1、第一章

    疼,真疼啊。


    整个人好像被捏碎,尸骨无存,但偏又有一口气吊着,以至于那些碎骨残尸,才能被人一点点笨拙地拼了回去。


    赵端就在这样迷迷糊糊间,疼得生不如死。


    好疼。


    我要死了。


    她一向不能忍受疼痛,眼下疼得更是想哭,可哪怕只是动一动眼珠子,也好像能牵扯到后面的肌肉,疼到整个人都在颤抖。


    不知过了多久,她在剧烈的疼痛和模糊睡意间,察觉有人低下头,厚重的呼吸几乎迎面而来。


    随后满是茧子的指腹轻轻擦了擦她的眼角,带着泥土味还有……血腥味。


    赵端感觉自己被人用力抱了起来,牵扯到了伤口,不由疼得呻、吟起来,那人却开始笨拙地拍着她的手臂,一下又一下,不太温柔,却又格外平静。


    可偏偏是如此僵硬的动作恰好能安抚着此刻痛苦尖叫的灵魂。


    赵端再次醒过来时,只看到头顶静静悬挂着一轮月亮,那是一轮下弦月,明亮清澈,白璧透亮。


    她失神地看着面前的一切,有一瞬间的迷茫恍惚。


    好明亮的月亮。


    好深沉的天空。


    好冷的风……


    ——我怎么躺在外面?


    她还未想明白,一个毛茸茸,乱糟糟,脏兮兮的脑袋就这么毛毛躁躁凑了过来。


    野人头发凌乱,胡子剌查,脸上还有没擦干净的血迹和泥土,唯有那双眼睛好似天上的月亮一般明亮。


    “谁……”赵端警觉。


    要不是现在浑身动弹不得,她肯定连滚带爬地跑。


    野人盯着她,那双大眼睛又是惊喜,又是疑惑,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深沉,只见他伸手……重重掐了赵端的手臂一下。


    就不富裕的身体为此雪上加霜,赵端疼得眼前一黑,立马惨叫,只是声音轻得好像破锣,只能发出一丝震动。


    那人只是看着他,随后笨手笨脚把人从地上抱起来,拿出一葫芦的水递到她嘴边。


    “喝。”


    他说话含含糊糊,还带着浓重的口音,若非赵端靠得近,几乎听不清。


    赵端一肚子心思,但也是渴极了,顾不得许多,就着葫芦口大口喝起来。


    谁知刚喝了几口,这野人就把葫芦拿走了!


    赵端的眼睛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远去的葫芦。


    野人闷闷说道:“喝多不好。”


    直勾勾的眼睛转移了目标。


    这一看不打紧,她惊讶发现这野人怎么穿奇怪的衣服。


    又破又旧,还有泥土和血的衣服。


    赵端不可置信地伸手,想要去摸这件奇怪的衣服。


    那人却莫名其妙握住她的手:“别怕。”


    赵端挣扎,却因为缺力好似抽动,随之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疲惫。


    野人又开始拍了着她的手臂安抚,赵端眼皮子打架,不受控制昏睡过去。


    昏睡前,只隐隐感觉那人抱住了自己,整个人都在发抖。


    她被人绑在胸前,开始浑浑噩噩的日子,身体极致虚弱,完全由不得她思考。


    在某日,她终于好似能动脑子后,后知后觉察觉这事不对劲。


    哪哪都不对劲。


    这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野人。


    这尸横遍野没有收尸的地界。


    这抬头低头间还残留着血腥味的空气。


    最让她不安的是,这里时不时会有混乱惶恐,衣不蔽体的人骤然出现,又仓皇逃跑,也有拿着刀剑,凶神恶煞要来抢劫的人。


    当然,最不对劲的,是她自己。


    她昨日吃饭时,不经意照了一下水面,水波荡漾下是一张她从未见过的憔悴脸颊,眉宇中是数不清的迷茫。


    ——这是谁?


    ——我是谁?


    今日野人不劳而获一只瘦得皮包骨的兔子,正蹲在水边清洗。


    赵端得到了为数不多的自有,又开始蹲在河边照镜子,就在她越照越往水里探去时,一双手直接拦腰把她抱了起来。


    “不能死。”野人以为她要自寻短见。


    赵端满眼疑惑,忍不住盯着这个奇怪的人看。


    ——她希望能看清这人的面容,想要有人告诉她,一切都是在演戏,一切都是假的。


    “我认识你吗?”她伸手,碰了碰那人的脸颊。


    那人瞳仁瞬间睁大。


    “你刚才是杀人了?”她用力扯了扯面前人的脸颊,希望能打破这窒息又沉默的一切。


    就在刚才,她亲眼见到这人拔刀,一口气杀了五个打算抢劫他们的人。


    那把刀在晦暗日光的照耀下,明明已经卷了刃,但擦过那些人的脖颈时,几乎能瞬间让鲜血飞溅,那些劫匪贪婪的目光甚至还未来得及从赵端身上收回,就只能重重摔倒在地上。


    马上的赵端连尖叫都发不出来,下意识捂住嘴巴。


    刀尖上的血一滴滴落下,在地上蜿蜒出一道血痕,那人蹲在地上把那五人身上搜了个遍,甚至还捡走了一只兔子,一切都是这么荒诞惊惧,连带着五具倒在地上,七歪八拐的尸体的惨状也莫名幽默起来。


    这人就提着刀朝着她慢慢吞吞走了过去,头顶那轮日光一直模模糊糊,连带着他的影子也跟着摇摇晃晃。


    乌鸦在树枝上叫唤。


    苍蝇在耳边喋喋不休。


    沙土在日光间闪烁。


    蛆虫在泥土间若隐若现。


    到处都是血腥味,萦绕不去的,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赵端想吐,却因为恐惧不敢动弹,只能一口气憋着,连着呼吸都不敢吐出来。


    最后,这人只是重新牵起她的缰绳,沉默地绕过那一群尸体,朝着不知何处的前方继续走去。


    野人盯着她看,有一瞬间的错愕,搭在他手臂上的手刹那用力。


    只是两人都沉默着,没有开口。


    赵端紧咬牙关不肯泄下这口气,近乎尖锐地盯着他。


    她的神经已经被紧绷到极致,几近崩溃。


    不仅是后背的那道要了原主性命的箭伤,让她疼得没日没夜无法安然入睡,还有这几日看不完的尸体,地面、水中、田埂中,甚至还有树上,目之所及,到处都是残肢碎片。


    数不尽的尸体,无穷无尽的死亡。


    她模糊感知到这片土地陌生的气息,这里死了很多人,很多很多,她无法想象多的人。


    ——她在哪?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人被赵端盯着,半晌之后先一步移开视线,低下头来:“张三。”


    “什么?”赵端错愕,有一瞬间觉得滑稽,但很快又察觉出他不是在开玩笑。


    “帝姬。”就在赵端不知所措时,他再一次开口,那双眼睛第一次毫无遮掩地盯着赵端,低声重复道,“你是帝姬。”


    “什么?”赵端听不懂。


    张三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赵端,不过是这么安静沉默的瞬间,记忆中卷刃刀锋上蓄积着的昏暗日光,鬼使神差出现在张三的瞳仁中。


    他就这样盯着赵端,便再一次把那把刀架在赵端的脖子上,只要她敢说出一个否定的字来,那把刀就会和刚才一般,划破她的喉咙。


    赵端沉默了。


    ——他想要她是帝姬。


    赵端害怕地拒绝了这次对话,她不想这么不明不白的死。


    两人再一次走在这片荒芜的大地上,直到三日后,赵端坐在马上,忍不住开口:“你在等人?”


    张三摇了摇头。


    “那你一直在这里绕圈做什么?”赵端不解。


    张三停了下来。


    那匹瘦马也跟着停了下来,懒洋洋打了个喷嚏。


    两人堂而皇之停在路上,烦人的苍蝇再一次围了过来,企图在这两人一瘦马间吸取到可以生存的营养。


    赵端梳着马鬃上的长毛。


    张三不爱说话,但对原主是极好的,有什么吃的,都先给她,晚上睡觉都守在她边上,一有风吹草动就会警觉醒来。


    ——他们在躲什么?


    赵端敏锐想道。


    此刻,张三拧眉没说话,握着破刀的手几乎能抠破刀柄,在地面上划来划去,却不知道在鬼画符什么。


    赵端鬼使神差抬起手来:“我们一直往北面走。”


    张三猛地抬头。


    “太阳确实是东升西落,这几日的月亮是下弦月,说明现在是下半月,天气上虽然温和,但有些多变,应该是春秋时节,所以太阳升起会偏东北,我看这里地势平坦,少有群山,树木以阔叶乔木和针叶树为主,喝水时看到水边长满茂盛的芦苇,说明当地水灾频繁,地面盐碱化严重,我还看到过不少光秃秃的枣树,枣树北方比较多,所以你要是往南走,可以顺着河流走,大部分河流都是自西向东的,整个国家地势就是东南面低。”


    赵端破罐子破碎,自嘲一笑。


    “如果我们还处在中国的话。”


    张三侧首去看她。


    那双眼睛黑漆漆的,像一头野兽的瞳仁,平日里冷冰冰,只是此刻猝不及防倒映着日光,却能看出几分少年的稚气。


    ——他应该年纪不大。


    赵端和他对视一眼后,面无表情移开视线。


    张三收回视线,用脚把地面上的鬼画符抹平,最后若无其事牵起缰绳,调转方向,真的朝着南面走去。


    ——原来是个路痴。


    赵端坐在马背上苦中作乐,感受着吹在脸上逐渐燥热的风,低头看着整日沉默不语的张三,一路颠簸让她一直无法愈合的伤口开始雪上加霜,她许是又发烧了,整个人迷迷瞪瞪,这才胆大包天地用脚踢了踢张三的后背。


    张三巍然不动。


    “我们去哪?”


    话音刚落,远处鸟兽骤然散乱一片,地面也跟着震动起来。


    赵端下意识看了过去,还未想明白是怎么回事,突然身形一歪,突然的坠落感让她猛地清醒过来,只是还未出声就被人捂住嘴巴。


    两人顺势滚到一处地势颇为狭小的水道岸边,借着芦苇的遮蔽躲起来。


    那瘦马平日里懒懒散散,奸懒馋滑,眼下却机灵地先人一步跑了,一点也不带回头的。


    赵端心神未定,心跳极快,被张三护在身下时,她能感觉到张三瞬间紧绷的身体。


    一只手紧紧锢着赵端,另外一只手已经握紧了腰间的那把卷刃了的刀鞘。


    赵端那口气还来不及吐出,也跟着紧绷起来。


    不远处,一阵黄烟朝着她们的方向飞快席卷而来。


    地面似有雷鸣,百鸟惊飞,喧闹不止。


    ——有很多人朝着她们的方向飞奔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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