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被嘴硬张三砸晕的赵端三天后才醒过来。


    目前是最好的情况,她和张三被小老头捡回来,甚至还找来大夫给她们治病。


    期间赵端故作不经意地打听出来,小老头姓宗字汝霖,名泽,是个大官。


    奈何赵端苦思冥想了很久,也想不出来这个是哪个名人,所以也确定不了现在所处的时代。


    “帝姬太过瘦弱,瞧着还未及笄。”


    “帝姬胸口这一箭贯穿而过,竟能活下来。”


    “帝姬病了这么久,但瞧着并未损失内脏。”


    一个个疑惑的声音都没到赵端的回复。


    赵端就猫在那里,眼睛一闪一闪的,但偏一声不吭。


    没了饱一顿,饥一顿两顿三顿的苦日子,赵端总算能屡一下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破烂事情。


    首先就是,我到底是不是帝姬?


    再者,投奔那个康王能保平安嘛?


    胡思乱想的日子里,她一边对自己的身份报以怀疑,一边又对自己的处境非常不安。


    ——那个宗泽的态度,瞧着也很奇怪。


    “他不会想扣下我吧?”赵端趴在床上,翻了个脸,嘟嘟囔囔着。


    事情还要回到醒来那一日。


    她刚醒来,宗泽就在第一时间来看她。


    说当年宫廷变故,竟侥幸逃脱,和元祐皇后一般,乃是吉人自有天相,也该承受天命,为稳定朝纲做贡献。


    还说自己眉宇间和那个康王有点像,故而前几日一眼就认了出来,不知可有东西需要带给康王。


    又说康王不日就准备在应天府登基,按理应该把她送过去同喜,奈何她背后的伤伤得厉害,故而只能安置在军营里,让他先去报喜。


    最后说赵氏宗亲如今只剩下寥寥数人,国事凋零,幸还有元祐皇后和康王一起主持大局,只是如今情况危急,各地动乱,主和、主战、主守,动乱不止,大局难以稳定,就连陛下也被裹挟其中,难以决断。


    一直装木头的赵端敏锐听出他话下的细微含义,扭头看向宗泽。


    宗泽端坐在屏风外,影影绰绰的细纱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的神色。


    ——“若是帝姬能劝一劝康王就好了。”


    屏风外,宗泽图穷匕见。


    赵端盯着那道朦胧的身形发呆。


    她隐约察觉到宗泽的意图,他寄希望于这位对官家而言有几分分量的帝姬能站到他身边。


    所以眼下赵端身边围满了看似照顾保护她的人。


    但他的想法又是什么呢?


    赵端对这个世界的印象只有这十来天,漫山遍野的尸体,北宋的尸体还带着温热,就有新的朝廷打算继承祖宗余温,但这样平铺直叙的记忆,根本无法帮助她融入到此刻复杂的政治漩涡中。


    她经历了这么久的流浪,看到了这么多的生死,此刻,只想平安活下去。


    所以,当时的她选择了沉默。


    宗泽说完这么多的话,也跟着沉默下来,但他只是坐在外面,无声注视着屏风内的人影,虽看不清神色,却又隐隐能察觉出他悲悯的气息。


    没有人再开口,气氛便也跟着低沉下来。


    “都是为了大宋啊。”宗泽身边的人按捺不住情绪,打破沉默,口气强硬质问道,“帝姬难道不想保大宋国祚千年嘛。”


    赵端只能把自己埋进更深的被子里。


    出人意料的是,宗泽没有顺着这人的话,强迫赵端写信,在没有等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利索站起来说道:“帝姬一路奔波,很是辛苦,还请好好养病,时机到了,下官会送帝姬回去的。”


    之后几日,再也没有人来找过赵端,但她也出不去。


    赵端装死几天后,像只小蚂蚁努力爬起来社交,逮着人就要叨叨两句,迫切希望能了解现在的情况。


    她要先了解宗泽这个人是否可行。


    “宗知府是将军吗?”午饭时,她就开始端着饭碗,借机和门口的士兵边吃边聊。


    士兵说话还带着口音,一开始也不好意思,但赵端笑容灿烂,几次磕磕绊绊地交谈下来,士兵也跟着放下警觉。


    “宗知府可不是这些莽汉,他可是元祐年间的同进士,那些将军一碰到金军就跑,哪有宗知府厉害。”


    “南下有什么意思,俺可是河北人,俺哪里都不去,俺爹俺娘,还有俺媳妇都在这里呢,俺家就在这里呢。”


    “公主,我们北人是吃不惯南人饮食的,南方也不好!我们一起留在这里吧!”


    赵端端着饭碗,被那人如此热切注视着,眼神也跟着晃动了片刻,随后故作高兴问道:“那宗知府肯定能把金人赶走吧!”


    “那肯定啊!!”士兵骄傲挺胸,“等这次从应天府回来,肯定就带领俺兄弟们杀得金贼滚回东北去,这样俺就带俺家里人来汴京生活,这里可是东京呢!”


    那……宗泽嘴里的康王,至少是不想打仗的。


    赵端结合当日的话捋了捋,总算是理出一个不知道有什么用的头绪来。


    只是康王的态度是和还是守?


    她一脑子官司的坐在床上:“若是和,基本完蛋,要是想要守,打仗也不会少。”


    自来就没有不靠战争就能取得的和平。


    一味求和,下场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但守,也不是一味避退的。


    想到达成一个动态的平衡,战争同样不可避免。


    “真打起来,我能躲哪里去?”她吃完两个厚皮大包子,后知后觉想起另外一个重要问题,“还是先关心康王对我什么态度?说起来,张三对康王的态度也很奇怪……哎,我辣么大的张三呢!?”


    赵端回过神来,非常担忧之前出言不逊的张三是否还活着。


    ————


    应天府


    “如何能确定这就是帝姬?”大宦官康履犹豫说道,“难道这天下还真有能从金贼手里死里逃脱的人不成,据说那次劫营后,金军派了千人来围剿呢。”


    “那个宗泽一直不想要官家待在应天府,如今故意把人捏在自己手里,分明就是故意的,说不定是想要官家回开封呢。”另外一个宦官也紧跟着说道。


    “宗知府定然是为了江山社稷。”康履一脸严肃,随后话锋一转,“但难免方法有所不当。”


    层层帷幔后的帝王坐在新作的龙椅上,看不清神色,只能看到他捏着折子,来来回回翻看着。


    “可若真是二十七妹呢?”年轻的官家低声问道。


    ————


    “所以按理,我行二十七?”在七天后,赵端终于拎着一篮子厚皮大包子看到了多日不见的张三。


    得到一个最新的消息,原来我是真帝姬?!


    张三点头,随后摇头:“外人只当你是混元道长,并不当你是帝姬。”


    赵端哦了一声,悄悄看了一眼张三,把篮子推到他面前,殷勤劝道:“吃吃,虽然这个包子长得奇奇怪怪的,但还挺好吃的。”


    张三对着面前那一篮子‘包子’发呆,片刻之后,喃喃说道:“这是蒸饼。”


    赵端和他面面相觑,到嘴边的轱辘话眼疾手快咽了下去,然后哈哈干笑了两声。


    张三迷茫看了过来。


    “后背那个伤口好像让我脑子坏了。”赵端不笑了,心虚但理直气壮,还贴心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忧心忡忡,“有点记不住事情。”


    这是她苦思冥想数日后才找到的烂借口。


    因为这个伤口很奇怪,久不愈合,早已溃烂,按照大夫说的,这人应该活不长才是,但不知是不是受外来赵端的影响,这具身体就一直被吊着一口气,半死不活的。


    又因为事情太过离奇,在她前几日胡乱糊弄大夫的回答后,大夫都能贴心地给她找出无数理由,她心思一动,理不直气也壮地揣上这个借口,去找张三套情报。


    张三错愕地看着她,随后看向她背后的伤口,目光失神,放在膝盖上的拳头缓缓握紧。


    “我有点想不起来,我是怎么被当成帝姬抓了?”赵端磨磨唧唧找了个借口,“我只记得当时乱乱的。”


    张三垂眸冷笑:“赵桓无耻,搜刮开封良家女子献给金军,后来就连乞丐都不放过,徐秉哲那个狗贼欺你无人庇护,要把你献给金军,用来促成联姻,赵恒竟同意,帝姬当日明明病得厉害,可听闻来使与你说的话,便也跟着他离开了。”


    赵端歪了歪脑袋:“说了什么话?”


    张三看了她一眼。


    赵端心虚强调着:“发烧给我脑子烧坏了。”


    张三移开视线,低下头,淡淡说道:“不清楚,是当日慕容尚宫找到我们,希望我们救您,我们才知道此事的大概。”


    “那把我送去后,那些金军走了吗?”赵端随口问道。


    “偷鸡不成蚀把米,赵恒不仅把自己搭进去,后来连带着所有宗亲也跟着一同北迁。”张三脸上看不出一丝同情。


    赵端迷迷瞪瞪点了点头,靖康之变自来就被称为奇耻大辱,但具体如何辱,书上没教,她也并不清楚。


    但光是这几日的所见所闻,就足以令她惊惧。


    “我一直被养在宫外,我现在要是去找康王,会被赶出去嘛?”她继续小心翼翼问道。


    张三嘴角微微抿起,神色木木:“以前康王每逢生日就回来看您,您每次见了他都很开心,但慕容尚宫说过,您出宫是犯了狗皇帝的忌讳,要是康王不在意,自然不会赶您走。”


    “我一个小孩,我能犯什么忌讳?”赵端大为不解。


    张三果然是法外狂徒:“狗皇帝自称教主道君皇帝,嘴里说着羽化登仙之术,行事却舍不得人间繁华,身边奸臣道士环绕,他的忌讳岂能听。”


    “有道理。”赵端认真附和。


    “咳咳。”外面传来士兵提醒的咳嗽声。


    赵端借着对未来的担忧,问了不少浅显的问题,却又兜兜转转没有深入。


    张三对原主的保护非常执拗,万一察觉里面换了个人,搞不好自己的脖子也要断了。


    赵端摸了摸自己的小脖子,想起那日的刀锋,不由胆寒。


    “他们有亏待你吗?”小蚂蚁赵端果断转移话题。


    张三摇头,他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也洗了脸,露出稚气的面容。


    ——还真是不大的年纪。


    “那就好,我今日是闹着来见你的,就怕他们把你抛尸了。”赵端叉手,一本正经说道。


    张三脸色麻木,不甚在意:“那便死了就是。”


    “那不行。”赵端义正言辞,“活着比天大呢。”


    张三缓缓抬头,那双眼睛倒映着面前之人,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地看着她。


    赵端被吓了一跳:“看我做什么?”


    张三露出怪异难忍的表情来:“当年您救我们三兄弟时,也是这么说的。”


    赵端语塞,这一瞬间,她察觉到张三无法抑制的痛苦。


    两人再一次沉默对坐着。


    对面的赵端只觉得荒谬和畏惧,原主死了,现在的她是个冒牌货,可当张三这么悲戚看她时,就在这么莫名其妙中,她似乎察觉到张三透过自己的眼睛去看那个已然不复存在的灵魂。


    幸好不知是谁家小孩在尖叫,打破了这个难捱的气氛。


    “那,那就好好活着吧。”赵端抛下这句话,落荒而逃。


    她不知道如何面对一腔赤忱的张三,却又同样无法轻易放弃自己的性命。


    ——原主死了,但我不想死。


    她茫然站在帐外许久,看着巡逻的士兵,感受着刺眼的日光落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的温暖。


    要不,还是南下吧?


    她胆怯地想着。


    ————


    “也不知帝姬到底什么情况。”台阶上,最是靠近官家的康履忧心忡忡,“宗知府就一句话概括,那伤情严不严重?身边可有人照顾?种种都没说,听得真是令人担忧啊。”


    隐约能看到幕后的帝王连连点头:“她素来被慕容尚宫养得精细,何曾流过一滴血,这一路定然辛苦。”


    “宗知府如今也是统领一方的人物,强兵悍将,都是极好的人,可这样的粗人如何能照顾好帝姬,也该送过来才是。”康履又满是担忧。


    官家坐在椅子上没有动弹,也没有开口说话。


    “帝姬迟迟不归,官家心中自然惦记,想来帝姬也是如此,一心想念九哥,谁不知,帝姬秉性最是柔弱。”康履继续满脸揪心,“万一有人在她面前胡言乱语,可不是要惊吓到帝姬。”


    官家握紧手中的折子。


    “早些回到官家身边才是。”康履柔声说道。


    官家的声音有些低沉:“你认为要如何?”


    “前几日有不少宫内的人投奔过来,其中就有一个小内侍,原是一直伺候帝姬的人,不知官家是否还有点印象,当日帝姬受难,他也跟着在外流离了许久,听闻陛下登基,千里迢迢赶到这里。”康履诚恳说道。


    “不若让他过去继续伺候帝姬,一来,也好看看有没有人苛待帝姬,二来,也该早点带帝姬南下。”他眼神闪动看向官家,神色犹豫。


    “只要别让您为难,便是帝姬所想,万民所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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