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是文晗开的,沈识善在一旁守着,医生进门时怔了怔,忍不住打量了她一遭。沈识善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很想后退一步。
“你是?”
“小晗的陪伴老师。”
医生的眼眸垂落了些:“噢……文总在楼上吗?”
见她磨磨唧唧的,小晗用力推她上楼,嘴里念叨:“你快点。”
这一下小晗是使出了全力了,李深夏踉跄两下,被迫加快了步伐。沈识善则领着小晗上课去了,没再打搅她们。
卧室里,李深夏同文舒打了个招呼,搁下药箱,开玩笑道:“你怎么雇了个女大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金屋藏娇呢。”
文舒嗓子坏了,懒得跟她鬼扯,靠着枕头道:“发烧,喉咙疼,头疼,浑身无力。”
“最近没去人流密集的地方吧?”
“商场,淋了雨。”
“挑新包吗?你没带司机?”李深夏捏着电子温度计在文舒面前晃了晃。
文舒回忆起昨天的事情就胸闷,不经意间就流露出了烦躁的神情。
李医生识趣地收了声,一手取出手电,一手取出压舌板,抵住了文舒舌头的三分之二处,轻缓用力。
“你这是冻着了吧。我给你开点药,吃个两三天观察一下。”
文舒阖眼,算是同意了。
等待了一会,温度计的提示音响起了,李医生举高了些查看:“三十九三了,先吃退烧药。”
末了她又补充道:“那些药你还在吃吗,最近停一下,不然肝脏负担太重了。”
文舒呼气:“昨晚吃了。”
李医生拿药的手一顿:“那就明天再吃感冒药,先吃退烧药。”
文舒嗯了声,鼻音很重:“最近天气不好。”
这样牛头不对马嘴一句话,李深夏还是听明白了。
她道:“那最近就不要出门了,休息几天吧。”
“不淋雨还好。”
“那也少出门,工作上的事先放一放。”
文舒不置可否。
室内的氛围一时间压抑起来,为了缓和一下,李医生俯身打量文舒床头柜上的瓷碗:“这熬的不错啊,我有的吃吗?”
文舒就着沈识善送的温水吃了药,卷过被子翻过身躺下:“你自己下去找找。”
李深夏当然不是真想吃这些,收好东西就下楼了。
楼下的一大一小听闻动静齐齐凑了上来。
快出大门的李深夏特地折返回来补充说明了情况,这才被放行。
等到沈识善下午再见到文舒时,已经是快下班的时间点了。
还穿着居家服的文舒在一楼客厅里办公,手边是升腾着白气的热水和一叠散开的材料。
脚步声惹得她回眸,镜片反射出微弱的光泽。
吃了药睡了一觉后,她的状态好了不少。
“文总。”沈识善道。
文舒微颔首。
才上了三天的陪伴课,小晗已经有了送沈识善出门的习惯。一大一小一前一后,快到门前的时候又折了回来。
小晗走回客厅,大声道:“下雨了!”
文舒抬头,沈识善回眸。
“带伞了?”文舒问。
“带了。”沈识善答。
小晗插嘴:“好大好大好大的雨!”
这回换文舒偏首,沈识善低头了。
“你骑车过来的?”
“打车,我这会打车就好。”
文舒应了声,继续敲击键盘。
冷蓝色的光亮打在两人的面上,室内唯余键盘敲击声和临近门扉处大雨的回响。
小晗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想不明白这两个人到底在干什么。
等了一会,文晗揪了揪沈识善的衣角:“沈老师不回家?”
沈识善答:“我在打车,要等一会。”
又等了好一会,文晗走到了文舒面前:“沈老师不回家?”
文舒答:“她在等车,过会回家。”
打车软件的雷达扫描动画扫了半天都没什么动静,等了快二十分钟后终于有司机接单了,沈识善刚想开口说话,司机就火急火燎地取消了。
下雨天的下班时间点打车本就困难,加之茗苑的住户大多都是雇了司机的,周遭能打到的车就更少了。
沈识善站在门边的这一会也想明白了,顿觉头疼。
小晗脆脆的声音也在此刻响起了:“姐姐,沈老师不回家就跟我住一个房间。”
文舒:“……”
“啊——”沈识善的喉音比思绪发出的快。
“一直叫不到车吗?”文舒问。
沈识善无奈点头。
再等下去她就要错过去王姐店里的时间了。
许是见她久立既可怜又无助,又像是想起了高烧时的热水和梨汤。
文舒阖上电脑,侧身和小晗说了什么,这才起身走到负一层的楼梯口。
“过来。”她看向沈识善。
沈识善以为她叫错人了,有些不敢往前了。
直到文舒屈掌,招呼她过来,沈识善才跟着她走了一段路。
下了楼拐了个弯,文舒推开了边角处的门,沈识善探首,看到了两部并排停着的车,一部是人字标小窗附近还带两个叠起来的“m”,一部有个长方形十字标,两部车体积都远远大于她平时在路上看到的那些。
文舒打开了suv的车门,用眼神叫沈识善跟上。
沈识善这才意识到文舒是准备送她回去,慌忙摆手:“不用那么麻烦,我包里还有雨衣,等会雨小了走过去乘地铁就好。”
“地铁站离这里多少公里?”
沈识善搜了下,手机播报:全长五点六公里,步行大约需要五十二分钟。
文舒扶着驾驶位半开的车门,果断道:“上车。”
沈识善迟疑了片刻,终是跟着上了后座。
副驾驶位下还放着上回打高尔穿过的运动鞋,文舒换鞋时沈识善也不乱瞟,就在后座安静等待着。
见文舒直起身,她有些紧张。
“你们学校离这多少公里?”文舒率先出声。
“我不去学校,我要去泓恒广场做兼职。”沈识善声音低了些,“那边比我学校还远,麻烦您送我到地铁站就好了。”
听到“泓恒广场”这四个字,文舒的眉头就拧了起来。她没和沈识善说什么,只是很自然地顺坡下了——方才她发问的时候就是在等沈识善现在这句话了。
“行,送你到地铁站。”
沈识善微躬身,像是在向她鞠躬道谢:“麻烦文总了。”
车辆从后门驶出,爬了个坡驶向主干道路。
天色快黑了,雨刮器一遍又一遍扫出视野的清明,文舒的侧颜隐于暗淡之中,双眼却炯炯有神。
车上开足了冷气,文舒手脚都发了凉。
“你冷吗?”她问沈识善。
“不冷。”沈识善如实道。
不多久,车内就陷入了长久的静谧。
沈识善注意到文舒的右手再次戴上了手表,遮住了手腕那道可怖的疤痕。
不知过了多久,沈识善再次出声。
她还记着小晗情绪崩溃时文舒露出的烦躁表情,想要提醒几句:“小晗比起普通小孩平复情绪困难要大很多,她大哭大闹的时候可以抱紧她,越抱越紧就好。”
文舒透过后视镜瞥了她一眼:“有什么原理吗?”
沈识善看着车内后视镜里的文舒:“是我总结出来的经验,这个对小晗很有用。”
脑海里还有中午那会沈识善抱起小晗送到楼下和小晗站在楼梯上哭闹被她抱紧的场景,确实很有效果。文舒敛眸,认同了她的说法。
早前她确实判断错了——沈识善确实是个很有经验的特教老师,很耐心,也很有能力。
这么多年了,文舒习惯于基于直觉和经验判断,也不讨厌自己展现出的刚愎自用。心底的那丝歉疚,伴随着耳畔微弱的雨声,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后视镜里的沈识善坐姿端正,好似浑身都紧绷着。
文舒的视线掠过她,在导航提示快到目的地时,叫沈识善准备撑伞下车。
她清了清嗓子,忽然就咳嗽起来。
“快到了。”文舒说。
“空调是不是开太凉了,这样感冒可能会加重。”沈识善提醒她。
文舒没说话。
车辆靠边停下,沈识善轻手轻脚地打开车门,又小心翼翼地阖上。
她的身影和声音都被大雨激得模糊了,文舒听出她在道谢,侧身时瞥见了那双充满感激的双眼,礼貌地颔了下首。
车辆很快就驶离了,到家时,文舒浑身都是冰凉的,小晗跑去抱住她时吓了一跳。
茶几上的热水已经凉了,文舒握着杯子去了厨房,小晗很快就跟了上来。
文舒泡了个红茶包,抱着杯子暖手,回首时看到小晗趴在厨具边垫着脚尖捣鼓着什么,走近一瞧才发现她在偷吃沈识善熬的雪梨汤。
“真有这么好吃吗?”文舒将碗端近了,制止住了她要加糖的手,“少吃点甜的,吃完记得刷牙。”
小晗仰头龇牙,像是在告诉她,自己的牙齿好得很。
小朋友越吃越香,很快便抱着碗喝光了汤汤水水,还砸吧了两下嘴巴。
文舒出声纠正她的不良习惯。
中午那会她发着烧,喉咙远比现在疼得多,嘴巴里也苦苦的,吃什么味道都很淡。眼下她精神好了不少,见小晗吃成这样是真切的感觉到饿了。
“中午饭还有吗?”文舒问小晗。
小晗指了指冰箱:“沈老师不许倒。”
文舒把剩菜端了出来,联想起阿姨拍摄报备的相片,发现肉沫蛋羹被吃完了。
水池里没有脏碗筷,家里的洗碗机依旧没有使用的痕迹。
“洗碗可以直接放到洗碗机里。”文舒演示给小晗看,“你记住了吗?”
小晗似懂非懂地点头:“记住了,沈老师要用洗碗机!”
文舒有点无语。
“你不要什么都叫沈老师做,也不要什么都等我做,你要有基本的自理能力。”文舒说完这句嗓子就哑了,余下的话也没再说。
热过的剩菜卖相不好,口味也偏重,吃着剌嗓子。
文舒吃了几口就没了胃口,中午的那餐粥和汤羹成了无比怀念的食物。
她看向小晗,视线落在她盛第三碗雪梨汤的手上:
“牛肉粥和雪梨汤还有吗?”
文晗不答,文舒给她施加压力。
“一”
“二”
……
文晗眨巴了两下眼睛,默默将饭碗抱紧了些:“你说不吃的——”
末了她又此地无银三百两似的添了句:“不好吃!”
文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