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舒妍很不想动用这两个字, 早先开始察觉到问题时,她也尽可能视而不见。
但如今已经产生矛盾,继续放任也许会衍生出更麻烦的问题。
所以她这样问了。
语调轻松, 听起来很随意。
商泽渊闻言转身,手肘撑着椅背, 笑着看她,给出了更随意的回答——“当然喜欢。”
不喜欢会和她接吻吗?不喜欢会给她口吗?
不喜欢会做了这么多次之后, 还是每天都想X她吗?
他面不改色地给她列举这些,听得程舒妍抿直了唇线,“行了。”她打断。
就知道很难从他嘴里听到一句正经话。
有些问题问一遍就够, 别人不回答,她也不会继续追问,显得好像多在意一样。
见她没再说话, 商泽渊反倒主动开了口, “还是说,你指的是另外一种?”
他是喜欢卖关子。
程舒妍重新对上他的视线,扯扯嘴唇,“你觉得呢?”
海边风大, 额前黑发被吹乱, 堪堪遮挡住他眼里那一丝玩味。
两人无声对视几秒, 他笑了下,蓦地凑到她面前,程舒妍以为他要亲她, 下意识往后躲, 他却握住她的手腕,往前一带,她人便被拽进怀里, 呼吸交缠之时,他垂眸看她,说,“你猜。”
说完,顺势从她手中咬走了那根棒棒糖。
他又把问题抛还回来。
这人总是这样,话永远不说清楚,态度永远暧昧。不怪她一开始觉得他是个渣男。
玩暧昧这种事他是真的很在行。
程舒妍懒得再打哑谜了,替他说出答案,“占有欲。”
“嗯,”这个确实有,他没法否认。棒棒糖歪到一边,他问,“还有呢?”
“没了。”她又从零食桶里挑了支葡萄味的,拆包装,塞嘴里,“别的也不该有。”
商泽渊扬了下眉梢,“那如果我偏要有呢?”
“别给我找麻烦。”她瞥他一眼,直言道,“而且你这占有欲也很讨嫌,我们早就说过了,不干涉对方的感情生活。”
商泽渊低笑了声,他仰头靠上躺椅,懒散开腔,“占有欲的意思,就是想独占你,这种想法很难控制吧。”
程舒妍只觉得他在为自己的行为找借口,“控制不住你也忍着。”
“怎么,怕我找周嘉也麻烦?”
“你知道就行。”
“但其实我针对的不是周嘉也。”他说。
程舒妍望向他,“那你针对的是谁?我?”
露台只开了盏深蓝色的氛围灯,光线昏暗。
商泽渊正闭目养神,高挺的鼻尖和嘴唇在暗色调里形成漂亮的剪影,闻言,他嘴角勾起弧度,笑着说,“我怎么可能针对你呢宝贝。”
他朝她这边转头,眼眸半睁着,整个人看上去很慵懒,“我是在说,我针对的不是某个特定的人,他可以是周嘉也,也可以是王嘉也、李嘉也。”
“总之,”商泽渊咬碎糖果,嘴里发出一声脆响,然后伸手取出,朝前面一抛,棍子被精准投进垃圾桶里,“要看你的目光停在哪里。”
他划分领域的方式和他这个人一样,狂妄又自信。
“啧——”程舒妍蹙眉瞪他,“你是混蛋吧?”
他还是笑,“你第一天知道吗?”
她该跟他吵一架的,但她又没有因为他的话生气。
她很清楚,也正是因为他插手,才让她游离半刻的心思彻底回笼。
当初她提出条件,只是为了约束他别做劈腿的事,跟她没多大的关系。她不打算谈恋爱,更不打算碰感情,周嘉也纯粹是个意外。
见她沉默不语,只是垂着眼吃糖,商泽渊缓和了语气,“况且他确实不适合你。”
程舒妍这才纠正道,“我没有喜欢他。”
她对他更多的似乎是一种憧憬。
周嘉也很美好,他的家庭、性格、人品,都很无暇。就如同向日葵,成长中灌溉了充足的阳光。
这和程舒妍截然相反,她像浮萍,永远生活在阴冷潮湿处,随波逐流,朝不保夕。
他和她看似在一个世界,却并非在一个世界。
那天两人分开,她目睹了他们一家三口的幸福场面,某一刻,她冒出了这样的念头:如果她也有个美好的家庭,哪怕条件普通,生活拮据,她一定会勇敢谈场恋爱。
她会喜欢周嘉也这样的人,会追求他。
就跟宋昕竹追求陈池一样。
只可惜,她的过去与家庭,都糟糕透顶。
所以周嘉也不是她能肖想的,起码现阶段是这样。
商泽渊自然看不到她心里的弯弯绕,既然不喜欢,那就没什么问题。
“和我在一起之后,确实很难再看上别人。”他对她的眼光给予肯定。
程舒妍回过神,笑骂他,“你未免太自恋。”
“是自恋还是真理,你会体会到的。”他冲她扬眉抬下巴,看起来特别臭屁。
她无奈地白了他一眼。
后来有人给商泽渊打电话,他去客厅拿手机,路过程舒妍时,又把她手里的棒棒糖顺走。
程舒妍看着空荡荡的手心,先是愣了下,然后站起身呛他,“第二次了,别人嘴里的好吃吗?你不会自己拆?”
他把糖叼嘴里,棒棒糖的小棍随着他说话的频率上下动着,“确实更好吃,但非从你手里抢,是因为……”
他略有停顿,随即勾唇笑了下,“因为你舔糖总会让我想起一些画面。”
“……”
有时候真的会恨自己秒懂。
程舒妍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有一瞬的失语。
商泽渊慢悠悠地迈开步子,只不过刚走出去,又倒回来,“对了。”
他想起什么似的,对她道,“以后也别喜欢别人了,就待在我身边吧。”
是对今晚的总结性发言。
程舒妍张了张嘴,还未说话,他俯身,在她头顶揉了一把,“乖。”
*
程舒妍照常回复周嘉也的消息,也在对方递来画集时欣然收下,作为还礼,她送他一套水彩笔和两本参考书,又请他和宋昕竹一起吃了顿饭。
只不过这次,宋昕竹没再开两人的玩笑,反而主动说,“上次真是个乌龙,原来我们妍妍有暗恋对象了。”
这一刻,程舒妍在他眼中看到了许多情绪。
惊讶的,不确定的,还有显而易见的失落。
程舒妍不自觉攥了攥袖口,转头对宋昕竹笑道,“你怎么一点事都藏不住?”
说完,又看向周嘉也,解释说,“还在追求阶段,如果成功了,到时候我和他一起请你们吃大餐。”
“好,”失落过后,周嘉也仍旧笑得温和,“虽然不知道是谁这么有福气,但,提前祝福你,程同学。”
“嗯,谢谢你。”
……
说不上是什么心情。
可能还是会有一些惋惜。
不过对她来说,这点情绪可以忽略不计。
但对商泽渊来说,就比较值得高兴了。宋昕竹是个小喇叭,他轻而易举便从她那打探到程舒妍和周嘉也的事。
然后,少爷就跟过年了一样。
大摇大摆地带着她去滑雪喝酒蹦迪,把能玩的都玩了一遍,又疯狂刷卡送她礼物,说是为了哄她开心。
可程舒妍却觉得,他这是在庆祝胜利。
不得不说,商泽渊这人偶尔是有点幼稚,也挺欠。
那段时间他身上多了很多又红又深的牙印,都是程舒妍在床上咬的,为了泄愤。
……
周五下午没课,一般大家会选择在画室里自习,程舒妍选择回家。
原本想回房休息,路过一楼泳池时,脚步微微顿住。
别墅的后院很大,左边是花园,右边有个偌大的方形泳池。
池水清澈湛蓝,水面映着晴天。
商泽渊仰躺在泳池的正中央,双手在水中展开,饱满的胸肌在水面时隐时现,脖子上的银链也缓慢地荡着。
他闭着眼,周遭的水面泛着粼粼的金色光泽,他黑发泡在水里,阳光映在他清晰而优越的脸上,像镀了层虚焦而梦幻的滤镜。
有风拂过,他就这样随着晃动的水波飘着。
看着也太悠哉了。
程舒妍轻咳一声。
商泽渊闻声睁眼,但阳光强烈,他伸手遮挡,指尖带起一片水花,他眯眼看向她,问,“没上课?”
“没课。”
他邀请她,“下来玩会?新换了水。”
程舒妍说,“不会。”
“我教你。”
恐怕不是简单的教。
但念在天气实在太好,她也确实需要放松心情,思考片刻后,上楼换了泳衣。
她穿了一身黑,梳了丸子头,肩颈线优美,双腿笔直纤长。
商景中和程慧没在家,所以两人没顾及太多。
一开始他确实在教她,但程舒妍呛了几口水后,怎么都不肯再学,索性挂在他身上,让他带着她游。
这种情况之前也有过。
那时候程舒妍觉得自己体力欠缺,时常跟着商泽渊去负一楼的器材室锻炼。
只不过她推了几个哑铃便开始喊累,又怕无聊,就边玩手机边坐商泽渊后背上,让他做俯卧撑。
不做五十个不准起来。
商泽渊也惯她,真就随着她查数,从一到五十。做完后,她才肯下来,然后便轮到他做她,数到一千下才给她休息。
但往往到一半就会乱了呼吸,他这种时候不会迁就,反而攥紧她的腰,说,“从头开始。”
“这次你准备叫我游几圈?”商泽渊问。
程舒妍吃过亏,不准备给他留任何体力,于是道,“五百圈。”
商泽渊低笑一声,直接翻身把人环住,又把她带到岸边。
程舒妍后背贴上了池壁,她打他胳膊,“干嘛啊你,吓我一跳。”
商泽渊说,“五百游不完,直接做吧。”
说完便吻了上去。
泳池旁是两堵砌着花纹繁复的米白色墙面,隔绝着外面茂密的植被与花草,有几棵高大的树不甘示弱,攀过墙壁,窥着墙内的一隅。
午后的风潮湿而燥热,池水冰凉,身上却热流涌动。
唇舌交缠,灼热的呼吸都沾上了水汽。
她仰着头,头发早已散乱,发丝在水中漂浮。而他一手将她环住,另一只手如同水中游鱼,拨弄着水草。
池水激荡,漾着翻涌的水花,剧烈水声盖过了隐藏在池边的轻哼。
就在这时,程慧的声音忽然响起,“游池换水了?”
两人动作略有停顿,却始终没分开。
直至脚步声越来越近,商泽渊从容地浮出水面,越过程舒妍,手肘撑着池边,面不改色地跟程慧说,“这会我在用。”
程慧见状,应了声后,又转身走了回去。
这期间,程舒妍始终环着他,眼前的景象从他紧实的腰腹,到一片昂扬,再到他那张清晰深刻的脸。
他们在家里,没有掩盖,几乎完全暴露。
不远处有佣人在修剪花园,程慧与泳池只隔了一扇窗户。
本该是非常紧绷的场合,偏两人视线一对上,火光四溅,有情绪在彼此之间疯狂窜动,跃跃欲试。
他轻轻含住她的嘴唇,低声道,“去我房里?”
她点头。
就这么一拍即合。
房门紧锁,里面是他们的一方天地。
第一次结束后,程舒妍靠在床边休息,准备回个微信。
周嘉也和她说起下周考试的事,她刚打了两个字,就被商泽渊夺过手机,倒扣在一旁。
程舒妍说,“你真的很烦。”
“马上你就会喜欢了。”
然后就是第二次。
为了不压抑她的声音,他总会放些歌来试图盖过。
进行到一半,刚好歌单结束。
他懒得去重新调,便把人从窗边抱到钢琴边,让她弹给他听。
程舒妍让他滚,说自己哪里会弹。
紧接着人就被顶到琴键上,钢琴发出无规则的响声。
时而平淡,时而激烈,每一个琴键音的强弱都由他控制。
偏他时不时就要夸她,“宝宝弹得真好。”
“别跟他画画,以后都来我这学琴,好不好?”
他故意的。
想到他这段时间的得意,程舒妍忍不住回头咬他。
商泽渊觉得疼但又很受用。
他索性握住她的下巴,让她视线偏离到他们一起弹奏的地方。
“你看,我们很契合,无论是灵魂,还是肉体。”
“你跟我,才是天生一对。”
程舒妍咬紧牙关,没说话。
只是到顶端那一刻,她想,是这样的吧。
也许他是对的。
他们才是一路货色。
*
周嘉也这件插曲算是揭了过去,两人回到了从前的状态。
没有争吵和矛盾,他仍然迁就她,他们床上契合,床下吃喝玩乐。
转眼到了期末。
程舒妍遇到个烦心事,他们下学期有个去意大利交换的名额,本来她的分数是够的,但临时被更换成了班里另一个女生。
程舒妍就去办公室找老师理论。
结果人家不慌不忙地拿出一张成绩单,有理有据对她进行全方位的打压。
明显是早有准备。
程舒妍挺烦的,但又没办法,带着一股气回到家,当时商泽渊正打游戏,她直接把人抓到床上,说,“我要在上面。”
难得她这么主动。
商泽渊还有点意犹未尽。
结束后,程舒妍坐露窗台边抽烟,她简单洗过澡,只套了件他的体恤,底下真空。
此时正是日落时分,天边泛着金色与粉色的渐变光晕。
她侧对着晚霞,一口烟吐出来,她皱着眉说,“我今天去,嗯……去找老,师,了。”
话彻底连不成句,她没再说,低头看向始作俑者。
衣服下摆被撩开,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那。
垂着眼帘,做着手工,嘴上还应她,“去找老师了,然后呢?”
程舒妍收紧腿,叫他的名字,“商泽渊!”
“你脑子里一天能不能有点别的事?”
他这才停了手,指尖挂着明显的晶莹。
她看见了,丢纸巾给他,“擦掉。”
他也照做。
只是一边慢条斯理地擦手,一边回答她刚刚的问题,“我一见到你确实没别的想法。”
“以前我说对你感兴趣,可能现在,要把其中一个字换掉了。”
换做以往,她会笑着说他禽兽,但这会心里还烦着,她抬腿踢了他一脚。
察觉到她兴致不高,商泽渊扔掉湿巾,坐她旁边,问,“怎么了大小姐,不开心和我说。”
程舒妍不想说。
后来他好言好语哄了会,她才把那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她说我有灵气,但基础不如人家好。我不明白,成绩都摆在那,她从哪得出来这样的结论?”
商泽渊耐心地听她说完,若有所思道,“原来这样。”
“哪一科的老师,明天我去找他。”他说。
程舒妍曲起双膝,两条胳膊随意搭在上面,指尖夹着烟,“不用。”
她只是单纯倾诉,并没有让他撑腰的想法。
“我帮你解决。”
“真不用。”
老师临时把这个名额安排给别人,明显是收了好处,如果她让他出面,那和别人又有什么区别?
她有时候真的会排斥这种有钱人的游戏。
程舒妍平静地说出自己的想法,又补了句,“没针对你。”
商泽渊笑了下,顺手将她手里那根快燃尽的烟接过,摁灭,然后开口道,“金钱和地位有时候确实会局限一个人的发展,但束缚不了她的天赋。”
他转头看她,说,“你可以把我当做一个助力,只要你想,我随时帮你把机会拿回来。”
“是你的,就是你的,我们不偷不抢,光明正大,没什么不可以。”
程舒妍静静地看了他会,而后缓慢移开视线,瞥向自己的指尖。
她没说话。
他好像一直这样,对她的事无条件支持与维护。
领奖他帮她撑排面,交换他帮她争取机会,还有很多事,他都会一声不吭帮她摆平。
从什么时候起,他的立场从我,变成了我们。
所以他对自己的女人有占有欲,也有保护欲吗?那还挺好的。
商泽渊见她沉默不语,伸手揉她的头顶,“想好了告诉我。”
程舒妍说,“想好了。”
她再次转过头与他对视,“我要这个机会。”
商泽渊轻挑眉梢,似乎对她的反应很满意,“好。”
不轻易服输,不退让,这才是她。
……
隔天,商泽渊亲自去了趟教师办公室,只用了五分钟不到,便把这事解决。
他把结果带出来时,程舒妍舒了口气,心情是有些复杂的,但高兴的成分居多。
当晚,商泽渊为了庆祝,把俱乐部里的人喊出来吃饭。
程舒妍玩得很嗨,也喝了些酒。
中途有好几个女生来问商泽渊要号码,都被婉拒了。
当时小碗还开玩笑说,“妹子还在这呢,以后的嫂子可都得由你把关。”
程舒妍摆了摆手,满不在乎地说,“他随意,我不管这些。”
闻言,商泽渊偏过头看她,语气意味深长,“是吗?”
程舒妍回看他,弯起唇角说,“当然。”
后来商泽渊出去接电话,迟迟没回来。
阿彬着急玩骰子,站起身朝门口看了又看,疑惑道,“泽哥去哪了?该不会被人拉走打野炮去了吧?”
“噗……”程舒妍正喝冰淇淋酒,差点呛到。
小碗使劲锤他,差点把阿彬头摁酸辣粉里,“你他爹的当着妹子面说什么呢。”
“污言秽语少听啊,别学坏了。”她捂程舒妍耳朵。
程舒妍笑得快岔气,说,“好了,我出去看看他在哪。”
说是去看,实际是为了给自己点根烟缓一缓。
结果还真在门口看到人了。
酒吧门前光线昏暗,隔着一道厚重的门,仍能听见里面震耳欲聋的音乐声。
商泽渊就站在摩托车前,一手拿着头盔,另一只手捏着手机打字。
他身前站了个女生,正仰着头和他说话。
夜里起了风,指尖的烟被风吹乱,也将两个人的话吹了过来。
女孩先是夸他的车帅,说什么都要缠着他带她跑一圈,说就想体验一下,想做他的挡泥板。
她长得挺漂亮的,妆容精致,声音也像熟透了的粉红芭乐,又甜又软。
商泽渊维持风度,始终侧着耳朵听,听完之后,收起手机,冲女孩说,“你裙子太短,骑不了车。”
“没关系的,我穿了打底裤!”
他又说,“我喝酒了,没法酒驾。”
“那也没关系,我不怕。”女孩想了想,说,“或者你把你的微信给我,我们约改天。”
这莫名让程舒妍想起她以前在图书馆见到的那一幕。
少爷果然是少爷,顶着这幅皮囊,到了哪里都能招蜂引蝶。
程舒妍轻嗤一声。
商泽渊留意到,视线扫了过来,又定住。
女孩也跟着看向她。
程舒妍偷看被抓包,先是顿了顿,才笑了下,举起捏着烟的那只手,冲两人打招呼。
女孩撅起嘴,问,“她是谁啊?”
商泽渊冲着她笑,唇角勾起好看的弧度,轻飘飘扔出三个字,“女朋友。”
第22章 梦 我可能会爱上你。
程舒妍听见了, 但没动。
两人隔着两米远的距离对视。
女孩看看她,又看看他,问, “真的假的啊,我不信。”
程舒妍这才笑了声, 迈开步子,朝两人走去。
她穿了条牛仔裤, 个子高,腿又直又长,走路自带气场。路过垃圾桶时, 顺手将烟摁灭,而后慢条斯理地将披肩发扎起,停在商泽渊面前, 伸手出去。
商泽渊提着唇角, 笑得散漫,但特配合地把头盔递她手里。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车,临走前,程舒妍抱着他的腰, 转过头垂眼看向女孩, 说, “那我们先走啦?”
话音落,车子蹿了出去。
商泽渊心情不错,车速飙得快, 中间带着她甩了几次尾。
程舒妍拍他肩膀叫停, 他没听见,她便贴着他耳朵问,“你不说你喝酒了吗?”
机车的引擎声夹杂着呼啸而过的风, 在耳边响着,她听见他笑着说,“我骗她的。”
程舒妍也笑。
她重新环住他的腰腹,整个人以极其放松的姿态趴上去。
晚风潮湿,路边的霓虹灯在眼前连成一片。
直到天上下起了雨,雨水迎面打在护目镜上,有些看不清路。
江城就这点最烦,说下雨就下雨。
商泽渊放慢了车速,问她,“要不要找个地方躲雨?”
他问的是要不要,而不是直接停车。
那就说明还可以继续下去。
程舒妍不喜欢淋雨,唯一一次,是她和班里女同学吵架,他帮她撑腰,又接她上车。两个人淋了雨,浑身湿透,看似很狼狈,但事实上,那次给她的感觉很不错。
酒精让她心情愉悦,大脑持续兴奋,她懒懒地挂在他身上,说,“不要。”
而后,他再度提速。
雨天城市道路拥堵,他开上了环山公路。
夜晚起了雾,道路两侧耸立着高大茂密的古树,白色路灯穿插在树与树之间,在雾色和细雨中发散。
车子的嗡鸣声响彻在空无一人的公路,速度持续攀升。
雨天路滑,视线模糊不清,扑面而来的风和雨让空气更加稀薄,一切未知的危险,与轻微的窒息感,无一不刺激着感官。肾上腺素飙升,心跳加快,她非但不觉得紧张,反而酣畅淋漓。
他们时常保持默契,在寻求刺激这种事上也是一拍即合。
后来程舒妍得意忘形,张开了双手。
商泽渊低声阻止她,“扶好,别闹。”
听着挺严肃的。
程舒妍是个强势的人,她不大喜欢别人管她。但商泽渊好就好在,他在小事上完全不较真,对她纵容。只有在床上占领主导,以及这种在她明确做错的时候,用那种不容置喙的语气,对她进行提醒与命令。
趴好,腿分开,再抬高点。
听话,别闹,不可以。
每一句话说出时,都会让她有种难以言状的爽感。
她特别喜欢,也就乖乖照做了。
九点钟,雨渐停,两人到了顶端。
商泽渊找了视角好的位置,刚好可以俯瞰夜景。
白雾像一层朦胧的布,罩在整座城市的上空,依稀可见星星点点的灯光。
程舒妍畅快地深呼吸,看着夜景,抻了个懒腰。
商泽渊点了支烟,她瞥见,顺手夺过,他笑了笑,又点了支,而后调侃似的说起今晚的事,“不是说我找什么样的女朋友你都无所谓吗?”
结果她不仅中断人家搭讪,还当着女生的面上了车。
当时完全是下意识的举动,但……的确可以视为一种宣示主权。
程舒妍保持嘴硬,“我只是在替你解围。”
“哦,”他笑,“误会了,以为你在吃醋。”
她说,“放心,我不会有那种多余的情感。”
商泽渊深吸一口烟,那点猩红迅速后移着,又吐出去,将烟踩灭,忽然转移了话题,他问她,“你知道吊桥效应吗?”
程舒妍说知道。
他还是给予了简短的解释,“两个人一起经历提心吊胆的事,会产生心跳加速的生理反应,从而滋生感情。”他看向她,“我们好像总在做一些刺激的事。”
躲在房间里做爱,当着别人面似有若无地调情,一起坐车一起淋雨,还有他艰难取胜那场比赛,出发前、终点后,他目光所触及的永远是她。
“所以呢?”她问。
他懒散着开腔,“所以我得提前跟你声明。”
商泽渊垂下眼眸,与她对视。
不知什么时候,雨又悄然落了下来。
他们浑身都湿透了,商泽渊将黑发随意向后捋,眉眼在夜色中格外深邃。
他仍在笑,就这样漫不经心地丢出两句略显认真的话——“这种活动再来几次,我没法保证自己不对你产生那种多余的感情。”
“也就是说,我可能会爱上你。”
程舒妍有一瞬的怔愣。
而他抬手,将她脸颊旁的碎发顺手拨到耳后,似调情,温柔缱绻。
“到那时你会怎么做?”他又问。
可她无法回答。
他的话始终说一半,留一半。此刻也是,这只是两句带有试探和玩笑的话,完全算不上告白,甚至只是他常用的伎俩,但也太过突然。
酒精让人兴奋,也会让人迟钝。
有雨滴落入眼中,程舒妍下意识眨动几下。
这在他看来倒像懵住、局促,是他从未见过的反应,可爱到爆。
商泽渊低笑,又道,“还有一种说法,互相有好感的人,对视不会超过十秒,他们会情不自禁……”
后面的话留白,他俯身凑上去,轻轻含住她的嘴唇。
接吻。
和以往那种带有情欲,灼热又剧烈的吻不同。
嘴唇因雨水变得冰凉,但触感却温软,吮吸辗转,又轻微地舔啃,像在逗弄小猫,耐心充足。
她尝到他舌尖的软,带着柠檬味爆珠和蓝莓气泡水味,甜丝丝的。
在呼吸逐渐错乱之前,他放开了她。
程舒妍仍保持着沉默,她一直在想她该说什么。
以她平时的性格,不管他是不是在开玩笑,她都会呛回去,清清楚楚地告诉他,不可以。
谈恋爱不适合她,也会很麻烦。
他们维持现状就好。
她还可以揶揄他,问他是不是想跟自己讨个名分?那可能要让他失望了。
她有很多种方式可以应答。
但奇怪的是,她怎样都张不开嘴。
因为她此刻的答案竟然是模糊的。
这很不好,非常糟糕。
很久很久之后,程舒妍终于平静开了口,“我们该回去了。”
她转身要走,他却拉她手臂,将人拽了回来。
程舒妍蹙眉,想说别闹了。
可他只是俯身抱了抱她,说,“我今晚有点开心。”
她不知道他在指什么。
是她上了他的车?还是她没有第一时间回怼他?
她想不清。
程舒妍只是低着头,鼻尖撞到他坚硬的胸口,他身上那股好闻的木质香被雨水打湿。
雨好像越下越大了,雨滴打在树枝上,砸进水洼里,发出乒乒乓乓的声响。
这个拥抱比刚才的吻还要轻。
他们做过许多比这更亲密的事,但没有哪一次,能让她如此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
商泽渊的手段怎么越来越高明了?
程舒妍暂时没空分析。
在那之后,她暂时放空自己,没心没肺地跟商泽渊玩了一整个暑期。
他们解锁了更多的地方和玩法,同时也解锁了很多床上的动作。
临开学前,宋昕竹约他们出来玩。
两人再次充当僚机,陪着宋昕竹和陈池一起去做了手工。
宋昕竹给陈池做了个喝水的杯子,陈池礼尚往来,开珍珠做了对耳环。
程舒妍是来参观的,她什么都没做,更多的时候在玩手机,有时实在无聊便去隔壁宠物店看看猫狗。
结果那晚结束,两人在车里做时,商泽渊忽然从衣兜里掏出一个盒子,两枚戒指,说是白天敲的,一人一个。
她这才想起,白天的确见他认真对着什么研究了半天。
商泽渊没赋予它任何意义,但又很明显是情侣对戒。
程舒妍认为不该收,正迟疑,他连续撞了几下,她只能将那枚戒指用力攥在了手心。
不过他们都没戴过,程舒妍把它收起来了。
……
暑期一晃而过,江大开学。
程舒妍填了去意大利交换的申请表,如果手续顺利,她将在大二下学期成功出国,为期一年。
商泽渊看她每天抱着本意大利书啃单词,就有点后悔,问,“我是不是亲手把你送走了?”
程舒妍说,“就算不是你,我也会想尽办法拿到名额,我是一定要出去的。”
“行啊,”他把她书本扣上,笑得挺痞,“那趁你走之前,多让你爽几次。”
“禽兽。”
“在你面前不需要当人。”
那天她的意语没学成,两人在他房间从天亮做到天黑。
不过商泽渊说得没错,两人相处的时间,满打满算不过半年。
所以在那之后,程舒妍默许他做很多事。
她允许他到教室找她,会在学校跟他撑同一把伞。
她允许他和朋友们一起吃饭时,偷偷牵她的手。
他的每一场比赛,只要她有空,基本都会去。
在校内,她也会去看他游泳。
他给她留固定的位置,每次从泳池里出来,他要么冲她笑,要么对她比手势。
周围人都在尖叫,而她也会从容地回给他一个大拇指。
两人一反常态地走近,再度被校内的人猜测关系。
这一次,程舒妍学了商泽渊的态度,不回应也不理睬,任凭他们揣测。
掀不起浪花的议论,没过多久就已经平息。
反倒是程慧忽然找上了她。
那天程舒妍正在房间里洗澡,程慧破门而入,吓了她一跳。
“你干嘛?”程舒妍皱着眉问。
程慧不语,视线在她身上来回扫,然后满意地点点头,说,“身材不错,你就这个体型可以,别再胖也别再瘦。”
她莫名有种不舒适的感觉。
后来擦了身子,走出浴室,才听程慧说,“你商叔叔给你介绍他朋友家的儿子,是个富二代。条件比商家差,但在江城也算叫得上名。”
“不。”她直接拒绝。
程慧才不管她,自顾自道,“也是你们学校的,但男孩家有点要求,他们信基督教,要求女方身上不能有纹身。”
程舒妍烦得不行,赶又赶不走,索性套了件衣服,自己跑了出去。
当天,她就去给自己纹了个纹身,十字架,在锁骨下方。
商泽渊是第二天才发现的,那时两人刚做完,程舒妍正套衣服,商泽渊问她,“什么时候纹的纹身?”
程舒妍反应了会,指锁骨下方那个十字架,“你说这个?”
“嗯。”
“昨天。”
“跟你妈吵架了?”
程舒妍说,是。
想叛逆,又不敢叛逆得太明显,所以才选了这么个位置。
商泽渊调侃说,“怎么又大胆又怂的,你还挺极端。”
“不是谁都有资本跟你一样不管不顾。”她换好衣服,抬手搭他肩膀,“况且程女士疯起来挺可怕,我不想惹麻烦。”
说完,她转念一想,商景中疯起来似乎也没好到哪去。
视线对上,两人同时一笑,那点同病相怜的感觉又出现了。
“说起来,你怎么没去纹一个?”程舒妍主动问。
商泽渊吊儿郎当地说,“我的身体……”
“太完美。”她抢答。
他在她嘴唇上亲了下,作为奖励,说,“宝贝真聪明。”
“自恋。”她说他。
不过一开始她只是想到像他这种花里胡哨的人,应该会有纹身才对。但转念一想,他这具身子确实完美。白白净净,纹理分明,要是真纹了也不知道会不会破坏美感。
她很快便知道了答案。
因为商泽渊隔天也去纹了,还和她同一个图案,只不过是在喉结下方。
商景中是第一个看到的人,四人坐在餐桌旁,他对着他这纹身看了又看,最终叹口气,什么都没说。
等晚饭结束,程舒妍偷溜进他的房间,问他干嘛学她?
他说,“证明我比你大胆。”
她知道他在嘲讽她把纹身纹在锁骨下,气得她对他拳打脚踢。
商泽渊笑着把人搂进怀里,重新解释,“你就当是情侣纹身,谁叫你不戴戒指?”
人是要咬的,嘴也是要还的。
她边啃他,边呛道,“谁跟你是情侣?”
“还有,你不也没戴过?”
她咬一口,呛一句。
商泽渊被她逗得直笑,肩膀和头发丝一起颤。
最终没忍住,把人放钢琴上狠狠做了一顿。
……
商泽渊多了个纹身这事,很快又在学校里传开。
一部分人好奇为什么是个十字架,还有一部分觉得,这tm简直太潮了,我也要纹。
彼时程舒妍就坐在教室里画画,耳边充斥着对商泽渊的讨论声。
她位置在角落里,画板遮着脸,所以不容易被注意到。人家以为商泽渊表妹不在,讨论起来也就肆无忌惮。
“是看了动漫吧?中二之魂被激发了。”——联想派。
“我倒觉得他审美挺主流的,本来就性感,挑那么一个位置纹,喉结下欸,性感+10086了好吗!”——崇拜派。
“纹身这东西,有了一个就会有第二个,猜猜下一个会在哪里?”——展望派。
紧接着就有人说,可能会纹在人鱼线,那更性感。
说起人鱼线,又不得不提起他昨天游泳,穿了条特别显身材的泳裤。最终话题又回到了论坛上的帖子上,他,到底有多大?
程舒妍听了半天,实在没忍住,轻笑出声。
几人这才注意到她居然还在教室里。
一时间,尴尬之色在几个小女生脸上疯狂流窜。
程舒妍庆幸自己挂着耳机,收起画板,她摘下其中一只,疑惑地看向她们,问,“怎么了?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几人这才明显舒了口气。
“没什么没什么,”其中俩女孩凑上来,问,“妍妍,就是你知道,你哥……”
话还没问完,有人忽然在教室门口喊,“程舒妍,有人找。”
“抱歉,我出去看一下。”她对两人道,而后收起耳机,出了门。
教室外,走廊的窗前,站着一个女生。
个子约莫在165左右,长卷发,穿了条miumiu的深蓝色连衣裙,肩上挎支黑银的CF mini。
是完全不认识的人。
“你是程舒妍?”女生抱着臂,视线上下扫过,语气不太友善。
对方显而易见的敌意,瞬间引起了程舒妍的反感,她垂眸看她,淡淡地问,“是,有事?”
女生扬着下巴,说道,“我来找你,是为了商泽渊的事。”
因为商泽渊而找上她的人可就太多了,程舒妍语气不耐,“你哪位?”
“我是他未婚妻。”
第23章 梦 他把她当什么了?
“你不知道我是谁吗?”
“你到底跟他什么关系?我怎么不知道他有个表妹?”
“商伯父知道你的存在吗?”
对方在自报身份和目的之后, 对着她连连逼问。
程舒妍没说话,她在短暂的沉默中,尽可能保持理性, 去判断对方的话。
商泽渊的未婚妻。
程舒妍从没在校内听过任何相关传言,也从没听他提起过。
这感觉很荒谬, 可对方兴师问罪的架势又不像在恶作剧。
所以只有两个可能。
第一个,这女的疯了。
第二个, 她成功领取“小三”体验卡一张。
但不管是哪个答案,她都需要进一步求证。
在知道真相之前,她不会, 也不愿意回答任何问题。
程舒妍的缄默不语在对方看来反倒像逃避,她追问,“你为什么不说话?”
而她始终平静, 只面无表情地问了句, “你叫什么?”
“何思柔。”女生说。
教室外的动静引起了同学的注意,大家不明所以,一个个都趴在窗前和门口,侧着耳朵听。
程舒妍回来时, 那些带着八卦与好奇的视线还没来得及收回, 下意识朝她看去, 她视若无睹,径自走回到位置上。
于是那些人又开始交头接耳,一边偷看, 一边猜测刚才是什么情况。
直到程舒妍扫了她们一眼, 气氛莫名凉飕飕的,一群人这才停止议论,又若无其事地散开。
程舒妍重新拿起画笔。
她知道有无数双眼睛正盯着她, 她不能有任何情绪外露。
她也在时刻告诉自己,这不算什么大事,如果真做错了,大不了和他断了关系,悬崖勒马就行了。
再理智些来讲,商泽渊只是个无足轻重的角色。
他们并非情侣,没有恋爱,她也没对他投入过什么感情。没必要因为他的事耽误进度,眼下更重要的是专注自己。
程舒妍聚精会神地看着眼前这幅半成品,思考着该从哪里下笔。
这时,宋昕竹跑了进来,她穿过教室,坐她旁边。有好几个人循着她的脚步,再次往这偷看,她也注意到了,所以暂时没说话。
等过了一会,她才掏出手机打字,递给程舒妍看。
“妍妍,怎么回事?我听说有个自称你哥未婚妻的人来找你了?”
程舒妍扫了眼,还未说话,宋昕竹惊讶道,“妍妍,你的手……你怎么了?”
闻言,她垂眸,就见握着画笔的右手正细微地发着抖。
她已经坐在这十几分钟了,笔尖迟迟停留在画纸上方,一点没动,手也颤着,可这些,她竟毫无察觉。
放下画笔,程舒妍攥了攥拳。
隔了会,她转头对宋昕竹道,“我有点事先走了。”
说完,腾地一下站起身,她只带了手机,包都没拎,走出教室。
程舒妍边走边拨通了商泽渊的电话。
那边的男声刚响起,她直接就是一句,“你在哪?”
商泽渊听出她语气不对,顿了顿,才道,“俱乐部,怎么了?”
“好。”她走得很快,带动的风拂起脸颊旁的头发,“在那等我,半小时到。”
……
程舒妍赶到的时候,商泽渊在更衣室换衣服。
再三确认过这里没别人,她抬手,咣当一声把门关上,又上了锁。
闻声,商泽渊往这看了眼,问,“什么事这么大火气?”
程舒妍一言不发走过去,站他面前,仰头与他对视。
他刚结束一场比赛,洗过澡,随意套了件Celine的黑T,身上有股淡淡的沐浴露香。
只不过今天出了点意外,压弯压太狠了,胳膊肘被磨出个杏子那么大的伤口,一片血红,挺刺眼的。
商泽渊也没管,抬手,准备摸她头,结果程舒妍后退一步,躲了过去。
手就这样落了空,他眉眼中闪过困惑。
看样子,他完全不知道学校里发生了什么。
但程舒妍不是来汇报情况的,她是来找答案。
她甚至不需要说任何前因后果,只需问一句就够了。
“何思柔是谁?”
说完,她全程紧盯他的反应。
所以她轻而易举便能看到他略微蹙了下眉,和卡顿在嘴边的话。
片刻后,他才反问她,“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的?”
好了,就这个反应,就这一句话,她心里已经有数了。
但她仍然站在原地没走,也许是想让答案更加精确,也许,是不死心吧。指甲抠着手心,她深呼吸后,又问了句,“你未婚妻,是吗?”
他没有反驳,也没有说话。
没有什么比这更有力的答案了。
一盆凉水从头淋到脚。
紧攥着的手松开,程舒妍瞬间笑出声。
好啊。
太好了。
果然人只要活得久,总能遇到离奇的事。
她还真领了张“小三”体验卡。
“商泽渊,”她沉声叫他的名字,一字一句地说,“你这个人渣。”
说完,她转身便走。
商泽渊终于有了反应,上前拦她,“你先冷静一下,我可以……”跟你解释。
“我冷静个屁!” 她喊,“让开!”
然而他不可能这样放她走,她往左,他就堵在左边,她往右,他又拦在右边。
程舒妍伸手拉门,他抓她胳膊,她用力甩,怎么都甩不开。
积攒的怒火在这一刻尽数爆发,程舒妍反手挥过去,“啪”的一声,一巴掌直接扇到了他脸上。
空荡荡的更衣室,这一声格外响亮。
商泽渊脸歪向一边,平生第一次挨耳光,懵了片刻。
程舒妍却趁他静止的这一刻去开门。
他及时反应,还是把她手摁住了。
程舒妍气得锤他、踢他,甚至有几次,不小心抓到他胳膊上那块伤口。
他疼,但强忍着,紧蹙着眉,没吭一声。
“我们怎么说的?!”她扣紧他的胳膊,任凭指尖陷进他的肌肤里,“你他妈让我像个傻子!”
商泽渊站在那让她发泄。
他不明状况,只能就现在发生的事进行解释。
“我和她只是名义上的。”
“所以呢?”她问,“那她算不算你未婚妻?”
“我没承认过。”
“算不算?!”
商泽渊停顿。
这个问题根本没有标准答案。
他和何思柔是家里人定的,那算不算是未婚妻?算。
可是在他这,他会跟她结婚吗?不会。
他只能说,现阶段还算。
“那就够了。”
什么只是名义上的,不还是没法改变她插足别人的事实?
再次面对何思柔,她只会变得没有底气。
她觉得丢脸,更有种被隐瞒被戏耍的愤怒。
“如果你跟别人有要发展的关系,起码要跟我坦诚!”
“我没想跟她发展。”
“可她是你未婚妻!”
“我没碰过她。”
没有牵手拥抱,更没上过床。
这是他的界限,也是他给自己留的退路。
程舒妍怔了怔,随后轻嗤一声。
“你在跟我开玩笑吗,商泽渊?”笑过之后,她拧起了眉,一眨不眨地望向他,“别装了,你明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你肯定也知道我这么生气的原因。”
“你多聪明啊,平时连我一个眼神都能读懂,现在跟我放烟雾弹模糊概念?我不信你不懂我的意思。”
“还是说,你的感情观念确实是一滩稀泥?你没有是非观,不懂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声音逐渐拔高,她几乎是对着他发泄一般地喊着,“你这个人早就是烂透了的。”
只是在吼完这句,程舒妍才蓦地反应过来什么。
感情?他和她从来就没有感情,又谈什么感情观念?
太好笑了。
商泽渊始终望着她。
手臂上留下深深浅浅的指甲印,伤口因动作剧烈流着血,可他只是看着她,双手扶住她的肩膀,平静且认真地说,“给我一点时间,这件事我会解决。”
“没必要。”程舒妍用力把他甩开。
这时,门口传来敲门声。
瑞瑞等人隔着门问道,“泽哥,什么情况?”
“里面怎么了,那么大声音,没受伤吧?”
室内烟火弥漫,几人不明所以的疑问,反倒让汹涌的情绪暂缓。
商泽渊没去理会。
而程舒妍已经转身,拧动门把手。
他叫她,“程舒妍。”
她动作没停,在拉开门之前,淡淡丢下句,“好聚好散吧。”
……
当天晚上,两人都没下楼吃饭。
程舒妍坐窗台边,开着窗。
画板在眼前展开,上面一片空白,脚边落了一地的烟头,她一根接着一根,几乎没停过。
她是在十点钟收到商泽渊微信的。
商泽渊:【聊聊。】
她没回,反手把他的微信和手机号都拉黑了。
收到红色感叹号,在商泽渊意料之中。
他知道她正在气头上,这会什么话都听不进去,所以也只能缓一缓。
只是接下来几天,她拒绝沟通,拒绝碰面,他去敲门,她一次都没应过,上放学也总是自己先走,拦又拦不住。
后来他实在没办法,才在某天早饭时,当着两个大人面喊她的名字,“程舒妍。”
彼时她刚撂下筷子起身,闻言,果然脚步顿住。
商泽渊擦了擦手,说,“等我会,一起上学。”
再次坐上同一辆车,两人起初保持沉默。
商泽渊动用了先前一样的路数,让司机下车买东西。
人一走,车上只剩他们,他才转过头,准备开口。
程舒妍抢先他一步,平静道,“我还有三个月就出国了,别把事情闹得太难看。”
商泽渊蹙眉,“你一定要这样?”
她置若罔闻,只是在戴上耳机之前,又补了句,“别碰我,不然我马上下车。”
程舒妍动真格的了。
他们同在一个屋檐,在一个学校,没法不碰面,但她就能做到完完全全将你隔绝在外。
不听你说什么,也不管你做什么。
她不会对你说话,但她每一个眼神,都明晃晃地告诉你,她厌恶你。
都说他脾气上来拉不住,其实她更甚于他。
商泽渊没再说话,两人相安无事到了学校,各自下车,朝相反的方向走去,如同先前那样。
*
何思柔来学校找程舒妍那次过后,就没再出现过。
也许是商泽渊跟她见面了?两人解释清楚了?她不清楚,也懒得搞清楚。
不过上周末,商景中倒是把她叫书房里,叮嘱她,“泽渊的未婚妻比较特殊,她的身份需要保密。”
程舒妍说她懂了。
事实上,她根本没想说什么。
就连宋昕竹后面追问,她也只是以一句“不清楚”搪塞过去。
她早就不想再跟他们扯上关系了。
小碗:【妍妍妹子,最近怎么没来俱乐部玩,我们都想你了。】
再次收到小碗的消息,程舒妍盯了屏幕好一会,还是没有回复。
她揣起手机,准备继续画画,可抬眼看去,眉心却不由一蹙。
素描纸上呈现的画面一塌糊涂,不仅今天一塌糊涂,过去的这段时间里也是一塌糊涂。
她好像没法静下心来,脑子里很乱,没有头绪,这感觉简直太糟糕。
程舒妍丢下笔,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就在这时,门口有人喊她——“程舒妍,有人找。”
她顿了顿,看了过去。
何思柔探头进来,朝她摆了摆手。
想到对话可能会比较特殊,程舒妍把人带到D教外的花坛前。
何思柔依旧穿着精致贵气,虽比程舒妍矮,但始终昂着头,像个趾高气昂的小公主。
程舒妍知道她对自己不友善,但也没什么办法,只能等着对方开口。
何思柔率先道,“我都听商伯父说了,上次是我冲动,误会你了。”
程舒妍抿直唇线,“嗯。”
除此之外,她的确不知道该说什么。
何思柔又道,“所以,你是许阿姨哪个亲戚的女儿呢?”
她笑着看她,一双黑亮的眼很灵动,“哦,我问这些没别的意思,因为我跟阿泽认识很久了,我见过他的姐姐和他妹妹,但我确实没见过你。”
看似友好交流,实际上还是打探,话里话外还带了点宣示主权的意味。
她名正言顺,完全可以这样做,程舒妍不在意。
但诸如此类的打探,她就算问一万遍,她也没法回答。
“你去问商泽渊吧。”程舒妍说。
“我来找你,你不能和我讲讲吗?”何思柔歪头,“毕竟,将来我会是你的表嫂。”
“我要上课了。”
“耽误这点时间,没关系的吧?”
一个准备退让,一个步步逼近。
两人对视着,暂时陷入僵局。
教学楼门口,正聚集着一群人,悄悄打量着两人,更有甚者假意路过,实则侧着耳朵听,试图搜刮些八卦来。
沉默许久,程舒妍终于开口,“我有义务一定要回答你的问题吗?”
何思柔愣了愣,随即又笑了下,“不好意思哦妹妹,我真的只是好奇。”
“好奇可以来问我。”
突如其来的一道男声,顿时打破僵局。
两人循声看过去,商泽渊面无表情地朝这走来,但脚步没停,只在路过时,低声说了句,“跟我过来,何思柔。”
然后,他就这样当着众人面,把何思柔带走了。
一时间,偷看的人也顾不得隐藏了,沸腾着冲进教室里去喊人,或是打电话,或者三两成群跟着凑过去,像一群发现了巨型香蕉的西伯利亚猴子。
程舒妍没动,她仍站在花坛前,静静地看向不远处。
两人在另一侧的花坛,邻着树,和她隔着几步远。
何思柔见到商泽渊就高兴,背着手,仰起头,冲他笑,有小女生的娇羞。
商泽渊表情淡淡,他穿了身宽松白衬衫,袖口挽着,领口解了几颗扣子,松散又不失矜贵。
在此之前,他一直跟着商景中去参加商务会议,没回过家,所以他们有几天未见。
他好像瘦了点,侧脸轮廓更加利落清晰。
何思柔说着话,商泽渊边听边吸了口烟,手腕上戴着黑色双绳。他仰头把烟朝天上吐,喉结突出,而后将烟踩灭,才上前一步。
他能跟着程舒妍互吐烟圈,但是有其他女生在的场合,总是会拿捏礼貌分寸,很有风度。
他对何思柔说了句什么,何思柔皱眉,又回了两句。
两人聊的内容没人能听清,但能从表情上不难看出对话不太愉快。
后来,何思柔急了,上前要抓他的手,商泽渊却退了一步,躲开了。
“我没碰过她。”
程舒妍想起他的话,不禁扯了扯唇角。
她也是在那天两人吵完架,回过头慢慢复盘,才想清楚一件事。
宋昕竹曾和她说过,包括论坛里也有不少讨论,说商泽渊只可以暧昧,不接受任何肢体接触。
她当时真以为他是自恋,觉得自己完美到别人碰不得一分一毫。
现在想想,这哪里是洁癖自恋,只是不想负责罢了。
凡事只要没发生,就还有余地,这一切,他分明算的清清楚楚。
所以他总能在别人要吻他时,及时躲开。
也能避免何思柔碰到他的手,哪怕两人相处多年。
那,她呢?
所以,他把她当什么了?
第24章 梦 结束了(结尾补1200,建议重看……
人总会在某个特定时段, 被卷入到脆弱敏感的情绪当中。
当晚,程舒妍坐窗前发呆时,忽然感觉到一阵热流, 急忙跑到卫生间,发现来了例假。
也难怪她白天会莫名对着他们看了那么久, 想了那么多。
她披了件薄外套,下楼接热水喝。
走到餐厅, 才发现冰箱前站了个人。
是商泽渊。
不知道他白天跟何思柔聊了什么,晚饭吃到一半,就被商景中叫书房里, 两人大吵一架,他摔门便走。
程舒妍以为他今晚不会回来了,没想到会遇上。
她本想直接上楼, 但又觉得, 没必要。
于是她照常去接水。
商泽渊问她,“生理期到了吧?”
程舒妍手一顿,没说话。
他放下透明水杯,冰块碰撞杯壁, 发出声响, 而他转身到橱柜里拿红糖, 冲了杯红糖水。
她向来记不住自己的日子,反倒是他记得比较牢。
几乎是每一次,他都会帮她冲生姜红糖水、揉肚子。
之前程舒妍还调侃他, 记得牢是因为那几天没法做, 商泽渊捏她鼻尖,说她没良心。
“喝这个。”他低沉的声音响起。
程舒妍回过神,没接, “不用,谢谢。”
她拿起自己的杯子,准备回房。
刚迈两步,听见他问,“要怎么样才肯消气?”
程舒妍没回头,也没回应。
她还在继续走,商泽渊又问,“如果她不是我未婚妻了,你……”
“不关我的事了。”她终于回他。
“什么?”
“你跟谁在一起,有没有未婚妻,都跟我没关系。”
他停顿片刻,才道,“气话?”
“你听着像气话吗?”她转头看了他一眼,冰冷的月光映在她脸上,她笑得毫无温度,“我是真无所谓了。”
程舒妍有一套防沉迷系统。
用来时刻提醒自己不被感情牵绊,但偶尔会遇到失灵的状况。所以就需要有人或事来提醒,将它重新开启。
她在商泽渊这失控过两次。
第一次,她被他的各方面魅力吸引,又沉浸在他对她的好里。后来因为误会他妹妹来电显示那事,让她敲响了警铃。她给两人的关系加了不谈感情的定义。
第二次,她在周嘉也那短暂迷路,商泽渊强行将她拉回,让她留在他身边,占有欲爆棚的样子其实很可爱,她有过短暂的心动,也暂停思考与理智和他在一起,然后,何思柔出现了。
一开始她生气,暴走,甚至感到委屈,但很快就冷却了下来。
也许有些事,她从一开始就不该碰。
所以他们之间已经无关对与错了,她不再允许他靠近,只是因为她醒了。
……
程舒妍回房后,没一会便听到楼下车子的嗡鸣声。
他走了,当晚没回来。
不知道是在她这碰了壁,还是因为在跟商景中叫嚣,往后的几天,她都没再见到商泽渊。
程舒妍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些,因为商景中肉眼可见的暴躁。
家里氛围再次紧绷。
在这种状况下,程舒妍的日子也不好过。
程慧之前让她跟富二代认识那事,并不是说说而已,后面又陆续催了很多次。
每一次程舒妍都直接拒绝。
直到她被老师亲自通知了一件事,她的留学申请被卡了。
问原因,对方只说——“回去问你家里人吧。”
能是谁做的?
商泽渊不可能这么卑鄙,答案显而易见。
那晚,程舒妍和程慧大吵了一架。
程舒妍问程慧怎么可以拿她的人生和前途开玩笑,程慧却说,“你的人生?没有我,你哪来的人生。”
她点着她的肩膀,一条条列举从小到大为她付出了什么,花费了多少。
程舒妍不听这类道德绑架的话,吵来吵去也无解,挺累的,她挥开程慧的手,点了支烟,说,“把留学机会还我。”
“可以,”程慧说,“你去跟他见面,交往。”
“进展不顺利怎么办?”
“什么时候顺利了,什么时候还你。”
程舒妍拧眉,“时间快截止了……”
“你放心,只要你不耍小聪明,这点事我不会耽误你。”
威逼利诱在前,程舒妍只得暂时松口。
三个月,就三个月。她告诉自己,只要忍过去,就可以逃脱了。
“谈判”结束,程慧嘱咐她早睡,又在离开房间时,笑着补了句,“商泽渊你没套牢,贺彦你可要拴住了。”
心脏剧烈一跳,程舒妍惊诧地看过去。
此时门关得只剩条缝隙,程慧在门外,看不到她的表情,只听见她意味深长地说,“我们在商家住不久了,你也不想我们母女俩过苦日子,对吧?”
……
第二天,程舒妍加了贺彦的微信,两人简单聊了几句,又约在周六碰面。
和想象中差不多,一个浮躁又没什么涵养的富二代。
长相谈吐品味,各方面都远远比不上商泽渊。
但……好像不应该和他作比较。
程舒妍暗自摇了摇头。
贺彦也是被家里人逼着来,起初不情愿,后来见程舒妍漂亮,话才逐渐变多。大多是些对自己的吹捧。
这顿饭几乎是在他喋喋不休中结束的。
程舒妍对他并不喜欢,但很无奈,还得继续保持联络。
隔天,已经一周没回家的商泽渊忽然出现了。
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弄来的消息,直接冲她房间里,车钥匙往桌上一扔,问她,“什么意思?”
程舒妍彼时正画画,停笔,瞥了眼他,有些后悔自己忘记锁门,但人已经进来,不得不应对,只能摘掉耳机,平静反问,“你想说什么?”
商泽渊反手锁门,呼吸粗重,他车丢在门口,连电梯都懒得等,直接跑上来的。不复以往的淡定闲散,他带着情绪来,声线很沉,“你跟别人相亲?”
她侧了侧脸,“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大了。
他这阵子为了取消婚约,一直在跟商景中斗。父子俩这回都动了真招,商景中不仅冻他卡,还断他资金链。
饭桌上吵吵嚷嚷的事,搬到别的地方,就成了商斗。他有本事,偏商景中也不是吃素的,斗来斗去,是有点心力交瘁。
但他想着,一股劲办完了也就结束了。
程舒妍心里憋着气,他这会说什么都不管用,但只要婚约没了,他们就有机会能面对面谈谈。到时候她想朝他砸酒瓶,还是再抽两巴掌,随她,他的错他认。
反正这烂事结束,她消了气,他总要把她摁床上狠狠弄几天。
他也是无意间听说她跟贺家那二世祖相亲吃饭。
当时就撂下事,飙车赶了回来。
结果人家是怎么说的?
跟别人相亲,有什么问题吗?
“生气归生气,我们还没分手吧程舒妍。”他视线如一团乌云,重重压向她,“你这样合适吗?”
程舒妍纠正,“我们没谈过。”
他蹙眉,重复这三个字,“没谈过?”
“如果你认为上了床就叫恋爱,我只能说,是你误解了。”
她感觉得到他的情绪,她每多说一个字,他的视线就越沉。两人也吵过架拌过嘴,但他最多只是笑着说点半真半假的狠话,这幅冷脸严肃的模样她没见过,但她不怵,从她答应跟贺彦见面那天起,一切后果她都预想过。
他们早晚要经历这一遭,或是对峙,或是大吵,结束了也就结束了。
商泽渊咬后槽牙,“那你说我们是什么?”
“总之不是恋爱关系。”她语气轻松。
“看着我说话。”
他居高临下,垂着眼,沉着嗓对她发号施令。
程舒妍默了默。
那股火气莫名就被点了起来。
她也烦,她也不情愿。可他偏要追过来审问,她欠他的吗?
程舒妍腾地站起身,靠着窗,胳膊抵着玻璃,而后抬起眼,扬着下巴,说,“看着你说又能怎么样?你有什么资格来冲我兴师问罪?难道只许你有未婚妻,不许我和别人发展,你也太蛮横了吧?真当自己是少爷!”
“我说了只是名义上的,我在想办法了!”
“我也说了不需要你想办法,咱俩早就结束了。”
“我没同意结束。”
“我同意就行,哦,说结束都算体面,对我来说,你也就是无聊时候的消遣,炮友而已,说什么结束和开始,自己心里清楚就行了。”
话音落,室内陷入一片寂静。
胸口因情绪激动剧烈起伏着,程舒妍仍看着他,身子紧贴着窗。
今天降温了,夜色也透着凉,偌大的玻璃像刺骨的冰锥,带着寒意渗透她,又飞速朝四肢蔓延开来。她指尖发着颤,但强忍着攥拳,别到身后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商泽渊轻嗤一声,“你非要这么说话是吧?”
“我这人就这样,有什么说什么。”
顿了顿,他紧盯她的眼,“我再问一遍,认真的?”
程舒妍回视,满眼倔强,“认真的。”
“好。”
“行。”
“可以。”
他一连说了三句,扯着唇,笑里带着嘲意。像是结果已经敲定,他没半分眷恋,没想法纠缠。所有的好脾气和耐心,都已经在接二连三的拉扯中耗尽,办法他想了,道歉也道了,不行就算了。
他还没那么贱非抓着一个女人不放。
“那就这样吧。”商泽渊看着她,倒了两步,随后干脆利落地收回视线,转身便走。
程舒妍说,“你的钥匙。”
“丢过来。”他脚步停,背对着她。
她从桌上捡起,朝他扔,他闻声抬手,精准抓到钥匙,揣进口袋里,开门走了出去。
这所有的动作里,他没回过一次头。
“砰”的一声,门被用力关上。
程舒妍像卸了口气一般,肩膀下垮,两只手扶上玻璃,缓慢坐了下去。
结束了。
*
那晚之后,两人关系彻底降到冰点,甚至还不如程舒妍刚搬进商家时的状态。
那时候他们也不熟,但他会看她,会调侃,会接她的话。而现在,他一个眼神没再给过,说闹别扭也不尽然,他们更像是陌生人。
商泽渊出门自己开车,程舒妍坐家里的车去上学,从一个饭桌下来,两人兵分两路,分道扬镳。
偶尔在校内偶遇,也都默契地目不斜视。
他见过她和贺彦一起喝奶茶。
她也见过他和女生在树下说话。
各自谈笑风生,挺好的。
这点异常很快被宋昕竹发现,她试图问过程舒妍几次,但她没说。
后来有一天,两人在食堂吃饭,恰好见到商泽渊身边围了几个人,洋洋洒洒路过。
宋昕竹主动跟他打招呼,商泽渊冲她笑了笑,说,“中午好。”
说完不着痕迹移开眼,像没看到程舒妍一样。
再转头看去,程舒妍也闷头吃饭,一脸事不关己。
宋昕竹忍了会,实在没忍住,压低声音悄悄问,“你俩到底怎么啦?”
程舒妍夹着菜往嘴里送,语气淡淡,“没怎么。”
“是不是因为你哥那个未婚妻啊?”
程舒妍没说话。
她沉默,就代表她不想说。
但宋昕竹是她的朋友,也想替她解决烦恼,于是自顾自说着,“我知道,就是因为她,我在陈池那都听说了。”
其实陈池的嘴挺难撬的,别人的事他向来不提,那天也是凑巧,两人在图书馆遇上,一起喝了杯咖啡。宋昕竹刚问了一句,陈池就倒豆子似的,和她全说了。
商泽渊跟何思柔的婚约,是双方长辈口头定的。
女孩倒是挺满意,但商泽渊从没松过口。因为这事,他一直在跟商景中抗衡,这么多年来,大大小小的争吵无数次,咬着牙,较着劲,互相不低头。高一那年,他甚至直接躲去英国,读完高中才回来。
但商景中还是不罢休,毕竟这事关商圈里的合作与竞争,不能由着他胡闹。于是商泽渊反抗,他就停他的卡,断他的财路,各种威逼利诱。
当然商泽渊也不是坐以待毙的性格,他瞒着他爸自己投资创业,就想着有一天脱离商家,直接走人。
“前段时间他未婚妻回国嘛,两个人又杠上了。陈池说,本来商学长在秘密织网,也不知道因为什么,忽然就不藏了,提前撕破脸。那天在学校里,他直接跟那女孩说要解除婚约,结果回家就被他爸扔了个花瓶,你不知道这事吗?”
程舒妍仍然没说话,但夹菜的动作稍微放慢了些。
其实就算宋昕竹不说,她也能猜到个大概。
像他们这种家庭,婚配本就身不由己,何况商景中还那么强势。
“你哥也挺难的,之前他未婚妻还在国内的时候,他爸不允许他夜不归宿,也不让他谈恋爱,学校里是专门有人盯梢他的。”
“所以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他才不跟人接触过密,我以为他渣男呢,原来都是误会。”
听到这,程舒妍终于放下筷子。
但她还是没说话,就只垂着眼帘,静止在那,像在梳理情绪。过了良久,她才从背包里掏出纸巾,慢条斯理地擦过嘴,再开口时,语气毫无波澜,“吃饱了吗?”她说,“下午还有课。”
宋昕竹这边正为商泽渊惋惜呢,闻言,赶紧扒了两口饭,说,“吃好了!”
出了食堂,两人直奔D教。
结果路上刚好遇到贺彦。
他把人叫住,也不顾程舒妍身边还有人,直接就问她下午准备干嘛,她说上课。
“几点结束?”
程舒妍说,“三点半。”
“太晚了,能翘课不?”
“不能。”
“那行吧,在哪个教室?我到时候去找你。”
“找我干嘛?”
“晚上一起吃个饭,我妈让的。”
程舒妍原想拒绝,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顿了顿,她说,“D305。”
“三点半,D305,行,我知道了。”
两人正说着话,一声巨大嗡鸣声突然响起。
程舒妍猝不及防吓了一跳,循声看去,就见不远处一辆红色的兰博基尼朝这边驶来。
车身在阳光的映射下,张扬又高调,车子敞着蓬,轻而易举便能看到里面坐着的人。
商泽渊穿一身深色衬衫,单手把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夹着烟,搭着车窗框,手腕上戴了块深棕色腕表,一如既往的惹眼。
而他的副驾驶上,坐着一个女生,长发,齐刘海,正笑着和他说话。
除了程舒妍,大家从未见过有女生坐上他的副驾驶,偏那人也不是所谓的“未婚妻”。
一时间,沿路的人又开始交头接耳,有人连忙举起手机拍照。
贺彦笑着说,“呦,这是换了个妞?”
不知道在对谁说,反正程舒妍没理,她视线跟着商泽渊由远到近。
她看到他抽着烟,时不时应身边那女生两句。又在靠近程舒妍时,朝她轻描淡写地瞥了眼。
按照以往,他本该移开眼,这会却一反常态地笑了下,像是某种恶作剧的预告,他在她这放了点前奏。
来不及多想。
下一秒,车子急速拐了个大弯,甩了个尾,车轮摩擦地面发出刺耳声响,调转方向的车就这么直奔贺彦来,车身几乎擦着贺彦而过。
惊得贺彦往后踉跄,险些摔倒。
程舒妍眼疾手快,扶了把,贺彦才堪堪站稳。
“草!”贺彦骂了声。
“神经病。”这句是程舒妍骂的。
……
下午的课,程舒妍有些心神不宁。
她无数次回想起中午那一幕,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等到三点半,课程结束。
周遭同学陆陆续续离开教室,程舒妍也收起书本,刚准备起身,就收到了贺彦的微信。
他说自己车被擦了,要晚点到。
贺彦:【大概四点。】
程舒妍回他:【好,不急。】
眼下没什么事,她只得重新掏出书本,开始背单词。
不知不觉,教室里只剩她一人。
她正读到一个词——“Addicted,上瘾的。”忽的听见有人推开了门。
程舒妍早有预感似的,抬眼看去,然后视线一顿。
果然是商泽渊。
他仍穿着中午那身衬衫,从进了门开始,便不紧不慢挽起袖口,随手拎了把椅子,将大开的教室门抵上,做完这事才看向她,慢悠悠地朝她走。
程舒妍不动声色坐在原处,攥着笔的手指却不自觉收紧。
他越是靠近,她收得越紧,她甚至能感觉到手心里在冒着汗。
然后,他在她面前停住。
程舒妍直接站起身,拎起课本和包就要走。他早有预料般,一手撑着桌面,另一手撑墙,将人挡住,严丝合缝。
默了默,程舒妍抬眼,问,“干什么?”
“不是三点半吗?他怎么没来接你?”商泽渊笑着问。
“他为什么没来,你不清楚吗?”
“啊,”商泽渊尾调拖得老长,听着很懒散,“我好像清楚。”
程舒妍没空废话,“让开,我要走了。”
“你不等他?”
“这不关你的事。”
“但是怎么办呢,我可是有个礼物要送给他。”
闻言,程舒妍眉心一跳。
他的语气她再熟悉不过,每当他准备做什么坏事时,就会用这种意味不明的腔调。是恶劣的前奏,是恶作剧的预警。
她中午的预感没错。
深吸一口气,程舒妍与他对视,蹙紧了眉,无声警告。
而他轻挑眉梢,勾起唇,“你不问问,我打算干什么?”
她只说了两个字,“你敢。”
教室里开着窗,风很大,一阵阵吹过来,窗和门撞着墙面,叮当作响。
位于靠近末尾的后排,他们久违地对视。
商泽渊看得出,程舒妍状态很紧绷,眼神是冷的,语气也是。带着种“你敢动我,我随时弄死你”的意思。他不在意,低笑一声,当着她面,抬手看了眼腕表,三点五十五。
“没猜错的话,他四点应该能准时到这。”他放下手,重新看向她,脸上仍挂着玩味的笑,“还有件事忘了告诉你,程舒妍。”
“这个世界上,就没什么是我不敢做的。”
说完,他直接伸手摁住她后脑,低头吻了下去。
第25章 梦 要不要私奔?
这就是商泽渊要送给贺彦的礼物。
充满了挑衅、宣战和掠夺, 恶劣至极。
温热的嘴唇贴上来,程舒妍有一瞬的大脑空白。紧接着一股电流仿佛顺着背脊划过,直击心脏。紧张和悸动互相缠绕, 就这么提着她的心,吊着她的背, 把人往深海里面拽。
但程舒妍尚存理智,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于是伸手推他,却被他反手攥住,摁到她背后的桌面上。
他吻得很深, 像隐忍已久的情绪,终于找到突破口一般,汹涌强烈。不由分说抵开她的牙关, 舌尖探入, 搅动着她,极近将人捣碎。
滚烫又熟悉的气息,铺天盖地,她连呼吸都被掠夺, 而他始终扣紧她后脑勺, 攥着她箍着她, 让她半寸都无法偏离。
就在此时,教室外走廊忽然传来贺彦的声音,“D305在哪?我怎么没找到?”
话音落, 桌上的手机震了一下。
下一句——“哦, 我看到了。”
桌上手机又震,同时伴随着逐渐逼近的脚步声。
程舒妍倏地睁了眼,背后冒出冷汗, 她用力挣扎。
可商泽渊打定主意要让人看到这一幕,所以无论是她踢踹打,他都分毫未动。束缚她的力道越来越大,算不上温柔,带着强迫性,甚至有些粗暴。
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回荡,每一步都像踏在心上,心脏震颤,汗毛立起。
完全是条件反射般,她用力咬他嘴唇,趁他吃痛,将手抽出,又狠狠推了他一把,“商泽渊你疯了!”
商泽渊向后退开半步,嘴唇被生生咬破,鲜血弥漫,他舔了下,血腥味几乎盖过她嘴里的甜。但他不管不顾,仍要上前,程舒妍及时用双手抵着他的胸口,仰头,低声道,“能不能理智点?”
商泽渊垂眸,紧紧盯着她,语气与神色皆绷紧,“你知不知道你和他这顿晚饭意味着什么?”
“我知道!”她毫不犹豫,“意味着我和他会更进一步。”
他咬着牙,“你觉得我会坐视不管?”
状况迫在眉睫,她尽可能速战速决,“但我现在需要他!”
琥珀色的眸中闪过一丝错愕,她看到了,但还是将人甩开,拉开距离,继续道,“我不是在跟你赌气,不是背叛你,我是在给自己找退路。”
“而你,商泽渊,你已经不是最优选了。”
脚步声停在门口,贺彦喊人,“程舒妍?”
教室内,两人无声对视。
程舒妍用嘴型对他说了三个字——“放过我。”
又这样站了片刻,门口的人喊了第二声,“干嘛呢?”
紧蹙的眉头展开,眼中的火苗被凭空一盆冷水浇灭,缓缓冒着白烟,了无生机。
他定定地看了她几秒,淡淡一笑,转身走了。
绕过长长的过道,商泽渊向着门外走,贺彦向着她走。
擦肩而过时,他撞了他一下,贺彦偏头,对上一双阴冷深邃的眼眸。
再往下,是他渗着血的嘴唇。伤口在嘴角,鲜红,偏他肤色白,显得妖冶。
商泽渊侧眼看他,又当着他的面,抬起手,手指狠狠捻过嘴唇。像有情绪翻涌,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的那种,看得人背后发凉。
贺彦愣了下。
而他面无表情收回视线,走了出去。
……
吃过晚饭回到家,程慧拉着程舒妍坐客厅说话。
说是贺彦对她很满意,下学期去瑞士留学,要带她一起,让她准备一下手续。
程舒妍蹙了下眉,但没说话。
直到商泽渊撂下水杯,跟商景中一块进了书房,她才开口,“谁要跟他去瑞士?”
“你傻啊,跟着他去又不用你掏钱,你就当个陪读,在国外盯紧他,等毕业了,你跟他把证一扯……”
程舒妍冷声打断,“我们之前不是这么说的。”
程慧瞥她一眼,弯起唇,晃着泡好的玫瑰红茶,哼笑了声。
那意思是,由不得你。
气得程舒妍直接摔了她的茶杯。
转身上楼时,程慧在她身后喊,“小畜生,以后就知道感谢我了!”
回到房间,程舒妍开始给自己想办法、找退路。
她疯狂抽着烟,来回踱步,中途却收到贺彦的微信,他约她明天出去玩。
程舒妍干脆没回复。
丢下手机,半支烟还夹在指尖,她坐椅子上,看着画了一半的画,半晌,忽地笑了一下。
原来感情这种事被胁迫,竟这么不爽,还真……挺无奈的。
这一晚,她几乎彻夜未眠。
隔天下楼吃早饭,商泽渊没出现,听说是感冒了,这次病得还挺严重。人起不来,又闹了点少爷情绪,廖阿姨早上去送饭送药,他只应,但始终紧闭房门,谁也不见。
中午、晚上,都是这样。
一连两天,廖阿姨怕他撑不住,私底下找程舒妍问,“你要去看看他吗?”
她知道两人的关系,但始终帮他们保密,程舒妍对她有感激,所以笑了笑,算是回应。
但她并没有去,一来是觉得感冒死不了人,二来,他应该在生她气,她没必要给自己找麻烦。
反倒是第三天,有人为了探病,登门造访了。
人是下午来的,从一早开始,家中里里外外忙着准备,除草修剪打扫备菜,阵仗很大。
程舒妍本以为要跟程慧暂到隔壁别墅,但商景中说不用,跟着一起迎客就行。
何思柔来的时候,他们都到门口迎接。
她穿着玛丽珍粗高跟,黑色上衣白色蓬蓬短裙,领口打着蝴蝶结。有佣人随行,帮她提包,又从保姆车一趟一趟拎礼物,千金大小姐的做派很足。
还未进门,便亲切地和商景中打招呼,一口一个“商伯父”。然后视线转向程舒妍和程慧,商景中介绍说,是亲戚暂住,她粲然一笑,说,“我知道,舒妍表妹嘛,我见过的。”
几人在一楼会客厅落座,商景中吩咐人备了甜点和茶,两人边吃边聊。
程舒妍和程慧纯属陪衬,对此程舒妍也习惯了,几乎一言不发。但何思柔时不时把话题朝她引,先问专业,又问职业规划,说话时,目光就明晃晃往她身上扫,带着几不可查的蔑视。
程舒妍挺不爽的,又没法说,只能忍,只是偶尔对方过于夹枪带棍,她会选择故意忽略,过很久,才慢吞吞地回一声,“啊?我没听清。”
商景中解释说,“舒妍性格温吞,话少。”
“是吗?”何思柔歪了歪头,鼓起脸颊思考,然后意味深长道,“她跟我在学校见到时很不一样哦。”
两人碰面的那两次,程舒妍有锋芒,性子冷,五官标志好看,挺惹眼的,跟她对峙起来也毫不退让。这会却穿着棉麻连衣裙,戴着黑框眼镜,梳着马尾,说话慢吞吞,看起来老实巴交。
商景中问她哪里不一样,她也没细说,只道,“在学校看起来像个学生,可是刚在门口时,我以为她是家里的女佣。”说完,捂着唇轻轻笑着,边笑边解释,“别生气,我没有恶意,实话实说。”
商景中也跟着笑。
后来,何思柔提出要上楼看商泽渊,商景中陪着一起,去把门给敲开了,等看着她进去,他又直接下楼,脸上挂着笑,逢人就说,别当电灯泡影响两人。
程舒妍没什么反应,吃了块蛋糕,又坐了会,准备上楼。
这时,商景中却开口叫住她,让她送点心和茶上去,并特地嘱咐,“进门之前先听听,合适的话再敲门。”
程舒妍扯唇角,“好。”
……
她两手端着托盘,面无表情地上了楼。
也没管他们在房间里干嘛,抬腿踹了踹门。
很快,她听见商泽渊咳了两声,隔着门问她,“谁?”
她说,“我。”
门被打开。
视线明亮,两人短暂对视一眼,商泽渊蹙了下眉,问,“怎么叫你送?”
他抬手要接,结果何思柔把他挤到一边去,语气兴奋,“人家是来给嫂子送蛋糕呢,对吧妍妍?”
程舒妍皮笑肉不笑,“是呢,嫂子。”她特意加重了后两个字。
商泽渊朝她看了眼,没再多说,转身进屋,坐回到沙发上。
何思柔就站她眼前,也不说让她放下,拿着叉子一点一点挖,完全把她当人形支架。
程舒妍知道她那点小心思,淡淡道,“你要吃我放茶几上,举着手酸。”
“你看,”何思柔叉子放脸边,指向她,笑道,“我就说吧,这才是你正常的样子。”
程舒妍没应。
“你今天这样我都没认出来你,怎么还戴眼镜啊,你近视?”她放下叉子,自说自话,“小女生鲜艳活泼点嘛,你都跟旁边那几位阿姨同色系了,所以我一开始才把你认成佣人呀。”
商泽渊再度往这看了眼,还未说话,程舒妍直接转身把托盘放桌上。
何思柔:“等等,我拿杯茶。”
她越过她的胳膊,去拿茶杯,像脚步不稳,手晃了一下,热茶水就这么撒了程舒妍一手。
“啧——”她不耐地蹙起眉。
何思柔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她拿纸巾帮她擦手,擦到一半,抬头看她,又问,“我又不是故意,你那么凶干嘛?”
“差不多行了。”
商泽渊终于开口,他站起身,边朝这走边说,“不是说参观完了就走吗?去看吧。”
何思柔这才耸了耸肩,踩着高跟鞋“哒哒”地往里面走。
程舒妍没想多留,准备出去,商泽渊却在她手腕上拉了一把,又抬脚把门带上,意思是让她等会。
她不想等,又伸手拉门,就在这时,商泽渊蓦地开口,“钢琴别碰。”
何思柔回过头,“啊?为什么?”
他面不改色道,“我和她在上面做过。”
闻言,两个女生同时面露惊诧,只不过惊诧过后,一个变成委屈,另一个变成了无奈。
“商泽渊!”
何思柔率先回神,眼眶红了,“想赶我走也没必要这样吧?”
“你不信?”
商泽渊也是强撑着精神,懒散迈步,走去卧室,又从床头柜里拿出一盒用了一半的套,往床上一摔,说,“我跟她没用完的。”
“你!”何思柔睁圆了眼,脸颊也涨红了。
彼时程舒妍正抱着臂看戏,而他还不准备罢休,又慢腾腾走回来,站她跟前。程舒妍不明所以抬头,他却猝不及防伸手,揽住她腰,低头亲了下去。
有一瞬,程舒妍脑子里嗡鸣作响。
深吻。
他还发着烧,嘴唇滚热的,紧紧贴着她的唇瓣,细细辗转,缠绵悱恻。
她要逃,他便箍住她,将人抵到墙上,吻得更深。
完全旁若无人。
何思柔要疯了,程舒妍也觉得商泽渊疯了。
直到她用力把他推开,商泽渊才站起身,舔了下嘴唇。他没看她,反而将视线落在几米外的何思柔身上,说,“我以为之前我跟你说得很清楚了。”
“这婚,你还要结吗?”
何思柔是哭着从他房间跑出去的。
商景中问她发生了什么,她不肯说,强大的自尊心让她没法将看到听到的说出口,就这么擦着眼泪上了车。
商景中怕出意外,跟着追过去了。
人走后,商泽渊才拖着疲倦的身子,回了卧室。
他坐在床上,两只手肘撑着膝盖,垂着眼,身后的套还七零八落地摆着。
他确实是病了,侧影看着比先前消瘦,脸颊还透着病态的红。
此时是傍晚,天边泛着橙黄色的光,悄然照进室内,他弓着背,坐在那发呆,无声无息,也没什么精气神,看着莫名荒凉。
从何思柔离开后,他只对她说了两句话。
第一句是她刚跑下楼,他说,“不这样做,她一时半会不会放弃。但她性子挺傲的,这样做了,这事也就这么结了。”当然,代价也是惨痛的。等商景中回来后,必定又是场血雨腥风。
第二句是现在,他背对着她坐了许久后,才低笑一声,问,“你还不走吗?”
再不走,等他回来,可能就要被波及了。
程舒妍这才有所反应,她没回他,反而迈开步子,走进卧室。
越过他时,从他的床头柜上抽了支烟,点燃,然后拉开门,走到露台上。
他没再说话,她也没有开口。
一个坐在床上,一个站在外面,在夕阳落下之前,沉默地享受着最后一片宁静。
程舒妍一口一口抽着烟,缓慢地吞云吐雾。
口袋里的手机在持续震动,都是贺彦发给她的。
【为什么不回我?】
【明天到底出不出去?】
【要我打电话问你妈吗?】
她嫌烦,索性关机了。
指尖的烟还燃着,烟灰被风吹落,掉到木质地面上,碎裂开来,很快又拂散。
程舒妍转过身看他。
商泽渊仍低着头,额前黑发堪堪遮挡住眼底情绪。
夕阳照着,在他脚边映出沉重的影子。
程舒妍将最后一口烟呼出去,开口叫他,“商泽渊。”
商泽渊略微抬了抬眼,声线低沉地应着,“说。”
她问,“我们,要不要私奔?”
第26章 梦 你男朋友像狗狗一样
夕阳早已落入地平线, 风仍在拂动,空气却有片刻的静止。
商泽渊在短暂的怔愣后,倏地抬起眼。
室内昏暗, 看不清他瞳孔的颜色。可抬眼的那一瞬,眸中映着浮光跃金, 像萧条黯淡的荒原,被点亮了一片生机。
同样的压抑, 同样被胁迫,退一步是继续被打压,往前则是孤注一掷的抗衡。
在这个风雨欲来的黄昏, 他们再度一拍即合。
私奔,可能不太贴切,离家出走比较精准。
从前程舒妍闯了祸, 怕挨打, 总会趁着程慧回家前离家出走。
出走的路总是未知,一人形只影单,难免心里没底,今天却是两人。
关上房门, 他们用极短的时间计划这次出逃。
商景中会查身份证, 所以不能住酒店, 不能乘坐飞机、高铁之类的交通工具,他们只能自驾。
商泽渊问她想往哪个方向走,程舒妍说, “东边吧, 太阳升起的地方。”
制定好路线,他们分别回房装几件贴身衣物和日用品。
程舒妍先收完,迟迟未见商泽渊, 便到他房里去催。
然后就看到这少爷在纠结拿哪条项链,戴几块手表,鞋子卫衣得是配套的,颜色搭配也颇有讲究。爱美和精致使然,他不允许自己在沿途中灰头土脸。
“选美呢你?”程舒妍无语,直接把人往外拖。
商泽渊不死心,非要带副墨镜,路过时又顺手把床上没用完的套揣走了。
程舒妍:“……”
两人一前一后出门,一个说去打球,一个说去画室,分头行动,后门集合,再到车库。
商泽渊坐进红色的兰博基尼里,招呼她上车,程舒妍说,“我不坐这个。”这辆副驾别人坐过了。
她指向另一辆灰蓝色的玛莎,说要那个。没记错的话,这是她获奖那次,他去接她时开的。
商泽渊立即下车,坐了过来。
当然开什么车出去并不重要,为了避免商景中之后查车牌,两人直奔俱乐部,把瑞瑞的SUV换走了。
所有人替他们保密,小碗往车后座里塞了一大堆零食。
他们简单吃过饭,驾着车,一路向东。
由于出发时间较晚,第一站只开了六小时,六百多公里。
凌晨十二点,他们住进一家民宿。
是老板家闲置的房子,单室套,设施简陋,环境普通。对程舒妍来说其实条件不算差,但对商泽渊来说,可能是贫民窟。
两人立在门口,程舒妍问他,“你行不行?不行换一家。”
商泽渊勾唇笑,“我有那么矫情?”
他率先进门,随意搭着玄关前的柜子,结果摸了一手灰,但表面还得淡定,默不作声在手提包下垫了两张纸后,他面色不详地进卫生间洗手。
一次性牙刷是硬毛的,浴巾是破洞的,洗发水沐浴液是三无产品。
淋浴不控温,水压小,水一会凉一会烫,短短的一小时内,少爷吃尽苦头,但坚持一声不吭。
最终,他仔细检查过床铺,确保四件套都是新换干净的,才躺了上去。
隔了会,程舒妍洗过澡也上了床,说明天还要开一天车,早睡,说完就关了灯。
两人各自平躺,眼前一片漆黑。
只不过没多久,身边炙热的气息压了过来。
商泽渊开始吻她,唇瓣柔软温热,轻轻浅浅,细微的吮吸声格外明显。
他吻技好,动作温柔,程舒妍很喜欢他这样,也就没拒绝。
然后,呼吸便乱了。
为时一个多月的冷战,彼此之间碰不着触不到的结果就是,一个对视都能成为催化剂。每一次触碰与贴近,都如同白磷遇氧气,焰火燃起,体温持续飙升,又在微凉的夜色里化作水雾,凝结成滴。
唇齿交缠时,他蓦地停下,轻咬她舌尖,低声问了句,“你跟他接过吻吗?”
程舒妍当时正沉浸,大脑宕了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
他们开了一路的车,途中听过音乐,聊了天,但都默契地没提第三人。她没提何思柔,他也没提过贺彦,好像先前的冷战与矛盾都没发生过一般,又好像,他们不再在意。
但这会却被提了起来。
程舒妍向来不做第一个回答问题的人,她问他,“你呢?”
“我当然没有。”
“没说何思柔。”
“那你说谁?”
“就那天坐你车上那个。”
商泽渊似是想了会,随后低笑,他吻她的鼻尖、脸颊,再到耳垂,然后贴在她耳边道,“那是我找来激他们的。”他在学校有人盯,不想他们把目标对准程舒妍,才使用这一招障眼法,实际上他连那女孩叫什么都忘了。
“你很在意吗?”商泽渊嘴唇擦过她的,亲她的脖颈。
程舒妍觉得痒,歪了歪头,选择回答他上一个问题,“我也没跟他亲过。”
他又牵住她的手,十指相扣,撑到她头顶,问,“牵过手吗?”
“没。”
既然没牵过手,没接过吻,那剩下的问题也不必再问。
商泽渊纯粹在走流程,她像小机器人,而他正在对她进行全面的检测。为防止螺丝松动,他在零件上轻摁,又打着圈,问,“这里呢?”
“当然……”她咬着牙,声音又细又软,“没,没有。”
“嗯,很乖。”他夸赞她,同时也不忘给予奖励。
他在这种时候总是赏罚分明,又善于引导,引导她用何种姿态接纳他,也引导着她在什么时候要说什么话。
基础检测已结束,接下来是深度检测。
为防止零件生锈,阻碍运行,他需要测试润滑程度。
幸好,他的小机器人从未在这方面出故障。
不仅次次合格,甚至称得上优秀。
他很满意,笑着问她,“这里以后都给我用?”
嗓音很沉,烫得人耳垂红热,“乖乖,你说好。”
“好。”
“只给我用吗?”
“嗯。”
检测完成,机械运行。
他驾轻就熟,而她沉迷于他制造的世界。
像被扔上快艇,船身飞速划过海面,水花恣意翻滚,飓风卷起骇浪。
她感觉她的心也被吊了起来,在高空上摇摇欲坠,带着轻微的震颤。就这样随着海面飞跃、下落,起起伏伏,没有停歇。
……
结束之时,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
她昏昏沉沉入睡之时,还在想着,说好了早睡早起,居然又是个无眠夜。
两个人睡到中午才醒。
附近偏僻,随便找了家餐馆垫肚子,程舒妍饿极,对着几道菜大快朵颐。商泽渊倒是吃得不多,挑嘴的人夹了几个菜应付,只是为了续命。
吃过饭,两人继续朝东开。
本以为商泽渊会很累,结果这人精神头出乎意料的好。仿佛之前生病的人不是他,除了还有点咳嗽外,面色居然比她还红润。
程舒妍不行,昨晚没休息好,犯困,用帽子盖着脸,歪向一边补觉。
车子行驶平稳,音乐声被关到最低,曲子也从快节奏变得轻柔舒缓。她睡得很安稳,还做了几个零碎的梦。
等再次醒来,程舒妍有点迷糊,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也不知道到了哪里。眼前是平坦公路,两侧绿树成荫,而身旁坐着个极其养眼的男人。
他穿了件黑色卫衣,单手打着方向盘,下午阳光明媚,打在他半张脸上,映得他瞳孔颜色更浅,肤色更白。在暗色中尤为深邃的五官,被剧烈的光线弱化,多了丝少年气。
他开车时松散却专注,偶尔舔下唇角,大部分时间没什么表情,但看得出来心情不错。
也确实该愉悦,他们手机关了,开着备用机,没有人轰炸和骚扰。方向盘在手里,去哪儿都随意。这一路上,不用努力,不用伪装,睡想睡的人,睡醒了还欣赏他的侧颜,程舒妍觉得自由,也觉得安稳。
察觉到身边视线,商泽渊侧眸看她,笑着问,“睡得好吗?”
“还不错。”她说。
“那麻烦宝宝帮我拿下墨镜,”他皱着鼻子眯了眯眼,说,“太晃眼。”
程舒妍也轻笑一声,转身帮他拿墨镜,又帮他戴上。
车窗开了条缝隙,吹起他染着阳光的发丝,墨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她静静看了会,心说真不怪他耍帅,这张脸怎么看都是帅的。
于是心情更好了。
音乐重新响起,程舒妍拆零食,时不时投喂。果冻薯片冰美式,换着来。商泽渊忙着开车,她给什么,他便吃什么。
后来头发被吹乱,他整个人像只毛躁小狗,乖乖张嘴接东西的样子特可爱,她在他脸上捏了好几次。
商泽渊也纵容她,偶尔她太皮,他也会停车,大多是些景色优美的地方,她看风景,他品尝她。
两个人就这样停停走走,去过古朴宁静的古镇,也住进过氧气充足的深山里。玩过陶瓷,登过塔顶,坐了竹筏,躺了草坪。只要是程舒妍想玩的,他都陪她去。
第七站,他们上了海岛,租了海景别墅。
虽然不比他家,但居住环境也算有所改善。放下行李,程舒妍说,“这几天带你改善伙食,我做饭,你能吃得惯吗?”
商泽渊说,“必须吃得惯。”况且之前台风天,她把所有保姆放回家,无奈做饭那次,他吃得也挺香。
程舒妍说那行,然后想拉他去海鲜市场买海鲜,但商泽渊认为现在有比吃饭更重要的事。
又是两个小时消耗在房间内。
这人精力充沛得可怕,程舒妍腿软,偏他意犹未尽,她只得“临阵脱逃”,说要去沙滩上转转。
她清楚商泽渊不会跟出来,因为他忘记带防晒了。
海边紫外线强,少爷不会允许自己“完美的身体”被晒黑。
程舒妍对此百无禁忌,换了条长裙和拖鞋,撒欢似的跑进沙滩里。商泽渊则坐在露台的躺椅上,等人送防晒过来,悠哉地看着风景,抽着烟。
程舒妍就是那道风景。
她长发低盘,慵懒随性,白皙的皮肤在阳光里泛着剔透的光泽。
海风拂面,海水激荡,她踢着金灿灿的沙子,踏着海浪,捡贝壳扔海草。
似乎她到江城这么久,从未在海边玩过。看着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素来清冷的脸上也带着淡淡的笑意,于是风也温和,时间都悄然静止。
后来偶遇两个小孩在沙滩上打羽毛球,还邀请程舒妍一起,程舒妍问,“海边风大,怎么打球?”
小女孩仰着脸看她,一脸天真,“当然是想打就打呀。”
“没有风的时候可以玩,有风的时候更好玩,只要想玩,怎么都能玩。”
程舒妍愣了愣,忽然觉得小孩子嘴里说出来的话,也好有道理。
她说行,玩。
“那,两两一组?姐姐你有队友吗?”小女孩问。
程舒妍想了下,而后转头,冲着露台那边的商泽渊微微一勾手。商泽渊无奈弯起唇笑,没片刻犹豫,摁灭烟,起身走了过来。
其中一个小女孩叹道,“你男朋友像狗狗一样,好听话!”
“……”
风靡全校的大帅比就这么喜提新称呼。
程舒妍没忍住,偏开头轻笑出声,笑过后,又正经纠正,“他不是。”
话音落,商泽渊也到了。
秉着大人不欺负小朋友原则,他们各带一个小朋友,两两对战。
不过海边风大,确实不好打球,球发出去,不知道会飞到哪里。球拍根本碰不到,因为它每一次的路线都未知,又总会掉到匪夷所思的地方去。
这场海边羽毛球,终究变成了海边捡球,谁捡谁赢,倒也有别种乐趣。
小孩子追着球疯跑,程舒妍紧随其后,商泽渊则抱臂而立,看着两小一大在绵软的沙滩上赛跑,笑声不断。
又一次,程舒妍抢先捡到了,小孩跳着够,她仗着身高优势举过头顶,小女孩说,“姐姐你太高了,耍赖!”
她却道,“如果给他捡到了,你们更够不到。”说着,转过身,冲他晃了晃手中的“战利品”。
束起的长发早已被海风吹散,她素色的裙摆随着发丝摇曳,身后是橙粉色的天际与赤红遥远的落日,而她笑着,黑白分明的眼弯弯的,明媚灿烂,像画中走出来的少女。
海风在耳边呼啸,商泽渊静静看着她,怔愣在原地。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回过神,开口叫她,“程舒妍。”
球递还给小女孩,程舒妍转身看他,应着,“干嘛?”
彼时两人的距离不远不近,中间隔着沙滩与夕阳,一旁是湛蓝的海与白色的浪。
他额前黑发被吹着,唇勾起,挂着笑,看似闲散,望向她的眼却深邃认真。
他笑,“讨个名分。”
她不解,“什么?”
“做我女朋友吧。”
第27章 梦 他久不久?
风似乎平静了, 连带着海浪都轻缓许多,像在共同等待一个答案。
那个传闻中只搞暧昧不谈感情的人,那个宁可出逃也不肯让自己背上名分的人, 也是那个自大骄傲,放荡不羁, 讨厌被任何一段关系束缚的人,此时此刻, 正式向她发出谈恋爱的邀请。
程舒妍静静与他对视,确实有片刻分神。
然而她还未开口说话,两个小女孩齐刷刷捂住嘴, 惊讶之余又开始起哄——“答应她吧姐姐。”
“他辣么帅!你辣么美!你们很般配!”
让人一度以为这是什么求婚场面。
停顿良久,程舒妍才有所反应,她转头问她们, “你们多大?”
“我五岁!”
“我六岁!”
“太小了, 这种谈话不可以听。”
两个女孩还真就颇配合地把耳朵捂上了。
程舒妍笑了声,然后看向他。
商泽渊视线仍在她身上,也不催,但也没动。
她问他, “我需要现在回答吗?”
他说随意, 他不逼迫别人做任何事。
她便当着他的面, 歪了下头,皱起眉抿起唇,做出深思熟虑的模样, 终于想清楚似的, 点头,“可以,但……”
但, 她又丢出个条件,“目前有试用期,只能暂时让你拥有十天。”
商泽渊没料到是这个答案,慢悠悠扬了下眉梢。
程舒妍笑着说,“怎么样,比你那两分钟大方吧?”
如果不是他认真想,还真想不到这两分钟是什么意思。
她在内涵他先前跟人在图书馆暧昧那事,那会有个女生跟他表白,让他做她两分钟的男朋友,他没把人拒绝得太狠,口头答应了,然后时间一到,转身就走。
居然在这种时候,又被提起来了。
怎么说呢,确实比他大方,但记的也真够久了。
商泽渊低笑了声,问,“转正要什么条件?”
“还没想好,就……综合考量吧。”
话说一半,答案含糊,这明显是他的作风。
多半又在这还他呢,她这股劲劲的模样挺磨人,但他也挺喜欢。
“行。”商泽渊一口应下。
十天就十天,她在感情上磨他,他也能在床上磨她,就看谁先服输了。
程舒妍答应后,两个小女孩齐齐鼓掌,完全氛围组,商泽渊心情好,对她俩说,“住隔壁对吗?待会叫人给你们送蛋糕。”说完,不紧不慢走向程舒妍,俯身,将人抱住。
那两双玻璃珠似的大眼睛就盯着他们看,眨啊眨,清澈又充满好奇。
被小孩这样注视,程舒妍难得脸上有点热,忙推他,“你干嘛?”
他没松手,但就只是抱,一手环腰,另一只手将她的头摁到怀里,手臂有力,身上也温暖。他低头,下巴轻搁在她头顶,懒懒地说,“确认关系的第一个拥抱啊,女—朋—友。”
……
太阳彻底落山之前,两人到当地的海鲜市场买食材。
程舒妍晚饭想做点鱼虾蟹,但又不会挑海鲜,想着商泽渊对食材颇讲究,懂的肯定比她多,于是便给他报了菜名,让他来挑。结果人家直接买了顿“海鲜盛宴”——鱼的全家,蟹的亲戚,虾的朋友,但凡能吃的全让人杀了,做好,送别墅去。
程舒妍问,“那我做什么?”
“做我女朋友就行。”他对她勾唇笑。
撩人的话张口就来,随时随地不正经。
程舒妍无奈弯唇。
不过担心晚饭全吃海鲜太寒了,她准备煮个海带豆腐汤,顺便炒几道素菜。
商泽渊在厨房陪她,想帮忙帮不上,想聊天程舒妍也没空理他,加调料时,他高大的身影就往那一杵,她踢他脚,“出去,别碍事。”
他也照做,只是出去绕了一圈,又回来了。
海边夜景没什么可看的,手机不好玩,也不想抽烟,百无聊赖之下,他选择玩她。
汤还在炖着,咕嘟咕嘟冒着热气。
另一侧,锅烧热,锅里的油滋滋地往上跳。
程舒妍蹙眉,攥紧了锅铲,在一铲子拍下去,还是口头警告中,暂时选择了后者。
“别弄,了,我在,嗯……炒菜。”
他手上动作没停,说,“我看到了。”
她炒她的,他弄他的,互不耽误。
“商泽渊!”
“嗯。”他应得挺懒。
“你想挨打?”她警告他,“停,停下!”
闻言,他这才直起身,站她身后,胳膊绕过她脖子,将人往身上揽,低声说,“好像……”
他故意停顿,而后,抵过去,让她充分感受到,开口时还装的挺无辜,“没办法了。”玩火玩得停不下来了。
于是厨房炒菜,转移到了卧室炒菜。
结束时已经八点,上了饭桌,程舒妍没再给他好脸色,边吃菜边瞪他,他敢笑就抬脚踩他。
商泽渊吃饱喝足,心情倒是好得很,悠闲地给她剥虾,剥蟹壳,哄她,“乖,晚点还让你舒服。”
他又挨了她一脚。
当然,虽然她觉得他挺混的,但在这种事上,他确实不含糊。
吃过饭,喝了点甜酒,两人在浴缸里泡澡时,又来了一次。
非常高质量的一次。
跟前几天的热烈不同,或许是因为上了岛,行程不再赶,节奏被放慢,他的动作也变得细腻、慢条斯理,轻而易举便将人带到极致。
又或许,是她今天答应做他女朋友的缘故,他兴致很高。做手工时很专注,像调试机器一样,反复测试最佳点位,又不肯放过她每一个表情。
程舒妍居然破天荒被看到害羞,连忙关了灯。
他们完全是借着月光进行。
海水弥漫,空气咸湿,已是深秋,燥热却不减。
头发被打湿,黏在后颈,又被他拨开。卧室里有面直通露台的玻璃门,她就这样扶着门,看着夜晚的海边。
浪仍在翻涌,星星很亮,远处有灯塔,微弱光芒时隐时现,忽上忽下。
最后一次,他紧紧抱着她,情动之时,他咬她耳垂,叫她——“老婆。”
程舒妍也正投入,完全没注意到有什么问题,毕竟他在床上给她的称呼总是很多。
也是后来准备睡了,才聊天似的谈及那两个字。
“谁是你老婆?”
她说他得寸进尺,才十天的女友体验卡,居然自动升级成老婆了。
商泽渊倒不以为意,即便当时情绪高涨,他也完全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女朋友都已经做了,老婆还会远吗?
“你想得美。”程舒妍说。
不过想起下午发生的事,她确有好奇,从床上爬起来,两只手肘撑在枕头上,转头看他,“你怎么忽然想起要名分?”
闻言,商泽渊也侧过身,与她对视,但却没第一时间回答,反而思考了起来。
他想到了商景中。
毋庸置疑,商景中既不算个好父亲,也不是位好丈夫。对感情不忠、花心,和母亲的婚姻早就貌合神离,最终决裂在他高中那年。
由于财产分割太复杂,他们没办理离婚手续,母亲直接带着姐姐和妹妹搬去了英国,他留在了国内。然后就有幸见证了他爸一段又一段的感情史,他的感情观因此也受到了影响。
商泽渊生怕自己变成商景中那样,他对感情的事无比谨慎。
他不抗拒女孩靠近,也不排斥别人的喜欢,但他的感情阶段,仅限于暧昧。再往后,关系会失控,他在无法确保自己能负责前,不会允许失控的发生。所以他总会及时斩断,拒绝一切肢体接触。
程舒妍的出现,无疑让他打破全部原则。
她对他总有股看不见的吸引,他控制不住靠近,也为她做了许多冲动且没考虑后果的事。
比如这次出逃。
但他根本不后悔,从一起离开家里,他们朝夕相处,无比合拍,他过得特开心。
尤其今天在沙滩上,夕阳下,他看着她陪小女孩玩,笑得无忧无虑,那画面绝美。当时他脑子就冒出个想法,这女人他想要,不只是肉体上的那种要,他要她的人,她的心。
不过,以上心路历程太繁琐,他缩短成三言两语,说给她听。
总的来说,就是她在他这挺独特,第一次、独一份的那种。
程舒妍问,“我可以认为你在表白吗?”
商泽渊笑着说,“我以为够明显了。”
她也笑,但不是觉得甜蜜的那种笑,而是带了点现实和无奈的意味。
“你们男生真容易上头。”她这样说。
商泽渊捏她的下巴,拧眉问,“我说这么认真,你给总结成上头?”
“本来就是。”她将他手打掉,重新躺回去,语气平静地给他科普,“两个人在亲密接触后,会分泌荷尔蒙,有人把它称之为爱情。但这种爱情能持续多久?书上说了,就三年,也许,三年都算多。”
虽然她在这种氛围下,说这种现实的话,显得不解风情,但现实又的确如此。
“你没试过,怎么知道只有三年?”
“我不用试我也知道。”她妈就是最好的例子。
“行,”商泽渊也不反驳,直接伸手把她拽到怀里,“那你跟我试试看,到底有多久。”
再次面对面,两人静静对视。
她看到他无比清晰深邃的脸,以及专注而带着笑意的眼,光线昏暗,脸颊上那颗小痣显得更淡了,但她对它很熟悉,能清楚地指出它的位置。
程舒妍手放在他脸上,拇指在那颗小痣上摸了摸,扯起唇笑了下,“那,试试吧。”
不过那件事要试起来,并非一朝一夕能得到结果。
眼下却有件容易得出结论的事。
他久不久?
“久。”程舒妍秒怂。
不想又被弄到天亮,她直接翻了个身背对他,说要睡了。
商泽渊被她这幅模样逗笑,也没再勉强。
他在她身后抱着她,两人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几句。
不出一会,程舒妍已经快睡着。
彼时商泽渊正问她喜不喜欢他,她没回,而他说,他喜欢。
程舒妍张了张嘴,语调懒懒地反驳他,“征服欲罢了,你只是想占有,才不是喜欢我。”
“等你真正拥有这个人,你会发现不过如此,也没什么意思。真到了那天,再说喜欢吧。”
是这样吗?
商泽渊不怎么认可,他想反驳,可她却黏糊糊地喊他的名字,“商泽渊。”
“嗯?”
“去把窗帘拉起来,外面好晃眼。”
“好。”
窗帘不是电动的,他只得下床,拉起来。等再次回到床上时,身边的人已经睡熟。
*
上了岛,生活节奏一下子变慢了许多。
这附近有小渔村,有港口,也有生活区,民风淳朴,让人觉得安逸。没事时,两人便会到处转,跟着渔民坐渔船出海,喂海鸥,捉螃蟹。
一日三餐基本交给程舒妍解决,反正他出去吃也吃不惯,她就不允许他下馆子浪费钱,商泽渊老老实实听她的。
“晚上吃什么呢?”去菜场的路上,程舒妍问,“红烧排骨怎么样?还有……土豆烧鸡?”
商泽渊笑,“可以啊。”然后又顺手帮她扶了扶遮阳帽。
两人就跟过上了日子一样。
他们每天都一起买菜,一来二往的,商泽渊学会了砍价,还认了几种青菜和水果。
她做饭,他总是陪同,也顺带学了怎么炒鸡蛋。
程舒妍尝了下,居然能吃。她说行,明天的午饭就交给他了。
当时也就是随口的一句话,没想到一语成谶,隔天她就病倒了。
应该是受凉感冒,发了烧,38度。
虽然没多难受,但也四肢无力,浑身酸痛,瘫软在床上。
商泽渊立刻找医生过来,看着她打针,喂她吃药,忙前忙后。因为程舒妍总说外面的饭不干净,所以他还包揽了做饭的事。
程舒妍打过针,浑浑噩噩地做了个梦。
梦回自己六岁那年,是个冬天,程慧没交暖气费,家里断了暖气,很冷。她也是发了高烧。
家里没人,也没亮灯,周遭一片漆黑,她就裹在被子里,时而冒着汗,时而打着哆嗦。
她实在太难受了,口干舌燥,头痛欲裂,想吐,五脏六腑都在翻滚。
想开口叫人,想求救,可张不开嘴,发不出声音。
黑暗中有一股力量,在拉着她下坠,她害怕又无助,却什么都抓不到。就在她以为自己就要在这样的夜晚死去时,耳边忽然传来一声,“退烧了。”
程舒妍猛地从梦中苏醒。
睁开眼,眼前不是一片漆黑。暖黄色的灯亮着,商泽渊就坐她身边,垂眼看着她,冰凉的手拂过她的额前,他对她说,“醒了?”
“好点没?”他问,语气特别温柔。
程舒妍用力抿了抿唇,又将情绪下咽,反应了许久,才道,“好点了。”声音是哑的。
他这才笑了下,“闻到香味了吗?晚饭我做的。”说这话时,他表情还有点臭屁。
程舒妍瞬间笑出声,但笑着笑着,鼻子又有点酸。
商泽渊还在分享他的菜谱和心得,而她不动声色别开眼。
“我去端过来,你就在这吃。”
他说,随后起身。
程舒妍却忽然叫他,“商泽渊。”
“怎么了?”他动作顿住,回头。
她伸手,拉他的胳膊。因为大病初愈,所以她力气没有很大,但他迁就地凑近。
人一靠过来,她低头,扑进了他怀里。
第28章 梦 准备要几次?
他穿着藏蓝色缎面的睡衣, 触感是凉的,体温却逐渐透过衣料传递。身上的味道好闻熟悉,她将头埋在他胸前, 鼻尖蹭着,双手用力环紧他的腰身。
商泽渊这人很敏锐, 开玩笑懂得见好就收,说话也总是很合时宜。他能感受到她的情绪, 虽然只有一瞬,但他知道那是脆弱,他没见过她这样。
“做噩梦了?”他回抱她, 一只手在她后背轻抚。
“嗯。”
她只应了声,没说别的。安静地靠着他,闭着眼, 又缓慢深呼吸, 像要把这一刻所有的味道都记住。日落后的海边、安静下来的沙滩、噩梦苏醒后温暖的饭菜香,以及他独特好闻的气息。
直到情绪恢复平静,她从他怀里仰头,吸了吸鼻子, 说, “饿了, 我要吃饭。”
商泽渊笑了笑,“好。”
她不想在床上吃,下床时, 还有点头重脚轻, 商泽渊便直接打了个横抱,把人抱去餐桌前,又替她盛饭, 盛汤,递筷子。
程舒妍看他忙前忙后,忽然就在想,能让养尊处优的少爷这么伺候她,也算是解锁一项新成就。
晚饭四菜一汤,荤素搭配,为了照顾她这个病号,菜色偏清淡。
在动筷子之前,她调侃道,“我吃了会不会病得更严重?”
商泽渊说,“我们对彼此应该有点信任。”
她将信将疑低头夹菜。
刚吃一口,惊讶地抬眼看他。
商泽渊早有预料,冲她扬眉,那表情分明写着“你男朋友我,牛逼”。
自己做成什么样,他当然提前尝过,难怪她刚醒,他就迫不及待喊她吃饭。
但程舒妍是真的意外,明明第一次做饭,口味和火候都刚刚好,虽清淡却很鲜美,甚至比外面做得还好吃。
“你怎么做的啊?”她又尝了口汤。
商泽渊说,“照着网上菜谱学的。”
边学边做,还零失误。
他确实是厉害,任何事上手都快,不服不行。
“你这样会让很多人无地自容。”她说。
商泽渊勾起唇笑,“那还不好?以后都我来做。”
程舒妍缓慢咀嚼着,直到咽下,才滞后地回他句,“好啊。”
晚饭后,程舒妍躺回到床上,商泽渊亲自喂她吃药。没错,就是喂。先把人扶起来靠着,药一粒一粒送她嘴里,再一口一口喂水。
什么叫无微不至,程舒妍算是体验了一回。她挺受用,决定对商泽渊进行嘉奖,吃完最后一粒,她顺着床头往下滑,说,“我现在应该还有点余热,你要来试一试吗?”
商泽渊愣了愣,反应了会才知道她在说什么,低笑一声,“把我当什么了?”
“你不想?”
他转身撂下水杯,而后抱臂看她,实话实说,“想,我对你没有一天不想。”
但还不至于对一个病号下手,他在她头顶揉了把,“等你病好了再还我。”
那得还多少次啊。
她悄悄嘀咕。
难得没有夜间活动,加上确实精力不佳,程舒妍躺了会,不到九点钟便睡着了。
第二天她醒很早。
商泽渊还在熟睡,她靠坐在床头,独自看了场海边日出。
直至太阳完全升起,日光透过窗照进室内,她偏过头,看向身边的人。
商泽渊睡觉很安静,侧躺,面对着她。没穿上衣,一只胳膊藏在被里,一只胳膊露在外面,两只手一起将被子搂成一小团,垫在下巴处。半张脸陷进柔软蓬松的枕头里,睫毛黑而长,侧颜优越笔挺,和白色枕头对比度鲜明。偏偏黑发睡得乱糟糟,性感之余,还有点反差的萌。
程舒妍伸手,在他脸颊那颗小痣上轻点了下,又往下,划过他红润有型的嘴唇。片刻后,她转开眼,重新看向窗外。
又过了半小时,商泽渊终于睡醒。第一反应是摸她的位置,然后挪过去,抱她。
他开口问她,“什么时候醒的?”声线懒懒的,带些喑哑,低沉好听。
“好一会了。”她说。
“怎么没叫我?”
“你睡太香了,没忍心。”这是实话,任谁看到一个美男睡成一块小熊饼干时,都不会忍心的。
小熊饼干?她居然下意识用这么可爱的词来形容。
商泽渊低低笑了声,又问她,“感冒好点没?”
程舒妍说,“好多了。”
“今天再吃一天药。”
“好。”
两人一个躺着,一个坐着,商泽渊发现她说话期间,始终看着窗外,便也起身靠坐床头,随着她一起朝外看。
潮水褪去,日光温和,没什么特别的。
他问她看什么这么专注,她说日出,她小时候经常一个人看日出。
大概在她四岁那会吧,程慧出去打牌,总把她扔家里。她一个人害怕,就坐在窗边等,从天黑等到天亮。
程慧也不担心,玩起来什么都不管,偶尔一周都不回家。程舒妍饿,就翻东西吃,受潮的干脆面、硬得跟石头一样的馒头、被老鼠啃得面无全非的火腿肠,有什么吃什么,后来就学会了自己做饭。
年纪小不懂什么是恨,长大才明白。
程舒妍对程慧有怨恨,但她们确实是彼此唯一的亲人,所以感情很复杂,程慧对她也一样。
程慧遇到的第一个渣男就是程舒妍她爸,两人没领证,孩子生下来没多久人就跑了。程慧就特别恨,恨她爸,也恨她和他相似的脸。可都这么恨了,也没说把程舒妍掐死或扔掉,非得带在身边。带又不好好带,几乎没照顾过她,有口吃的就扔给她,也让她上了学,但这些不是白给,她得还。
程慧有个记账本,记录着程舒妍大大小小的开支,每次娘俩吵架都拿这个说事。所以从上学起,程舒妍没少出去打工,她想着与其还她,不如自力更生。
就这么一点点,一天天,艰难地活这么大,还长这么高。
有时候程舒妍也觉得自己挺难杀的。
但以上的经历听着像卖惨,她没跟商泽渊说,只说程慧这个母亲特不称职,赌瘾大,还不肯自己打拼,就想走捷径。仗着自己漂亮,又有点小聪明,她去捞男人的钱,也就是传说中的捞女。
程慧换了不少男人,有的渣,有的真心,但她只认钱。程舒妍这个小拖油瓶就跟着她辗转过八九个家庭,好日子过过,苦日子也过过,小小年纪见识的比成年人都多。
她其实特别看不上程慧的观念和行为,可又不能否认,住进大房子里她也舒坦,也享受,她甚至沾光读了书,上了大学。
一边鄙夷一边接受,她觉得自己也不算磊落,挺拉扯的。
所以程舒妍总想着改变人生,彻底摆脱这种生活。刚好她喜欢画画,而画家和设计师又都是靠自己、靠双手和脑子去创造价值,所以她想学,想深造,想为自己谋个光明的前途。毕竟普通人想为自己翻新太难了,她恰好借了商家的力。
至此,商泽渊算彻底明白,她身上那股韧劲是哪来的了。崩坏的开局,恶劣的环境,但她仍然能在同龄人里出类拔萃,不信邪不认命,不卑不亢。像野火烧不尽的草,但凡刮过春风,润过雨,就能茂密生长。
程舒妍问,对他说这么多,他会不会觉得她很自私。
他摇头,说,“你其实很优秀。”同时,他也觉得心疼。
程舒妍笑了笑,“不过,不管别人怎么看我,都无所谓。”
只要能完成学业,能改变人生、脱离程慧,她什么都可以做。哪怕是让她跟不喜欢的人约会。
“所以你跟贺彦那事是被逼的?”
“是。”程舒妍说,“她把我留学申请卡了。”
商泽渊还准备问她怎么没找他,忽然想起那会两人在冷战。
他舔了下嘴唇,咬住,思虑片刻,开口道,“这事我会帮你解决,手续不会卡,你安心准备留学。”
程舒妍问他,“那你呢?”
他笑,“我当然不会把你放走。”
他说他也可以去交换,但专业限制,两人大概率要异国,到那时他就一周飞去找她一次。
他说哪怕将来程慧和商景中分开了,她也不需要跟她走,留在他身边就好。他们会一起完成学业,她想要怎样的人生,他都会帮她实现。
话说到后面,竟全是对未来的规划和憧憬。
程舒妍听得特认真,边听边笑,然后说,“像童话。”
商泽渊捏她鼻子,“我没跟你开玩笑。”
她也不躲,就仰着头和他对视,再开口时鼻音很重,像个小黄人,“你就不怕你爸又给你找个未婚妻?然后未婚妻去国外找你,发现你正跟我厮混?”
商泽渊松了手,不甚在意道,“所以你直接当我老婆,断了他念想,一了百了。”
程舒妍笑得更大声,说你这算盘打得真好。
而他侧过脸,低垂着眼眸看她,声线忽然变得低沉,他问她,“那你要不要?”
她不回答。
他又问了一遍,“要,还是不要?”
他呼吸很近,深邃的五官在眼前放大,勾着唇,带着胜券在握的笑意,向她抛出诱人的条件,程舒妍怔怔地回望他,心脏没由来跳动一下。
视线在温柔的晨光中纠缠,窗外有风,海浪正一波波推进,卷走无数沙石。
良久,程舒妍终于有所反应。
她仍没回答,只是回过身,从床边的柜子上抓起半盒套,往被子上一丢,说,“把这些用完我再告诉你。”
商泽渊倒出来,里面足足有八个。
他笑了下,看向她,嘴角缓慢地勾起,问,“那今天你准备要几次?”
程舒妍黑白分明的眼转啊转,然后伸手比了个“三”。
“不够。”他说。
下一秒,程舒妍已经被摁回到了床上。
……
后面几天,程舒妍变得尤为主动,两人几乎是疯狂地做爱。
然后她便发现他最近在床上的sweet talk很不一样。
以往他要么在进行时夸赞她,要么引导她做动作,偶尔让她叫他哥哥。但现在却时常会问她一个问题——“喜欢我吗?”
不是喜不喜欢我X你,而是喜不喜欢我这个人。
程舒妍总是紧咬着牙关,不回答。
她说他在这种时候磨她就是耍赖,她才不会轻易服输。
但两人又心知肚明,她可不止是在床上不肯回答,关于此类问题,她就没给过确切答案。
就连他这种擅长玩暧昧的人都坦荡承认过,她却闭口不谈。
于是商泽渊改变思路,问了她另一个问题——如果有一天他爸叫他跟别人结婚,怎么办?
说这话时,他就撑在她上方,将她笼罩在怀里。
程舒妍咬住下唇,闭了闭眼。
她知道正确答案应该是——不怎么办,该跟谁在一起就跟谁在一起,这是他的自由。
但她也知道,他想听什么。
而此时此刻,两个人亲密无间。
稍微想象一下,这幅场面,这种事情,他可能要对别人做,有股火气便蹭蹭蹭地往上冒。
程舒妍一口咬在他肩膀,挺用力的,又冲他撂下两个字,“你敢!”
商泽渊吃痛,但眉头皱都没皱一下,反而笑得特开心。
这一晚,他让她到了八次。
*
离开江城第二十五天,也就是两人在海岛住下的第九天,商景中打来了电话。
彼时程舒妍正教隔壁两个小女孩画画,听见手机震动,她冲商泽渊扬下巴,让他接电话。
手机是今天才开机的,程舒妍的留学手续不能再等,他们早晚要回去。
商泽渊接起,电话那边没有责备与发狂,反而很平静。商景中也没提何思柔的事,就只问,“玩得怎么样?”像长辈的嘘寒问暖。
有些事不需要说得太明显。
商景中认输了。
这场斗争,最终是他们获得胜利。
当晚,两人喝酒庆祝,提到返程,商泽渊说想开车回去,程舒妍却说,坐飞机吧。
他向来听她的话,两人定了后天的机票。
临走前一天,程舒妍突发奇想,拉着商泽渊陪她去纹身。
但毕竟是海岛上,资源有限,她找了许久才找到一家差不多的纹身店。
进了门,两人坐电脑前看图案,纹身师便在一旁介绍,这个是什么寓意,那个是什么含义。
但程舒妍都不满意,转念一想,她不就是个画画的吗?干脆自己设计。然后当场就铺开画纸,埋头画了一小时。
最终和商泽渊一起选定,是个英文单词real,整体半弧形,尾字母L是一朵纤细的玫瑰。
当然,纹身也是两个人一起纹的,同样的图案,程舒妍纹在肚脐下方。纹身师问给商泽渊纹哪,她想了想,说,“人鱼线吧。”
毕竟那么多小女生都猜他下一个纹身会纹在人鱼线,说那性感。
她放话,商泽渊点头,纹身师照做。
离开纹身店是三小时后,回去的路上,程舒妍才把纹在那的原因告诉他。
商泽渊笑着说,“这除了你,别人也看不到。”
她用手指戳他肩膀,“你最好是藏好。”
晚上,两人吃了饭,简单收了行李。
商泽渊原本没想做,虽然纹身纹的时候没那么疼,但真要动起来,肯定还是疼的。是程舒妍非要把最后两个用掉,把人拉到床上,不过是她在上面。
这样一折腾,又到了凌晨三点,两人都没怎么睡好,导致第二天赶飞机差点迟到。
商泽渊倒也不急,说大不了明天回,他让她安心吃早饭,自己则大包小裹拎上车。
直到程舒妍吃完,他也将这的东西收完了。
离开时,她不自觉停在别墅前看了会。看这片海,这片沙滩,这个储存了很多快乐回忆的地方。
海风仍缓缓地拂着,她眨了眨眼,这几天经历过的画面转瞬即逝,竟让她有种做了场梦的感觉。
商泽渊吸完最后一口烟,上前,帮她把帽子戴好,一只胳膊搭上她的肩,揽着人往外走,说,“走吧,下次带你去更好的地方。”
*
从江城离开到这里,需要十几天,而从这飞回江城,就只需要两个半小时。
到家已经是八点,商景中特地叫人备了一桌子菜。
“一家四口”吃了顿还算温馨的晚餐,餐桌上和颜悦色,无事发生。
只不过在晚餐后,程慧找上了程舒妍,又将她带到商景中的书房里。
足足一小时,人才走出来。
恰逢周末,商景中第二天便带商泽渊去参会,他们有几天没能见面。
他不在时,程舒妍照常上学,两个人每晚都会视频。
商泽渊回来那天是周三的晚上,他先洗了澡,然后给她发微信。
商泽渊:【到我房间,有个东西送你。】
程舒妍长久地看着这条消息,半晌,才回复他:【我准备睡了。】
商泽渊:【那我去你房里?】
程舒妍:【不行哦。】
商泽渊:【?】
程舒妍:【你的十日女友体验卡已结束。】
商泽渊那边停顿了会,直接给她银行卡转账88万,说:【续上。】
程舒妍没回,锁了手机,直接睡了。
……
隔天一早,两人吃过早饭,一起坐车上学。
商泽渊第一次这么不避讳,就当着司机面,侧过身,拉她胳膊,把人拽了过来,而后一只手压在她脖颈处,贴着她耳朵,低声道,“昨天不回我?”
听着像闹脾气,动作也带了点压迫感,但程舒妍知道他在开玩笑。
她觉得痒,歪了歪头,说,“都说了困,先睡了。”
“那你给不给续?”
“不告诉你。”
“行,”他笑,“今晚做你。”
她丝毫不惧,“那你来啊。”
刚说完,一抬眼便通过后视镜里司机惊讶的眼神。她连忙推了他一把,食指立在嘴唇前,比了个“嘘”的手势。
商泽渊勾起唇,冲她点头,表示不会得寸进尺。
又隔了会,才道,“我下午帮你弄留学申请的事,大概三点结束,你有课吗?”
彼时两人已经拉开安全距离,程舒妍的手指却不自觉紧了紧,她顿了下,而后平静开口,“没课。”
“那你在图书馆等我?”他问。
“好。”
“晚上跟小碗他们一起吃个饭。”
“行。”
两人约定好后,又聊了点别的,没一会,车子便抵达学校。
如同往常一样,他们各自下车,各自去上课。
上午的课是理论知识,程舒妍听得心不在焉。宋昕竹问她在想什么,她回过神,摇摇头,说,“昨晚没睡好。”别的也没再多说。
后来下了课,两人一起吃过午饭,程舒妍早早和她道别,只身来到图书馆。
她坐在常去的座位,点了咖啡,拿了本书,偶尔再玩玩手机。
三小时就这样一晃而过。
商泽渊却没来。
他向来守时,说一不二,可是今天,他没有来。
第29章 梦 “你耍我?”
程舒妍不做催促, 若无其事地翻着书,又点了第二杯咖啡,继续坐这等。
直到太阳落山, 周围的同学三三两两离开图书馆,她才将书本合上。
再度拿起手机来看, 屏幕上显示晚上六点。
他还是没来,消息栏空荡荡, 也没给她发过微信。
程舒妍垂着眼睫,不自觉捏紧了手机,但又始终面无表情, 像是早有预料。
静坐十分钟后,她先是给小碗发了微信,确认商泽渊没在她那, 也没去俱乐部, 然后才揣起手机,拎起挂在椅子上的外套,走出图书馆。
深秋初冬,江城的夜晚透着阵阵凉意。
晚风卷起发黄干燥的枯树叶, 在脚边画着圈荡着。
程舒妍裹紧外套, 低着头, 下巴缩进衣领里。她直奔校门口,挥手拦了辆车,坐车回家。
外面的车开不进别墅区, 她下车走了段距离。来江城这么久, 她是第一次觉得这冷,太冷了,带着湿气的风直往骨头缝里钻, 她手脚都凉透了。
好不容易走到门口,程舒妍却没进,就只站在原地,看向里面的人。
大门开着,门前亮着灯,偌大的庭院被照得像白天。
商泽渊背对着她,姿态闲散地站着,他一只手插兜,另一只手握了根水管,正向着跑车上淋,毫无章法地淋。
中途有佣人路过,看了好几眼,但谁都没敢上前。
没人问他为什么大晚上洗车,也没人问她为什么立在门口。
他们相对静止,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这个夜晚,在两人之间疯狂窜动,随时随地等待一个突破口,爆发出来。
又一阵风起,程舒妍终于迈开步子。
商泽渊有所感应似的,回头瞥了她一眼,没说话,又将视线收回,像全然没看到她。
程舒妍也自顾自走着。
只是门前灯实在太亮,让人没有藏身之处,情绪、表情、动作,全都暴露在彼此视野之中,一览无遗。
谁都没说话,那些问题与困惑,在沉默之中自然而然有了答案,他们心照不宣。
直到程舒妍走到门口,准备伸手拉门时,身后的水声戛然而止,紧接着水管被丢地上,声响沉闷,他说,“到我房间等我。”
语气不亚于上学时犯了错,班主任那句“到办公室等我”,声线也如同冰块划过嗓子,冷得骇人。
程舒妍没回头,“嗯。”
……
程舒妍先到他房间,没一会,商泽渊也回房。
彼时她正在露台上抽烟,他远远跟她对视了眼,没说话,在卧室里换了件衣服后,才不紧不慢走过去,站她旁边,和她隔着两步远,给自己点了支烟。
两道白烟缓慢而沉默地飘着,周遭寂静无声,仿佛能听到那抹猩红剧烈燃着,又急速后移的声音。
烟下得很快,每一口都用力吸进肺里,试图把鼓胀的情绪压一压,但适得其反,额前青筋跳着,心跳也愈发快了。
一支烟抽完,商泽渊用力扔地上,火星被摔得零碎,很快在黑夜里熄灭。他上前,不由分说将人转过来,虎口抵住她脖子,往前一拽,而后开始吻她。
他吻得横冲直撞,毫无章法,明显带着股怒气,用力地搅着她。程舒妍觉得疼,却没有抗拒,后背仅靠栏杆,双手自然下垂,仰着头回应。
只是掐在她脖子上的那只手却渐渐收紧,她蹙眉,脸迅速涨红,开始用力吞咽,大口呼吸。五秒后,他卸了力度,收回手,他没撤开距离,也没再吻她,只是垂着眼,居高临下地看她,问,“为什么?”
胸口起伏着,程舒妍深呼吸几次,才逐渐平复。
指尖的烟即将燃尽,她抬手摁灭,没抬眼,片刻后,才开口,“你不是都猜到了吗?”
她从来不喜欢回答问题,哪怕在这种时候,也只是抛出一句轻描淡写的反问。但对商泽渊来说,已经足够了,他要的答案,他已经知道了。
就在今天,他去帮程舒妍办留学手续时,意外得知手续已经办妥,但却不是去意大利,而是法国。来帮她办理的是商景中本人,时间就在四天前,也就是他们回来的第二天。
商泽渊当时便察觉到不对,打电话核实,发现果然是这样。
商景中答应程舒妍送她去读法国最好的艺术大学,还承包她未来三年的学费,以及一大笔生活费。条件是,跟商泽渊分手。
这种桥段他见过,无非就是富二代他爸给女孩一大笔钱,试图拆散他们,然后女孩同意了。
但这也就算了,最让他愤怒和难以置信的是,提出这些条件的人,是程舒妍。
是她,以他为要挟,来跟商景中谈判。
“只要你能保证我的学业,我就能离开他,从此绝不跟他联络。”
这是她原话,他看了书房里的监控视频。
可他们分明不是这样约定的。
商泽渊捏她的下巴,抬起,迫使她与他对视,“你耍我?”
程舒妍摇头,“我只是为我自己选一条明智的路。”
他讥笑一声,甩开手,“所以你选的路是商景中。”
程舒妍面不改色,“是。”
“所以你从一开始喊我去私奔,就是打定这个了主意。”
“是。”
“所以,”他用力闭了闭眼,明知道有些事不该细究,不能细想,但停顿片刻后,还是问出了口,“所以十日女友体验卡的十日,不是随便说说,都是你估算好了时间。”从他们回到江城的那一刻,刚好是第十天。
程舒妍说,“是。”
所有的猜想一一验证,商泽渊轻嗤,“太可笑了。”
跟贺彦尝试交往,是因为她想顺利出国。
跟他“私奔”,是因为贺彦要带她去瑞士,她不想妥协。
他从来都不是她的选择。
他只是她拿来和人谈判的条件,是一个被她捏在手心里的把柄。
他活了二十多年,从来都是他算计别人,还是第一次被一个女人这样玩弄。
这感觉真他妈的太操了!
偏他像个傻逼一样,还在那策划两个人的未来,为她鞍前马后,可她怎么能?她怎么能!
“程舒妍,”他强忍住上手掐她的冲动,定定地看着她,咬牙切齿,“你怎么敢对我这么耍心机?”
天际压着乌黑沉闷的云,夜色浓重得像化不开的墨。
断断续续刮了一天的风,在这一刻忽然大作,呼啸狂吼着,用力拍打摇摇欲坠的枝叶。
有风卷起她敞开的大衣,卷起她垂落的碎发,她鼻头被吹红了,只是他不再帮她扣紧衣服,不再帮她掖起发丝。
那双望向她时总是带着笑的眼,此时蹙着眉,带着不加掩饰的厌恶与恨意。
程舒妍承认,有一瞬间,她有感觉到细小的刺痛,但她全部接受。
他所说的一切,她没法否认。所以她能理解他的愤怒,也能理解他的恨意。
她就是如此卑劣,如此心机。
可是能怎么办呢?感情不能让人吃饱饭,它只能被她排在后面。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是她自己,最重要的事,是她的前途。
手脚更凉了,手指僵到几乎弯不动,但她用力攥拳,垂在身侧,淡定而坦然地看向他,说,“我不是早就说过吗,只要能实现我的目标,什么事我都可以做。”哪怕是欺骗、隐瞒、背叛。
“可我也说了,你要的我都可以给你!”
“你给不了我!”
她扬着头,嘴唇轻颤,又被她死死咬住。
他想知道真相,那她就跟他说清楚、讲明白,利与弊她到底是怎么权衡的。
商景中早就知道他们之间有问题,所以何思柔来的那天,他没让程慧带着程舒妍离开,反而故意让她送蛋糕上去。
程慧没有那个本事卡她的留学申请,所以让她和贺彦交往的也是商景中。
商景中混迹这么多年,不说一手遮天,也绝对不容小觑。他敏锐、有手腕,也够狠。
商泽渊想跟他斗,都得掉一层皮,更何况她这种普通人?
再说她和商泽渊,是,她可以和他在一起,但以后呢?
商景中难道就放任不管?不会对他们插手吗?
就算他不插手,感情又能维持多久?她不想印证,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也根本不值得印证。失败对她来说,代价太大了,她玩不起。
像商泽渊这样的人,将来注定是要找一个门当户对的人结婚的。不是何思柔,也有夏思柔,只会一个接一个,源源不断。一次就已经够烦了,她真的不想再掺和进这些烂事里面。
“所以,我不是你,我的人生很艰难,每一步都需要我想清楚,谨慎,再谨慎。”
“所谓的感情,我看得也没有那么重。我妈吃过的亏,我都看在眼里,同样的路我不会走第二回。”
“商泽渊,你可以风花雪月,但我不会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跟你爸合作,是我目前能想出最稳妥的路。”
换而言之,一切阻碍她前途的,都会被她扔掉。
风仍旧呼啸着,他也仍看着她。
每一个字他都听了,每一层意思,他都试着理解了。这繁琐而冗长的话,归根结底只是四个字,“你不信我?”
不信他的能力,不信他的承诺,也不信他的感情。
程舒妍沉默着与他对视。
她看到他眉头紧蹙着,眼眶因情绪激动而泛着红。
相比之下,她始终平静。
他们像两个极端。
他越是热烈,就显得她越是薄情。
她确实薄情。
她也觉得自己狠心、可怕,但她就是这样的人,她的过往和生长环境,就是把她捶打成这样的人,极度理智,极度利己。
凡事以自己优先打算,她没有错。
手垂在身侧,用力攥着拳,指甲几乎陷进肉里,而她目光没有一丝波动,紧抿着唇线,话语几乎是挤出来的,每一个字却无比坚定。
程舒妍说,“我谁都不信。”
第30章 梦 我得到了你,但我仍然痴迷。
这一晚, 他们不欢而散。
商泽渊砸了酒柜里的酒,让她滚,程舒妍照做了, 她确实也该“滚”了。
手续办妥,钱给了, 话也说清楚了,她和程慧本就不该继续留在这。逐客令早就下了, 行李也早就收拾好了。
离开这天是个清早,也就是和商泽渊决裂后的第三天。
她将自己的房间收拾整齐,把他送她所有的礼物, 原原本本地放在床上。他转给她的钱,她也分文未动,全都存在一张卡里, 摆在那些物品的最上方。
她只带走了一套衣服。
是过年时, 他带她去挑的新衣服。
整理完这一切,她拎着行李箱下了楼。
商景中和商泽渊正吃早饭,见母女俩准备走,商景中还客套说一起吃过早饭再出发, 程舒妍拒绝了, 说要赶车。
商景中是体面的, 直到分开都没有撕破脸过。他给了程慧一笔可观的分手费,送她的奢侈品也让佣人一趟趟搬上车,还专门派车送她们离开。
一场闹剧以皆大欢喜作为收尾。
有人得到了陪伴和爱, 有人得到了钱, 谁都不算损失什么。
除了商泽渊。
他大概是这场“交易”中,唯一不感到欢喜的人。
那晚之后,他们没再说过一句话。他早就把她的微信删掉了, 她也拉黑了他的手机号。
他不再看她,哪怕程舒妍站在客厅和商景中道别,他也始终未抬眼,置若罔闻地喝着牛奶,完全把人当做空气一般。
如同她来时那天一样,他傲气,不可一世,不会把她这种人当回事,她也不会出现在他眼中。
视线最后一次停留在他侧脸上,几秒后,程舒妍毫不留恋地收回,拖着行李箱,向外走。
踏出门口的那一刻,身后蓦地传来筷子撂桌上的声音。
商泽渊叫她,“程舒妍!”
与此同时,商景中也呵止道,“商泽渊!”
商泽渊不理,仍坐在原处,转头看向她。
他在屋里,她在室外,两个人隔着几步远,却已经是两个世界。
“以后别再让我看到你。”他说。
握着拉杆的手指微微收紧,程舒妍顿了顿,应道,“好。”
“你不是要前途吗?我放你去追你的狗屁前途,但你给我记好了,千万,千万别再让我碰到你。否则我一定会亲手毁了你。”
早上的阳光不留情面地炙烤着她的侧脸,她仍是那句,“好。”
她自始至终没有回过头,而他也起身,椅子摩擦地面发出声响。
两人朝着相反的方向走,他上了楼,她也上了车。
故事开始于一个夏天,结束于萧瑟的初冬时节。
车门关上,司机踩了脚油门,车子驶离庭院,越来越远。
……
直至开出一段距离,程慧开口打趣道,“你们家少爷,还挺深情呢?”
司机尴尬地扯了扯嘴角。
程舒妍则一如既往,准备从背包里掏耳机,只是手伸进去,摸到一个硬物时,她整个人蓦地顿住。
片刻后,才缓慢地将盒子拿出,又放在眼前展开,里面躺着一枚素圈戒指。
是商泽渊亲手打的,送她的情侣对戒。
程舒妍忽然就想到那天,他埋首在桌上,拿着工具仔细敲着的模样。
也想到那晚,他们在车里,他趁她投入时,将戒指套到她的手指上,尺寸刚刚好。
只是结束后,她便摘掉,收了起来,至今没再戴过。
不过似乎也不需要戴了。
窗外仍旧是干净的环海公路,道路两旁树与景连成一片,飞速后移着。
程舒妍深吸一口气,摁开车窗,将戒指顺着窗缝丢了出去。
而后,背靠着座椅,闭上了眼。
她把一切短暂的事物,关系、感情、旅途,都统称为一场梦。
现在,梦醒了。
……
另一边。
商泽渊回房后,便叫来了家里的管家和佣人。
说要给房间做一次大扫除。
所有程舒妍穿过的衣服、躺过的床、爱听的黑胶,包括露台上那把她情有独钟的躺椅,全部清理掉。
商泽渊沉着脸,一言不发地将所有东西拖出来,扔地上。有人立刻上前收走。
可他从不知道,与她相关的一切,几乎遍布他整个房间,她就这样不知不觉,蔓延进他的生活里。
想要清理干净,是需要一些时间的,他整整扔了两个多小时。
后来几个工人在卧室拖床,商泽渊则沉默地走进隔间。
隔间不朝阳,明明是阳光充沛的晌午,这里却一片阴郁。
窗外绿树泛着黄,干枯的枝干随着风摆动,伸向不见光影的角落,了无生机。
商泽渊缓步走过去,又不自觉停在了钢琴旁。他垂下眼眸,额前黑发微微遮眼,侧脸笔挺深邃,也许是光线使然,带着股说不清的情绪,低沉而浓郁。
他一手插兜,另一只手在琴键上随意弹了两下。
有些画面自然而然浮现。
美好的,却也让人迷失。这些他不该回忆,它们就该随着物件一起被丢弃。
商泽渊闭了闭眼。
这时管家轻轻敲门,和他汇报进展,说床已经拖走了,新的马上会装进来。
商泽渊站立片刻,终于有所反应,他睁开眼,应道,“好。”而后转身迈步,路过管家时,淡淡地说了句,“钢琴也扔了吧。”
*
半年后。
法国巴黎。
程舒妍吃过早饭,刚好收到小碗寄来的快递。
说是商泽渊原本要送程舒妍的,不知道因为什么没送出去,就随手丢给她,让她扔了或自行处理。小碗一看,这珍藏级别的东西,她用也用不到,扔了送了都可惜,就想着给她寄过来。
早在几个月前,小碗就问她要过地址。但那时候程舒妍初到这边,也刚入学,一切都不大适应。况且,心情还不算完全平复,就没想去收和他相关的东西。
也是后来和同学一起租了房,搬了家,各方面都整理得差不多了,才给了小碗住址。
从江城离开后,程舒妍几乎不再和之前的人联络。
宋昕竹和小碗算是唯二的两个,但她很少跟她们聊天,最多是她们找她说什么,她隔一两周再回复。时间久了,找她的频率也就降下来了。
但即便如此,程舒妍还是通过她们听到了不少有关他的消息。
她知道小碗和商泽渊都去美国留学了,离得不远,经常一起玩,知道俱乐部暂时交给阿彬打理,也知道半年前的十一月八号,也就是商泽渊和她彻底决裂的那天,其实是他的生日。他原本约了俱乐部里的人,要带着她一起庆生的,结果却发生了那样的事。
起初听到,她内心会有触动。事实上,她对他是有些愧疚的。可又觉得已经过去了,不管是美好的,还是憎恶的,都已成过去式,总会被时间冲淡的。
程舒妍把包裹放桌上,给小碗拍了张照片,说:【收到了。】
小碗回她:【收到就好,这东西在我这放好久了,我都怕不小心弄丢。】
程舒妍:【麻烦了。】
小碗:【不麻烦,有机会来找我玩,就咱俩,我不告诉你哥。】她知道两人闹矛盾了,但具体原因不清楚,商泽渊不说,程舒妍也不说。两个人互相不提彼此,像对方从没出现过。
程舒妍只回了个表情。
本想放下手机拆快递,鬼使神差的,却点开了小碗的朋友圈。
程舒妍课业量繁重,平时很少玩手机,朋友圈更是几乎不刷。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看小碗的朋友圈,和她本人的风格一样,分享欲旺盛,挺有朝气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想看什么,就随便翻翻,漫无目的地向下划着,直到看到某个熟悉的面庞时,指尖一顿。
那是一个视频,商泽渊被放在封面上。
文案是:你们喜欢的超级大帅比在视频里,点开有惊喜。
程舒妍犹豫片刻,手指重新摁了下去。
视频开始流动。
这是他们去海边冲浪野营时拍摄的,小碗一帧一帧拼凑剪辑好,还配了乐。
一行人有男有女,来自不同的国家。
身后是一望无际的蓝天,眼前是如同玻璃一般碧蓝的海。他们在浅海区域里畅谈说笑,互相打闹,热情似火,充满生命力。
商泽渊短暂地出现了一次。
他染了白金发色,五官愈发深邃立体了。画面里,他下身泡在海水中,上身穿了件淡蓝色的外套,敞着怀,露出纹理分明的腹肌与胸肌,脖子上戴了条银色项链,喉结下方的十字架性感而富有张力。
有女生朝他泼水,他发梢被沾湿,勾着唇侧开头,视线一转便发现小碗正在拍他。他指了指她,冲着镜头笑了下。
后面镜头就移开了,可他那一抹笑却久久停留在脑海里。
很熟悉,也很遥远。
熟悉的是,他曾经时常顶着这张脸冲她笑,有时不正经有时深情。
遥远的是,那一切不过是一场梦,如今醒来,两人已在两个世界,各自开启了崭新的生活。
程舒妍扯了下唇角。
视频没再看第二遍,直接退出微信,把手机一锁,倒扣在桌面。
程舒妍开始拆包裹,边拆边想,是时候该换个微信了。
划开盒子,一层层拨开包裹密实的泡沫纸,终于看到里面的东西。
那是一本画册,来自她很喜欢的一位画家。之前她一直想买的,但因为早就绝版,买不到,她曾在商泽渊面前念叨过几次。
程舒妍垂着眼眸,手指在封面上滑过,静了片刻,才缓慢地翻开来看。
她注意到扉页写着一段话,字体张扬而好看,并非来自画家本人。
看清的那一瞬,她指尖蓦地收紧,一些画面猝不及防在脑海中再次浮现。
那时候,他们还住在海边的别墅,他环着她,而她枕着他的手臂,窝在他怀里,一边笑,一边调侃他那天的告白。
她说,“征服欲罢了,你只是想占有,才不是喜欢我。”
“当你真正拥有这个人,你会发现不过如此,也没什么意思。等真到了那天,再说喜欢吧。”
而他的答案,在滞后了六个月,终于来到了她的手中。
“I was attracted to you, I got you, but I'm still obsessed with you.”
(我被你吸引,我得到了你,但我仍然痴迷。)
——by:szy.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