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芋湫对网上的风波毫不知情。
他坐在位置上，整理自己有些乱的卷发。
经纪人在一旁絮叨许久，直到粉丝开始进场才闭上嘴。
签售会场不大，但人比他想象中的多。其他队友们明显十分紧张，面容严肃。
山芋湫也紧张，不过他练习生时期专门训练过，对各种pose和签名流程还是比较熟练的。
很快，粉丝们排着队前来，他努力扬起微笑。
能追着刚出道的偶像团体跑线下，山芋湫深知这批粉丝对他们来说意义重大。
他深吸一口气，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签售有条不紊进行着。
“……芋湫，你的手怎么啦？”
年轻的女粉丝举着应援棒的手一顿，她小声问。
“……？”山芋湫下意识摇头，“我没事。”
他低下头，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为了方便签名，他将袖口挽起，便无意识露出了里面的绷带。
昨晚医生帮他涂了药包扎了伤口，现在不痛了，他差点忘记还有这回事。
他柔声转移话题：“不用担心，已经快好了。刚刚不是要拍照吗？”
女粉丝还想说什么，对上那双异瞳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拍完照，她忧心忡忡离开了。
山芋湫心里紧张起来。
这位明显表情不对劲，是他哪里做的不好吗？
来不及多想，紧接着是下一个粉丝，她明显比上一位更活泼些。
“芋湫你的眼睛是戴了美瞳吗？好漂亮！”
山芋湫也被她的情绪感染，眨眨眼，“是天生基因缺陷啦，虹膜异色。”
“竟然是真的吗！真的好漂亮哦！”
她兴冲冲举起手机：“可以比心吗？我想放大拍近一点。”
“诶？当然可以，谢谢……”
山芋湫微怔。
因为这双眼睛，他小时候经常受到欺凌，那些人还给他起了个绰号“小怪物”。
长大当了练习生，他便戴黑色美瞳试着掩盖自己的缺陷。
他只知道自己长得好看，不然也不会被星探捞走。但……
原来这样的眼睛也是漂亮的吗？
他有些出神，但很快甩甩脑袋，扬起笑容面对下一位粉丝。
……
一场签售很快结束，散场以后，其他成员都累得不轻。
何清瘫在凳子上，疯狂搓脸：“我笑得脸都僵了，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呦。”
“说什么话呢，到头不就糊了嘛！”
许停面带微笑，但手指微微颤抖。
何清扭头看向山芋湫，“你不累吗？”
他看起来累傻了。
山芋湫低着头，似乎在神游。
半晌，才喃喃，“瓜哥，这就是被喜欢的感觉吗……”
瓜哥是当年捡走他的星探的名字。
何清：“……什么瓜？”
山芋湫仍然是那副出神的模样。
何清：“……”
算了，不和小孩计较。
再次登机，已经是晚上了。
新鲜劲过去，山芋湫只盯着窗外看了一会儿闪烁的机翼灯光，便抱着自己的毛毯睡觉。
沈朝日瞥了他一眼，见他睡得安稳，只露出来一片脸颊，白皙又柔软，便坏笑着伸出手。
还没来得及碰，他便被何清猛地捂嘴往后拖。
“唔唔唔唔唔——”
“你别弄他，他睡觉呢。”
沈朝日挣扎：“逗逗他又怎么了？”
何清恼了：“我说你别逗，你听懂没有？”
沈朝日也恼了：“我凭什么要听你话！”
“之前你不是挺讨厌他吗？现在装什么装！”
“你不也是？别五十步笑百步了！”
“神经病吧你！”
经纪人终于忍不住了：“好了，都安静点！以后有的是行程呢！”
许停坐在靠窗处，冷眼看着旁边发生的一切。
旁观完这场闹剧，他深吸一口气，将视线移向窗外。
前不久，有人拿着检测单找上他，说他是被抱错的孩子。
他本来应该是出身富贵人家的大少爷，却被换到了偏僻的小村里长大。
而鸩占鹊巢的，竟是和他同团出道的山芋湫。
想到今天签售会时的景象，他眼中闪过一丝不甘。
凭什么这人能拥有自己的一切？这本来是他的东西。
好在，他马上就能夺回这一切了，只要山芋湫上了那档节目，一切都会回来——
忽然，飞机一阵颠簸，山芋湫呼吸急促。
他发出痛苦的梦呓。
沈朝日一愣，上前问：“怎么了？”
何清嗤笑一声：“你怎么凑得比狗还快。”
说是这么说，他也凑过去。
山芋湫双眼紧闭，小声嘟囔：“我想回家……”
何清一愣，惊讶之余下意识顺了顺他的背：“好好，马上回家了。”
少年似乎还在梦魇中，脸色苍白，止不住颤抖。
“我想回家，我不要死……”
何清：“嗯？怎么扯到死上了？”
沈朝日也起了好奇心：“做噩梦了吗？”
山芋湫没有回答，在他的安抚下逐渐停止颤抖，慢慢闭上眼睛，低声嘟囔了一句。
两人都没听清，面面相觑。
沈朝日压低声音。
“其实，他看起来有点可怜。”
“瞎说，明明是我们比较可怜——好吧，确实可怜，看起来很缺爱。”
“不应该啊，按理说他家这么有钱，怎么会缺爱呢？难道就因为他有病？”
何清摇头，“不知道，搞不懂他们豪门的弯弯绕绕……”
飞机凌晨到站，山芋湫打着哈欠坐上家里的车。
司机是个和蔼的大叔。
“小少爷啊，你看微博了没？”
山芋湫头一点一点，“嗯……嗯？”
他茫然抬头，“没有，微博是公司在管。”
“哎呀，小少爷，你现在可是大明星了！网上好多人传你照片呢！”
别墅黑着灯，裴天宜还没回来，山芋湫飞速洗漱完，窜到床上点开微博。
【repo一下今天签售，宝宝特别乖特别甜，眼睛像猫咪一样！】
【对对，签名也超级好看！】
【这张简直是神图！】
照片中，卷发少年笑着比心，眼睛弯成好看的弧度。
【怎么会有如此绝美的脸】
【美神天使降临……】
【不过他身上有绷带哎，看起来面积不小，我问过了不是造型，是真的受了伤tt】
【呃最好别是公司或者队友搞出来的】
【刚出道还是别说这种话了，希望湫湫赶紧好起来】
【啊啊啊希望我们宝宝赶紧好起来哇！】
山芋湫脸有些发烫，磕磕绊绊登上微博。
他的账号一直是公司代管，但自己也能登陆，之前他从没上过。
评论和私信里不少人夸他，也有关心他受伤的。
山芋湫在床上蹬了蹬腿，眼里亮晶晶的。
——有粉丝了！有人喜欢我！她们还关心我呢。
滚了几圈冷静下来后，他仔细翻了一遍评论。
【糊穿锅底还敢上这种大综艺】
【真的是精神病吗？会不会在节目上忽然捅刀】
【眼睛很像哈士奇，凑】
【卧槽恶心死了，都多大的人还叫宝宝】
笑容逐渐消失。
山芋湫闷闷地缩在床上，头埋进枕头里。
——好啦。当偶像就是这样啦，总有人不喜欢自己的。
人没法让所有人都满意。
更何况这样的日子应该已经习惯了，不是吗？
他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才重新点开微博。
还有要紧事要做，得了解一下那档综艺到底是什么东西。
山芋湫敲下综艺名。
《全程直播进行中》是一档生活综艺真人秀。
卖点是直播无剪辑，满足观众窥探欲。
虽然是生活综艺，但设置了很多冲突任务，比如早饭要抢任务才能获得，舒服的住处要做任务排名选择。就连生存资金都是固定的。
网友对此很是期待。
山芋湫大感不妙。
这日子听起来好熟悉。
……现在还能不能退出啊！他不想去过这种福利院一样抢饭抢床的日子！
真的ptsd了。
他以前从来都抢不过别人，只能眼巴巴在旁边站着，直到上学后才吃到些有营养的东西。
他一直觉得这是自己个子不高且干瘦的原因。
山芋湫忧心忡忡，看了又看，看得眼皮打架，最终睡着了。
眉头还是皱着的。
没过多久，门轻轻打开一条缝隙。
男人带着一身寒气站在门口，胳膊上搭着大衣外套。
他脸上的表情看不出情绪，只是在看到少年伸出被子的胳膊时微微蹙眉。
“帮我拿一下。”
管家诧异地接过外套，在裴天宜进入卧室帮少年掖被子后，露出某种欣慰地笑容。
好啊好，先生终于知道和小少爷亲近一下了。
裴天宜垂眸看着山芋湫缠满绷带的胳膊。
今天下午他亲自去了一趟山家，要山芋湫诊断证明。
山家那两人说找不到了，怕他生气，还拿出平日里给山芋湫吃的药。
裴天宜将药拍下来，发给私人医生。
私人医生气得跳脚。
“怎么能给未成年吃这么大剂量的药！”
“连诊断书都没留着，也不定时复诊，还乱用药，这爹妈到底是不是亲生的？”
山家父母惴惴不安，倒不是因为怕孩子出问题，而是怕这位不近人情的影帝退婚。
裴天宜伸手，轻轻抚平少年皱着的眉。
他退出卧室，拨通了电话。
“刘导，山芋湫的宣传照可以提上日程了。”
“……对，不换人，确定了。”
*
糊团不愧是糊团，山芋湫当了两天闲人，在别墅里龟缩。
签售会的热度散去，红人粉跑没了，留下一批相对忠实的颜控粉丝，天天在他微博底下滋儿哇乱叫。
山芋湫看着镜子，眨眨眼。
“真的漂亮吗？……”
就算是缺陷也好看吗？
据说这种缺陷有可能导致听力障碍，幸好他的耳朵很灵敏。
不幸中的万幸。
“……算了，不想这些了。”
手机铃声忽然响起。
山芋湫拿起手机，屏幕显示刘导来电。
“芋湫啊，你今天有空过来一下吧，咱们拍拍宣传照，过几天就要官宣了。”
山芋湫愣了愣，“刘导，去哪里拍？”
“我给你发地址，你下午两点过来就行，不着急……哦对了，穿身西装过来。裴天宜说在衣柜里，都是你的，随便挑。”
很快，地址发了过来。
山芋湫拉开衣柜。
里面的衣服款式很多，连尺码都是合适的，大概是是管家添置的。
这就是有钱人家吗，他心里暗暗想。
他挑了一件比较低调保守的灰西装，点缀一枚蓝宝石胸针。
今天是周末，山芋湫不好意思麻烦司机，便戴了个口罩打车。
司机乐呵呵回头：“小兄弟，穿这么帅干啥去？”
山芋湫腼腆道：“打工。”
司机：“……”
司机知趣闭嘴。
摄影棚内，刘导正皱眉举着电话。
“他的病最好还是去查查，万一出什么意外我们可担不起责任。”
“我知道，”电话那头传来磁性的男声，“我会带他看看的，你放心，不会让你担责任，毕竟我才是他的法定丈夫。”
刘导：“……”
他啧了一声，挠挠头：“你不是准备项目收尾以后就离婚吗？我们都认识多少年了，我能不知道你？装得道德感这么强的样子。”
那头的男人冷笑一声：“拍你的宣传照去吧。”
电话挂断，刘导恼火地搓搓脸。
助理小跑着过来，“刘导，拍的差不多了。”
拍摄现场，山芋湫站在聚光灯下，黑卷发闪着光，一双异色瞳盯着镜头。
少年纤长的睫毛微颤，似乎有些紧张，但努力对着摄像机微笑。
摄影师赞不绝口：“对对，不用紧张，就这样，太妙了！”
化妆师也一改之前的态度，“怪不得他能出道，哎，你知道吗？他脸上一点瑕疵都没有，我都不用遮瑕。”之前有几个男明星脸上像月球表面一样。
“哎呀，湫湫别紧张，没事的！”
“看镜头湫湫。”
“就这样，非常好，漂亮！”
工作人员你一句我一句，弄得山芋湫耳根微红。
他结结巴巴：“谢、谢谢！大家也辛苦……”
拍摄现场一片温馨。
刘导乐呵呵走进来，刚想说什么，助理忽然面色一变，打断他。
“刘导，您看看这个！”
看到手机上的内容，刘导笑容骤然消失。
“暂停，暂停！”
工作人员面面相觑，山芋湫也被这一声吓得一激灵。
“发生什么了……？”
刘导背着手大叫：“谁把照片往外传了！？”
助理扭头对山芋湫道：“没事，没事，你先休息一下，我们处理件事情。”
山芋湫被半推半哄着进了休息室，心头涌上不好的预感。
四下无人，他拿出手机，微博热搜上，一条橙红的爆正飘在顶端。
#山芋湫抵制作秀偶像#
【山芋湫参加热门综艺《全程直播进行中》石锤，让有精神疾病的病人进入娱乐行业是对社会的不负责。
据知情人士透露，他在不久前霸凌同公司练习生，导致对方抑郁退圈】
一共有九张照片，前几张是模糊的，勉强能看出是在刚刚的片场偷拍。
后几张……
后几张是他前不久被围堵的照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