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芋湫跟着许停往下走。
“到了……呃！”
许停冷不丁停下来，他的后背被来不及刹车的山芋湫撞了一下。
山芋湫回过神道歉：“啊，对不起，疼吗？”
许停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他。
山芋湫犹豫几秒，抬手抚上对方的后背作为安抚。
“你在生气吗？”
少年的手掌温热，烫得脊背酥麻，许停想拍掉他的手，最终还是垂下手。
他半晌才道：“你才这么矮一个，怎么会疼，别多想了。你爸妈在那等着呢，快去吧。”
看着走远的山芋湫，他心情复杂。
就是这样一个又笨又蠢的人抢走了自己的父母，抢走了本该属于自己的人生，自己应该恨他的。
但心里总有股说不清的别扭情绪。
这股情绪在山芋湫的手抚上他后背时达到顶峰。
另一边，见山芋湫过来，沙发上的男女霍然起身。
“芋湫！我们看到直播了，出这么大事，怎么不跟爸爸妈妈说？”
女人卷着一头大波浪，指甲长长的，就要拽少年。
山芋湫不着痕迹躲开：“没什么大事的，没必要说。”
男人表情不悦：“你这说的什么话，我们是你爹妈，你的事我们有权力知道！”
“别以为你进了娱乐圈当明星我们就管不了你了，跟我们回家。”
女人用手抹了抹眼睛：“妈妈知道你是成年人了，不该管太多，但是你这么久不回家看看，我们也想你……”
她抹了半天，一滴眼泪都没流出来，只好尴尬放手。
前台抬起头围观，周围还有路过的工作人员投来视线。
山芋湫茫然之余又感到一丝荒谬。
他是孤儿，没体会过家庭的温暖，虽然知道原主不受待见，但……
养了十几年的孩子，一点感情都没有吗？
山母扯着他的胳膊，将他向外拉。
山芋湫挣扎：“等等，我得和公司说一声……”
“管公司干什么？”
见他这样，山母嗤了一声，“你以为公司愿意要你？还不是我们给你弄进来的！你真以为你——”
“我得和裴先生说一声。”
听到这话，两人面色骤变。
山父表情变幻，最终开口：“……你说你想家了，要回家一趟。”
“喔。”
山芋湫嘴上答应，当然不按他说的做。
【湫：我爸妈过来找我让我回家】
【湫：晚上回来，可以吗】
裴天宜没有立刻回复。
往上翻翻，聊天记录停留在刚加好友。
山芋湫心想，果然是一对貌离神离的协议夫妻。
山父山母像怕被谁追上般拉着他离开公司大楼。
山芋湫也没再管手机里裴天宜的消息。
就算貌合神离也没关系，只要有用就够了。
他能感觉到，山家父母明显在怕裴天宜。
*
山家在郊区，住的是独栋别墅，面积不大，对于豪门家庭来讲有些撑不起面子。
甩开门，将山芋湫推进去，山母便变了脸色。
“都说了让你别说不该说的话，你到底记没记住？！”
她咬牙切齿，“好不容易给你塞进综艺，你安安稳稳等着上就是了，乱说什么话？还敢答应公司开直播？”
山父转身拿出一根长尺，扬声道：“嫁个男的不知天高地厚了吧！你以为他真能护着你？”
他甩着尺子，抽得空气啪啪响。
山芋湫站在门口，心里有些怕，但面上还是一副毫无波澜的样子。
他小声说：“你不能打我。”
山父要气得跳墙了：“你还跟我顶上了！”
他想了想，学着之前看的豪门狗血小说的台词：“裴先生不喜欢我身上有痕迹。”
山家夫妻俩果然停住了，只是反应比山芋湫想象得大。
山父不可置信：“那男的还会碰你？”
山母则声音都破了：“你，你和他……你竟然……他敢碰你？”
氛围凝固。
山芋湫知道他们误会，没有解释。
“我想回屋。”
来都来了，他想看看之前住的屋子是什么样子的。
山父神情变幻，最终还是带着他来到了二楼。
开门，屋里充满了霉和粉尘的味道，山芋湫打了个喷嚏。
山父瞪了他一眼，刚要骂，又想到什么似的闭嘴。
卧室的窗帘没有打开，阴暗不见天日，地上也有一层薄薄的灰尘，布置简单到只有一张狭窄的床，比普通人家孩子的卧室还简陋。
和家这个字没有半点联系。
山芋湫正神游，手机铃忽然响起。
“现在在哪？”
山芋湫乖乖回答：“在山家的别墅。”
他没管这里叫家。
裴天宜的声音沉下来：“我去接你。”
山母在后面尖叫：“你今晚不许回去！给我待在家里！”
“妈妈给你配了新的药，你今晚得吃了，不然上节目犯病怎么办？哎呀，你这孩子，和裴先生说一声，今晚不回去了吧！”
山芋湫挂断电话，回头：“我不能呆在这里，裴先生会生气的。”
他有点厌倦了这种无厘头的相处模式，要是裴天宜快点来把他接走就好了，至少裴天宜不会大叫。
想象到裴天宜那张石头一样冷的脸大叫时的样子，山芋湫又想笑了。
山父气得要晕厥了，他简直要疯了，昔日随便拿捏的孩子现在攀上了权贵竟然敢笑自己。
“你这孩子！多少人都想投胎到咱们家，你身在福中不知福！你要不是山家的孩子，怎么会被裴先生那样的人看上？”
“你要是像许停一样——”
他表情一变，刷地闭嘴。
山芋湫眨眨眼，事情终于有趣了一些。
他追问：“为什么说许停？”
山母表情不自然：“为什么，当然是因为……许停这孩子多好啊！又懂事又聪明，今天就是他来迎接的我们！你能不能学学他！”
“妈妈，我和许停，你选谁？”
山母刚要张口骂，对上他的那双异色瞳，却哽住。
她干笑：“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妈妈肯定是爱你啊，爸爸妈妈也是为你好！还想在节目上看到你呢……”
山芋湫笑了笑，径直往门口走。
山母和山父心里不安，交换眼神——他怎么会问出这个问题？
难不成……他知道了些什么？
但这怎么可能，他只是个脑子有病的呆子。
难道是裴天宜知道了什么？
想到这个可能，夫妻俩均是悚然。
山父沉了沉心，从茶几下拿出一包药丢了过去。
“既然裴先生要你回去，那你就滚出去吧！把药带走！每次都要气死你爹妈！”
山芋湫接过，头也不回出了门。
他叹气。
他不是真傻，能看出来山家早就知道他并非亲生，说不定已经提前联系了许停。
他不应该对这种能对养了十几年孩子下死手的父母抱有期待。
即使毫无血缘也不应该这样。
之前山芋湫三次和家失之交臂，每次被退养，都会遭到福利院其他小孩的嘲笑。
从最开始的渴望，到麻木，到再也不抱有期待。
他以为这次能改变的，没想到遇到的更是极品中的极品。
少年蹲在路边，垂着脑袋。
“这里也没有我的家。”
不过，有没有家也没那么重要。他现在有好多粉丝，粉丝会爱他的。
幸好自己当了偶像。
要是以后能当大明星更好了，会有很多很多人爱他。
裴天宜刚停下车，见到这幅场景，心里一紧。
瘦小的卷发少年蹲在路边，手臂抱在双腿两侧，脸则埋在臂弯。
小小的一团，像无家可归的小动物，垂头丧气。
他伸手，捞起满目震惊的少年。
“走了，回家。”
*
第二天一早，裴天宜便拨通电话。
“……你那边可以宣发了，尽快。”
刘导：“好，都听你的。”
他又起了疑心：“之前怎么没见你这么急？我得提醒你一句，你俩现在是合法夫妻，你可千万别被他勾了心，反正迟早要离婚。”
“山家全都是神经，你可别给自己找麻烦，别乱动他啊！”
裴天宜：“……你想什么呢，他太小了，而且身上还生病。”
他冷着脸语出惊人：“你该不会不知道草傻子犯法吧？”
刘导想大叫了，但他没有机会。在他发出被掐脖子一样短促的叫声时裴天宜便挂断电话。
山芋湫正从卧室出来，揉了揉眼睛，小声：“早上好。”
裴天宜审视着面前的少年。
脸上睡得出了红印，看起来很软，一双眸子里充满了水光，领口也开了半大。
怎么看都是没长大的青少年的样子。
山芋湫伸手去拿杯子喝水。
他抬起的手臂内侧有结痂的疤痕。
裴天宜脸色一沉：“以后没事别回山家。”
山芋湫一怔，莫名其妙但应了一句：“好”。
……干什么那么凶，我哪里又招惹他了？
越想越气，他也拉下脸，气鼓鼓地去洗漱。
沉默着吃完早饭，裴天宜忽然开口。
“今天节目组会官宣嘉宾，刚刚已经发了，记得转发。”
“诶！你怎么不早点说！”
山芋湫一惊，叼在嘴里的面包掉在桌上。
他连忙拿出手机。
【@全程直播进行中：嘉宾倒计时，大家久等啦！我们最小的天使弟弟来噜~@king-山芋湫】
看到山芋湫这幅模样，裴天宜的心情愉悦起来。
他愉悦地帮对方把面包拿起来，塞了过去。
山芋湫下意识叼住。
他没多想，目前的大脑已经没法再处理更多事情了。
预料之外，微博的评论区一片热闹，看呆了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