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夙脸上适时浮现出震惊、痛苦与嫉妒的神情。他踉跄几步,扑到傅亦琛面前。
“亦琛……”
他抓住傅亦琛的衣袖,那只手上留有细密的伤痕,微微颤抖。
眼眶发红,水光摇摇欲坠,一副被抛弃后濒临破碎的模样,却又倔强地不让眼泪掉下来。
傅亦琛的眉心拧了起来,脸上是显而易见的烦闷。他没有看钟夙,只是侧过脸对谢砚冰说。
“砚冰,你先进去,我处理一下。”
谢砚冰没有立刻动作,目光沉沉落在钟夙脸上,复杂难辨。
但钟夙根本没有分给他半点注意,所有的注意力都黏在傅亦琛身上,眼睛一眨不眨,生怕错过对方脸上任何细微的表情变化。
谢砚冰的眼神更暗了几分,他什么都没说,转身先行离开。
“亦琛,你看。”夜风吹过,钟夙打了个寒颤。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摊在手心,献宝一般捧到傅亦琛面前。
“我找到了,我把它找回来了。”
他的手心滚烫,那枚戒指被他捂得也带上了体温。
傅亦琛的目光落在戒指上,没有动。
钟夙举着手,手臂酸麻,但他不敢放下。
就在他以为傅亦琛会像以前一样心软时,他听到了一声极轻的嗤笑。
傅亦琛伸出手,从他掌心拿起那枚戒指。
“钟夙。”
他连名带姓地叫他。
“你连骗人都这么不走心吗?拿一个假的来糊弄我?”
血色从那张漂亮的脸上褪了个干净。
假的?
怎么可能是假的。
“不……不是的!”他急切辩解,声音都变了调,“这是真的!我在雨里找了很久,真的找了很久……”
“刻的字母都搞错了。钟夙,你就打算用这种东西,来继续骗我?”
他呆呆地看着傅亦琛。什么刻字?他根本没注意这些。
“亦琛,你相信我……我、我发誓!就是你扔掉的那一个……”
傅亦琛摇了摇头,唇边挂着一抹嘲弄的弧度:“你拿什么发誓?用你那张谎话连篇的嘴吗?”
他松开手,随意地把戒指抛了回来,撞在钟夙的颧骨上。
钟夙没有去接,也没有躲。
他只是站着,任由那枚戒指从他脸上弹开,落进旁边湿漉漉的草丛里。
他看着它消失的地方,瞳孔里映不出任何光。
傅亦琛从西装内袋里取出了支票本。
“三千万,还有之前我给你的房产、车、珠宝——”
他撕下支票,用两根手指夹着,在钟夙眼前晃了晃。
“包了你三年,应该足够了。”傅亦琛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我们两清了。”
一句“两清”,彻底斩断了所有过往。
那些清晨的拥抱,夜晚的缠绵,病床前的照料,旅行时的合影……所有的一切,都被这张支票明码标价,成了一场可以结算的交易。
傅亦琛等了几秒,见他不接,便松了手。
支票飘落,在夜风中打着旋,落在钟夙脚边的水洼里。
墨迹晕开,三千万的数字变得模糊不清。
钟夙没有动。
树叶的积水打在他头顶,从黑发上滴落,顺着脸部轮廓淌下,那双蓝眸看起来像雨后的深潭。睫毛被打湿成一簇簇的,颤动时抖落细小的水珠。
傅亦琛转身,皮鞋踩过积水,朝着那扇透出暖光的门走去。
门开了,又关上了。
砰。
之前还抱着最后一线希望,觉得只要找回戒指,就还有转圜的余地。傅亦琛只是在气头上。
现在他明白了。
不是生气,不是冷战,不是等他哄。
傅亦琛真的不要他了。
钟夙站了好一会儿,直到别墅二楼的灯光亮起,窗帘被拉上挡住了光线,他才慢吞吞地弯下腰,捡起了那张沾了水的支票。
转过身,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一步一步往来时的路走去。
天空应景地下起了小雨。
【警告:任务完成度已降低至80%】
系统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钟夙正维持着那副心如死灰的表情往回走,听到这个数字,那副摇摇欲坠,悲痛欲绝的姿态瞬间破功。
刚才还空洞无神的眼睛,瞬间睁大了。
80%?
“你是不是搞错了?我刚才演得多惨啊!”
【您目前持有的财产,足以让您在脱离剧情后过上挥霍无度的生活,不符合be要求。】
“可是我被甩了啊!”
钟夙撒起娇来,满是委屈。
“我被当面羞辱了!戒指砸我脸上了!还说我是出来卖的——”
【经济补偿已到位。】
“那是侮辱性的!”
【三千万的侮辱。】
“……”
钟夙的肩膀肉眼可见地垮了下来。
“白演了。”他小声嘟囔着,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淋了这么久的雨,装了这么久的可怜,结果因为钱太多所以不够惨?”
“难道我要义正严词地把支票撕了,再对他喊‘我爱的不是你的钱’吗?这也太不符合我贪慕虚荣的炮灰人设了吧?”
【建议宿主主动散财。】
“想都别想。”
钟夙立刻拒绝。
“那可是我卖身三年的血汗钱。”
正说着,一辆黑色迈巴赫从身后缓缓驶来。
钟夙没有回头,继续拖着脚步往前走。那辆车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保持着一、两米的距离。
终于,车窗降了下来,露出一张冷峻疏离的脸。
“上车。”
钟夙抬起眼,看向谢砚冰的瞬间,立刻切换回了那种屈辱和警惕的模样。
他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就像一只被抢了地盘的猫,即使浑身湿透、狼狈不堪,也要竖起全身的毛发做出攻击姿态。
他扭回头,步子迈得更大了,水花飞溅。
“你要走回去?”
谢砚冰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里离市区二十三公里。”
钟夙咬着牙不说话,下巴微微扬起,摆出一副倔强的姿态。雨水从他的睫毛上滑落,殷红的唇瓣被他咬得发白,倔强地抿成一条线。
车子继续慢慢跟着。
钟夙的步子越来越慢,路在眼前晃,一会儿清楚一会儿模糊。
刚才那场戏耗尽了他最后的力气,肾上腺素褪去后,现在连走路都困难。
高烧让他的意识模糊,眼前的路灯拉出长长的光晕。雨水打在脸上,分不清是冷还是烫。
车门打开的声音。
皮鞋踩进水洼,脚步声越来越近。
钟夙想要加快脚步,腿却不听使唤,膝盖一软,整个人往前栽去。
一双手臂接住了他。
钟夙下意识想要挣扎,手指勉强攥住对方的衣领,却连推开的力气都没有。
“别逞强了。”
谢砚冰的声音从很近的地方传来。
钟夙嘴唇动了动,想要说出那些恶毒炮灰该说的台词,什么“不要你管”、“滚开”、“别假惺惺的”。
可是只能发出含糊的气音。
太累了。
演不动了。
人被抱起来,整个世界都在旋转。黑发散开,水珠顺着发丝往下淌,滴在谢砚冰的西装上,昂贵的布料上晕开印子。
车内的暖气扑面而来。
钟夙被放进副驾驶座,谢砚冰俯身过来系安全带,动作利落,完全不给他反抗的机会。
钟夙闭着眼,睫毛上还挂着水珠。
理智清楚他该推开谢砚冰,表现出对情敌的敌意和怨恨,继续扮演那个恶毒炮灰。
可是他真的累了,累到连抬起眼皮都费劲。
任务进度从98%掉到80%,演得再卖力也是白费功夫。系统大概是坏了,要不就是故意整他。
算了。
爱谁谁。
“冷吗?”
暖气的温度被调高了。
钟夙没有回答。他歪着头靠在座椅上,湿发贴在苍白的脸颊边,胸口起伏的频率很快。
车子开得很稳。
车内很安静,只有暖气轻微的呼呼声和钟夙略显急促的呼吸。
谢砚冰从储物格里拿出毛巾,单手控制方向盘,另一只手把毛巾递过去。
钟夙没接。
不是不想接,是真的抬不起手。
毛巾在他面前晃了晃,然后收了回去。过了几秒,柔软的触感覆上额头。谢砚冰在帮他擦脸上的雨水,动作很轻。
钟夙的眼皮颤了颤,还是没有睁开。暖气烘得他昏昏欲睡,意识逐渐模糊。他听见谢砚冰在打电话,声音压低。
“……准备热水……换洗衣物……医生……”
零星的字眼飘进耳朵里。
好暖和。
座椅很软,暖气很足,钟夙感觉自己像一只被捡回家的流浪猫,湿漉漉地蜷缩在温暖的角落里。
身体渐渐放松下来。紧绷了一整天的神经终于松懈,他的头歪向一边,脸上的防备终于卸下,露出疲惫又脆弱的睡颜。
迷糊中,他感觉有什么东西盖在身上,还带着体温。
“睡吧。”
谢砚冰的声音很轻。
钟夙的意识滑入黑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