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触感好熟悉。
他抬起手，再次仔细端详腕上的手串，阳光穿过蓝色的珠子勾勒出纹路，如同天边云层划过的踪迹。
他从前好像也有一条同样的手串。
但这是不可能的，他上辈子这个时候又不认识路向容，更不可能自己跑到寺庙里去求一个平安信物。
庄澄收完作业，有些恍然地回到座位上，望着窗外的大榕树继续思考这个问题。
难道是错觉？就像人有时候会觉得见过眼前某个画面，听过同伴此时对自己说的某句话。
而且他上辈子本来记忆力就不好，心理医生告诉过他，心理问题严重时可能导致记忆减退，这是人体创伤下的自我保护机制。
认识路向容以后，他随着病情好转记性也越来越好了，但对于25岁之前的一些事，脑子里依旧是模模糊糊的。
庄澄用力晃了晃脑袋，把语文早读的课本翻开，开始背他月考卷子上写错的诗词。
昨日之日不可留，反正都重新开始了，会有新的、更美好的记忆出现。
路向容暴力征收完物理练习册回来，就看到庄澄在位置上努力背课文的模样，接着目光下移，看见蓝色的珠子环绕着那白皙纤细的手腕。
他的胸口像被撞了一下，很难形容这种感觉，上次看见庄澄穿他外套也是一样。
就好像庄澄身上留下了属于他的印记，咳，思想忽然飘到了不太好的地方。
走到庄澄身边，路向容假装轻松地说：“你戴了啊。”
庄澄抬起头：“对啊，毕竟这是你送我的第一个礼物。”
路向容摸了摸鼻尖：“嗯……天蓝色不是你的应援色么，应该是你喜欢的颜色吧。”
庄澄意外道：“你连这都知道了，也是百度百科看的？”
路向容顿住：“我也不是只会看百度百科。”
庄澄又笑了，抬起戴着手串那只手给他比了个ok。
等语文早读结束，班里大部分同学也从桌子上苏醒了过来，班里弥漫着不同早餐交织在一起的味道。
闻到饭味，庄澄又想到这次林斐帮他们总结那么多资料，昨天考虑到他和f班人不熟，就没叫他吃火锅，还是单独请他吃个饭为好。
他回头问路向容：“我们俩和林斐一起吃顿饭怎么样？感谢他的帮助。”
“学霸能有时间么？”赵继博在旁边怀疑道，“不得每天回去反思为什么没考到750。”
路向容倒是欣然点头了，让庄澄有一丝意外，觉得他最近真的变成熟了一点。
庄澄在群里问了之后，林斐很抱歉地回复说晚上要帮家里看店，又问：[周末你们有时间吗？可不可以约周末白天。]
庄澄想了下自己周末的音乐舞蹈课，回道：[我周日中午有空。]
路向容回：[我也是。]
最后敲定了周日吃午饭，林斐又发了一条：
[我路过你们班门口看到了成绩单，恭喜你们都有进步！]
庄澄眼皮抽了下，但凭对林律师正义程度的了解，他相信对方是真心祝贺他们的，回了谢谢和撒花的表情包。
接着路向容的头像弹了出来：[谢谢，可以把你的卷子借我看看么？]
庄澄回头，和在窥屏的赵继博一起瞪大眼睛看着路向容。
“怎么了？”路向容波澜不惊道，“我只是想学习一下年级第一的解题思路。”
庄澄和赵继博同时震惊地摇头。
林斐爽快地同意了，大课间的时候路向容拿到了他全部科目的卷子，然后在语文课上仔细地分析了一番。
这才发现目前自己和年级第一之间的鸿沟有多宽广。
虽然数理化生都只差了十多分，但林斐对压轴题的解法就像在另一个宇宙，语文英语也一点没拖后腿，以前叫别人四眼书呆子确实有失偏颇。
路向容学习完理科大题的解题思路，顺手翻过林斐的语文试卷，作文居然只有三十几分。
他没想细看，但作文纸上被红笔圈出的一片闯入了他的视线。
语文老师大概对优等生翻车很费解，用力拿红笔在上面点评：这一段和主题青春路上的关系在哪里？不知所云！！
路向容定睛看被圈出的部分，写的是：
【时间不是一条直线，而是一个循环，我们在其中不断重复相似的故事，直到我们学会从中解脱。】[1]
路向容也觉得这段话非常突兀，想不通林斐把它加在作文里的目的是什么，但一定不会是凑字数。
算了，姓林的和他有什么关系，就算有事也不归他管。
当天下午的课间，路向容被班主任周静语叫到了办公室。
周静语跟他面对面还是有点发怵，因为上个期末路向容缺考后，她找过路向容谈话。
这个学生只是冷冷地跟她说：“你管不着。”
她当时硬着头皮，又问到底是什么人去他家砸东西，需不需要学校的帮助。
但路向容只是紧抿着唇，一言不发，等她没话可说了，抛下句“说完了吧”就自顾自地出去了。
所以周静语对他最近的改变很震惊，此时斟酌了一下语气道：“路向容，你这次进步非常大，各科老师都跟我反映了，都觉得你以后很有潜力。”
“谢谢。”
路向容语气还是淡淡的，但周静语感觉他的态度是比以前好多了，继续问：
“现在要重新排座位了，我就想着问问你，需不需要给你调一个更方便学习的位置？”
“不需要。”路向容直截了当地说，“我想和庄澄坐同桌行吗？”
周静语愣了一下，又听他补充道：“方便学习。”
周静语明白了：“你是想和他学习英语对么？”
“对。”
周静语欣慰地笑笑：“那当然很好了，你也可以帮助他学学理科，但我还要征求下庄澄本人的意见。”
她又把庄澄叫过来，对着庄澄她笑容就轻松多了：“最近在班里还好吗？”
“越来越好了，您不用担心。”庄澄露出乖巧的微笑。
周静语点点头：“你有这个学习劲头，成绩很快会更进一步的，这次换座位你有什么想法吗？”
庄澄想也没想就说：“我能不能和路向容坐同桌？”
“没问题，他刚才也说想跟你坐呢。”
周静语惊喜地想，这可能就是双向奔赴的友情吧。
等到最后一节课结束，新的座位表已经被投到了讲台大屏，同学们开始叮呤咣啷地收拾东西。
有人和新同桌说说笑笑，也有人依依惜别，庄澄看见那两个总一起做美甲的女生抱着哭了。
但庄澄无暇为她们难过，心里全是和路向容做同桌，以后时时刻刻监督他的开心。
他们这两排座位并没有大变动，只是董元和路向容的位置换了一下而已。
路向容三两下就收好了包，拎着走到他身边说：“好巧。”
巧个鬼。
庄澄直接拆穿：“不是你跟周老师说要和我坐一起么？”
路向容表情一顿：“……嗯。”
庄澄弯起嘴角：“坐吧，别客气。”
“你想坐外面还是里面？”路向容问。
庄澄心想还可以自己选的？不过看周围大家都在商量，应该是约定俗成了，考虑了一下觉得靠窗和靠走道各有好处。
“里面……外面……好像还是里面好。”
路向容被他纠结的样子逗笑了：“干脆你坐两边，我坐中间。”
庄澄脑补了一下这个姿势，一个眼刀甩过去，好啊路向容，这个年纪就学会了调戏人。
路向容被他一瞪，也反应过来了：“不是，我……”
说到一半卡住了，这时候解释，绝对比不解释还要尴尬。
庄澄眼看着他耳朵一点一点变红，又有点想笑：“算了，坐下吧，我坐里面。”
两个人在位置上坐好，路向容低着头缓慢地把书一本一本往抽屉里塞。
“对了。”庄澄想起来，“刚才我跟周老师保证，以后我们两个每天都会好好上晚自习。”
“嗯。”路向容回答得很简洁。
庄澄说完感觉不够有威慑力，又杜撰了一条：“如果她发现你逃晚自习，我们就不能继续做同桌了。”
路向容猛地转过脸：“凭什么？班里那么多人想走就走，她就怼着我们为难？”
“这你别管。”庄澄板起脸，“希望你能做到。”
“知道了——”路向容拖着声音道。
等到晚自习的时候，班里除去训练的体育生和逃课的人，只剩下一小半同学，这里面大部分人也在看小说玩手机。
周静语见怪不怪地在讲台备课，偶然扫了一眼，就看到路向容应该是在给庄澄讲题，两个人凑在一起表情都很认真。
她拿出手机点开相机，放大放大，然后给他们拍了张照。
真好，期末教师汇报的时候，总算有点正向的东西能放进幻灯片了。
庄澄把数学作业上不会的几题问完了，准备转回去写下一门时，被他的新同桌喊了一声。
“庄澄。”路向容表情严肃地看着他，“我刚才真的没有骚扰你。”
庄澄差点笑出声来，他怎么还在纠结这个？
路向容继续说：“我和给你发短信的那些人不一样。”
“嗯。”庄澄托着下巴，笑意盈盈地望着他，“我知道的，你对我没有那个兴趣。”
路向容一下哽住，谁说他没有那个兴趣了，他还是很有那个兴趣的，但是，但是……
庄澄看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再次默默感慨，这个时期的男朋友也太好玩了。
他没忍住伸出手，在路向容的后脑勺上飞快地搓了两下。
路向容愣住了，过了半天，等庄澄已经摊开下一本作业时才说：“你这算骚扰我吗？”
庄澄头也不抬：“算，快上去告班主任。”
“……”
写了两道选择题，庄澄又想到：“人家都说头发硬的人脾气硬，看来是真的。”
“假的。”路向容声音从旁边传来，“我听的版本是头发硬的人疼老婆。”
庄澄嘴角弯起来：“是么，那你快写题，就当是为了让你以后的老婆过得更幸福。”
路向容又盯着他侧脸看了几秒，这个距离看庄澄，比隔着屏幕看爽多了，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
和庄澄坐同桌真好。
庄澄感觉到他的视线还在自己脸上，心说真是没办法，反正现在年轻时间多，就给他看会儿吧。
和路向容坐同桌还真不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