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秋辞瞄了一眼电脑旁的小镜子。
镜子里的男生顶着头微乱的黑发，裹着条被子，两只手腕藏在被子间，微红的眼尾耷拉着，又倦又懒。
这好吗？
要不要换个正经点的衣服？
正想着，共享文档里吐出来几行字。
[接]
[接接接接接接接接接接接x100]
[不接赐加班赐加班赐加班赐加班]
宋秋辞：“……”
你还挺急！
右手下意识地一颤，指尖戳在了接听键上。
视频通话开启，沈晴野出现在画面中。
接近零度的天气，这人穿着件单薄的黑色衬衣，袖口挽到手肘处，下身是一条黑色工装裤，几乎与庭院的夜色融为一体。
“你不冷吗？”宋秋辞隔着屏幕感觉到了寒意。
“冷啊。”视频画面里，沈晴野扫了眼屏幕里的人，眉梢微挑，声音听起来心情不错，“你写个刺激番外给我暖暖。”
“您冷着吧。”宋秋辞很有礼貌地说。
耳机里是一声低沉的笑。
画面移动，沈晴野走到屋檐下，指尖抵在开关上。
一瞬间，庭院里，朱红色的大小灯笼先后亮了起来，照亮了大半庭院。
他从兵器架上取了自己铸的那把剑，将手机卡在了一颗小树上。
“看好。”沈晴野说。
中式灯笼的朱红灯光映照着男人的袖口，剑刃雪亮，在深浓夜色中被舞起。
宋秋辞看了几秒，没来得及欣赏这专业度极高的舞剑，就发现沈晴野这次的动作与往常他见的不太一样。
不是展示，而是……实战？！
就仿佛在沈晴野对面，此时此刻是有一位假想敌的。
他专心地看，偶尔敲敲键盘，记一段沈晴野的动作。
“看清楚没？”夜色中，沈晴野收剑，身影被月色拉长，“再给你看看鞭子的用法……说实话，我这个练得一般，不过给你看着写文应该够了。”
说着，他从兵器架上挑了个短鞭，掂了掂：“这个叫九节鞭，本人的手下败将包括但不限于老沈的屁股、老沈的茶具、老沈的诺基亚手机还有院墙上102块砖。”
宋秋辞：“……”
沈晴野腕上缠绕的银白色金属链叮当作响：“你最好开个录像，这院子……可能经不起我试第二遍。”
“开了！”宋秋辞点开录屏。
“你可以这样写，它先是缠在腰上，藏在衣服内侧，跟像是暗器。”沈晴野手上忽地使力，银白色鞭梢从身侧飞出。
一声脆响，金属鞭梢击碎了石桌上的紫砂茶盏。
沈晴野旋即一甩，九节鞭冲着一旁的树干横扫了过去。
“它比较灵活，这样绕过去，能缠住对面的剑柄或者剑身，这样写比较帅。”沈晴野说，“真要实战那种，可能就没这么帅了。”
“怎么说？”宋秋辞好奇了，“你实战怎么打？”
“直接伏地抽对面的裆。”沈晴野说，“你切记，打架还是直接阴人赢得更快。”
宋秋辞：“……”
服了！
“你说巧不巧。”耳机里的人说，“这正道和歪门邪道，我刚好都会，宋秋辞，你还想看什么，都给你试试。”
耳畔，沈晴野音调听着很低，因为刚刚剧烈运动完，磁性的声线里压着低喘，振动着鼓膜，听得人耳根微麻。
耳根被振得发热，宋秋辞的指尖捏了下耳机，把这立体声的音量降低了些。
好像还是第一回，有人陪他这么聊到深夜。
为了他那些须臾间迸发的灵感火花。
“对了，还有这个。”沈晴野从兵器架上拔了柄长矛，双手抓握着枪柄，把长枪当金箍棒转，“这个也帅。”
“沈晴野！”画面中传来了另一个声音，“你大半夜不睡觉，在院子里卖艺吗？”
“我这个叫，闻鸡起舞，你不懂。”沈晴野嘴角晾着漫不经心的笑，“练武就要趁早。”
“这个点练？这么大动静，我以为家里进贼了。”沈蓓蓓打了个哈欠，耷拉着眼皮，往卧室走。
“差不多了，我会写了。”宋秋辞赶紧插了句，“我这就继续产粮。”
他切回共享文档，回忆着刚才见过的画面，趁热往文档中填补这段打斗剧情。
原本需要苦思冥想的一段刀光剑影，在沈晴野的一番展示下，写起来简单了很多。
这段打戏，宋秋辞简直一气呵成。
他敲完本章的最后一个句号，保存文档，上传新章。
他正要关电脑，就看见新章下方先后冒出了几条评论。
@qy；来了。
@qy你让我当下第一能怎样：来了，腼腆.jpg
@qy你让我当下第一能怎样：？你住作者家吗？萌萌好奇.jpg
@qy你让我当下第一能怎样：太帅了吧，这章写的，好喜欢，仙翁好会写，太佩服了。鞠躬.jpg，根据这段剧情勾了个草图[草图]
这个叫拂妖的插画师，专业水平真的可以，简单勾几笔，已经能看出人物的神态。
铛铛铛↗铛铛当↘
铃声又响了。
视频通话？
宋秋辞按下接听。
“怎么啦？”他侧躺在床上，刚把半张脸藏在被子里，尾音听着有些软。
“躺了？”耳机里，沈晴野问。
“秋辞？”卧室门被轻轻敲了敲，外边传来老孙的声音，“还在工作啊，要早点睡，精神养好了，明天事半功倍！”
咔哒一声，门把手被拧开。
“哦——好！”宋秋辞手一抖，下意识地把手机屏幕面朝着自己压了压，“我正要睡！”
“睡吧，我给你把灯关了，别再熬了。”老孙啪嗒一声，关了卧室的灯，“早睡啊！”
卧室门轻轻地合上了，宋秋辞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等下——
只是半夜三点，和人聊个天。
这心跳加速，算什么？
我光明正大地打个电话，我在……心虚什么？
怎么下意识地想把沈晴野藏起来。
沈晴野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吗？
“沈晴野，你要干嘛啊？”黑暗中，手机屏幕的亮光照着男生的脸。
他靠得很近，眼尾困倦地耷拉着，黑而密的睫毛低垂着，睫尾微弯，眼瞳映着屏幕的上的微光。
画面里，沈晴野从动图变成了静止不动的照片。
“嗯？信号断了吗？”困意渐起，男生的声线不似平时清丽，混着点倦。
“……没。”沈晴野说。
他平躺在床上，手背耷拉在额前，修长五指透着薄光。
灯影落在他脸上，那双极黑的眼瞳显得更加深邃。
刚刚，卧室门被敲响的那一瞬间，画面晃动，被人紧张地按向心口——
歪斜宽大的睡衣领口敞着，男生小声和人说话时，喉结轻轻地滚动了下。
“宋秋辞。”沈晴野忽然出声，“你是不是，应该感谢一下我？”
男生的睫毛颤了下。
要怎么……感谢？
“快。”沈晴野催促，“把我放你作话里，写‘感谢qy对本章做出的贡献’。”
宋秋辞：“哦……来了。”
是该放一个。
他用手机开了作品页面，往章节后方插了个作话框。
思考了片刻，他打字——
流浪仙翁：感谢热心读者@qy对本章做出的贡献。
“写知心读者。”耳机里的人说。
“这个听起来好土。”宋秋辞如实说。
耳畔有一声冷哼，闷在嗓子里，听起来极其不爽。
“你等下……”他沉思半晌，在文本框里打字——
流浪仙翁：谢谢@qy，给我无限灵感。
“这样好不好？”他揉了揉眼睛。
困意沁出眼泪，打湿的睫毛在微红的眼睛旁一簇簇弯折着。
男生的指尖压着屏幕，倒头睡了过去。
沈家，卧室里。
沈晴野手腕抵在额前，目光沉沉地盯着页面上新出现的那行字，逡巡（qunxun）片刻，嘴角一哂。
【沈晴野】：很好。
【沈晴野】：让我多在你作话里亮相。
-
按照某作者更文的规律，饱一顿之后，必有饥一顿两顿三顿。
接下来的好几日，宋秋辞都没空更文。
马拉松比赛的照片要处理，期中考试要应对，还有拂妖那边，时不时地约他讨论分镜。
沈晴野连着好几日点开《铃兰夜语》，更新的都是请假条。
[老板加班，请假。]
[老板开会拖堂，请假。]
[老板说话太大声了，请假。]
[老板瞪了我一眼，心态崩了，请假。]
沈晴野：“？？？”
说的好像不是这种亮相吧？！
这不是亮相，这是洋相。
办公室里，沈晴野干咳了两声，咚地一声，把咖啡杯放在桌上。
宋秋辞头也没抬，垂着视线，目不转睛地琢磨着手上的两张照片。
“暗部调过头了，看着有点过曝。”男生指尖压着照片，推到沈晴野面前，“沈总监，这个废片给你玩。”
桌面上，两张都是宋秋辞抓拍的沈晴野，角度各不相同。
沈晴野对欣赏自己的帅脸兴致不高。
“没有那种自恋的需求。”沈晴野抬眸，对上男生的眼睛，“有你的废片吗？”
宋秋辞怔了下，如实说：“那可太多了，你往前翻。”
室友给拍的、老孙给拍的、还有同事张阳拍的，在他的专业视角看来，都是废片。
所以沈晴野要废片干什么？
他诧异抬起目光，得了应许的沈晴野抓着相机，一张张前翻，嘴角噙着抹意味不明的笑，像是找到了什么有趣解闷的东西。
他恍然发现，无意识间，自己的过往，对这个人敞开了一角。
有种……被看透的惶恐？
“你竟然会上课偷吃零食……”沈晴野点评。
“四点五十五了！”宋秋辞一把拍在桌上，“我要下班！”
“下下下。”沈晴野放下相机，“我和你一起下去。”
两人一前一后地往电梯方向走，没到五点，大家都还在工作岗位上。
“今晚能写更新了吗？”沈晴野走着路，莞尔，“老板今天没让加班没拖堂没大声说话也没瞪你。”
“不能……吧？”宋秋辞迟疑，“拂妖约了我看分镜。”
电梯里的温度似乎降了几度。
“啧。”
“？”
“约你你就去？”
“为了……搞同人。”
“我约你看大剑，你来不来？”
“……？”
宋秋辞哭笑不得。
一瞬间，他仿佛是想到了什么，有些诧异地看向身边一脸懒散冷淡的人。
显示屏上的数字从两位数变成一位，电梯缓缓下降。
“咔哒”一声巨响，电梯剧烈振动。
宋秋辞往前踉跄了一步，还没摔远，被一只手扣着手腕，拖到了电梯边。
咔咔咔地，他看见沈晴野抬手，以极快的速度，将10以下的所有楼层都按了一遍，又一巴掌拍下应急求救铃，随后，一只手搭着他的肩膀，将他按靠在电梯墙边。
哗啦——
电梯骤落了半层。
背后剧震，一瞬间，心跳骤然加速，宋秋辞的睫毛颤抖着，眼瞳微微紧缩。
“没事。”黑暗里，有力的手掌压在他肩头，安抚般拍了两下，“应该是停电，不会掉下去。”
仿佛是为了应证沈晴野的话，下一秒，电梯里的灯光灭了，应急光源温和地亮了起来。
“别怕。”沈晴野沉声。
“我没怕。”宋秋辞说。
“嗯，你没拍。”沈晴野哂笑，“你双脚踩我，左手抓我肩膀，右手抓我腰，是打算电梯高坠就把我当降落伞吗？”
宋秋辞：“……”
宋秋辞气急败坏：“我鲨了你！”
他才恍然发现，刚才那一瞬间，他把沈晴野抓得挺死。
那没办法，这不怪他，不得不承认，靠近沈晴野，其实……挺有安全感的。
狭小的空间里，两个人百无聊赖地靠在墙边。
宋秋辞拿了手机，编写今日份的请假理由：“今日被困电梯，请……”
一只手骨节分明的手，透着手机光，缓缓张开，盖住了他的视线。
“等下。”沈晴野说。
电脑包的拉链被拉开，一台电脑被取了出来，展开在宋秋辞面前。
“你可以现在写。”沈晴野无情地说，“用我的，我还没在电梯里看过文呢。”
宋秋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