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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这么烫 她的手,让他好舒服

    饭后,大家转场去了顶楼,上面娱乐设施一应俱全。

    没一会儿泳池边上的牌桌上就围了一伙人攒起局。

    沈屿思坐在泳池对面,问身旁的林映舟,“唐苏禾的朋友都会算卦?”

    “没有都,一半吧。”

    “那不和他们玩了。”沈屿思瞬间打消了加入他们的念头。

    根本不敢想会输得有多惨。

    林映舟看她,大脑虽有些迟钝但也明白了她的意思,“你可以和唐苏禾组队,这样你也有外挂了。”

    “也是,那我去了。”

    “嗯。”

    看她毫不留恋的背影,林映舟有些后悔告诉她了。

    沈屿思小跑过去,成功加入其中。

    正想着背靠大树好乘凉,结果游戏规则第一条就是为了能正常开展下去,必须禁止借用一切玄学的力量。

    “啊……”她的外挂啊。

    唐苏禾笑着勾起她的手,“不靠那玩意儿我们也能赢。”

    果不其然,两人都是牌桌上的老手,强强联手后简直大杀四方。

    其余人没和沈屿思玩过,不知道她这么厉害,开玩笑说,“扮猪吃老虎啊,早知道不让你俩组队了。”

    沈屿思狡黠一笑,“我可没扮。”

    两人配合着又连续赢了好几局,有几个玩不起的,喊着要换个更有意思的游戏。

    沈屿思没所谓就同意了,谁知道第一张罚牌就被她抽中了。

    “说吧,什么惩罚。”她有恃无恐,知道自己和他们不熟肯定不会被为难。

    面前推来一杯红酒,“喂林映舟喝完,还不能让他碰酒杯。”

    说这话的人是唐苏禾的朋友也认识林映舟,他看出两人关系不一般,故意这么说是为了看好戏。

    沈屿思也不扭捏,端起酒杯起身往泳池另一边走去。

    往常林映舟都是吃完饭便离开,从不参与他们的游戏活动,这次破天荒的继续待着本就稀奇,一个个眼神随着沈屿思的背影直勾勾看向对面。

    “怎么回来了?”林映舟问。

    这处角落灯光昏暗,看不清他冷白皮肤上的淡粉色。

    沈屿思还是问,“你醉了吗?”

    “没有。”

    沈屿思往边上挪了半步,挡住那群人的视线,她抬了抬杯中的酒,“那喝吗?”

    “好。”林映舟不知道这是他们的游戏,乖顺地伸手接杯,却被她按住手背,“我喂你。”

    林映舟眼中有一丝迷茫,却又很快点了点头。

    酒杯抵在他微张的齿关,沈屿思缓缓抬腕。

    他仰头吞咽,颈侧的血管随动作起伏。

    本来只是为了完成任务,沈屿思却在此时起了坏心思,她将杯子往下压了几分,酒液停在杯口,堪堪悬在他唇前。

    林映舟喉结滚动的频率变得急促,无意识探出舌尖轻舔杯沿,却只碰到玻璃的冰凉。

    他抬眸望向使坏的人,眸中一片潮湿水汽,眼尾的薄红愈发重了,就连眉间痣的颜色都深了。

    “急什么?”沈屿思恶劣地笑着,故意用杯沿碾着他的下唇,“就这么想喝啊?”

    她没得意几秒,林映舟很快抬手钳住她的手腕,迫使她将酒杯抬高。

    深红液体猝然倾倒,有几滴顺着他紧绷的下颌淌过喉结,最终滴在纤尘不染的衬衫上。

    他掌心温度灼得人发颤,像是要熔断那串红宝石手链。

    沈屿思知道自己刚刚行径恶劣,任务完成后仓皇抽回手,不敢再看林映舟的眼睛,她端着空酒杯逃也似得回到位置上交差。

    却不知她身后的人,正用指腹一点点地擦拭着颈间酒渍。

    落在她身影的那道视线变得炽烈、潮湿、露骨。

    其余人没看到好戏,见沈屿思转身过来,一个个又瞬间坐回位置上假装正经。

    之后沈屿思抽中的罚牌都是些无关痛痒的惩罚,没一会儿唐苏禾又让大家转移战场去唱歌。

    林晚夏在包厢里见林映舟也跟了过来,惊讶道,“你怎么还没回去?”

    “嗯。”

    林晚夏语重心长地说,“行吧,你自己坐边上玩去,别再瞎喝酒了。”

    “嗯。”

    唱K的包厢很大,足足一百多平,三三两两组在一起,唱歌的唱歌,聊天的聊天,打牌的打牌。

    沈屿思坐在林映舟边上,忽然想和他来首情歌对唱,她试探,“你要不要唱?”

    她都想好了,就唱《只对你有感觉》,这可是她的拿手曲子,曾靠其撩过无数少男少女。

    “不要。”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他是不会告诉沈屿思他五音不全的。

    “好吧。”沈屿思有点不高兴。

    起先她和林映舟坐在一块,没一会儿又混到别人队伍里。

    沈屿思性格好玩得开,大家又都年纪相仿没有代沟,很快便和其他人打成一片。

    中途又来一个人,是唐苏禾的师兄叫燕溪,也会术数,刚结束工作赶来。

    众人揶揄他,“燕大师,你可算来了,等你好一会儿了。”

    “抱歉抱歉,久等了。”这块位置已经快坐满,只留下沈屿思边上还有一个空位,“这儿有人吗?”

    “没有,你坐吧。”

    待燕溪坐下,沈屿思问,“他们为什么要叫你大师啊?”

    “我是算卦的,他们只是开玩笑,我算不上大师。”

    “啊——这样啊,那你们是不是很容易吃上瓜啊?”

    两人一见如故,燕溪和沈屿思分享起了算卦时遇到的一些趣事。

    沈屿思笑得歪倒在沙发里,又忽然撑起身子,看向面前的人眼睛泛着碎光。

    “你也给算一卦吧。”

    “你想算什么?”

    这可把沈屿思问倒了,她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想问什么。

    学业?

    她已经考上了国内最好的大学,并且没有深造的打算。

    财运?

    她根本挥霍不完沈宴初赚的钱。

    事业?

    有沈宴初在,她的事业只会一帆风顺。

    婚姻?

    好像只有这个还是未知。

    “帮我看看婚姻感情吧。”沈屿思一脸期待地看着燕溪。

    她的目光灼人,燕溪匆匆移开视线,在手机上排好盘,他研究了几分钟,“早恋了吧,谈过不少男朋友?”

    “对啊对啊。”

    “你八字七杀太旺,经常遇到复杂多角的感情关系,被三个七杀包围,所以一般是三个男人。”

    “……”这,有点太准了吧。

    燕溪继续说,“同时你的烂桃花特别多,感情容易被第三者插足。”

    沈屿思心里一咯噔,往前凑了凑,“你是说我以后的男朋友很容易绿我?”

    燕溪沉默了数秒,尴尬道,“……是你容易绿你男朋友。”

    “啊——这样啊,那好吧。”

    那就没关系了。

    沈屿思绷紧脊背瞬间放松,简直虚惊一场。

    昏暗灯光里,林映舟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像座静默的带着怨念的雕塑,半阖的眼睫投下毒蛇吐信般的阴影,他死死盯着不远处的两人。

    包厢内有人唱歌,为了听清对方说的话,两人靠得极近。

    她的吐息似乎落在那人的颈侧,他会和自己一样因此产生不自知的反应吗?

    会控制不住的想要将她锁在那间庞大且豪华的恒温室内吗?

    酒精似乎会令人失控,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在一点点瓦解。

    林映舟指尖嵌进掌心,他极力克制着才不至于去实施那些可怖的念头。

    他告诫自己。

    不能吓到她,至少不能是现在。

    那头,燕溪继续说,“只是容易有第三者出现,但如果你坚守原则,第三者是不足以破坏你们感情的。”

    “嗯……”沈屿思应的心虚。

    “那他长什么样子,高吗帅吗?”这对沈屿思来说才是重中之重。

    “帅,是你喜欢的类型偏精致,瘦高,比你年长,对你包容。”燕溪提醒她,“但是婚姻宫坐七杀,你另一半控制欲很强且不善表达,需要注意沟通。”

    担心沈屿思会被吓到,他宽慰她,“不过你放心,你能驾驭他的。”

    这么一描述,沈屿思开始有些好奇了,“那他什么时候出现啊。”

    燕溪又看了眼手机上的流年,“按理说你今年会遇到不错的发展对象啊,还没有出现吗?”

    沈屿思有些迟疑,“有遇到吧。”

    “那就是了。”

    沈屿思干笑,“可是,有三个啊……”

    “……”

    燕溪沉默了。

    他心想,看吧,我就说吧。

    说三个就三个,不会多一个也不会少一个。

    这就是口碑。

    燕溪摆摆手,“没事,不影响。”

    “那我是一定要在这三个里选一个吗?”

    沈屿思思考着,到底是哪个人控制欲强啊?

    祁越?

    夏西繁?

    林映舟?

    燕溪摇头解释,“不一定的,这三个就算错过了,你以后还会遇到其他不错的异性,正缘是一类人不是一个人,你就顺着心意来,不会选错的。”

    沈屿思正沉浸在对未来伴侣的好奇中,丝毫未察觉不远处那道黏腻危险的视线。

    舌尖被咬破,铁锈味渗入齿缝的瞬间,痛觉镇压了林映舟蛰伏的恶念的同时,竟给他带来近乎自渎的快意。

    他一刻也不想看下去,拿出手机拨通沈屿思的电话。

    正期待燕溪回答的沈屿思感受到口袋里的震动,她瞅了眼屏幕,发现来电是林映舟。

    她感到莫名其妙,向对面看去,发现林映舟也在看她。

    距离太远灯光太暗,她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是他好像不高兴了。

    他又怎么了?

    沈屿思起身和燕溪说,“抱歉啊我有点事。”

    她走过去,站在林映舟面前,“离这么近还打电话?直接过去叫我不就好了。”

    “刚刚在聊什么?”他坐在沙发上,语气平静。

    “聊结婚的事。”

    林映舟眉头一跳,头微仰,镜片折射出冷光。

    “什么?”

    沈屿思说,“我问他我什么时候结婚。”

    “他怎么说?”

    “我刚问出口你就打电话来了。”这么一打岔,沈屿思现在也不想知道具体时间了,人生还是带点未知才有趣。

    “嗯。”

    “所以你找我做什么?”

    林映舟摇头,“不做什么。”

    “……”沈屿思听着有点火大,不做什么还打电话给她?

    正要发作,她的手被林映舟拉住,往前拽了拽。

    “就坐这,别过去了。”他说。

    刚好有一束光扫过,沈屿思这才看清林映舟浮着潮红的脸。

    还有那双素来清冷的眸子,此刻像被蒙了一层雾似的。

    沈屿思弯腰凑近,“你醉了?”

    难怪刚刚那么不对劲,说话也奇奇怪怪的。

    她倾身时领口微敞,锁骨随着呼吸翕动着,她的胸锁乳突肌很漂亮。

    林映舟看了一会儿,迟钝地摇头,“没有。”

    沈屿思才不信,她挨着坐下,冰凉掌心贴上他的侧脸,惊得他脊背绷紧。

    “你没醉你脸这么红还这么烫?”

    皮肤贪婪地吞咽着她掌心凉意。

    她的手让他好舒服。

    林映舟喉间溢出几不可闻的谓叹,又很快生出绵密的渴意。

    好想就这样一直贴着,永远贴着。

    沈屿思感受到他的温度很快收回手,他睫毛急颤了两下,目光追随着那截腕骨。

    好热,如果这双手只属于他就好了。

    他想。

    “你看什么?”

    林映舟收回思绪,语气平平,“是有一点烫。”

    沈屿思看了眼时间,“都十点半了,你睡觉的时间到了,什么时候回去?”

    “不。”

    今晚的林映舟格外难搞,沈屿思眼睛转了转,有了主意。

    “那这样,我们玩个游戏吧,输了你就回去睡觉,赢了我就答应你一个条件?”

    “好。”

    “你都不问问什么游戏吗,万一我耍赖呢?”

    “你经常耍赖。”林映舟已经习惯了。

    “诶林映舟你这样就没意思了吧。”她神色不满。

    包厢内还是有不少人注意到这块小角落的,但本着助攻看戏的心态,大家全当没看见不去打扰。

    可这世界上存在许多没眼力见的人。

    例如……

    唐云稷边走过去边喊道,“你俩躲这边干什么啊,都不参与我们的唱歌活动?”

    “不参与。”林映舟头也没抬。

    “那你呢?”他问沈屿思。

    “我也不参与。”沈屿思摇头。

    “行。”唐云稷表示自己还是很好说话的,他倒了杯酒递过去,“把这喝了我就放过你。”

    他欺软怕硬,酒只敢倒给沈屿思。

    沈屿思刚要抬手,被突然横过的一截手腕夺过酒杯,“我替她喝。”

    “……你,行吗?”她眼里满是不信任。

    林映舟侧眸看她。

    沈屿思没辙了,“行,你喝吧。”

    一杯倒的酒量还要替她挡酒。

    瞎逞能。

    林映舟也没墨迹,举杯仰头很快喝光。

    唐苏禾看到这边的动静,赶紧跑来拎起唐云稷的耳朵,“你胆儿肥了是吧,敢灌林映舟的酒?”

    “我哪有啊!”唐云稷痛的直喊,“是他自己抢着要喝的,我俩拦都拦不住!”

    “闭嘴!”唐苏禾拉着他往一边拽,“赶紧过来吧你,当电灯泡很好玩吗?”

    唐云稷的眼泪水都疼出来了,“什么电灯泡啊?”

    “都叫你闭嘴了,还问?!”

    喝完那杯酒之后,林映舟的动作更加迟缓了。

    沈屿思有些担心,“你还好吧?”

    “好。”

    话音未落,林映舟整个人朝侧边斜斜栽去。

    沈屿思慌忙伸手接住,墨香、乌龙茶香混着酒气扑来,他滚烫的身体软倒在她膝头,隔着衣服布料贴在她腿上。

    “你……”

    沈屿思叹气,随口伸手帮他撩开额发,俯身说着,“你洗刷了耻辱,你不是一杯倒,而是三——”

    尾音被拉长,手腕被握住扯过去,林映舟用发烫的脸颊眷恋地蹭着她的手心,像极了一条渴水的鱼。

    平日纽扣扣到顶端的衬衫,此时松开两颗,露出随呼吸起伏的锁骨,旖旎的绯红蔓延全身。

    林映舟鼻尖随着肌肤游离,唇瓣若有似无地擦过沈屿思腕间的血管上,酥酥麻麻的。

    脑子要炸开了,喉间也一阵发紧,她闭了闭眼睛。

    别看了,再看要流鼻血了。

    第32章 又应激 林映舟你别太过分了

    等沈屿思回过神来,手正不受控制地在他脸上揉搓,俨然将他当成了怀中的缅因猫。

    “痛。”

    沈屿思惊得立马缩手,他脸上很快泛起几条醒目又暧昧的红痕。

    他闭着眼却精准抓住她后缩的手,重新贴在脸上,“继续。”

    沈屿思耳尖莫名烧了起来,手上力道放缓了许多。

    她实在想不明白林映舟看上去那么冰冷顽固的一个人,脸居然会这么软。

    皮肤也细细滑滑的,沈屿思不合时宜地想着,他如果化妆,粉底铺脸上肯定不会卡粉吧。

    但他的脸真的好烫,像烧红的铁块,正源源不断地吸食着她手上的凉意。

    手腕上传来的呼吸逐渐均匀,沈屿思俯下身看去。

    ……这是,睡着了?

    林晚夏刚去外面打视频把儿子哄睡着,进来后注意到他们的情况,走过来问,“他怎么样了?”

    沈屿思说,“睡过去了。”

    “都十一点了,喝成这样回去肯定要挨批。”林晚夏抬手揉着眉心,朝另一边喊道,“许怀川,把他扶楼下睡觉去。”

    许怀川闻声小跑过来,“喝了多少啊这是?”

    “三杯。”

    “行啊,破纪录了。”

    许怀川弯腰,将林映舟架起,他攥着沈屿思的手腕却忽然收紧,青筋虬结,怎么也不松开。

    林晚夏见状,心中无奈面上无语,她正要上手掰开。

    沈屿思连忙说,“没事,我也一起过去吧。”

    她正好也玩够了。

    “楼下客房都收拾过。”唐苏禾说,“你就睡林映舟隔壁吧。”

    “好。”

    许怀川一路扶着林映舟往电梯走,瞥见焊在沈屿思腕上的那双手,忍不住调侃,“他这手抓的还真牢,生怕你走了似的。”

    “他酒量一直这么差?”沈屿思问。

    “已经好多了,以前是真一杯倒,没想到今天能坚持这么久。”许怀川垂眼发现她手上指痕问,“真不用掰开?”

    “越掰抓得越紧,算了,让他吧。”

    房门被推开,许怀川赶着完成任务似得将人扔在床上,全然忘记了林映舟手上还拉着一个。

    “啊——”沈屿思猝不及防被带得向床上扑去,眼看着要撞上林映舟,她忙用另一只手撑住,手掌死死抵住他的锁骨上。

    鼻尖相距不过十几公分,但凡沈屿思反应没那么快,就要发生偶像剧中那戏剧的一幕了。

    许怀川赶紧上去扶她起来,“不好意思啊,我忘了。”

    沈屿思跌坐在床沿,有些不满地瞪着许怀川。

    他站在床前看着俩人还没分开的手一时犯了难,“你们这?”

    “没事,这边我来照顾就行,你去楼上吧,心动女嘉宾还等着你。”沈屿思扯过枕头垫在林映舟脑后。

    许怀川在局上刚认识了个有眼缘的女生,听到这话也不推辞,“那行,麻烦你了啊,有事记得打电话,下次请你吃饭。”说完赶紧溜回去。

    房间内只剩下两人,沈屿思抬手整理好刚刚被弄乱的头发,转头看了眼躺在床上的林映舟。

    刚才的折腾使他领子愈加敞开,锁骨处蜿蜒着沈屿思留下的一道抓痕,在他身上好似渎神的禁痕。

    她忽然化身变态,“你现在就是叫的再大声也不会有人理你了哦。”

    “你在说什么?”林映舟睁开眼睛,瞳仁清亮,无半分醉意。

    空气有一瞬寂静……

    沈屿思错愕,“你,你不是醉了吗?”

    怎么突然又醒了啊。

    林映舟终于松开了她的手。

    他起身,将衬衫扣子重新扣好,盯着她好一会儿,而后缓慢地摇头,“没有。”

    沈屿思凑近,仔细打量着。

    往常这时候林映舟都会躲开,或者转过头去,不和她对视也不让她靠近。

    而现在就只是略微歪头,眨着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突然凑近的人。

    很不正常。

    有一万个不正常。

    “你知道现在在哪吗?”

    “唐苏禾家。”

    “那你知道自己是谁吗?”

    “林映舟。”

    好。

    很好。

    有问有答的。

    清醒的林映舟才不会这么听话,只会觉得她莫名其妙。

    沈屿思视线下移,发现他扣子居然扣错了,她咬住下唇内侧的软肉,才忍住没有笑出声来。

    很难想象有人酒品会如此好,醉了不吵不闹,甚至还会自己穿衣服,虽然穿错了。

    哪怕是坐在床上,仪态也保持着近乎苛刻的端正。

    除去一些红晕和动作迟钝外,几乎没有任何醉酒的迹象。

    真乖啊。

    这样的林映舟难得一遇,沈屿思接着问,“林映舟,你知道我是谁吗?”

    “沈屿思。”

    “那你觉得沈屿思怎么样?”

    沈屿思心想,夸我吧快夸我吧,各种赞美的词语像不要钱一样砸向我吧!

    “热闹。”

    沈屿思歪头。

    热闹?

    热闹是能拿来形容人的?

    不管了,这不是重点。

    沈屿思趁热打铁,“那你喜欢……”

    “不喜欢。”林映舟抢答,“我不喜欢热闹。”

    沈屿思磨了磨牙齿,这人说她热闹,又说不喜欢热闹。

    还不如直接说不喜欢她就好了。

    嘴硬!

    “你是不喜欢沈屿思,还是不喜欢热闹啊?”她语气又轻又软,像小时候逗弄巷口的流浪猫似得,循循善诱。

    林映舟没说话,他呆在原地,仿佛过载的精密仪器。

    沈屿思伸手推了推他,精密仪器彻底断电,倒在床上。

    沈屿思着急地爬过去俯在他身上,用手扒开他的眼睛,“哇!你别睡啊,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回答她的是沉默,是寂静。

    ……

    沈屿思气急败坏地对着他的脸狠狠地戳了好几下。

    早不睡晚不睡,关键时刻掉链子!

    讨厌死了。

    本着不和醉鬼计较的原则,她很快原谅了他。

    沈屿思下床帮他把眼镜取下放在一边,又给他换了个姿势盖好被子。

    见林映舟熟睡的模样又开始纠结,要不要叫他起来洗个澡呢?

    她凑过去嗅了嗅,除了一些酒味也没什么不好的味道。

    算了,等他明天起来清醒了再洗吧。

    不然等下洗澡的时候在浴室里摔倒怎么办。

    她总不能过去扶他吧。

    那多……不好意思啊。

    嘿嘿。

    手机铃声打断了沈屿思龌龊的联想。

    她接通,“喂?”

    李榆说,“有几张表格要在零点之前填完上交,你怎么一直不回消息?都快超时了。”

    “我还在外面玩,没看到消息。”沈屿思赶忙看了眼时间,顿时松了口气,“还早,我现在就去填,保证按时交。”

    挂断电话后,沈屿思坐在床边上的沙发上开始填写问卷表。

    过段时间要去写生了,和学校每年组织的统一写生不一样,这次是以班级为单位的。

    老师非常人性化,让大家投票选择周边的城市。

    除了投票还有一些其他琐碎的问卷调查,大部分都是问答题还不能敷衍。

    沈屿思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着,终于在十二点之前成功提交。

    好险。

    沈屿思打了个哈欠,边伸懒腰边走到床边,不放心地看了眼林映舟,发现睡得挺好的。

    正打算去隔壁休息时,躺在床上的人又一次睁开了眼睛。

    “呀,你醒了?”沈屿思俯身问,头发随动作垂落,“要不要洗个澡?”

    混沌视野里,最先清晰的是她头发的颜色。

    林映舟喉结在绷紧的颈线上滚动,暗红液体仿佛顺着垂落的轨迹滴在他的瞳孔里。

    记忆里浓重的血腥气漫了过来。

    他撑着床垫不断后退,本能的想要离红色拥有者远一点。

    沈屿思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林映舟,你怎么了?”

    “别……别过来!”他声音嘶哑,手指死死攥着床单,指节泛着病态的白。

    沈屿思被他吼得一愣,“……你做噩梦了?”

    见红色还要再往前,林映舟踉跄着跌下床,他的衬衫被冷汗浸透,肩胛随剧烈的喘息颤动着,像折翼的鹤。

    沈屿思僵在原地,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会被他这么恐惧。

    她看着原本冷静自持的人此刻蜷缩在床边地毯上,拼命攫取氧气,濒临破碎的模样,活像电视剧里的病弱美男,让人想要再欺负得再狠一些。

    沈屿思咬了咬舌头,都这时候了,别再有这种变态的想法了好吗?!

    ……?

    猛然间她想起了什么。

    记忆不断闪回到那天的美术馆,在她面前发病的可疑男人。

    两人的身形渐渐重叠。

    ……

    这么一想,事情便明朗起来。

    他作为参展者又是林昀之的孙子,在那出现最正常不过了。

    当时又戴着口罩,沈屿思没看清楚长相,只记得是个身材不错的男人。

    原来他就是林映舟……

    可现在的沈屿思是真的不清楚林映舟好端端发病是为什么。

    这段时间接触下来,也没发现他身体哪里不好啊。

    “你说清楚啊,到底怎么了。”沈屿思觉得这也不是办法,正要出门去找林晚夏问问情况时。

    他颤抖着,“红,红色……”

    “啊?”沈屿思下意识侧头看向自己披在肩上的红发,“你这样是因为我的头发?”

    美术馆那次也是见到了她身上的红色,所以才会突然发病,见她靠近又说她离远一点就好了?

    沈屿思恍然大悟。

    林映舟并不是讨厌红色,而是恐惧红色?

    难怪之前一加上微信就叫她把头像换了。

    可她一直都是这个发色从没变过,为什么偏偏是现在发病啊。

    规律在哪?

    “你等一下啊。”沈屿思扯过毛巾将头发裹住,确保没有一根遗漏,她问,“这样可以了吗?”

    她走过去,赤脚踩在地毯上,慢慢靠近他。

    林映舟喉结依旧在颤动,浑身都是冷汗。

    沈屿思伸手抚过他的额头,发现他身上冷的可怕,她温声说着,“别害怕,现在没有红色了,你可以回床上睡觉了。”

    涣散的瞳孔重新聚焦,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鲜活漂亮的脸,林映舟视线下移,一点绯红又刺进他濒临崩溃的神经末梢。

    “这里……”林映舟抬手,冰凉的指尖突然贴上她的唇,“也是红的。”

    “……你。”沈屿思气得牙根痒,她能把自己弄成这傻缺模样,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

    都是人,谁的嘴巴不是红色的!

    她也是有脾气的,“林映舟,你别太过分了!”

    话音刚落下的瞬间,那张破碎却依旧俊美的脸忽然逼近。

    苍白的唇碾碎那抹血色。

    沈屿思唇上传来柔软的触感。

    以及。

    林映舟的战栗。

    她木在原地,甚至忘了呼吸。

    裹在头上的毛巾早就散落,林映舟手指插入她的发丝,睫毛剧烈颤动着。

    记忆中的黏腻、腥臭、可怖的红成了她的唇色,是亲吻的温度,而非血液的冰凉。

    他的认知系统正在被暴力改写。

    没等沈屿思作出反应,林映舟脱力的身躯压了下来,额头抵在她的肩窝上,又一次失去意识。

    沈屿思扶住他,喃喃道,“哪有你这样的流氓,亲完人倒头就睡的。”

    面对这情况她没有办法,只能认命地将林映舟扶起来,重新放回床上盖好被子。

    这么一折腾,沈屿思浑身累得要死,恨不得倒头就睡,她起身,手腕被拉住,听见林映舟含糊叫了她一句。

    “妈妈。”

    ……妈妈?!

    沈屿思猛地回头,怀疑自己刚刚幻听了。

    什么东西?

    什么妈妈?

    林映舟还在无意识地呢喃着,“妈妈……”

    沈屿思又重新蹲下,耳朵贴过去,想听得更清楚些。

    听见他说,“妈妈,我不要去外公家。”

    外公?

    他和外公关系不好吗?

    虽然林映舟现在的样子非常可怜非常脆弱非常需要她陪着,但沈屿思是真的困了,她想睡觉。

    她用力抽出手,看着手腕上又一道清晰的红痕,她气不打一出来。

    对着林映舟的手就是一拳锤下。

    喝醉也不是弄疼她的理由。

    沈屿思终于回到隔壁唐苏禾给她准备的房间里。

    她只觉全身酸痛得厉害,这人精力真是旺盛,醒了睡睡了醒反反复复地折腾她。

    洗手间的镜子里,唇釉在她唇角晕开暧昧的痕迹,沈屿思伸手全给擦了。

    明天再找你算账!

    沈屿思洗漱后躺在床上,明明很累了却怎么也睡不着。

    她睡眠质量一直都很好,失眠是非常难得的。

    一闭上眼睛脑子里全是今天发生的各种事情,还全都是林映舟。

    他为什么会害怕红色到这种地步?

    想不明白。

    刚刚又为什么会突然发病?

    明明之前没睡着的时候也看到了她的头发啊。

    她做了什么?

    沈屿思仔细回忆着,在林映舟醒来之前她坐在一边填写问卷,在填写问卷之前……

    担心他睡觉会硌到,摘下了他的眼镜。

    ……眼镜?

    想起来了,之前在美术馆遇到他的时候他也没戴眼镜。

    所以他的眼镜能保护他的视线?

    沈屿思翻了个身,开学那天林映舟也是没戴眼镜的……

    是什么时候开始戴的呢?

    那次她在酒吧喝醉了,林映舟来找她的时候,是她第一次见他戴眼镜。

    她想要摘下被他阻止了。

    从那之后,沈屿思就没再见过他摘下过。

    想明白了这件事,又有其他的疑问接踵而至。

    他为什么要在那个时候亲她?

    为什么会突然喊妈妈?

    还有他的外公又是谁,为什么不要去外公家?

    这一切和他害怕红色有什么关联吗?

    这几个月沈屿思只听说过他的爷爷和表姐,其余的家庭成员尤其是父母,就像不存在一般,从未被提及过。

    从最开始,沈屿思对林映舟的印象就没变过。

    他像是一个完美的六边形战士。

    家世、学历、外貌、能力、性格,所有的所有都挑不出错,像个被设定好的精密仪器,大多数时候透着一股不可亵玩的神圣感。

    而现在,沈屿思才发现自己对他的了解少之又少,都是些表面的大家都知道的。

    所以,林映舟。

    你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呢?

    第33章 喝断片 吸吮吞吐她湿软的舌

    林映舟醒来时,只觉得自己头疼欲裂,像被斧子生生凿开反复锤打。

    他很少外宿,看着头顶陌生的天花板一脸茫然。

    记忆翻涌,他想起自己是怎样喝下唐云稷给的那杯酒,是怎样枕在沈屿思的膝上,又是怎样攥着她的手贴在脸上降温。

    她的手很凉很软很舒服。

    然后呢?

    不记得了。

    只是这么一想,她手上的触感又一次清晰起来。

    林映舟觉得燥热,伸手想要扯开领子,却发现衬衫扣子扣错眼了。

    他平时做任何事都一丝不苟,这类低级错误根本不会发生。

    ……?

    所以是谁动了他的衣服?

    林映舟低头看去。

    只见左侧锁骨处有一道清晰的抓痕。

    这又是?

    他脑子有些乱。

    没想明白这个问题,林映舟顿觉浑身黏腻,他起身走向浴室。

    镜子里的人,头发凌乱,面色苍白,衣服也乱糟糟的。

    和平日的矜贵模样判若两人。

    林映舟察觉不对,往前走了一步,看见下唇赫然晕着一抹暧昧的颜色。

    他用指尖轻蹭,摸到唇角粘稠的胶质,又舔了舔。

    是荔枝味的。

    ……?

    为什么?

    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的唇怎么会沾上沈屿思的唇釉。

    林映舟手撑在洗手台边沿,脑海中浮现许多画面。

    譬如沈屿思的手是如何在他锁骨处留下抓痕。

    他的衣服又是经历怎样剧烈的动作才会变得这样凌乱。

    而他的嘴角又是如何沾上她的味道。

    ……不能再想了。

    他走进淋浴室,在淅淅沥沥的水声中,热水顺着肌肉一路蜿蜒,某些尖锐的片段一闪而过,当他想要捕捉时却只觉脑袋钝痛。

    收拾好一切后,他重新坐回床边,继续思考刚刚那个问题。

    他身上所有的痕迹似乎只指向一个答案。

    门轴转动声响起,有人进来了。

    沈屿思端着一个盘子站在门口,“你醒啦。”

    “嗯。”

    她嘴上叼着一块黄油面包,纱帘轻晃,晨光照得她唇上颜色透亮。

    林映舟喉结轻滚,唇上残留的那点荔枝香正顺着舌尖往喉咙里钻。

    他别开眼,头发带着未吹干的水汽垂在额前,那处抓痕比昨晚更红了。

    沈屿思将盘子放在桌上,含糊说着,“吃饭吧,给你带了早饭。”

    “谢谢。”林映舟走到桌前坐下。

    见他这副样子,沈屿思笑问,“怎么,断片儿了?”

    “我为什么会在这?”林映舟问。

    “你昨天喝醉了,你的姐姐兄弟朋友都不愿管你,把你扔给我了。”沈屿思支着下颌,信口胡诌,“只有我心疼你,把你带到这,你才不至于睡在包厢里。”

    混沌记忆在脑海里翻涌,却始终捕捉不到一丝清晰画面。

    林映舟沉默半晌,虽然他知道沈屿思在胡说,还是配合她,“这么说,你人还挺好的。”

    “我难道不好吗?”

    “好。”

    沈屿思觉得好玩,眼尾扬起小钩子,“你真不记得昨天的事了?”

    “嗯,但你可以告诉我。”

    沈屿思点点头,她放下面包,拧开边上的矿泉水喝了一口。

    忽然说,“你昨天亲了我。”

    平地起惊雷,林映舟身体蓦然僵住,他偏头看向沈屿思,似乎是想通过她的表情来判断她是否在撒谎。

    然而沈屿思已经倾身,“就像这样。”

    她的唇贴了上去。

    这个吻如同昨晚一样来得猝不及防。

    林映舟的血液凝固住,身上神经好似崩坏,根本做不出任何的反应。

    他还没来得及细细感受,唇上的柔软已经离开,只留下点点湿润。

    她眨着眼睛问,“你现在想起来了吗?”

    林映舟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所以,这就是今早起来看到的一切不对劲的原因。

    是他主动的。

    “抱歉。”他哑声说。

    沈屿思笑出声,无所谓道,“没事啊,反正这便宜我占回来了,就算扯平了。”

    林映舟没想到她会是这个反应,“昨晚,除了这个还有什么吗?”

    沈屿思侧眸,“你还想要什么?”

    “我的扣子扣错了,锁骨上有抓痕。”林映舟如实说。

    “……”沈屿思舔了舔牙齿,“你该不会怀疑是我扒了你的衣服,接着和流氓一样上下其手,最后心虚地给你扣错了吧?”

    他摇头,“我只是觉得奇怪。”

    只是奇怪吗,林映舟问自己。

    就没有想要再多一些吗?

    沈屿思继续啃着面包,“是你自己解开的也是你自己扣错的,那个抓痕是我和许怀川扶你回房间时不小心搞到的。”

    她撇了眼林映舟,宽慰他,“你别瞎想啊,我可不是那种乘人之危的流氓。”

    “嗯。”

    “还有别的想问的吗?”沈屿思语气淡淡却意有所指。

    林映舟视线落在她的帽子上,他现在最想问的是,你为什么大早上的要在室内戴帽子。

    不对。

    林映舟转身看向一边的化妆镜。

    鼻梁上空空荡荡的。

    他没戴眼镜。

    身后倏然泛起细密的冷汗。

    林映舟看向镜子里在一边吃早饭的沈屿思,视线变得复杂起来。

    她很少会戴这种能盖住所有头发的棒球帽,而他又恰好没戴眼镜。

    所以,她是发现什么了吗?

    林映舟对昨晚的事情一无所知,但直觉告诉他并不只是沈屿思说的那么简单。

    一定还有别的,或许是关于他的病。

    他不敢问出口,连最基本的试探都不敢有。

    恐惧红色,稍微聪明点的人都能猜到是和血液有关。

    而沈屿思只会更加敏锐,甚至往更深一层去想。

    他不能让沈屿思知道自己出生在一个怎样的家庭,拥有怎样的父母,更不能让她知道自己的心早已在这其中变得畸形腐烂。

    只要他不说不承认,她就永远不会知道。

    在她心里,他也依旧是那个光风霁月的林映舟。

    毕竟——

    伪装成一个正常人是他最擅长的事。

    林映舟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攥紧,他迅速整理好情绪和表情,安静吃着沈屿思带给他的早饭。

    沈屿思看了他好几眼,见他脸色没什么不对的。

    算了。

    不记得就算了。

    不想说也算了。

    她从口袋里抽出一张票放在桌上,“过些天我姑姑有巡演,一起去?”

    “好。”

    沈屿思抿抿唇,觉得他反应好淡然。

    身侧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转头就看见林映舟欲言又止的目光,“还有其他人吗?”

    “怎么?”沈屿思撑着手肘靠近,“你想要我叫上其他人一起吗?”

    “不想。”

    非常不想。

    沈屿思满意地点头。

    不错,很诚实。

    而诚实的孩子是有奖励的。

    “你不想,那就没有。”

    “嗯。”

    过一会儿,林映舟又问,“见你姑姑,我需要准备什么吗?”

    “咳。”沈屿思差点被牛奶呛到,她一脸疑惑,“你想准备什么?”

    “我不知道,所以问你。”他语气认真,血色漫上冷白的脖颈。

    沈屿思只觉得好笑,“又不是谈恋爱见家长,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哦。”

    是他误会了。

    沈屿思想了想,“我姑姑喜欢看帅哥,你到时候打扮帅一点就行。”

    “好。”

    见他这么顺着自己,沈屿思竟有一些不习惯,“林映舟,你现在怎么都不会拒绝我了?”

    “我为什么要拒绝你。”他不解。

    沈屿思故意唉声叹气的,“可是你以前就总是在拒绝我啊。”

    “有吗?”

    林映舟回想了一下。

    其实没有,沈屿思知道林映舟嘴硬心软,大多数表面拒绝她,实际上还是会满足她一些为难人的要求。

    “刚认识你那段时间,我真的很可怜啊,和你说话你不理我,对我忽冷忽热的,我每天都守着手机等你消息,也不知道你都在忙些什么。”

    沈屿思赶紧喝了口水缓缓,怕自己再演下去会笑出声。

    林映舟抬眸。

    原来是这样吗?

    ……不,不是的,沈屿思在撒谎。

    她根本就没有那么喜欢他。

    这段关系从始至终都只有他在心神不宁。

    但在听到沈屿思哽咽的控诉以及看到她难过的神色时,林映舟的心依旧被撕扯着。

    就好像沈屿思永远不会错,错的人只能是林映舟。

    “抱歉。”他声音发涩,“以后不会了。”

    沈屿思又恢复笑容,说出了真心话,“但是你爱答不理的样子,真的蛮帅的。”

    冷脸帅哥就是要冷脸才好看啊。

    “我知道。”

    “我靠!”沈屿思猛地站起身,“所以你是故意的,欲擒故纵?”

    好好好,和她玩这一套是吧。

    林映舟淡淡开口,“那我不去了?”

    “你敢!”

    手机铃响,是唐苏禾打来的,“我没有打扰到你俩吧?”

    “没有,怎么了?”

    她那边叽叽喳喳的,“厨师刚刚做了些青团,要叫人给你们送上去吗?”

    从上次针灸后,两人就加了联系方式。

    沈屿思很喜欢这个长得漂亮性格好,所学技能与自身形象完全不符的女生。

    两人经常聊天,一聊就聊到半夜。

    唐苏禾知道沈屿思早上没什么胃口,了解到她喜欢吃青团昨天就特意让厨师准备好材料。

    “不用,我们马上就下来。”沈屿思将东西收拾好,和林映舟说,“楼下做了青团,我们去吃吧。”

    “好。”在离开前,他看了眼窗外院子的监控,眸色微动。

    下楼时,餐厅里零零散散几个人在吃早餐,昨天他们玩得很晚,有一部分人现在还没起床。

    “给你们留的。”唐苏禾将盘子端过去。

    沈屿思刚坐下就闻到了艾草香和豆沙的甜香,每个泛着莹润的光泽,她顿时就来了胃口。

    “现在在云昌应该很少吃到吧?”

    “对啊。”沈屿思咬了一口,糯皮劲道,内馅甜而不腻,“好正宗的味道。”

    “你喜欢就好。”唐苏禾笑,“春禾堂那边还有事,我得过去了,你自便啊。”

    “好。”

    沈屿思喝了口水,胳膊碰碰林映舟,“你不吃?”

    “不用。”

    那个吻的余温仍在灼烧喉管,仿佛有霉菌在林映舟的颅骨里疯长。

    他想不明白。

    他吻了沈屿思。

    沈屿思也吻了他。

    然后——

    他们依旧维持着原本的关系,还是和以前一样相处着。

    接吻对她来说像是家常便饭,并不代表任何别的意思。

    倘若昨晚触碰她舌尖的不是他而是祁越呢,她也会是今早这样的反应吗?

    或者,他们会确认关系,会在一起。

    ——她和祁越接吻。

    ——她和祁越在一起。

    只是想想而已,林映舟便觉得胸腔被某个巨物挤压着,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的脸有一瞬扭曲,眼部肌肉短暂抽搐着。

    “你怎么了?”

    沈屿思转过头时,林映舟瞳孔里翻涌的阴鸷瞬间化为乌有,他神色淡淡,“没什么,就是头有些疼。”

    “正常,下次少喝点,酒量差就要学会拒绝别人递来的酒。”

    就他这点酒量别人想灌他,一灌一个准。

    喝醉之后还一副让人想要犯罪的模样,也就她沈屿思柳下惠坐怀不乱意志坚定,但凡换个别人,他都得完蛋。

    不,林映舟并不觉得。

    就算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也依旧不会拒绝那三杯酒。

    在清醒时被各种裹挟封存的妄念,只有醉酒后才找到出口。

    可是,他现在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真糟糕。

    昨晚,他们到底是怎么接吻的?

    是像今早这样一触即离的试探还是辗转厮磨抵死纠缠的侵占?

    这个念头像根钢针刺入大脑,林映舟开始懊悔,因此感到烦躁。

    好像只有重新再感受一次,才能彻底消除这样的情绪。

    于是,他的视线开始若有若无地落在沈屿思的唇上。

    甚至开始嫉妒她手中的杯子。

    能够接触她的唇无数次,被她含着、舔着、咬着。

    ——他渴望成为它。

    在得知自己昨晚短暂拥有过梦中经历,今早还亲自感受到她唇上温度后,他的理智已经溃如沙塔。

    林映舟灌下冰水,却浇不灭骨髓深处游窜的渴意。

    只有她的唾液能缓解。

    想要钳住她的下颌,吸吮、吞吐她湿软的舌,直到那股难言的焦渴消失。

    他完全可以这样做,在悬殊的体型差下,只要他想,沈屿思根本无力抵抗,只能被迫感受他的所有,溢出破碎的呜咽声。

    林映舟太阳穴突突跳动着,待他反应过来时,已经扣住沈屿思的腕骨,她的血管在掌心游走,稍稍用力就能将其拧断。

    “疼……”沈屿思被他突然的动作吓到,抬眼看见他眸底晦暗,“你脸色好差啊,要不再去楼上睡一会儿?”

    她将林映舟今早的一切异常行为归咎于宿醉醒来头脑还不清醒。

    闻言,林映舟倏然松开,另一只手握着杯子的力度大到险些将其捏碎。

    弄疼她了,他告诉自己。

    不能这样做,会被她讨厌的。

    其余人吃完饭已经陆陆续续离开,偌大的主厅里只剩下两人。

    “沈屿思。”他忽然唤她,带着压抑和克制。

    沈屿思抬头,“怎么了?”

    能不能再吻我一次?

    他喉间滚动无数回,仿佛有什么话在反复吞咽着。

    最终只是说,“没什么。”

    沈屿思有些不放心,“你要是不舒服的话,就去休息下吧,学校还有事情,我要先回去了。”

    今天虽然是周末,但老师布置的色彩作业还没画完,周一就是色彩课,再待下去就来不及了。

    林映舟立刻起身,“我送你吧。”

    “好。”沈屿思其实想说她可以叫司机的,话到嘴边还是没说出口。

    将沈屿思送到校门口,林映舟一眨不眨地望向窗外,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

    他拨通唐苏禾的电话。

    “怎么了?”她问。

    “昨晚院里的监控开了吗?”

    “一直都开的,你问这个做什么?”

    “刚发现有个重要的东西找不到了,想看看是掉在哪里。”

    “哦,那你直接找管家带你去监控室查吧。”

    “嗯。”

    第34章 调查她 你的一切我都会知道

    林映舟独自坐在监控室的电脑前,骨节分明的手指悬停在键盘上方。

    无数个监控方格跳动着,最终定格在西北角的那个窗口。

    昨天的窗帘并没有拉,摄像头的视角恰好卡在床边,透过窗户依稀能拍到一些零散的画面,似乎能拼凑出昨晚遗忘的记忆。

    十六倍速倒放的画面里,沈屿思跌在他身上,满头红发绮靡地铺在洁白的床单上。

    林映舟重重摁下暂停键,电脑蓝光爬上他的脖颈。

    屏幕中女孩的手正抵在他裸露的锁骨处,屏幕外他颈间未愈的抓痕忽然烧灼起来。

    进度条不断滑动,映出他发病时痉挛的模样。

    而沈屿思正在慢慢靠近他。

    ……

    监控并没有拍到那个画面,她的背影恰好挡住了一切。

    林映舟不断放大再放大,直到画面崩解出噪点雪花,他后槽牙发出轻响,怎么裁切拼接都无法拼出那个被挡住的吻。

    烦躁犹如蛇类缠在动脉处,令思绪发胀的他不上不下。

    在看了上百次回放后,林映舟将监控视频拖进U盘,再把原始文件删除后离开了监控室-

    沈屿思的色彩老师是个上了年纪的马上要退休的老顽童。

    他们是他退休前的最后一届学生,所以格外重视。

    色彩老师姓欧阳,欧阳老师上课非常认真,总是提前十几分钟到教室,专门逮那些踩点上课的学生。

    “沈屿思,你又踩点来!”

    周一一大早,他就镇守讲台上,瞥见一个红毛鬼鬼祟祟从后门溜进来,他语重心长道,“一天到晚不知道干什么去了,熬夜对身体不好,你们就是仗着自己年轻才这样放肆,老了就要后悔!”

    沈屿思已经因为发色吃了太多的亏,刚开学就成了各科老师的重点提问对象,在互相还不熟悉的情况下老师们就已经记住了她的名字。

    她暗自决定等有机会一定要把头发染回来!

    “下次不会啦老师。”得到特赦,沈屿思回到位置上,然而铃声已经响起,她很快就没得坐了。

    班上同学痛恨周一不止因为这是工作日的第一天,还因为周一的第一节课上的是色彩。

    早八本身就犯困,欧阳老师敲着画板念着经,“一到我的课就死气沉沉的,画架调高三十度,都站起来,这样线条才能真正舒展开。”

    “下周就要下乡去写生了,环境可比现在艰苦很多,再不锻炼下,到时候跟不上节奏怎么办?”

    徐依依在边上小声吐槽,“都是艺考上来的,我们又不是没写生过。”

    喻然说,“投票结果出来了,是学校隔壁区的写生基地。”

    “好像每年都是这个地方,所以投票的意义在哪呢?”徐依依有些不满。

    “因为那里的住宿环境更好,伙食也应该也比其他地方要好。”

    听到伙食好,徐依依瞬间接受了,“那就行,高中去写生的地方偏僻的我差点以为老师要把我们卖了,伙食也差的要死,我带了好几罐老干妈去才勉强活了下来。”

    两小时连堂的色彩课榨干了沈屿思最后一丝气力。

    下课铃一响,她跌坐在椅子上,揉着发麻的小腿肚。

    听见门口的同学忽然朝里喊道,“沈屿思,有人找你。”

    闻言,沈屿思的烦躁爬满眉梢。

    谁啊这么没眼力见,在这个时候找她。

    实在是懒得动,可又担心找她的人有重要的事。

    沈屿思拖着疲累的脚步走出教室门,看见走廊有一个高瘦男人在等她。

    见她出来,那人深灰的眼睛瞬间有了亮色,“你……”

    “你谁啊?”沈屿思皱着眉头。

    那人一愣,眸中闪过失落,“上次社会心理学你去代课,我不小心把水洒你身上,你不记得了吗?”

    这么一说沈屿思想起来了,就是他害得自己的头发差点流黑水。

    但那是洒?分明就是泼。

    本来周一上午就烦,失去了休息时间被他叫出来,又加上这人留给她的印象并不好,沈屿思语气并不好,“有什么事吗?”

    “这是我写给你的信,请你收下。”

    沈屿思视线扫过那双颤栗的手,他攥着一个信封,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看得出来很紧张,害怕被拒绝。

    “我不收信。”

    那人脸上表情凝固,又说,“学校附近有家新开的寿喜锅,你……”

    沈屿思打断他,“我为什么要和你吃饭?”

    “联系方式呢……加个联系方式可以吗?”

    如此明显的拒绝,他居然还要穷追不舍,沈屿思对不喜欢的人耐心为零,她面上泛着愠色,说话也不再客气,“我和你很熟吗,还是说你听不懂人话?”

    懒得继续纠缠,她转头回了教室。

    郑钦望着她决绝的背影,直到她发尾残留的香气消失在走廊尽头。

    手上的信封被捏出折痕,他想起沈屿思在面对其他男人甜笑的模样,瞳孔不正常收缩着,鼻翼随着粗重呼吸不断翕张。

    回到位置上,徐依依凑上来问,“又是哪个帅哥来找你呀?”

    “不认识,蛮莫名其妙的一个人。”

    “那他找你什么事?”

    “送情书、请吃饭、加微信,无聊得很。”沈屿思回头,脸上不耐语气也恶劣,“他算老几啊,每个人喜欢我的人我都要加微信和他去吃饭?”

    徐依依作为室友最是知道沈屿思在学校的受欢迎程度,也清楚她爱好养鱼,微信列表里全是帅哥,隔三差五地出去和不同男人约会。

    钓鱼行为理应谴责,但这张脸又实在漂亮得不像话,衬得那些小问题反而不是问题了。

    所以在沈屿思面对被骚扰后的傲慢态度,徐依依很难不赞同,“就是啊,都不认识还跑来找你,神经病。”

    下课铃响,沈屿思骑着自己的小绵羊直奔食堂。

    今天和谢笙约了饭,她占好绝佳位置,坐在凳子上看着排队窗口人满为患,一点动弹的心思都没有。

    谢笙到时,看着空空如也的桌子,调侃道,“大小姐,那么早到食堂占座就坐这儿发呆呢?”

    “痛痛~”沈屿思瘪着嘴,委屈极了,“站了两个小时画静物,再去排队打饭我的脚要废掉了。”

    “一到周一就这样,你们色彩老师哪是上课啊,明明就是在军训,欧阳老头就是爱折磨你们。”

    “就是就是,你去替我骂他!”

    吐槽归吐槽,沈屿思还是很敬佩这个老师的。

    他在职几十年教过无数学生,国内许多设计师、画家、艺术家都师承于他。

    听学姐们说以前有不少学生撕了他课堂的范画去卖,他知道后只是说,“能这样做的肯定是家里困难,那些纸本就是废品,要是能帮帮人家倒也是好事,索性也没有故意抬高价格,随他们去吧。”

    谢笙替沈屿思打好饭回来,将她爱吃的菜推过去,“吃吧,大小姐。”

    沈屿思夹了块排骨啃着,终于恢复了一些元气,开始和谢笙聊起上周的事情,“周五我不是去唐苏禾家玩了吗……”

    考虑到林映舟的隐私,她直接略过了他发病那段。

    其实沈屿思对他的病是好奇的,她很想知道林映舟到底经历了怎样的事,受了怎样的刺激才会这样。

    但这世界上很多人都有秘密,都有不想宣之于口的伤痛,他不说也能理解。

    沈屿思挑了些重点告诉谢笙。

    “你是说你和林映舟亲嘴啦?!”谢笙一脸激动,“那他吻技怎么样?”

    “呵呵,倒数第一。”一想到这个沈屿思就无语,那个吻毫无技巧可言,只是嘴贴着嘴一点点碾,舌头都没伸,像没亲过一样。

    “……”谢笙拍拍沈屿思的肩膀,安慰道,“没事,他那么聪明,你多教教,肯定马上就学会了。”

    “……神经啊。”教人家接吻,确定不会被当成流氓吗?

    这个话题就此揭过,谢笙想起正事,“过两天就祁越生日了,你买好回礼了吗?”

    “托江彦词给我定了个限量款手表,男人都爱表,肯定不会出错。”

    谢笙伸手勾起她腕上的宝石,“话说你这手链是真漂亮啊,缅甸鸽血?光是主石也得七位数了吧?”

    “所以我给他也挑了个同价位的表,还好江彦词替我垫付了,不然我钱包得瘪多少啊。”

    才认识两个月,沈屿思本不想收如此贵重的礼物,只是它的颜色和设计难得一遇,她实在是喜欢。

    谢笙笑道,“祁越也真是,送礼物没轻没重的。”

    “就是!”

    “对了,夏西繁呢,最近都没听你提起过。”

    “在外省参加比赛,忙得很。”

    这段时间也偶尔聊过几次,但是比赛期间说不了几句话就要交手机。

    谢笙扒拉着盘子的饭菜,含糊说着,“我说呢,那他得抓点紧啊,再不努力一下,你这儿都快没他名字了吧。”

    “……”

    吃过饭后沈屿思骑车送谢笙回宿舍,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

    她手肘轻碰身后的人,“你帮我看下谁给我发消息了。”

    谢笙划开屏幕,倾身念着,“林映舟说后天去春禾堂针灸,问你几点有时间。”她挑起眉,“可后天是祁越生日啊,你哪有空去?”

    “是啊,你替我回他说有事去不了,改天吧。”

    “哦。”谢笙回完消息把手机放回她口袋,“你之前不是说他俩认识,林映舟会不会知道你拒绝他是为了去参加祁越的生日会?”

    “应该能猜到,但我情有可原啊,肯定是朋友生日比针灸重要,针灸能改天,生日宴又不行。”

    “也是。”谢笙将下巴抵在沈屿思肩上蹭着,她忽然问道,“那天他该不会也要去吧。”

    沈屿思被这句话惊得猛捏住刹车,“……不会吧,他和祁越就是小时候玩过几回,又不熟。”

    她感到喉间有些发紧,“现在都成年了,关系疏远了不少,你在祁越那边见到过林映舟吗?”

    祁越是苏泽的好友,谢笙和苏泽谈了一年多,确实没在他们的社交圈里看见过林映舟,平时连提都没提过,几个人瞧着也确实玩不到一起去。

    “你说的也对。”谢笙似想到些什么,她轻笑,“不过他要是去的话,那可太刺激了。”

    “……还是算了吧。”沈屿思根本不敢想象那个场面。

    还好她知道俩人关系一般,不然怎么着也要找理由把这生日宴给推了。

    她对修罗场可没兴趣。

    手机另一端,林映舟垂眼看着屏幕。

    ——Island:【我那天有事,改天吧】

    他收起手机没再发消息过去。

    林映舟屈指打开恒温箱的玻璃门,他将掌心朝上,语气温柔,“该回家了。”

    待习惯了百平的恒温室,小蛇根本不适应现在的环境,它萎靡地蜷在恒温箱的角落,尾尖触及主人的体温后,又迅速绞缠上他的手腕,发出嘶嘶的声响。

    林映舟带着小蛇回到恒温室,他单膝跪在朽木前,看着小蛇缓缓向树洞深游去。

    它轻嗅着周遭的气味,不安地吐着蛇信,这间恒温室貌似变得不一样了。

    “好聪明,你也发现了?”他奖励似得蹭刮着它的鳞片。

    林映舟起身走向另一端,伸手抵住暗门浮雕,湿润的苔藓在掌心挤出粘稠汁液,门缓缓打开,惨白灯光照亮满墙交错的血丝。

    ——那是用银针钉住用红绳缠绕的数百张照片。

    从婴儿襁褓到小学春游再到中学钢琴独奏……

    每张照片的拍摄对象都是同一个人,她在林映舟的视线里慢慢长大,直到成为了记忆中的模样。

    桌上正摆放着厚厚一叠文档,里面是他最想要知道的东西。

    林映舟抽出湿巾将手上的蛇涎以及苔藓汁液一点点擦干净。

    直到指尖泛红,手上没有一点脏污后,才虔诚地用裁纸刀沿着封口将文档打开。

    油墨气味从档案袋中涌出,林映舟俯身轻嗅纸页。

    睫毛在最顶上A4纸扫过,上面写着:

    沈屿思,性别女,1998年10月5日,凌晨0:42分出生在迦南和睦家私立医院。

    她的第一声啼哭正落在林映舟睫毛扫过的位置。

    他一张张翻着,贪婪地汲取着关于她的一切。

    你不愿告诉我的过往,我都会有办法知道的。

    你的生日、你的小名、你和多少人谈过恋爱、你身边有哪些人、和谁关系走得近,所有的一切我全都会知道的。

    纸页翻动声忽然停止,上面是沈屿思生日宴的特写,腕间是一串红宝石手链。

    旁边标注着:此手链在苏富比秋拍被一名祁姓买家以五百二十万的价格拍下。

    他很早就猜到这是祁越送的。

    真廉价。

    明明她值得更好更昂贵更精致漂亮的。

    这样的劣质品怎么配戴在她的手上。

    林映舟取出暗格里的红翡原石,开窗那块位置已经达到戒面级才有的通透。

    红翡生成条件极为严苛,是比帝王绿更稀有的颜色。

    能同时满足冰种和颜色浓郁的红翡极为罕见,他手上的这块,是全球仅存的能达到冰种满红的原石。

    他想用这块原石做成一条蛇镯,最鲜艳的红恰好取在蛇首的位置上。

    林映舟用裁纸刀描摹着照片里沈屿思的手腕青色脉络,想象着该如何用锋刃挑断她手上碍眼的链条,将属于祁越的烙印彻底剔除。

    再将蛇镯戴在她的手腕上,一寸寸缠住她跳动的脉搏,让她的体温捂热自己雕琢的作品。

    那一定会很漂亮的。

    林映舟视线重新落回档案,想起了正事。

    他点开祁越的聊天框,这人上周刚发来消息。

    ——Casanova:【20号我生日,来吗?】

    Z:【地址】

    那边很快回了个定位过来。

    第35章 修罗场 林映舟,你居然来了……

    祁越的生日宴定在郊外的半山庄园。

    听谢笙说,这座庄园是他母亲给他留下的唯一没被祁家吞掉的嫁妆。

    阳光下,白色罗马柱折射出金属般的冷芒,整座庄园像个困住往事的囚笼。

    山风掠过脖颈激起一阵凉意,沈屿思将被吹乱的碎发别至耳后。

    祁家这些破烂事已经不是秘密了,沈屿思对豪门秘辛不感兴趣,只是觉得唏嘘。

    靠自己努力跨越阶层,再和心爱之人并肩而立的穷小子,才有可能是良人。

    而那些捧着真心给凤凰男铺路,被吸血的富家千金,哪个不是落得悲惨的结局?

    “沈小姐,是去餐厅吃饭还是去别的地方先玩玩?”管家递来热毛巾打断她的思绪。

    来之前谢笙发了消息说在马场等她,“去马场吧。”

    马场里人影攒动,不远处一对壁人尤为惹眼。

    枣红马踏着碎步载着谢笙和苏泽绕圈,骑装一粉一蓝交叠着,即便隔这么远也能听见两人的嬉闹声。

    沈屿思倚着栅栏轻笑,果然恋爱还是看好朋友谈才有趣。

    “想试试么?”祁越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的,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不想。”沈屿思收回目光,想起之前在内蒙骑马,风呼啸过耳畔时的肆意,她说,“要跑,就该在望不到边的地方撒开了跑,那样才爽。”

    祁越开玩笑道,“哦——原来是嫌弃我这儿地盘小。”

    “你别瞎解读,我是那个意思吗?”

    祁越试探,“行啊,有机会一起去草原玩玩?”

    “好啊。”

    佣人端来水果,沈屿思接过小碟子挑了些喜欢的,窝在藤椅里慢悠悠吃着。

    十月下旬渐渐开始降温,秋风掠过庄园草坪,带来一阵凉意。

    只是干坐着,沈屿思都觉得惬意。

    祁越的影子落在茶桌上,他懒懒支着下颌,目光落在女生微鼓的腮帮,眼尾笑意清浅。

    不远处马场里的嬉闹声仿佛被玻璃隔开,只剩这一处岁月静好。

    有人偏偏要故意打破这静谧。

    “祁越祁越!”一位女生跑来,“我也想骑马,但是我不会。”

    他收回视线,目光淡淡,“好啊,我找人教你。”

    “不可以你教我吗?”

    “我不行,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祁越垂下眼睫拨通一人电话,“来马场,温黎想学,赶紧来教。”

    谢笙骑着马又绕了回来,远远瞅见遮阳棚下坐着个红头发的女生,她立马翻身下来,也不管背后意犹未尽的苏泽,飞快跑到休息区,嗔怪道,“你怎么才来啊,我都快无聊死了。”

    站在一边的苏泽:?

    刚刚骑马的时候不还说好玩吗?又无聊了?

    沈屿思把果核吐掉,瘫在藤椅上伸了个懒腰,“可怜的美术生我啊,现在才完成作业。”

    骑马消耗体力,谢笙肚子也饿了,拽着沈屿思起来,“快快快,我前面吃到了一个超好吃的可露丽,你绝对喜欢,我带你去。”

    沈屿思刚刚吃饱,摸着微凸的小肚子无奈跟上她的脚步。

    苏泽看着两人背影,倚着栏杆抱臂叹气,“说实话,有时候还挺吃小岛的醋。”

    祁越翻了个白眼,“差不多得了,女孩子的醋也吃。”

    苏泽一脸你不懂的模样。

    “等你谈了,就会理解我现在的心情咯。”他语气调侃,故意用肩撞了一下祁越,“到时候可别来抱怨我们谢笙天天跟你们小岛粘一起。”

    ——你们小岛。

    仿佛有一阵风吹开了祁越的心跳,他嘴角勾了勾,“我又不是你。”

    说完他起身往别墅走去。

    苏泽问“你干嘛去啊。”

    “吃甜品。”

    “祁越你算是栽了!”他在身后喊道。

    祁越嘴角轻扯,低声喃喃,“栽了就栽了吧。”

    人这一生总该栽一次。

    甜点师弯腰将鎏金茶具小碟一一摆在桌子上,可露丽的香草气息漫来,除了这个还有很多精美小甜点。

    谢笙换下马术服陷进沙发里,揉着腰和沈屿思抱怨,“这马真不是人骑的,才那么一会儿,我的腰啊腿啊屁股啊都要疼死啦。”

    “之前叫你晨跑你说怕猝死,现在都敢骑马了,你不疼谁疼。”沈屿思抿了口茶,“等下去休息会儿。”

    谢笙点点头,“没想到今年来的人还挺少。”

    “以前有很多人?”

    “对啊,去年的生日宴可多人了,好多不认识的豪门子弟,感觉一个个戴着面具说话,一点也不自在。”

    或许是和祁家决裂后,祁越再不必对着那些叔伯虚情假意了吧,只叫了些关系不错的人。

    谢笙叹了口气,“不过这样也好,都是熟人才玩得开心。”

    “……我不熟。”

    “没关系,玩玩就熟了。”谢笙似想到什么凑过来耳语,“今天来的人里,有个女生追祁越好久了。”

    “姓温?”沈屿思漫不经心咬了口可露丽的外皮。

    “你怎么知道?”

    “刚刚听见她让祁越教她骑马。”

    谢笙安抚似地拍拍她的手,“不过你放心,祁越肯定不喜欢她。”

    沈屿思正要说她没在意过这事,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我不喜欢谁?”

    “……”

    四下寂静几秒。

    祁越在她们对面坐下,目光掠过僵住的谢笙,最终停在沈屿思泰然自若的脸上,“怎么都不说话?”

    沈屿思放下茶盏道,“好啊你,偷听我们聊天。”

    “正大光明路过而已,谁知道这么巧,刚好你们就在聊我。”

    闺蜜闲聊忽然插入一个男生,谢笙问她,“你一个寿星不去招待客人,跑这儿来干嘛?”

    祁越说,“来替苏泽传话,他说你被那阿拉伯马折腾得不轻,叫我安排个房间给你休息下。”

    这么一说,谢笙很合时宜地打了个哈欠,“确实有点困了,”她起身,“那小岛就拜托你照顾了。”

    “好。”

    待谢笙跟着女佣离开后,沈屿思瞥见祁越蜷起又舒展的手指,“支走谢笙想干嘛?”

    “有这么明显?”

    “你当我俩傻呢。”

    “今天是我生日。”祁越收起吊儿郎当的模样,“你之前给我的那副画,现在可以拆了吗?”

    沈屿思被他突如其来的郑重怔住,“……当然可以。”

    偏厅里,整面落地窗映出窗外景色,祁越上前掀开桌上的白色防尘罩,未拆封的油画裹着牛皮纸静静卧在中央。

    仔细看缎带结扣仍是沈屿思手打的蝴蝶样式,他确实信守承诺,并未提前拆开。

    祁越手握银质裁纸刀,“那我拆了?”

    “拆吧拆吧。”

    沈屿思不太理解,又不是什么旷世神作,有必要这么谨慎吗。

    裁纸刀沿着边缘划开,剥落的纸页如褪去蝶蛹,猩红底色从中窜出。

    扭曲的火焰在画布上仿佛熊熊燃烧一般,线条可谓抽象,色彩可谓大胆。

    高情商的人会说一句,“可能这就是艺术吧。”

    低情商的人直接一句,“好丑啊。”

    空气安静了些,沈屿思第一反应就是抬眼看向祁越,他喉结滚动两下,修长食指划过金色火苗。

    沈屿思看着他瞳孔里原本期待的光,变成了困惑的雾,皱起眉试图去理解沈屿思的艺术。

    最终喉间发出闷笑,“挺抽象啊。”

    祁越虽这么说,却扶着画框里外地欣赏着,俨然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

    沈屿思很护短,她自己可以说这画丑和抽象,但要是从别人嘴里听到,她是一定会生气的。

    “不喜欢那你还我。”沈屿思拽过画框,又掏出礼物盒啪一下放在桌上,“呐!这个是补偿给你的。”

    “谁说我不喜欢了。”祁越手腕一翻,轻轻擦过沈屿思的手背,画框稳稳落在掌心。

    沈屿思不信,“喜欢还这副表情。”

    “那我还要手舞足蹈一下吗?”祁越俯身和她平视,“大小姐,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沈屿思依旧不信,她故意说,“要真喜欢的话,就挂你卧室好了,一睁眼就能看到。”

    “正有此意。”

    真是神了,她怎么知道自己特地腾了地儿,准备专门挂她的画呢。

    “……你是真的喜欢还是装的。”沈屿思开始质疑祁越的审美了。

    “我几时骗过你?”

    沈屿思喃喃,说出了实话,“可这明明就……很丑啊。”

    她不敢想象这画挂在祁越性冷淡风格的房间里,万黑丛中一点红会有多惹人注目。

    “我知道丑啊。”

    沈屿思咬牙,“我可以说丑,但你不可以。”

    祁越叹气,似乎习惯了她的霸道。

    “……是是是,一点也不丑,简直是抽象派的大作,灵气逼人呐!”

    “油嘴滑舌。”

    “天地良心。”祁越忽然正色,食指沿着画框细细描摹着,“虽然我现在的审美还不能够理解这幅画的艺术性,但并不妨碍我喜欢啊,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我就喜欢丑丑的画不行?”

    沈屿思猛地瞪眼,撞进他含笑的目光里,“你再说它丑!”

    “好好好——不丑不丑。”

    “行了行了。”沈屿思不再为难他,指尖敲了敲边上的盒子,“还有这个你也收下吧。”

    “这么阔绰,备两份礼物呢?”祁越掀开盒盖,表盘的蓝宝石在水晶吊灯下折射出细芒,“还是限量款啊。”

    沈屿思嘟囔,“你就偷着乐吧。”

    祁越抬手,“帮我戴上。”

    “你还使唤上我了,之前的手链都没让你替我戴。”沈屿思低头解开他原来的表带,指尖擦过温热腕骨。

    祁越看她,“你早说啊,我很情愿的。”

    他的尾音像浸了蜜的钩子,裹着若有似无的香气笼过来。

    “切。”

    祁越已经将新表塞进她掌心,铂金表链凉意沁人,却在触及他皮肤时被体温烘暖。

    她垂眼调整搭扣,睫毛在眼下投出颤动的影,发顶旋涡处翘起几根碎发。

    “沈屿思。”

    “卡扣太紧了?”

    祁越望着她摇头,“没什么,就叫叫你。”

    空气突然粘稠起来,秒针游走的声响被放大,沈屿思猛地抽回手。

    祁越转着腕表欣赏,而后说,“下次换我给你戴项链。”

    天色渐晚,庄园里灯火通明。

    管家指挥着佣人们在别墅前的草坪上支起了烧烤架。

    炭火噼啪作响,女佣端着餐盘穿梭其间,滋滋冒油的牛肋排被端上桌。

    沈屿思却对一边的烧鸟钟爱有加。

    吃得差不多时,忽然响起了琴声,翻糖蛋糕从暗处随餐车被推过来。

    不知是谁往祁越头上扣了顶滑稽的星光帽子,led灯在他脸上一闪一闪,众人笑作一团。

    “好了好了,快许愿!”

    烛火在奶油上晕出暖黄光圈,朋友们拍手哼唱着生日歌。

    祁越闭眼合掌抵住额头,脑子里一片空白,愣神之际睫毛漏进一线光。

    她正隔着摇曳烛火望过来。

    祁越二十年来所有愿望都融化在夜风里。

    他偷偷凝视着对面被烛火镀上光环的轮廓,在喧闹中突然听见心底簌簌塌陷的声音。

    祁越重新闭紧眼睛,许了一个贪心的愿望。

    生日流程结束后,狂欢才真正开始。

    佣人将桌面迅速清理好,端来酒水小菜纸牌,背景音乐也适时换成了嗨歌。

    一伙人轮番上阵朝寿星敬酒,眼看着祁越招架不住。

    苏泽开玩笑喊着,“小岛小岛,快来帮帮你们祁越!”

    沈屿思笑骂,“别想坑我,他酒量才没这么差好吧,一看就是装的。”

    话音刚落,四下安静了一瞬,她听见有人说了句,“林映舟,你居然来了。”

    这话好似平地起惊雷,炸得大家齐刷刷往另一边看去。

    沈屿思的脊椎一寸寸绷紧,后颈窜起战栗。

    她缓缓转头,只见林映舟站在她身后不远处,他身型宽大几乎挡住了沈屿思眼前所有的灯光,一双眼睫浓黑得看不出任何情绪。

    是什么感觉呢。

    就像高中生去夜店被班主任抓包。

    沈屿思在听到他名字的一瞬间,心脏差点骤停。

    其余人也在震惊中没缓过来。

    云昌不大也不小,都是一个圈层的人,家族之间有联系互相认识,只是不熟而已。

    没想到向来不和他们这些纨绔子弟同流合污的林映舟,居然会来祁越的生日宴。

    某位公子哥率先打破沉默,“还是我们寿星面子大,能把你请来。”

    林映舟淡淡道,“发小过生日,肯定要来。”

    祁越开玩笑说,“等你忙完还真是不容易啊。”

    管家匆匆安置了一张新椅子在其中。

    入座时,林映舟的动作凝滞了一瞬。

    他敏锐地嗅到了祁越领口上沾染的香气。

    厄瓜多尔玫瑰和荔枝。

    这是沈屿思身上的味道,他很熟悉。

    林映舟的呼吸有些刺痛,强迫自己不再看他领口处的褶皱。

    究竟是怎样的亲密举动,才能在对方身上留下如此浓烈的味道?

    林映舟视线落回沈屿思身上。

    她视线闪躲,明显在心虚。

    他喉间泛起一阵苦味。

    第36章 三角恋 我和在场的人接过吻

    新倒的啤酒咕嘟咕嘟冒着气泡,昭示着沈屿思不安的内心。

    和两个暧昧对象同时出现在一个酒局上,稍不注意就会暴露出许多事。

    虽然他们知道彼此的存在,可也仅仅只是知道而已,沈屿思不想将其摆在明面上,她讨厌陷入二选一的境地里。

    沈屿思面上镇定,在心里却默默祈祷着,千万不要出岔子啊。

    谢笙坐在边上,心跳也跟着加速起来。

    她有些懊恼,自己的嘴是开过光吗,怎么说什么来什么。

    前些天才提过的事情,林映舟怎么还真来了,不说他俩关系不好吗,这人怎么那么爱凑热闹呢。

    今天的正面交锋可比上次餐厅里的擦肩而过要惊险多了。

    谢笙捏捏沈屿思的手,小声说,“没事的。”

    “嗯。”

    待林映舟落座后,女佣适时加了一张数字牌在其中,江知怡赶紧道,“来来来,我们继续玩游戏。”

    一共十五人,桌上有十五张数字牌和一张国王牌混合,每人随机抽一张,抽出国王牌的人能再多抽一张,国王不能看任何人的数字牌包括自己的也不能看,国王可以随机指定任何数字的人做任何事。

    陈瑞清晃着手中的国王牌,“才刚开局没多久,我就不为难大家了,7号问8号一个问题吧。”

    温黎是7号,在得知拿到8号的人是祁越时,她掌心攥紧手中的纸牌。

    对面的人将牌摊开放在桌上,目光坦荡,“问吧。”

    起哄声响起,在场的谁不知道温黎喜欢祁越很久了,一时间都在期待她会问什么。

    比如你喜不喜欢我,比如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之类的。

    该不会两人借着这机会确认关系吧?

    有了这个设想,大家更是激动得直拍手。

    而温黎并没有和大家预想那般,她的声音有些紧绷,“十月三号那天晚上,你和谁在一起?”

    她那天得知祁越和父亲吵架,特地打电话过去想要关心他,却在接通的电话时,听见一道含糊的女声。

    大家哇哦一声,没想过会这么劲爆,见温黎俨然一副正宫模样,草坪上八卦之魂熊熊燃烧。

    “还是晚上!”

    “问得好问得好,到底是哪位美女啊?”

    陈瑞清推了推祁越,“有情况不告诉哥们儿,你不够意思啊祁越。”

    江知怡凑热闹,“就是就是,快说快说。”

    玻璃杯壁凝着的水珠坠在祁越手背,他抬眸淡淡看了眼温黎。

    “砰!”的一声,新启的啤酒泡沫涌上来,祁越单手扣开,仰头便喝,整瓶酒随着喉结滚动被饮尽。

    祁越动作迅速,很快就将空瓶放回地上。

    喧哗霎时间冻住,众人皆是一愣,他向来玩得起,几乎没这样过。

    这使所有人开始好奇那天晚上究竟是谁,才会让他在已经喝多了的情况下,对瓶吹也不愿说出她的名字。

    祁越的意思很明显,他不想说,大家便识趣没有再问。

    只有温黎使小性子将牌往桌上一扔。

    十月三号晚上。

    林映舟想起来了,那天沈屿思和他请假,说有事要处理上不了课。

    隔了两天,祁越出现在沈屿思的生日会上。

    所以,那天晚上他们待在一起。

    不。

    也有可能是那些天他们都待在一起。

    林映舟闭了闭眼睛,掩下眸中疯狂的情绪。

    嫉妒像荆棘从喉管里生根发芽,刺得他下颌发出细微响动。

    从温黎问出那句话后,沈屿思便被吊着一口气,她不想从祁越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更不想让林映舟知道自己在骗他。

    要是换做之前她是无所谓的,知道便知道,他要是介意大不了就换嘛,男人多的是,又不缺他一个。

    但现在的沈屿思并不想这么快就结束,她不舍得还想要再玩玩。

    见祁越喝完那瓶酒后,这个话题就此作罢,沈屿思彻底松了一口气,她往椅背靠了靠,而后又想起林映舟读的是心理学,她心中一惊,下意识往斜对角看去。

    四目相对时,他望过来的眼神依旧平静如水,似乎没发现不对劲。

    沈屿思若无其事地别开眼,指尖却掐紧掌心。

    太不对劲了,按他的敏锐程度不可能发现不了,发现了也绝不会是这反应。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诡异的聚会赶紧结束吧。

    国王游戏渐渐越玩越嗨,知道场上有不少女生,大家还是拿捏好了尺度,只是男生可就没那么容易逃过了,不少人被整的求爷爷告奶奶。

    好在林映舟有光环加持很少被选中,选中到的惩罚也是些无关痛痒的。

    不然沈屿思真不敢想象林映舟被要求跳擦边舞会是什么模样。

    这次轮到祁琪抽到国王牌,她想不出什么惩罚,临时上网查了一个,“请2号和8号去空地上单独待十分钟吧。”

    众人亮牌。

    2号是林映舟。

    扫了一圈没发现8号,沈屿思迟疑地翻开自己的数字牌。

    果然,她是8……

    独处十分钟,可真是个绝佳的兴师问罪机会啊。

    沈屿思叹了口气,该来的总会来,根本逃不掉。

    两人沿着路灯一路往外走,随着离人群渐远,气氛开始怪异起来。

    沈屿思先发制人,关心问道,“我看你刚刚喝了几杯,没问题吧?”

    “没事。”说着,林映舟指节抵住太阳穴揉了揉。

    沈屿思踢开路边的石子,“你今天怎么想到要来参加生日宴?”

    “因为我猜你也会来。”林映舟侧过脸,路灯在他脸上渡了层光,“但你好像不希望我来。”

    “怎么会呢。”沈屿思赶紧说,“我为什么不希望你来,大家都是好朋友,人多才热闹嘛。”

    林映舟盯着她,“可你在看到我的时候,表情很僵硬,之后就很少再笑了。”

    沈屿思眼睫扇动,张口就来,“哪有,我只是头有些晕,再加上昨晚忙着写作业有些累而已。”

    林映舟点头,“嗯,是我多想了。”

    现在远离了人群,祁越也不在,是她最好的表态机会,沈屿思扯过他的衣摆小幅度摇晃着,耐心哄道。

    “真的呀,我怎么会不想你来呢,我巴不得天天见到你。”

    林映舟目光平静地落在她的脸上,她正用盈满笑意的眼神望着他。

    又在装作一副很喜欢他的样子。

    就好像全世界只喜欢他最喜欢他。

    明明知道是假的,林映舟也依旧吃她这一套。

    “嗯。”林映舟抬手将她吹乱的头发别至耳后。

    他在心底默念。

    你最爱我,就这样一直演下去吧,我永远不会拆穿你。

    林映舟往草坪中央的长桌看去,和祁越的视线隔空对上。

    他忽然扯了扯嘴角,转过头去,捂着脑袋,声音低哑带着三分醉意,“沈屿思,我好像有点……”

    尾音消弭在夜风里,颀长身躯向前软软倒去。

    沈屿思踉跄着接住他,面前人独有的墨香瞬间扑来。

    他的额头抵在颈侧,环在腰后的手指却慢慢收紧。

    “怎么了?”

    “可能喝多了,头有些晕。”闷哑声线振得沈屿思锁骨发麻。

    垂落的碎发间,那双半阖的眸子清明如寒潭,无半点醉意。

    沈屿思担心,“要去客房休息会儿吗?”

    他摇头,鼻尖蹭着她的颈侧动脉,“让我靠一会儿就好。”

    她的味道萦绕在鼻尖。

    好香。

    怎么也闻不够。

    可祁越身上为什么偏偏也有呢。

    光是想想,胃部就要泛起恶心的痉挛。

    他迫切地想要把这味道从祁越身上剥离。

    几乎是同一时间,草坪中央的祁越从座位上猛地起身。

    “你干嘛?”有人问。

    祁越没空理他,扔下众人往另一侧跑去。

    大家呆住,视线追随着他一路往前。

    才知道是好戏开场了。

    游戏中止,全在看戏。

    草坪边缘的路灯照亮三人纠缠的身影。

    祁越冲上去从沈屿思肩上扯过林映舟,扶稳他微晃的身形,语气关心,“不舒服吗?要不要去客房休息一下呢。”

    林映舟面无表情地看着火急火燎突然出现的人。

    他着急了。

    而后林映舟转头朝向沈屿思,微微蹙眉,“他拽疼我了。”

    沈屿思低头看去,果不其然,林映舟的胳膊上起了一道很明显的红痕。

    “祁越你干嘛这么用力啊?”

    脱口而出的嗔怒让祁越顿时哑口无言,仿佛有一根钢线从沈屿思的嘴角里延伸出来,勒进他的血肉里,让他喘不过气。

    祁越松开手,尽量使自己语气正常,“时间到了,该回去了,这边蚊子多。”

    沈屿思说完便意识自己语气太差,她抿唇,“好吧。”

    桌上的十多人对着他们三行注目礼,直到他们先后落座才收回视线。

    然而每个人表情各异,吃瓜群众嗅到八卦的气息开始联想起他们三的情感大戏,也终于明白林映舟今天为什么会来。

    ——又是一组旷世三角恋啊。

    温黎脸色泛白,她终于想起来了,沈屿思的声音和那天晚上的女声极度相似。

    原来是她。

    原来祁越喜欢的那个人是她。

    她望向一侧的沈屿思,眼眶蓦地红了。

    谢笙凑过来问,“你没事吧。”

    沈屿思只能扯了扯唇角,“我没事。”

    看着没事,其实人已经走了一会儿了。

    “怎么,游戏就不继续了?”祁越靠在椅背上,又恢复成原先那副懒散,仿佛什么也不在乎的模样。

    大家终于从刚刚的三角恋中缓过神来,祁琪率先说,“哥,我刚刚又搜到了一个好玩的游戏,叫我有你没有。”

    而且是升级版的我有你没有。

    规则就是轮流说出自己做过但别人没做过的事。

    没做过的人要喝酒,有三个以上做过的,提出来的人也得喝一杯。

    一共有十杯酒,谁率先喝完就欠全场每人一个惩罚。

    祁琪率先说,“我有亲哥哥!”

    “切!”

    “有哥哥了不起啊。”江知怡咕嘟咕嘟喝下一杯酒。

    接下来开始按顺序接下去,有说自己特殊才艺的,也有说自己以前干过的糗事。

    一时间气氛好转,大家都在笑,连林映舟嘴角都勾了勾。

    很快轮到了苏泽,他想了好一会儿,终于想出了个绝杀,“我和在场的人接过吻。”

    这句话瞬间引爆全场。

    有人喊着,“不公平!!”

    “哇!苏泽,你这就没意思了吧,就你和陈瑞清带了对象来,平时秀恩爱就算了,这时候也要欺负我们?”

    “就是就是,你这太过分了,虐狗啊虐狗!”

    起哄声在察觉到气氛不对劲时渐渐弱下来。

    几个酷爱插科打诨的人面面相觑,以为是自己玩笑开太过了。

    原本因为苏泽这句话嘴角微微上扬的祁越,在发现林映舟也没有喝酒的意思后,笑意慢慢消失直至没有。

    他靠在椅背,盯着对面的沈屿思,只觉那根线收得愈加紧了。

    你自以为是的特殊,在她那里根本不值一提。

    林映舟的视线也落在了祁越面前没有动的酒杯上。

    他们接吻了。

    什么时候?

    十月三号那天晚上,还是在十月五号的生日上。

    又或者是在今天,所以祁越身上才会有她的味道。

    还是说,他们吻过很多次。

    有了这个设想后,林映舟垂下的手下意识捏紧,俨然忘记手上还拿着刚打开的啤酒瓶盖。

    锋利的利齿抵着掌心软肉,随着愈发急促的呼吸渐渐陷进皮肉中。

    他却像感受不到疼痛一般,还在用力。

    瓶盖被大力挤压到变形,血珠顺着指尖蜿蜒流下,滴落在草坪上。

    强烈的痛感袭来,使他瞳孔里翻涌的阴鸷逐渐凝固,他非但不觉得难受,反而眉头渐渐舒展开来,仿佛痛意是他的镇定剂。

    林映舟抬眸,克制地望向沈屿思。

    温黎在听到苏泽的话后,第一时间看向祁越。

    他没有喝酒。

    所以……

    于是,三道视线齐刷刷落在沈屿思头上。

    沈屿思一时间如芒在背,她盯着面前的酒,谁的眼神也不敢看。

    此刻的她只想打死说出这句话的苏泽。

    明明只需要一句,在场只有他和谢笙接过吻,这游戏能秒杀全场啊。

    干嘛非得说这句!

    他俩有仇吗?!要这么害她?!

    原本沈屿思想着浑水摸鱼,眼睛一闭酒一灌,这事就和她无关了。

    但是现在这情形,是个人都察觉到不对劲了,她做什么都会被人认为是在心虚。

    大家都是聪明人,抛开场上两对已知的情侣,只有沈屿思、林映舟和祁越三人没喝罚酒。

    还能说明什么呢?

    简直一目了然。

    哪怕是经验丰富,内心强大的沈屿思,在遇到这情况,也只能将装傻贯彻到底。

    谢笙在桌下伸手使劲拧着苏泽的大腿,压低声音,“你要死啊。”

    说什么不好偏偏要说这个。

    苏泽在感受到诡异的氛围后,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完啦。

    他貌似在无形中坑到了许多人,尤其是他女友最好的闺蜜。

    她以后该不会给他穿小鞋吧。

    第37章 走廊吻 和她一起堕入地狱里

    见气氛僵持住,谢笙赶紧打圆场,“好了好了,轮到我说了。”

    玩这个游戏,大家都爱说一些私密事情,如此一来沈屿思就很容易暴露。

    经过刚刚的几轮,现在只有陈瑞清面前还剩下一杯酒,只要谢笙说的事他没干过,这游戏就能结束。

    为了闺蜜的幸福着想,谢笙开始展示自己的绝技,她将大拇指往后一掰,“我的手指能反向折九十度。”

    这可让场上不少人吓了一跳。

    “谢笙你也太拼了吧!”

    沈屿思感动地看向谢笙,摸摸她的手,“不疼吧?”

    “肯定不疼啊。”谢笙挥挥手,“行了行了,王承鸣快点喝吧。”

    这招绝杀成功让游戏结束,倒霉蛋王承鸣喝下最后一杯酒,想到接下来要做十四个惩罚,他咬牙切齿,“谢笙我恨你!”

    谢笙心里也觉得对不起他,但有什么办法,肯定是沈屿思更重要啊。

    “愿赌服输,赶紧受罚吧。”

    待王承鸣将所有人的惩罚做完后,终于到了烟花表演时间。

    三百架无人机烟花曳着流霓虹尾焰腾空,渐渐勾勒出一座红色岛屿的轮廓。

    谢笙手肘轻撞沈屿思,调侃意味十足,“居然是小岛的形状诶,有心了~”

    光粒重新编织成珊瑚礁群,海浪潮声的电子音效自云端传来。

    沈屿思下意识回头,祁越就立在三步之外,衣摆被夜风掀起碎浪,目光却如深海静流将她锁在原地。

    平白无故的,沈屿思却感受到一股寒意,她视线左移,林映舟站在不远处,眼镜泛着冷光,淬着寒芒的视线正穿透喧闹人群,锁定在两人之间。

    三人交错站位。

    她在看烟花,他望着看烟花的她。

    他又盯着看向看烟花的她的他。

    沈屿思又迅速将头转过去。

    太诡异了。

    这画面简直太诡异了。

    烟花结束后,趁着晚风吹彻,大家围坐着聊天打游戏。

    祁越看了眼手机,而后起身离开。

    祁琪问,“哥你去干嘛?”

    “工作上的事情要处理。”

    苏泽调侃道,“祁总还真是日理万机啊,过生日都不得闲。”

    沈屿思抬头看了眼,又继续和谢笙祁琪玩弱智小游戏,“耶!我又赢了!”

    在连输五把之后,祁琪喊着说玩不过要换一个。

    沈屿思和谢笙没意见,“行,你说要玩哪个?”

    “等我想想。”

    手机震动,弹窗跳出来:【来二楼,有事找你】

    沈屿思顿感不妙,总觉得今天不适合跟任何人独处,尤其是林映舟和祁越。

    她正要把手机关机,就当做没看见。

    祁越又发来消息:【我在楼上阳台看到你打开手机了,别装傻】

    沈屿思抬头,二楼弧形阳台上有个人影正倚着栏杆。

    她心想。

    切,我就不去就要装傻,看你能拿我怎么办。

    祁越深谙她吃软不吃硬的性格,继续打字:【看在我今天过生日的份上】

    行行行,沈屿思对这招毫无抵抗力。

    她从位置上起身,和边上两人说,“我去一下洗手间。”

    “好。”

    别墅离草坪并不远,其中也有几个人离开,沈屿思的举动并不惹眼。

    位置一角的林映舟慢条斯理擦着眼镜,镜片反光掠过她的脖子,他抬眸,目光如影随形追着那道背影。

    沈屿思踩着楼梯拾阶而上,祁越正倚在浮雕廊柱前等她。

    “你工作忙完了?”

    “嗯。”

    二人之间漂浮着沉默。

    沈屿思率先问,“找我什么事?”

    她猜祁越是想兴师问罪,例如她和林映舟接吻那件事。

    毕竟大家都是单身,沈屿思并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问题。

    只是人都有占有欲,她表示理解,同时她也希望林映舟和祁越能理解她。

    虽说这个想法很强盗,可谁让他们喜欢她呢。

    喜欢一个人不就是要接受她的缺点吗?

    况且她也就只有这么一个缺点而已。

    根本无伤大雅。

    祁越并没有提那件事,而是说,“你今天还没有祝我生日快乐。”

    “我凌晨不是卡点给你发消息了吗?”

    就为这事把她叫上来?

    祁越喉结滚动,“我要你当面,亲口和我说。”

    沈屿思轻笑出声,“祁越,祝你生日快乐。”

    “希望你……”她顿了顿,真心的祝福着,“永远自由。”

    祁越眉头微动,攥住她欲撤离的手腕,望着她,“沈屿思,你喜欢我吗?”

    在情感博弈中,问出这句话是大忌,因为它代表着将最后的筹码都摆在赌桌上,任对方抓住把柄,欣赏自己鲜血淋漓的真心。

    祁越明白这一切,但他还是问了出来,这场博弈从最开始他就没有一点胜算。

    这个道理刻在同类的基因中,所以沈屿思很意外,换做任何人问出这句话都不会有什么。

    可他偏偏是祁越。

    偏偏是面前这个看着一副游戏人间的浪子,问出了最可笑的问题。

    你喜欢我吗?

    沈屿思笑了笑,往前走了一步,“喜欢啊。”

    这对她来说并不是个很难承认的问题。

    那张脸美得石破天惊,说出来的话轻飘飘落在祁越耳边。

    他心中城墙轰然倒塌,俯身吻上她的唇。

    祁越的吻像是试探冰面一般,害怕沈屿思推开他,就只是轻轻地吮咬。

    然而在感受到她的回应后,他便没再克制下去,转为侵略十足的啃噬。

    沈屿思攀上他的脖子,双手慢慢收紧。

    渐渐的,她感到莫名不舒服,似乎有一道危险黏腻的视线在注视着她,像被毒蛇缠住咽喉一样阴冷。

    她倏地睁开眼睛。

    在祁越身后不远处,林映舟正站在走廊尽头。

    他半张脸浸在阴影里,像一团抹不开的浓雾,近乎死寂地盯着她,紧绷的小臂肌肉暴露着濒临爆发的压抑。

    沈屿思瞳孔骤缩,连带着心脏都快停止跳动,她吓得用力将面前的人推开。

    祁越吻的正动情,一时不察被她推倒,后腰撞在身后的茶几上,酒杯碎裂声响起,大理石地板倒映出三人扭曲的影子。

    他惊讶于沈屿思的力气和举动,“我靠你干嘛,不就咬了一下你舌头,至于吗?”

    “……别说了。”

    祁越拧眉,顺着她的视线往身后看去,随后他扯了下嘴角,从地上站起身。

    “林映舟!”见他转身,沈屿思赶紧追上去。

    听见她叫他,林映舟停住脚步,眼神钉在沈屿思脸上。

    他绷紧的下颌在细微颤抖。

    刚才的画面不断刺激着林映舟的神经,他迫切地想要所有让他情绪不再稳定的因素都彻底消失。

    ——包括沈屿思。

    就像他的母亲一样,用地上尖锐的碎片扎进对方的咽喉,任血液喷溅在脸上,待其填满整个浴缸,接着他会和她一起堕入地狱里,生生世世。

    他眸中跳跃着疯狂的火焰,原本凝固结痂的右手伤口因用力而崩裂开。

    暗红液体顺着指尖滴落,在地板上砸出细小而密集的啪嗒声,痛感使林映舟眼中的阴鸷散了几分。

    他垂下眼,睫影浓黑,陈述着,“你们在一起了。”

    “没有。”

    没有?

    所以对她来说,没有恋爱关系就接吻是件极度正常的事。

    她可以毫无负担地和任何人有亲密行为。

    林映舟右手力度更甚,仿佛要将掌心伤口下的血肉硬生生撕扯出来。

    自虐的行为使他理智稍稍回笼。

    他闭了闭眼睛,呼出一口气,“那是他强迫你的。”

    林映舟抬手,拇指重重擦过她红肿的唇,这个动作像是要剜去某种脏东西。

    他感受到沈屿思的战栗,瞥见她锁骨处的红痕。

    脑子里的画面不断闪过祁越在情动时不受控制吻下。

    而沈屿思或皱眉或谓叹。

    就是没有拒绝。

    林映舟面部扭曲了一瞬,手指用力捏住她的下颌,迫使她仰头看着自己,“回答我。”

    与此同时,他耳边响起母亲的告诫。

    ——“克制你狰狞的情绪,不要伤害你爱的人。”

    如此,他才不至于死死掐住她的脖颈,直到勒痕将吻痕彻底覆盖。

    他的眼神好吓人,沈屿思瑟缩一下,使劲咬了咬唇侧肉,“……不是。”

    她是自愿的。

    “这样啊。”林映舟松开手,眼神淡漠,笑意温和,“所以你叫住我,是为什么?”

    哪怕亲眼撞见,林映舟也依旧在给沈屿思找理由。

    不是他想的那样,她不是自愿的,她是被强迫的,这一切的一切都是祁越的错。

    只要沈屿思说,他就信,他就能把刚才的画面从脑子里剜掉。

    林映舟在等她撒谎。

    然而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面前的人一直没开口。

    祁越也在等,他在等沈屿思做选择。

    选他还是林映舟。

    无论如何都得在今天有个结果。

    沈屿思站在原地,甚至能听见两人粗重的呼吸声。

    一个滚烫得像要烧穿地板,一个冰冷得仿佛结了冰碴。

    在林映舟面前,她天然理亏,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说自己只是氛围上头和人亲了个嘴吗?

    说自己一边说喜欢他,一边又和其他人暧昧吗?

    林映舟沉默地看着沈屿思欲言又止,她现在连骗都不愿再骗他了。

    她的眼睛这么漂亮,里面为什么不能只有他?

    林映舟声线骤冷,“既然想不出,那就别想了。”

    沈屿思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林映舟离开,他的身影在阴暗交替的走廊里忽隐忽现,一直到彻底消失。

    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她悔恨地想,刚刚就应该推开的。

    原先还能耍赖不承认,现在被当面看到,她怎么狡辩都没用了。

    祁越见她要走立马上前拉住她,又是那副不正经的语气,“诶,哄完他也该哄哄我了吧?”

    他眉头皱着,语气控诉,“刚刚被你一推,直接撞上茶几,你是不知道我的腰有多……”

    “你是故意的吧。”沈屿思甩开他的手。

    吊灯在她脸上投下冷厉的阴影,这是沈屿思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和他说话。

    明明刚才他们还接吻了的,那是喜欢彼此才能做的事。

    祁越一愣,“什么?”

    “故意叫林映舟来参加你的生日,故意在这里亲我,故意在我锁骨留吻痕。”沈屿思冷声说着,一条条列举,“还有之前你发的那条仅林映舟可见的朋友圈。”

    祁越忽然笑了起来,是故意的又怎样?

    “就有这么喜欢他?”祁越步步紧逼,伸手摩挲着她锁骨处的痕迹,“怕他误会怕他生气?怕他不要你?”

    沈屿思挥开他的手,“祁越!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祁越下颌动了动,哑声低笑,“我想做什么你真的不知道吗?”

    沈屿思一时语塞,“可你明明知道……”

    祁越出声打断,“明明知道什么?明明知道你只是想和我玩玩,明明知道对你来说我只是消遣,包括和我接吻也只是一时上头吗?”

    “那你和他呢,和他之间也只是玩玩吗?”祁越艰涩开口,“沈屿思,你的心就有这么硬,硬到一点机会也不愿意给我吗?”

    “够了!”沈屿思深吸一口气,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走到现在这步。

    明明昨天她还觉得自己将这几段关系处理得好。

    疲惫爬满身体,沈屿思尽力缓和语气,“祁越,可能是我让你误会了,是我太随便了,所以……”

    祁越嗤笑一声,“你是在反省自己吗?因为林映舟?还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啊沈屿思。”

    他顿了许久,轻轻笑出声,“你可别,哪会是你的错啊,明明是我上赶着犯贱。”

    他小时候赌在父亲心中他和那个私生子谁更重要,长大了赌在沈屿思心中他和林映舟谁更重要。

    毫无疑问,他都输了。

    沈屿思回到草坪,她拿起自己的东西,和其余人打好招呼便要离开。

    众人皆是一愣,谢笙赶忙跟上,“小岛我和你一起回去。”

    沈屿思的司机已经在庄园外等候,两人很快便上车。

    先是三人陆续离开草坪去别墅,接着林映舟回来取东西离开了山庄,最后沈屿思回来,拿起包包就要走。

    而祁越一直没有回来。

    傻子都能猜到在离开的这十几分钟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们三个打起来了?”谢笙问。

    沈屿思一脸惆怅,“我和祁越在走廊接吻被林映舟看到了。”

    “啊……”谢笙恨铁不成钢,“你们忍忍找个私密空间会怎样啊。”

    “我哪知道祁越会亲我,我哪知道他会突然过来。”沈屿思叹气,“算了,确实是我当时脑子抽了。”

    谢笙长叹一口气,“现在这情况很难办啊,肯定做不到和以前那样了,你必须得选一个出来了。”

    沈屿思将额头抵在车窗上,“可我是天秤座啊,能不能别让我做选择啊。”

    “但你再不抉择一下,两个都要没了。”谢笙苦口婆心。

    沈屿思重新倒在靠背上,喃喃自语,“非要选的话,那我两个都不想要了。”

    况且,她凭什么认为在经历这件事后,他们两个还会乖乖等着她选呢。

    第38章 揭疮疤 他缓缓打开浴室的门

    沈屿思讨厌选择。

    于她而言,选择不是权衡利弊的取舍,而是失去。

    在确定某个选项的同时,也在永远失去另一个选项。

    或许是看出女儿的对选择的回避,沈宴初从小就告诉她鱼和熊掌都可兼得。

    两只待价而沽的死物不值得她费神去思考拥有哪个更值得,她可以全都拥有。

    但人不一样,人心不是货架上的商品,他们有自己的意识有自己的情感。

    事已至此。

    即便这次没有被发现,那以后呢?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她总会面临同样的二选一。

    “其实还是很好处理的。”谢笙忽然开口。

    “嗯?”

    谢笙笑笑说,“就是这个方法有些不道德,甚至还很考验你们之间的感情。”

    沈屿思推她,“别卖关子了,快点说啊。”

    谢笙咧嘴,“你看谁更难哄就和谁先在一起呗,等腻了分手再去找另一个,这么一来问题不就解决啦,你两个都没有失去,哈哈。”

    “……”沈屿思难得哑口无言,她嘴角抽了抽,“谢笙,我发现我以前还是太小看你了。”

    “是吧,你也觉得这个方法很好!”谢笙简直要为自己的机智点赞了。

    沈屿思翻了个白眼,“好个屁!祁越又不是什么很普通的男人,喜欢他的女生一大把,他凭什么要等我分手再和我在一起,你当演电视剧呢,痴情男二苦等女主多年依旧不离不弃?”

    谢笙偏头戳穿她,“你看,你已经做好选择了。”

    “……”沈屿思哑然,“我这只是……”

    她只是打个比方而已。

    “下意识的选择就是你的心之所向。”谢笙拍拍她的肩膀,“好了,去哄哄林映舟吧,虽然你和祁越亲嘴被他看到了,但作为男人得自己找台阶下,要是连这点肚量都没有,那咱就选祁越。”

    沈屿思拨弄着耳钉,“怎么哄啊,这次和以前的小打小闹不一样。”

    她哄人也只会撒撒娇,再说几句心不在焉的好话。

    一向等着别人来哄她的人,要真让她伏低做小是永远不可能的。

    谢笙啧了一声,在感情中游刃有余的沈屿思竟然也会陷入两难的境地。

    “没让你真哄啊,今天过去你和祁越的事情全都不存在了,你以后就当不知道,再随便发条无关痛痒的消息给林映舟,他要真喜欢你肯定会编好理由给你开脱的,爱使人盲目,使人智商下降。”

    沈屿思长叹一口气,“等我做好准备再说吧,我现在累了。”

    这是她第一次在两性关系中感到疲惫,她不喜欢心情总被男人左右。

    如果这件事一直影响到她的情绪,那就两个都滚吧-

    雕花木门缓缓打开,宾利驶入林宅,苏管家在门口等候,目光扫过林映舟有些苍白的脸,她递上热毛巾,“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

    “有点累了。”

    “那正好早点休息。”苏管家嗅到血腥气,低头便看见了林映舟手上,从指骨蜿蜒至袖口的干涸血迹,“怎么伤成这样?”

    “不小心弄到的。”林映舟淡淡回答。

    这伤看着实在吓人,苏管家赶忙联系家庭医生过来处理。

    “祁家居然没有医生在?”

    林映舟摇头,“没人知道我受伤了。”他也不想说。

    家庭医生很快赶来,他取出清创工具,“会非常痛。”

    “没事。”

    双氧水倾倒,药液在伤口上沸腾出细密白沫,像银针扎入溃烂皮肉。

    林映舟左手骨节抵在椅子扶手上,泛起一阵青白。

    一切结束后,医生叮嘱,“伤口不能碰水,右手不能用力,裂开要及时联系我。”

    “嗯。”

    苏管家面露担心,欲言又止地绞着衣摆,好好的聚会怎么能留下这么严重的伤?

    他在祁家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我们就走了,你好好休息。”多年的主仆默契让她咽下所有疑问。

    门合拢的刹那,房间骤然坍缩成窒息的棺椁。

    林映舟脊骨抵在冰冷墙面上。

    一闭上眼,那两具在走廊纠缠的身影便不断占据脑海。

    他们在拥吻。

    暧昧的红痕灼烧着视网膜,他们唇齿间漏出的、带着红酒味的喘息声正在耳蜗筑巢。

    黏腻、潮湿、恶心。

    林映舟忽然摊开手,拇指狠狠地摁在刚包扎好的伤口上。

    新鲜血珠从纱布中沁出,他在自虐的快意中感到了解脱。

    他面无表情地任由尖锐的灼痛,将那旖旎的画面腐蚀成灰烬。

    叩门声响起,医生折返回来取遗落在桌上的镊子。

    余光瞥见林映舟手上又渗出的血迹。

    察觉到他的目光,林映舟平静地说,“伤口裂开了。”

    医生沉默了会儿,“我给你再换个绷带。”

    重新将一切处理好,医生忍不住提醒,“伤口反复撕裂会造成永久性的损伤,千万要遵循医嘱。”

    “嗯。”他浓黑眼睫遮不住眼底的阴郁。

    房间内再次陷入寂静。

    林映舟知道,他不能再这样做了,右手的伤口迟迟不见好,影响到比赛的话,会被林昀之问责的。

    只有更锋利的痛楚才覆盖这段回忆。

    他仰面倒在床上,闭上眼睛,让窗外月光撕开他的精神疮疤。

    1996年立冬,寒梅初绽时,他出生在一个幸福的家庭。

    父亲给他取名为贺映舟。

    “映者,如光鉴影,须臾不离其形。”他抱着怀中婴儿,“希望他如临水照影,时刻自省,行止皆见天地本心。”

    母亲林疏意倚在床头轻笑,“哪有你这样去要求一个孩子的。”

    贺绪说,“男孩就是要这样严格,才不至于去乱嚯嚯人家闺女。”

    林疏意在洒金笺上写上映舟二字,用簪花小楷记录着此刻的温情。

    后来无数个午后,她总握着贺映舟的小手临摹赵孟頫的字帖,笔锋转折处尽显松骨竹韵。

    春去秋来,夫妻依旧恩爱着,家中花瓶总有新买的鲜花,厨房砂锅总有新煲的靓汤,家里总是一片和睦。

    贺映舟的书法总是获奖,小小年纪行文丝滑字迹飘逸张扬。

    这里面藏着他一整个被爱意浸润的童年。

    小学四年级的立夏,贺映舟第一次见到了他的外公,他望着那个从学书法时就一直听说的大人物,却始终没有像母亲教的那样喊出“外公”二字。

    饭桌上氛围并不好,或许是顾及孩子在场,三位大人克制着将许多话吞咽在肚子里。

    却在贺映舟离席后闹得不欢而散。

    那次过后贺映舟就再没见过他。

    小小的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只有他的外公会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

    后来贺绪升职加薪,工作开始忙碌起来,生活条件愈加优越的同时,夫妻之间隐隐有了隔阂。

    某日在饭桌上,林疏意一直沉着面色,对贺绪的好几次搭话均不理睬。

    最终,她还是忍不住冷声质问着,“你不打算解释一下吗?”

    “解释什么?”贺绪给妻子夹鱼肉的动作僵住,一脸懵地看向她。

    林疏意抬眼,“香水,你身上为什么会有女人的香水味。”

    贺绪嗅了嗅领口,解释说,“上午开会,客户的香水不小心打翻了,应该是那时候不小心沾上的。”

    这香气像鱼刺卡在喉咙里,林疏意冷笑,“该有多不小心才会沾上。”

    知道她是吃醋了,贺绪笑了笑,安抚着说,“阿意,我的手机你装了定位,密码你也知道的,每天的行程准时发你,你怎么还担心这些有的没的呀?”

    林疏意将筷子扔在桌上,“你现在越来越忙总要应酬加班,要我怎么相信你?”

    贺绪连忙哄着,“确实是我的问题,是我没有考虑到你的情绪,以后女客户我就让同事接手好吗?正好明天有假,我陪你去逛街?”

    这场硝烟鸣兵收鼓,却在之后的日子里愈演愈烈。

    夫妻俩看重孩子,往常从不会在贺映舟面前吵架。

    这次却破了戒,见林疏意情绪越来越激动,贺绪看着不知所措的儿子正蜷缩在角落。

    他赶紧开口,“别在孩子面前说这些。”

    听到孩子,林疏意恢复了些许理智,“舟舟你先回房间。”

    “妈妈。”贺映舟有些害怕,他怔怔看着妈妈颤抖的指尖,心疼地握住她冰凉的手。

    林疏意维持着摇摇欲坠的身形,蹲下来温柔地说,“没事的,爸爸妈妈有事情要解决,你先回房间睡觉,明天还要上课呢。”

    房间合上的瞬间,客厅里传来前所未有的争吵。

    林疏意歇斯底里地将青花瓷砸向婚纱照,贺绪伸手去挡,玻璃裂痕贯穿照片,碎瓷飞溅在他脸上划出血线。

    林疏意声声控诉,眸中是偏执的怒火,“当初我为了你离开林家,为了你和他们断绝关系,结果你呢,你就是这样对我的吗?!”

    贺绪指尖抵着渗血的颧骨,“我和你解释多少遍了,我们什么也没发生,我还和你去医院验DNA,可结果呢,你连那张报告单都不愿意相信。”

    “什么也没发生你的身上会有她的头发和口红印?什么也没发生你每天会这么晚回家?精神出轨也是出轨!”林疏意竭力嘶吼着。

    “是工作加班啊,你查过我手机的,也去公司看过考勤表,她摔跤的监控你也看过,你怀疑的一切都是你的臆想,在你心里已经默认我出轨了,所以我怎么说你都不会相信。”

    贺绪扯开领带,无力地看着自己珍爱的妻子,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她不再担惊受怕地去怀疑所有,不再盯着细枝末节发疯质疑。

    难道要辞去工作寸步不离地守在她的边上吗,那生活如何保障?

    林疏意摇摇头,泪水滑落脸颊,她喃喃,“贺绪,你忘记了吗,你忘记你以前怎么说的,你说过会一辈子爱我,说过永远不会背叛我的,如果违背诺言,你就去死的。”

    贺绪太阳穴猛地跳动着,“我哪一点没有做到?我知道你离开林家这件事我永远亏欠你,我努力工作想要弥补你,想要给你和孩子最好的生活,我从来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你为什么总要怀疑我。”

    贺绪瘫坐在沙发上彻底脱了力,“林疏意,是不是只有把我的心剖开来给你看你才会相信我?”

    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想这样做。

    是他将善良温和的妻子逼到这种地步,所以就让他来结束一切。

    面对妻子无理由的质疑,贺绪从一个有空就回家的好丈夫,彻底成为了工作狂人,次次主动要求加班。

    面对贺绪的不归家,林疏意从一个知书达理的妻子彻底变成了歇斯底里的怨妇。

    直到秋蝉噤声时,疯长的荠菜与马齿苋吞没了整个花圃,林疏意流着泪将这个原本盛开无数鲜花的庭院打理干净。

    之后她似乎是想通了,再也没发过疯。

    她开始重新练字,青瓷瓶里也再次盛开鲜花,贺绪开始每天煲汤,家里似乎恢复了往日的平和。

    某天,林疏意端来一杯牛奶放在床头柜,她温柔地摩挲着贺映舟的脸颊,“喝完牛奶就乖乖睡觉,明天外公会来接你,以后只要乖乖听外公的话就好了,知道吗?”

    贺映舟觉得奇怪,他摇头,面露抗拒,“我不想去外公家。”

    他只见过一次外公,也知道外公并不喜欢他。

    况且,他和爸爸妈妈待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去外公家。

    “舟舟,听妈妈的话。”林疏意忽然攥住儿子的手腕,鲜红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的皮肤里。

    贺映舟忍着痛,“那爸爸妈妈呢?你们不和我一去吗?”

    “爸爸妈妈不能回外公家了。”

    “为什么?”

    暗红血丝在她眼底蔓延,仿佛玫瑰在她瞳孔中凋落,“因为妈妈以前和外公吵过架,妈妈做了很过分的事情,外公不愿意原谅妈妈,妈妈不是外公的女儿了。”

    贺映舟不太明白,血缘关系还能因为吵架就没有吗?

    但见妈妈脸色并不好他没有再问。

    林疏意还是不放心,忍不住叮嘱着,手上不自觉用力,“你要记住,一定要听外公的话,外公很喜欢你,他会对你好的,舟舟,你该长大了。”

    贺映舟看着母亲眸中跳动的神色,忽然觉得她有些陌生,他瑟缩着抽回通红的手,“我知道了妈妈,你拽疼我了。”

    回到房间,贺映舟躺在床上,还是不明白妈妈为什么会突然这样说。

    但是他还太小,还没想清楚就被一股强烈的困意笼罩,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半夜,贺映舟被噩梦惊醒,发觉脑袋莫名胀痛,四肢和灌了铅似的。

    他感到心中一阵心慌,勉强从床上爬起来想跑去找妈妈。

    家里安静得可怕,一切声响都格外清晰。

    忽然,他听见了滴答滴答的水声。

    贺映舟循着声音走去,发现水滴声是从浴室里传来的,他以为是水龙头没关,想要进去查看。

    他伸手,金属门把的寒意顺着指尖攀上脊背,滴答声忽然变得密集起来,不断砸在地板上。

    “咔哒”一声。

    他缓缓打开了浴室的门。

    第39章 搞清楚 这场游戏由她来主宰

    贺映舟推门的刹那,扑面而来的,是满室极其浓重的血腥气。

    像腐烂的舌头舔过他的鼻腔,钻进他的颅骨。

    接着,他看到将成为他毕生梦魇的一幕。

    浴缸里盛着两具肿胀的,纠缠在一起的尸体。

    两颗头颅正诡异地交叠着。

    贺映舟视网膜爆开一片猩红,他踉跄着后退,脊背狠狠撞在门把上。

    浴缸边缘垂落的两只手臂曾经将他高高举起过,也曾握着他的手教会他横竖撇捺。

    现在都变成了可怖的青灰色。

    溢满的血水顺着浴缸的豁口不断往下滴,形成大片血瀑,吞噬着瓷砖的缝隙。

    啪嗒啪嗒。

    他的瞳孔开始痉挛,血渍在扭曲中扩大,整间浴室都浸泡在红色中。

    胃部剧烈的抽搐着,他佝偻着干呕,依旧能听见室内回响着粘稠的滴答声。

    贺映舟晕了过去。

    在医院醒来已经是三天后。

    闻讯而来的警察刚拿出笔录本,却就被主治医生告知他失去了那晚所有的记忆,一行人只能作罢。

    贺映舟只记得自己喝下了妈妈递来的牛奶,醒来后便被外公带去了林家。

    庄园建筑恢宏,这里的每一栋房子都大得像迷宫,冰冷且毫无生气,他不喜欢。

    每天吵着闹着坚持着要回家。

    但他已经没有家了。

    也没有人会来接他回家。

    贺映舟是聪明的,他很快从佣人闪躲的眼神中意识到,他再不可能回去了。

    或许从妈妈给他倒的那杯牛奶开始,他就被抛下了。

    林昀之顺利拿到了贺映舟的监护权。

    他极度看重名声,视家族清誉为生命,女儿做出这样的事无疑让整个林家蒙羞,好在林疏意早就和他断绝了关系。

    想要将这件事热度压下,再撇清关系对他来说并不难。

    但是贺映舟的存在是个隐患。

    林昀之让他改姓为林,为了一切更加顺理成章,他给林映舟捏造了一个新身份,甚至不惜谎称自己有私生子在国外因飙车而死。

    他特地赶去美国为自己压根不存在的儿子收尸,顺便带回了私生子留下的孩子。

    之后,林映舟成了林昀之唯一的血脉以及唯一继承人。

    这桩豪门秘辛在圈内传了有一阵,不少人感慨这小孩命好投了个好胎,甚至不用担心父亲乱搞,给他整出几个来路不明的兄弟争夺家产。

    林映舟忘记了在浴室里看到的骇人画面,却对红色产生了病态般的恐惧,一丁点红色都能诱发他的创伤后应激障碍。

    那几年里,红色成了林家的禁忌,甚至不能出现任何相关的物品。

    之后,封印的记忆被心理治疗撕开,犹如附骨之蛆啃噬着林映舟的神经。

    他的病情在加重和好转中不断反复着。

    随着年纪增长,他知道了父母死亡的真相。

    林疏意给他牛奶里放了微量安眠药,如果林映舟没有提前醒来,那么看到浴室一幕的人会是翌日一早来接外孙的林昀之。

    这或许也是她对父亲的报复。

    安顿好儿子后,她静待丈夫归家,接着在浴室里用利刃精准刺入他的颈脉。

    待血色从浴缸中漫开,她躺进了爱人逐渐冰冷的怀抱,从容地划开自己的手腕。

    正如林疏意所说的,违背诺言的人就去死。

    而她愿意陪他一起下地狱。

    可讽刺的是,警方没有找到任何有关贺绪出轨的证据。

    病态基因随着血液遗传,这个教子有方的母亲,用自己和丈夫的死给孩子上了最后一课。

    ——克制你狰狞的情绪,不要伤害你爱的人-

    这周的书法课本该由其他老师负责,林映舟却提前发消息过去,特地和他换了课。

    他早早到教室等候,一直到上课铃响,教室尾端的那张桌子依旧空空如也。

    林映舟抬眸,只见那处细尘在光柱里浮沉,他想见的人并没有来。

    “班长点下名吧。”他坐下翻开教案,指节在桌上慢慢叩动着。

    往常上课从不会点名,班长甚至没带花名册,她立马打开手机名单,一个个名字念去,此起彼伏的“到”声响起,她却直接跳过了最末尾的那个。

    结束后,她汇报,“林老师,人来齐了,就是今天有个人请假。”

    林映舟抬眸,“谁?”

    “沈屿思。”

    “事假病假?”

    “事假。”她内心犯嘀咕,这老师今天怎么了?

    “嗯。”

    下课后,林映舟点开沉寂的聊天框,将今天课上说的重点重新复述了一遍给沈屿思。

    又是漫长的等待。

    她始终没有回复。

    学校食堂,沈屿思随意划拉着屏幕看他发来的消息。

    有几条录音和图片,她懒得点开。

    谢笙坐在对面,瞅见是林映舟的头像,“哟,你们这兴趣班的老师人还真好哈,学生有事请假,居然还特地录音拍照发给你,有心了啊~”

    沈屿思猜到林映舟今天会和温老师换课,故意找了个理由请假,“是哦~这样好的老师,打着灯笼都难找。”

    谢笙问,“你真要躲他?”

    沈屿思高深莫测地摇头,“nonono,这不叫躲,是暂避锋芒,你要知道,短暂的回避是为了更好的进攻。”

    那天晚上发生了太多事,走廊接连的对峙使沈屿思脑子一下没转过弯来,加上她确实挺喜欢这两人,才会觉得事情棘手难以处理。

    现在人缓过来了,脑子也已经清醒了,问题便可以引刃而解了。

    沈屿思自认为是个有原则的人。

    有对象的时候不搞暧昧,搞暧昧的时候不找有对象的人。

    但现在她是单身啊。

    她不就是亲了两个男的吗,她能有什么错。

    怎么一个个搞得她好像是个爱劈腿的渣女一样。

    天地良心,她沈屿思没干过这缺德事好吗?

    她向来认真对待每一段感情,简直能用恋爱范本来形容。

    除了保质期过短以及收场太过干脆无情。

    其他的哪样不是照着完美女友的标准来执行的?

    反倒是那两人,在明知道她什么脾性后,依旧选择和她不清不楚各种纠缠。

    本身就不是很确定的关系,还不安分守己各怀心思。

    一个逼她做选择步步紧逼要名分,一个乱吃飞醋动不动就生气要人哄。

    稍微给了点甜头,就分不清在这场游戏里,谁才是主导一切的人了?

    “过些天我们班要去写生,正好可以远离学校,晾一晾他们。”

    沈屿思不会低头,也不打算去哄任何人。

    她之所以能在感情关系中永远占上风,其根本原因是她从不害怕任何人的离开,哪怕自己做了过分的事情也依然有恃无恐。

    她就是恶劣,就是喜欢逼着高傲的人一次次向她低头,一次次为她妥协,直到爱她爱到没有自尊才罢休。

    如果他们不愿意,那就算了。

    爱情于她只是调味品,能让生活多些滋味,失去了也没有影响。

    写生的这十天里,是远离纷扰的好机会,沈屿思打算好好放空一下,等回来再去考虑这两段关系的走向。

    她也确实该做选择了,无关他人,只因为她不想再陷入三角关系中了。

    谢笙见她想通,悬着的心也落了地,“这样也好,要是换做我架在这两位中间,我早就一个头两个大了。”

    美院每年有两次写生,一次是在春季,学院组织的统一写生。

    一次是在秋季也就是现在,以年级为单位,由老师组织分两批去。

    沈屿思学美术以来最喜欢的活动就是和同学一起下乡写生。

    不在学校而是在大自然中,将好看的风景定格在画布上。

    一大早,教学楼前就停了好几辆大巴等候。

    沈屿思见徐依依提着大包小包的,看着很是艰难,想顺手帮一下,结果好了,她刚拿过差点连人带包单膝跪在地上。

    “徐依依你这包怎么这么重啊。”话音未落,金属和玻璃的碰撞声从包里传来。

    徐依依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带了四罐老干妈,还有辣条,牛肉干,泡椒,青椒酱,自热火锅。”

    喻然指着她的行李箱,“你别告诉我,你这里面装的也全是吃的?”

    徐依依的脸一下涨得通红,“诶呀,别问了,这么多人我都要不好意思了。”

    大家见状只是笑了笑,却不知在接下里的十天里,这些东西可大有用处。

    车厢里的笑闹声渐次低了下去,随着车身轻晃,后排逐渐响起绵长呼吸声。

    沈屿思也在颠簸中稍微睡了会。

    写生基地隐在云昌市郊的群山褶皱中,算是半个景区,整个年级里有一半人被分配在这边,另一半人则去往另一个基地。

    本就不算远,几个小时后到达目的地,沈屿思扶着后腰钻出大巴,酸胀感袭满全身。

    十月底的山风透着萧瑟气息,大家拖着行李箱一路沿着溪流往前走。

    宿舍依旧是四人寝,环境比不上学校但也不算差。

    脑子里适时响起老师的话,“你是来学习的,不是来享福的。”

    第一天踩点闲游不用上课,由老师带着学生在周遭逛逛,了解下当地的地形风景,为之后的写生做准备。

    泠泠溪涧绕廊而过,倒是在云昌市少有的未被商业侵蚀的净土。

    沈屿思慢慢悠悠跟在队伍末尾,听着老师东扯西扯,没一会儿就到午饭时间。

    基地负责人请来的本地阿姨,早早就备好三菜一汤。

    沈屿思率先夹了块红烧茄子,看着色泽油亮,味道应该也不错。

    刚咬一口,她就面如菜色,腻得心口发慌。

    不信邪的沈屿思又喝了口鲫鱼汤,差点没喷出来。

    这难道就是食物的本味吗?

    将吃饭看作人生大事的徐依依第一个受不了,“喻然!你不是说这里的伙食还可以吗?”

    “我也不知道啊,我是听学姐说的。”

    就连一向不挑食的李榆都忍不住开口,“那可能这个学姐口味和我们不一样。”

    沈屿思支着下巴叹气,“也有可能是另一个基地比这更难吃,有了对比就显得不那么难吃了。”

    不止是她们,回寝室的路上听见不少同学都在抱怨这件事。

    徐依依唉声叹气,“刚刚听说这食堂的做饭阿姨是负责人的亲戚。”

    “难怪做这么难吃都不换。”喻然嘟囔着。

    沈屿思无奈,“算了,就当减肥吧。”

    “才不!”徐依依表示反对,“你们是不是忘了,我有秘密武器的!”

    回到寝室将徐依依的自热火锅分食后,大家饱餐一顿躺在坚硬的床板上闲聊。

    沈屿思觉得这也不是办法,本来写生就费体力,吃不饱很影响状态的,虽不说要多享福,也不能这么吃苦吧。

    她想着在附近找个饭店开小灶,一连试了好几家,手艺和食堂阿姨半斤八两。

    沈屿思也纳闷了,这个地方是被下诅咒了吗?

    一道最基础的番茄炒蛋都能做得如此寡淡且难吃。

    “早知道就带包盐来了。”沈屿思喃喃。

    徐依依眼睛一亮,“你怎么知道我本来想带盐来的?”

    “……”

    沈屿思拿出手机对着饭菜拍了张照片发朋友圈。

    配文:【难吃的饭和挑食的我,等回校就能看到一个八十斤的可怜小岛了】

    这条朋友圈,她特地将长辈给屏蔽了。

    毕竟对他们来说沈屿思吃不饱可是大事,指不定要电话轰炸。

    谢笙很快发消息过来:【你朋友圈屏蔽他俩没】

    Island:【没有,就是发给他们看的】

    笙笙:【6】

    沈屿思看见点赞列表接连出现的两个头像,心满意足地将手机塞进口袋。

    她只说不发消息,可没说过不发朋友圈暗示啊。

    午休过后,沈屿思找了个松影参差的溪畔,她支起画板托腮发呆,秋阳晒得人发酥,她连续打了好几个哈欠,画板突然被叩响。

    “打从开学就没见你精神过,都来深山老林了,生物钟还停留在美国呢。”欧阳老师冷不丁出现,手上还夹着根画笔。

    沈屿思头也没回,“老师,真的很困啊。”

    欧阳老师给她说了几个要点就离开了,沈屿思三下五除二将今天的作业画完,顿觉腰酸背痛,她起身站在溪前对着粼粼波光来了套拉伸操。

    衣服下摆随着抬臂动作掀起一角,手机就是这时候顺着布料滑落的。

    等沈屿思发应过来想要去抓,金色机身利落地在溪流中溅起水花。

    靠……

    好在这边水流并不湍急,沈屿思蹲下撸起裤脚就要下水。

    然而有人比她更快一步。

    “哗啦——”

    水花溅在沈屿思脸上,她伸手抹去。

    只见小溪里站着一个黑卫衣高个男人,弯着腰站在及踝深的溪水里。

    冷白皮肤下青色血管随着摸索动作微微起伏。他俯身时后颈棘突清晰可见,湿透的布料勾勒出少年人特有的肩胛线条。

    第40章 三人群 四人第一次正面撞上

    沈屿思觉得这人莫名眼熟,试探着开口,“夏西繁?”

    溪流在青石间跳跃,夏西繁利落从水中捞起手机,转身递给岸上的沈屿思,“这型号防水,捞得又及时,应该没什么问题。”

    “谢谢啊。”沈屿思蹲下身接过,用纸巾细致擦了一遍,发现能正常使用,心中松了口气。

    手机坏了还能再买,里面存的东西坏了那就完了。

    苔痕斑驳的青石板上漫开一片水迹,夏西繁单手撑岸跃上石阶。

    沈屿思把手机收回口袋,“你怎么也在这?”

    “来这边旅游。”

    这块确实是个小景区,在景点众多的云昌很不起眼,现在过了旅游旺季只有零星几个游客,其余都是写生的学生。

    沈屿思掏出纸巾递给他擦手,“你比赛这么快就结束了?”

    “嗯,夺冠了我就提前回国了。”他擦好手,团起纸巾塞进口袋里。

    边上陆陆续续有同学拿着画具经过,食堂开饭了,李榆她们本想叫上沈屿思一起回去,见她边上有人,便没有上来打扰。

    沈屿思感叹,“好厉害啊,又为国争光了。 ”

    夏西繁耳廓泛红,摸出口袋里的车钥匙,“我看你发朋友圈吐槽这边饭菜难吃,正好山下有个私橱,开车过去二十分钟就到了,要不要陪我试试?”

    沈屿思欣然答应,将画具放回寝室时,顺便问了室友想吃些什么,她可以打包回来。

    徐依依听后直接在她脸上亲了一口,“我就知道你会想着我们!”

    盘山公路蜿蜒如蛇,各种分岔路□□错着,不开导航分分钟能迷路。

    沈屿思开玩笑道,“也不知道开发商是怎么发现这里的。”

    “听说这是他的老家。”

    “原来如此。”

    夏西繁说的餐厅开在景区外围的青石巷尾,离写生基地有十公里的距离。

    是当地人开的农家小炒,食材是老板自己种自己养的,这么偏的位置,店里居然有不少人,看样子都是慕名而来。

    等夏西繁点完单后,沈屿思接着说,“老板,过二十分钟再炒份腊味合蒸、清炒时蔬、农家炒肉,要打包。”

    “怎么会想到来这边旅游?”沈屿思随口问。

    “比赛结束想散散心。”夏西繁将烫好的碗筷递过去,“听人说美院的新生有一半在这边写生,没想到还真遇到你了。”

    沈屿思笑,“那你运气可真好,我差点就被分在东郊了。”

    “看样子幸运女神还是眷顾我的。”

    谈话间,菜已上齐,每道菜都经过爆炒,带着高档餐厅里少有的浓浓锅气。

    不得不说夏西繁确实是行走的美食雷达。

    他选中的饭店就没有不好吃的,人长得也挺下饭。

    如果能不考虑现实因素,沈屿思还真想和他做一辈子的饭搭子。

    老板上菜快,他们吃得也快,没一会儿就结束战斗。

    夏西繁试探性地问,“这块有一个地方很适合看星星,明天天气很好,今晚星星肯定很漂亮,想去吗?”

    “好啊好啊。”这块除了风景好没什么娱乐设施,沈屿思没有车就只能在基地附近逛逛,这几天早就逛腻了。

    越野车返程往景区里开,沈屿思中途下车将打包的饭菜送回宿舍。

    接着车子顺着大路往山顶上开。

    夏西繁伸手摁下天窗键,山风裹着松脂气息灌进车厢,随着海拔攀升,墨蓝色天幕的星星愈发明亮。

    待越野车到达山顶后,整片星河已如碎钻泻在两人眼前。

    夏西繁从后备箱拿出折叠梯,将金属支架卡进车尾。

    沈屿思刚踩上横档,脚踝就被圈住,他的掌心纹路烙在肌肤上,顺着小腿攀上来。

    回头看见他单膝抵着保险杠上,冲锋衣拉链划开半截,露出里面晃荡着的吊坠。

    夏西繁从包里拿出驱蚊喷雾,“小心山上的虫蚁,喷完这个再上去。”

    说着,雾气在沈屿思脚边漫开薄荷的凉意。

    夏西繁抽出毯子,浅灰色的羊绒覆上车顶,原本还硌人的冰冷触感一下柔软起来。

    沈屿思简直要给夏西繁竖大拇指了,“准备挺齐全啊,看样子没少带女生来看星星啊。”

    “没有,你是第一个。”夏西繁有很多车,却一直没有辆越野。

    在买之前他就有想过,要和喜欢的人在山顶看星星,彻夜长谈到天亮,一定会很浪漫的。

    就像现在和沈屿思这样。

    所以买车后的第一时间,夏西繁就准备了这些放在后备箱,只是没机会用而已,直到沈屿思出现。

    说着,夏西繁又变戏法似的掏出两瓶啤酒。

    山风掀开他的碎发,露出少年气的洁白额头,“来一杯?”

    沈屿思眼睛一亮,“哇,你什么时候买的?”

    “你去洗手间的时候。”夏西繁单手扣开拉环递过去。

    沈屿思接过,仰头灌下一大口,满足地眯起眼睛,惬意地躺下。

    她指尖挠了挠夏西繁的掌心,“愣着干嘛,躺下来啊,这样看星星才惬意。”

    不安分的手指忽然被反扣住,他的手宽厚有力,拇指带着薄茧轻轻蹭着。

    沈屿思倏地抬眸看他,撞见他垂落的视线里。

    他说,“这样看着我做什么,就只允许你调戏我?”

    哇。

    沈屿思向来难以招架这类反差行为,她耳根瞬间烧了起来。

    夏西繁在她边上躺下,他枕着手臂偏头问,“心情好点没?”

    “你怎么知道我心情不好?”

    “感受出来的,你好心像有心事。”夏西繁问,“因为什么?”

    沈屿思望着天幕闪烁的星,反问他,“你谈过恋爱吗?”

    “没有。”他摇头。

    “怎么会。”沈屿思惊讶地侧过脸,“你那么受欢迎,喜欢你的女生是真能从这里排到法国吧。”

    他还是摇头,“以前没遇到喜欢的。”

    沈屿思下意识接话,“那你现在遇到了?”

    这句话刚问出口她就后悔了。

    无论有没有遇到,是不是她,此时的沈屿思都不想知道。

    她咬住舌尖一阵后悔,真的是,怎么一下就嘴快了呢。

    风声忽然尖锐起来,好在夏西繁并未继续往下聊,他只是沉默地望着夜空点头。

    沈屿思赶紧岔开话题,“开罗好玩吗?我还没去过埃及呢。”

    夏西繁没有接话,而是直直地看着她,眸中隐隐有光束在跳跃。

    沈屿思睫毛抖了两下,有些心虚地移开视线。

    “别装傻了。”

    “……”

    易拉罐被她摁得陷下去一块。

    “沈屿思,我喜欢的人是你,你知道的。”

    “……”

    易拉罐陷得更深了。

    沈屿思觉得,有些时候太直球也不是件好事。

    就比如这情况,她都明显在逃避了,换成林映舟就是把自己憋死也不会再继续说下去。

    而夏西繁总是喜欢将自己的真心剖开来,放在烈日下炙烤。

    莽撞的少年,好像根本就不惧怕会受伤。

    “所以你今天来这里找我,又准备这些是为了和我表白的?”

    难怪准备这么齐全,什么都考虑到了。

    “不是的。”夏西繁连忙慌乱地起身解释,他不想被误会,“我准备这些只是想你的心情好点。”

    他顿了顿,“今天之前我还没有正式和你表白的打算,因为我想得再接触一段时间,太快开始的关系就会太快结束,刚刚说喜欢你,是我觉得我要是再不说,好像就真的没机会了。”

    出去比赛了一个月,沈屿思这边貌似发生了很多事,她的世界里或许又出现了新的人,而那个人的分量比他重许多许多。

    沈屿思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月光将少年人的心事都融进眼底,他说,“你不用有心理负担,我和你表白不是为了得到你的回应。”

    “夏西繁,我……”

    他捕捉到对方眼底的波动,嘴角扬起弧度,“没关系,至少我们一起看过星星不是吗?有这么一瞬间就好了,星星会替我们记得的。”

    沈屿思正欲说些什么,手机提示音突兀响起,本想不搭理,又连续弹了好几条出来。

    一一:【我靠,基地不远处连续来了两辆豪车,全是我没见过的】

    一一:【是来找你的吗】

    一一:【你和夏西繁现在在哪?】

    一一:【要我们给你打掩护吗?】

    Casanova:【给你带了好吃的】

    Z:【我在你们基地楼下】

    沈屿思大致看了眼,回了徐依依的消息后,她将摁灭手机丢在一边。

    没一会儿,消息又轰炸过来。

    笙笙:【你不在写生基地吗,祁越刚刚打电话问我你在哪】

    笙笙:【啥情况啊?】

    笙笙:【我要怎么说?出来对下口供啊】

    沈屿思有些无奈,她编辑短信,想叫谢笙不要搭理。

    消息还没发出去,林映舟的电话弹了过来。

    刚挂断,祁越的电话紧接着又打过来。

    夏西繁坐在边上问,“你室友催你回去了?”

    “不是。”沈屿思摇头。

    电话接连不断地进来,挂一个来一个,最开始打电话是为了让她接,到后面性质就不一样了。

    两人都在暗自较劲,想要干扰对方的电话畅通。

    沈屿思无语凝噎,这是两个小学生啊。

    她谁的电话都没接,大手一挥,直接建了个三人群。

    Island:【有事在群里说,我在外面看星星,过会儿回去,等不了就走】

    Z:【嗯,不急】

    Casanova:【没事,你安心玩】

    发完消息后沈屿思给手机设置成免打扰,丢在一边没有再管。

    原本和夏西繁尴尬的气氛被这么一打搅,沈屿思也忘记自己本来要说什么了。

    她松了一口气,也好,不用绞尽脑汁地去想怎么委婉拒绝,才不会伤害到他的心了。

    毕竟对待纯情少男肯定要温柔一些的。

    夏西繁以为她很忙,“时候也不早了,要不送你回去吧。”

    沈屿思偏过头,晚风吹着她的发梢掠过夏西繁的脸颊,她问,“你不想和我再多待一会儿吗?”

    她又开始了,明明没有很喜欢却总是忍不住说些令人误会的话。

    就像逗弄小猫小狗一样,与生俱来地自然。

    “你不忙吗?”

    “不忙。”

    沈屿思托腮望着远山剪影,她其实没那么多想法,只是觉得这一刻的安宁和美好,比回去看那两个男人对峙要愉快些。

    晾他们一会儿吧,反正还早。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夏西繁说起这次赛后采访,教练把tenacious说成ten cheese,记者以为他饿了想吃十块奶酪。

    沈屿思笑出声,“我经常刷到这种视频,你们教练还挺可爱的。”

    除了这些,还有赛场上一些无关紧要但是很好玩的失误,沈屿思这才知道原来正经的国家队也有接地气的一面。

    一直到九点,眼看时间差不多了,沈屿思起身,“有些困了,我们回去吧。”

    “好。”

    越野车驶往写生基地,夜风中传来松针的涩意。

    沈屿思的困意被吹散,她将凌乱的碎发别至耳后,想着这应该是三人第一次正面碰上吧。

    她是故意的,中午发的朋友圈本想让林映舟和祁越两人偶然撞上。

    谁知道夏西繁居然出现了,简直帮了她的大忙。

    沈屿思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就想好要怎么利用他加入这个修罗场。

    当稳固的三角关系中出现了第四个人。

    林映舟和祁越又会怎么想呢?

    库里南与URUS以对峙的姿态,如同两头蛰伏的兽横亘在写生基地的路口。

    祁越单手插兜倚在车头等候,金属打火机在指尖翻飞,在看见不远处的越野车后,他指节骤然收紧,金属棱角深深陷进掌心。

    这辆悍马,只有体型高大的男生才会买。

    另一辆车的副驾驶位上,林映舟似是想到什么,忽然轻笑一声,镜片反光割裂了他眼底晦暗的漩涡。

    夏西繁,他居然提前回国了。

    远光灯劈开夜幕的刹那,夏西繁看见挡在前方的两辆车和两道剪影,他没有细看只当是游客。

    虽觉得大晚上把车停在这边有些古怪,但也没多想,他和沈屿思说,“在这下吧,前面的路被车堵住了。”

    “好。”

    夏西繁先一步下车替她打开车门。

    沈屿思扶着他的手刚下车,就感受到对面两道目光如淬火的箭矢,直直射向她和夏西繁紧挨着的手骨之间。

    夏西繁觉得沈屿思的反应不对劲,顺着她的视线往前看去。

    这次看得更清楚些,他认出了URUS前站着的人,是上次在餐厅里出现的那个男人。

    沈屿思不是说他有女朋友吗?

    另一辆车上的人也下来了,是陪沈屿思去复查那天,在医院里出现的男人。

    沈屿思当时说他只是路人。

    猛然间,夏西繁好像明白了。

    例如沈屿思的心情为什么不好,例如她手机突然弹出那么多通电话,例如她为什么要在山上多待一会儿。

    路口二十五公分的水泥裂缝成了楚河汉界,两两站队泾渭分明。

    月光在四人之间织就成一张蛛网,正缓缓收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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