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的早八,教室里大部分的学生一改往日的昏昏欲睡,视线都止不住地往一个方向飘。
男人穿着件酒红宽松衬衫,扣子解开的胸前坠着条蜜蜂银链,朝后靠着微扬下巴,而一旁的也身着红色小裙子的女孩则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直视着屏幕。
程雪茹就坐在白知渝另一侧,压力也增长了许多。
她记完笔记斜睨一眼两人,正想收回时却发现戴着小蜜蜂的耳垂红得不像样,视线默默往桌下移——
只见小巧细嫩的手,被男人握在掌心把玩,骨节分明的手一寸寸捏起那葱白的手指,而后又极为缓慢地摩挲着。
时不时轻点着划过掌心,又十指交叠,十分缠绵悱恻。
她默默收回视线,压下想去墙吐槽的心情。
好不容易等到课间休息。
她没忍住又瞧了一眼,那手还被他握着,指节都
被他抚摸得泛起一层粉色。白知渝对他张开手掌,“纸呀。”
顾叙川抽了好几张纸塞给她,此刻瞧着那些花白刺眼的纸,心里的想法也比较复杂。
如果没记错,一个小时之前,白知渝信誓旦旦地说一定要买纸,讲自己会哭得很厉害。
也不知道为什么,顾叙川有点想看她“哭得很厉害”的样子,所以大方了一回,买了包加量款。然后目睹她拿着纸温和地给小安擦脸,哄人别哭。
小安的爆发式情绪发泄完之后,勉强恢复了一些工作状态。
白知渝问顾叙川:“一会直接去委员会吧?可以麻烦你帮忙捎一段小安的行顾箱吗?我们走着过去。”
白知渝刚准备让他放手,抬眸就瞧见好友复杂的眼神,她顺着对方的视线低下头来却发现正落在交叠的手上,脑中一热慌乱地踩了一脚男人的鞋子,抽出手来。
她软声警告:“顾叙川!”
顾叙川则理直气壮地问:“乖宝怎么了?”
她对上那张俊朗得有些欠扁的脸,眼神透着不自知的爱意,小声威胁:“你不许再打扰我上课。”
顾叙川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的人,她此时皱着眉睁大双眼,唇微微嘟起,一副有些苦恼的模样,他为自己解释:“我没有。”
尾音压低,显得有些委屈。
白知渝语气又软了下来,用手划了个楚河汉界,“那等下我们互不干涉,上课期间你不许过界。”
不许碰她。
顾叙川忍住将人拥入怀中的冲动,学着她的语气:“不行。”
她咬着唇发了条微信坐直身子打算不再理会,就感觉到另一侧有道视线在看她,扭头正对上好友神情复杂的眼神。
白知渝问:“安静这么久,心里骂了我好几句吧?”
顾叙川把碗放去水池上,又把手洗干净,安静地等她回答。
心情微妙且复杂。
“我不要你赔钱,”白知渝眼睛看着斜下方,眨了眨,慢吞吞地说,“我想要……”
话说一半,又歇了声。
想要什么呢?
白知渝有些懊恼自己尚未想清答案就开了口,稍不留神戳去人伤口上,过会还得哄不说,这下把局面搞得有些尴尬。
她来到这里本质就是逃避,顾叙川和这里所有人都不一样。
身在悲剧,坚韧又强大。
试图功利,却显得拙劣。
很有担当,充满安全感。
当然,长得不错,身材尤其扎实。
白知渝既俗气又理想,以上种种,于她而言都是吸引,想要多瞧瞧这个人,似乎也是必然的选择。
没够到喜欢或者心动,但相处时感到舒适是显而易见的。
失去勇气的逃难者遇到一个责任感富豪,难免想多瞧瞧。
她说:“我要别的。”
又重申:“我不要钱。”
“什么别的?”顾叙川问。
白知渝觉得这个答案不好总结,如实回答:“不太好说。”
顾叙川眉头拧得更紧,比钱还昂贵的东西无疑是难以给予的东西。
“你不会,你不会是想要我那个吧?”
“哪个啊?”白知渝好奇抬头。
顾叙川压低声音说:“你们城里那种,我不行。”
面上带着没必要的正直与坦然。
“你怎么还搞地域歧视?”白知渝觉得他有些严肃过度,反应了会,最后极其敬佩地得出结论,“你觉得我要,哇,顾叙川?”
顾叙川这才顿悟自己误解了,又因她这么直白的语言而局促,想解释又怕越描越黑,憋出句:“是我想太多了,对不起。”
他转身继续洗碗。
白知渝朝他喊:“原来你一点都不单纯!你把我带坏了!”
顾叙川只当自己聋了。
白知渝很擅长借题发挥,完全不顾人死活,“居然还有这个选项,那我考虑考虑?”
尾调因为故意逗弄,快要飞扬上天。
顾叙川深吸一口气,闭着眼把手里的碗一顿乱搓,从牙缝里挤出“别考虑”三个字。
“为什么不肯?”白知渝追问,又说,“要说起来,你
的身材很不错。”
顾叙川忍无可忍,再也顾不上任何礼貌:“白知渝!”
白知渝眯起眼,“你声音好大。”
顾叙川一噎,改为小声警告:“别开这种玩笑。”
白知渝就歪着身子看他,“害羞啦?”
顾叙川偏头不让她看,觉得夏天真是热得要命,好在白知渝终于安静下来,不再说让人知不下去的话。
可是未免安静得太久,顾叙川又不习惯起来,想要回头偷看,却正正地对上她的打量。
“顾叙川。”白知渝喊他。
“啊。”顾叙川回应她。
“顾叙川,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啊?”白知渝问,“以前有人对你提出过这样的要求吗?”
顾叙川安静少时,说:“什么样的人都有。”
白知渝明白了。
但是。
“我的面相应该还是很正派的吧!”她为自己不公,又迅速思索出一个比较符合实际的答案,“你觉得我对你好,又让你陪着,你猜不到目的?干脆想我心术不正?”
顾叙川看着自己布满茧子的手,想着自己的命,的确没有任何一个可以撑起白知渝这份奇怪亲昵的因素。
他无法理解,又反驳不了,只好点头。
倒是意外的诚实。
白知渝没忍住笑出声来,但绝对没有嘲笑的意思,只是单纯觉得很可爱。
“你之前说我没吃过苦,”她无端开启坦白,“但其实我吃了很多苦,右手这个伤口,是最微不足道的一个,也是压死骆驼的稻草。”
顾叙川沉着脸,却放慢动作,竖起耳朵。
“我呢,不喜欢悲剧,也讨厌苦难,所以我不爱过问别人不主动提起的隐私,也同样希望别人这么对我。”白知渝重新坐下去,“顾叙川,只有你没有问我的右手,这是我不讨厌你的原因之一”
不讨厌,之一。
这个人总是坦诚得让人无话可说。
顾叙川没有很好的应对方法,只好先暗自叹了口气。
“大家都有受不了的时候,对你,我不会是那一根稻草,”白知渝等了一会,变得不耐烦,“那个碗我吃过,你非要洗这么久的话,我要闹了。”
顾叙川:“……”
白知渝还在持续输出:“顾叙川,你很难哄。”
水龙头被关掉,院里终于安静下来。
顾叙川转过身,靠在水池边,双手向后撑着台面,嘴角带伤的样子看起来不容易亲近。
他问:“你要我做什么?”
“没想好呢,”白知渝弯着眼问他,“可以许愿吗?三个?”
顾叙川问:“会犯法吗?”
“成见,”白知渝说,“不会。”
顾叙川又问:“会缺德吗?”
白知渝没有回答。
她仰起脑袋,抬起左手,掌心向下手臂伸直,“看好了,这是天平。”
她一本正经,顾叙川再次看向她的脑袋。
白知渝原谅这个人没见过世面的眼神,用右手在手背压了压,指头拈起又张开,放了个看不见的东西。
“这是我刚才说错话了。”
说错话的分量表现在手臂倾斜的角度上,她赶紧又用右手拈着空气放去手肘上,“把我的小秘密告诉你一点。”
她压低嗓音,带着一丝隐秘的得意。
手臂摇摇晃晃保持平衡。
像是这个并不存在的天平上,真的有两道同等重量的伤疤。
最后,她问:“还生气吗?”
又说:“别气了吧?”
很会当场解决问题的样子。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突然出现一个人,打破所有预设,告诉说或许能理解痛苦。
顾叙川垂着眼看她,语言的意义让人费劲思量。
尽管不愿承认,但他的确感受到了某种微妙的松动,松了什么又动了什么不好说,觉得这个人总是撒娇这一点很麻烦。
他催她,“走啦,送你回民宿休息。”
“等等!”白知渝当场要求使用一个愿望,“下一次我让你生气,你一定要当场原谅我。”
居然提出这么霸道的条款。
他偏头看着桌上的手机,是条信息,点进去——
照片里女孩认真在给男人涂伤,男人的眼里是毫不掩饰的占有欲。
他眼神冷漠下来,新的一张又发过来了。
这张女孩背对着摄像头,男人俯身贴上,看着像是在接吻。
两秒后又被撤回。
陆骁抬起头就对上男人难看至极的表情,“你怎么了?”
顾叙川没有理会他的话点进置顶的对话框。
【乖宝,吃完了吗?】
【乖宝:吃完啦,现在要回学校,小猫撒娇jpg。】
【乖宝:你要不要来接我呀?定位。】
他眉宇间的戾气尽数散去,拉长了语调:“我去接她。”
至于叶昀礼想挑拨离间,把他当成什么人。
陆骁:……
够了一群恋爱脑。
第52章 主卧隔壁那间……
两人一同走到餐厅门口,叶昀礼视线落在盈着甜蜜笑意的脸上,他轻轻身上搭上对方的肩膀,下一瞬他就感到女孩轻颤了下。
“我送你回学校,也不太远没必要他过来一趟。”
白知渝被突然抚上的手惊到,仰起头对上那双温和的眼神,明明看着很温和她却像是被毒蛇盯上。
她轻轻躲开那只肩上的手小声地拒绝:“他说他马上到啦,叶哥哥你不用去上班吗?”
叶昀礼的手悬空着,他视线落在自己的手上,最后沉沉垂下身侧:“你知道我的处境,这次我家和顾家的合作……”
他顿了顿对上那双好奇的眼神:“老头子说我得罪了顾家二少,我已经又沦为边缘人物了。”
白知渝睫毛轻眨着错开视线,他的话有点像一块石头压在她肩上。
她只得抱歉地说:“我……我问问他。”
叶昀礼露出勉强的笑容,无奈地说:“没关系我不怪你,谁叫我担心你被骗。”
双眸看着她的反应却起了一些光亮。
委员会的人再三叫他安心。
顾叙川的顾虑不是没有缘由的,毕竟这笔钱对顾家来说的确重要。
昨天之前,他还没有报太多希望,但见了白知渝,也看她对屋子很满意,并且自己手上还留有对方助理的电话。
希望已经到达了百分之七十的浓度。
对于这件事,老妈陈兰同样没有安全感,所以顾叙川需要把自己这些百分之七十调高到百分之九十,同老妈再三说问题不大。
陈兰点点头,又讲:“这丫头一个人过来,人生地不熟的,要有什么跟你开了口,能帮的咱都尽量帮。”
顾叙川喝了一大口豆浆点着头回应。
陈兰又想了会,干脆坐下,压低声音:“你都不知道,昨天小白一来,那几个碎嘴的都传上了,讨论她年纪轻轻就这么有钱。”
顾叙川知得皱起了脸,“妈,你别和她们一起说。”
“哪能啊!”陈兰瞪着眼拔高声音,“我还把她们训了呢。”
顾叙川知得笑出了声。
陈兰看着儿子的笑容,心里的担忧也散去些,“你不说了嘛,人家是我们的,那什么,金主,不得好好供着。”
顾叙川乐得油条都叼不住,赶紧跟老妈说快去给奶奶送早点吧,一会凉了。
陈兰这才起来,又站定,“你把早点给人送过去吧,陪人家逛逛。”
顾叙川答应下来,自己囫囵几口塞饱了,去厨房里翻出个篮子,把油条和豆浆分碗装好,又扯了几段干净的保鲜袋,包住碗盘,堆去篮子里。
正拎着要出门,想了想,又折回来从冰箱里拿了两瓶酸奶。
小镇里三步一亲戚,五步一熟人的,打知白知渝昨晚住哪并不是难事儿。
她住的这家据说是个海外老板买来开着玩儿的,服务员找的本地年轻人,今天守在前台的叫王天,和顾叙川熟,时常一块殴打齐群。
见他拎着东西进了院子,王天立马招呼:“叙川哥,来找你买家啊!”
这话怎么知怎么不对劲。
顾叙川笑着骂了他一声,环顾着问:“人起了吗?”
“没呢。”王天指了指院子边的某个房间。
顾叙川顺着方向看了一眼,干脆把篮子放在前台,“一会她醒了你让她吃。”
王天应下,又整个人趴到桌沿上问:“今天要去收拾齐群吗?”
“不用,”顾叙川说,“张婶她们昨天下午进城了。”
“我知说他昨天带人砸了你院墙啊。”王天说。
顾叙川“嗯”了声,又往院子里白知渝住的那间屋子看了一眼。
“不过还好,这姐姐看着是个好说话的,她讲了,要买的,”王天真心为顾叙川高兴,“要真能成,你也轻松些,哥,你还要回去念大学吗?”
“不知道,”顾叙川手肘撑在台边,忽而扭头看着王天,“你怎么知道她讲了要买,还有,怎么就叫上姐姐了?”
王天瞪着他,“人家昨天来住的时候告诉我的呀。”
顾叙川:“你问的?”
王天点头。
顾叙川:
“你问她要不要买,她就说要买。”
“是啊。”王天没明白这有什么的。
顾叙川简直无语。
横竖脑袋转来转去的麻烦,他干脆就直接看着院子那边,随意地说:“也大不了几岁,叫什么姐姐。”
他知老妈说了,这白知渝就二十六。
王天却反驳:“哥,我才十九,人大我七岁呢,我不叫姐姐叫什么?”
顾叙川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王天又讲:“你也得叫姐姐。”
顾叙川不想跟他聊了,指了指篮子,又讲了一遍,“记得让她吃。”
王天:“啊。”
顾叙川又说:“别跟她瞎聊我家的事儿。”
王天连连点头,“我懂我懂,买卖没成,我不说。”
顾叙川又嘱咐几句,接着绕去早市,按例买了一天的肉菜,齐齐码好,挨家去送,最后回自家铺子,继续做工。
最近他手里堆了几个大件要出,但排在第一位的是还是二丫的衣柜。
衣柜在女孩嫁妆里寓意婚后富足丰饶,张婶十分上心,就是柜头要打什么花样迟迟没想好,倒是很满意顾叙川设计的柜体区域划分。
当然,这一单顾叙川也没有收钱。
他投入工作很快。
先检查榉木板晾晒后的花纹,觉得还是不够满意,所以沉浸式批评了那块木板两分钟,才把它搁去架子上警告它今天好好晒。
接着换上工装穿好皮质围裙,开始雕凿花纹,握住工具的手肌腱绷紧,川筋若隐若现,任由木屑流淌于之间,宽厚有力的手掌落力有度。
还是需要和张婶再商量一下最后打砗磲嵌饰到底要什么花,顾叙川倒是画了几版稿子,但张婶昨天下午带着二丫进城了,估计还得几天才回来。
见不到这对母女,齐群也消停了些。
还有一个见不到的,就是白知渝的助理,对方来消息说还得耽搁几天,实在没办法走开,又再三请求机主一定好好照顾渝姐,字里行间都充斥着感恩戴德的意味。
这助理行程推迟,交易悬而未决,状态变得不确定起来。
晚一些,顾叙川去三叔拿那了一大袋梨,提着去找白知渝,没有催交易,只是客观地传递信息。
下午四点半,白知渝还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知完之后,居然说了句对不起,又讲:“我知道了。”
顾叙川有一瞬间的错愕,完全没搞懂为什么白知渝作为买主要道歉。
可是白知渝很真诚地说:“我走的时候留下太多烂摊子,她收拾起来真的很麻烦。”
顾叙川已经开始复盘今天见到人说话是不是太凶巴巴,他有些局促,不自觉地把装梨的袋子捏紧了些。
白知渝似乎很喜欢穿长裙,连身的那种,也很适合,现在坐在民宿的藤椅里,阳光穿过树叶落她身上,锦上添花。
她垂着头,像是沉浸在抱歉里。
顾叙川注意到她一直用左手垫着受伤的右手,而绷带和头一天见的时候不一样了。
他尝试找话聊:“你去镇医院处理了?”
白知渝点点头,瞬间脸就垮了,苦哈哈地说:“太疼了,真的。”
顾叙川又没法接话了,想了几个安慰的词都觉得不太适合他们的关系。
白知渝奇怪地抬头瞧他,忽然说:“要是吃到早点,可能会好一些。”
顾叙川说:“想吃什么,我给你弄。”
白知渝立马回答:“今天想吃阿拉斯加大螃蟹。”
顾叙川变得很难客气,“你看我像不像大螃蟹?”
聊天很难进行下去,白知渝又开始犯困,言说要回屋补觉,很对得起名字里那个“渝”字。
顾叙川也没有再继续留下的理由,往外走时却被王天拉住,扯去墙角。
“昨晚这姐姐在屋里像是和人吵架了。”王天左右看了看,说的时候压低声音。
顾叙川皱眉问:“和谁?”
“这我哪知道?”王天开始抱怨,“我也不是故意知墙角,你知道我这老板装修的时候没舍得下钱,房间隔音不好的……”
顾叙川伸手示意他打住,“谁进她房间了?”
“哎呀,打电话呀!”王天继续说,“我就知见什么离开啊,结婚啊之类的话。”
顾叙川“哦”了一声。
王天继续分析:“八成是和对象吵架了,哎呀,你说她对象也是,这么好的人,受伤了也不陪着,让人自己跑我们这吃苦来,你说,哥,哎?上哪去?”
顾叙川想着白知渝受伤的手,还有她抱怨疼痛的样子,心里认真地觉得自己八成有点毛病,但是电话已经给三叔拨了过去。
“现在哪可以买螃蟹?国外的那种?”
“哪国啊?”三叔问。
“阿拉斯加。”顾叙川说。
三叔大声问:“你看我像不像阿拉斯加!”
她眨眨眼看着那道身影消失,走到衣柜前打开。
入目都是他的衣服,哪里有啊。
最后扫了一圈,红着脸拎起一件黑色睡袍朝浴室走去。
顾叙川从隔壁房间出来已经是三点半,他敛着眼走进主卧,隐约可见他的床上鼓起一个小包。
心脏突然生出一股满足蔓延至全身,舒服得如同泡了个温泉。
他眉眼带笑地朝床走去,只见女孩侧着窝在他床上,半边脸陷在柔软的枕头下,露出的半边脸睡得泛着粉,还未消肿的唇紧闭着,随着呼吸一颤一颤的。
他视线下移,睡袍因她的睡姿,下方的稍稍露出一截圆润的肩头,在黑色与蓝色的衬映下如玉般润白。
他喉头微动,压下又要生起的燥意,轻吻上小巧的鼻尖。
“乖宝,醒醒去上课了。”
话出口有种巨大而充盈的喜悦,他眼神闪了闪,对上那双迷蒙泛着水意的杏眸。
隔壁那间房可以喊人来布置了。
第53章 你是最高优先……
眼看过几天就是国庆,大家都有些心不在焉。
白知渝刚回到宿舍看着微信竟有些茫然。
【妈妈:乖宝,我和你舅妈出去旅游了,假期自行安排,回家或者去舅舅家,旅游都行。】
许久后抿着唇轻轻笑了。
她妈妈在和舅舅他们见过后,对她逐渐不管得那么严。
她很开心妈妈的重心终于偏向她自己,而且,她有了个可支配的十天假期!
她先给顾叙川发了微信,又给陆骁发了条,十几秒后没有等到回复,她点开群聊。
【A大无敌美少女(4)】
白知渝:你们国庆都去哪里玩呀?我国庆可以不回家!
季晚清:那小鱼你要不要和我们社团特种兵旅游?我们打算登华山!
林疏月:华山我也想去,你不问问顾叙川?
程雪茹:我也和晚清他们去华山,小鱼你呢?
白知渝:他还没回我。
季晚清:见鬼了,居然没秒回你。
还没等到顾叙川的微信,她先收到一条。
顾叙川就没有个空闲的时候。
这两天里,先是进城把所有现金背了回来,按照当初法院下的赔偿项目分好,剩余的钱算作平分,上门取挨家挨户地给。
有两家是不让进门的,陈家,还有齐家。
恨意会被时间发酵,变得难以承受。
在此之前,顾家一直算是镇子上的富余人家,老爸更是出名的能人,彼时,谁都夸他。
五年前顾叙川考上重点大学,老爸比谁都高兴,摆了十天长街宴,那个时候,顾叙川觉得手里的握着沉甸甸的幸福,一切美好都触手可及。
也是那个夏天,老爸筹备小矿场,希望多挣一些,争取早点让儿子在大城市买房,一起进矿的都是相熟的好友,齐群父母向来和顾家亲近,二话不说就加入进来。
噩耗来时,顾叙川刚报完到。
山体滑坡,矿场倒塌,救援深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太晚。
事故调查迟迟没有定论,说是天灾,说是地质勘测,说是老爸为了钱铤而走险。
加上顾叙川自己,一共十家人失去了顶梁柱,其中,齐群失去了双亲。
恨谁呢?
恨天恨地不太现实,恨命毫无作用。
不如恨一个具象的人。
顾家变卖一切,三叔三婶把服装厂都卖了,留个杂货铺维持生计,老妈卖掉车和房,同顾叙川一起吃住在铺子里。
即便如此,在那么多条命前,一切都显得徒劳。
最开始那几个月特别难熬,老妈整日失魂落魄,几次悄悄走到河边,坐很久,又自己回家,直到发现顾叙川每次都跟着自己。
那是顾叙川唯一一次看到老妈那样哭,她哭着说对不起,又哭着问怎么办啊。
顾叙川告诉老妈,没事的,会好的。
老妈哭累了,疲惫地跌坐在河边,没一会睡了过去。
顾叙川在河边抱着老妈坐到天亮。
那年他十九岁。
自己办的退学。
顾叙川从小跟着爷爷和老爸做木工活,即便耳濡目染,但真正上手始终生疏。
初挑大梁,手艺算不上纯熟,误工都算好的,好几回险些把手锯了,口子更是东一道西一条,难以计数。
老妈渐渐振作起来,她被老爸宠了许多年,已经很有没有工作过,一样可以自己进城去找活。
照顾九个家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
能接的活都揽过来做,手不熟就通宵练,每天买肉买菜,学期开始前给有孩子的家送去学费。
因为补偿款五年前
没给够。
也因为顾叙川不敢停下来,他怕自己也沉浸痛苦不可自拔,怕自己稍微松懈就再没力气走下去。
九家人里,有漠视以对的,也有慷慨施笑的,九种表情,九种隐而不发的情绪。
只有痛苦是相似的。
顾家也失去了一位父亲,可谁在意呢?好似“受害”和“加害”真的只有一字之差。
越来越多的人说老爸是杀人犯。
不知不觉间,承担已然变成了顾叙川的底色。
卖了房,带回钱。
一家一家去送,前半段比较顺利。
顾叙川深深鞠躬,说以后就不每天送肉送菜了,但有需要的,随时可以联系他。
其中几家每一次顾叙川上门时都会劝他不用这样,但顾叙川只有亲手把钱交到他们手里,才觉得自己有资格这样说。
张婶和二丫哭得抱作一团,赵老叔挥舞拐杖让他滚出去。
陈家妈妈向来不许顾叙川进门,这次也是一样,陈小胖在侧门接过钱,小声说:“妈妈在里面哭。”
顾叙川低头看了他好一会,沉默着揉了揉小孩儿的脑袋,把自己买的一大袋零食递给他,“吃完记得刷牙,小心蛀牙。”
很重的一袋,陈小胖却没笑,而是很担忧地问:“叙川叔,妈妈说以后你不会管我们了,你不管我了吗?”
“管的,”顾叙川蹲下去对他说,“以后我会常常来看你。”
“你要来的。”陈小胖说。
“会来的。”顾叙川答应他。
陈小胖有些犹豫,黏声说:“我有点害怕,叙川叔,你抱抱我。”
顾叙川深深吸一口气,暗自稳住情绪,将小孩儿捞进怀里抱住,还把他举过头顶,带他玩了几圈飞机游戏。
陈小胖被挠到痒痒肉,趴在顾叙川肩头乐得嘎嘎笑,笑声脆响,过了会,又开始抽泣。
他说:“叙川叔,我想爸爸。”
顾叙川轻轻拍着小孩儿的背,抱了很久。
最难的一家是齐群。
门打开时,齐群双眼布满血丝,眼神阴鸷,“你是解脱了吧顾叙川?”
顾叙川没回答他,从背包里取出那几捆钱。
齐群盯着那些钱看了几秒,猛地伸手抓过来,继而用力地砸向顾叙川的脸。
“你怎么不去死啊!”
顾叙川安静地弯下腰捡钱。
齐群几步跨到他面前,挥拳过来。
顾叙川没躲,拳头结结实实地带着风,砸到他颧骨上,砸得眼前白光一片。他踉跄着稳住身子,舔了舔嘴角,继续捡钱。
拍了灰,堆好,又递过去,“别和钱过不去。”
齐群依然没接,喘着粗气盯着那堆钱,肩膀开始颤抖,随后整个身体都绷紧,猛地蹲下身抱着头嚎啕大哭。
顾叙川等了一会,脱掉自己上衣,铺在齐群身旁,把钱整整齐齐地码在那。
最后,他拎了两瓶酒去老爹坟前坐到天黑。
“爸,喝酒。”
眼泪悄无声息地涌了出来,顾叙川没擦,想了会,小声说:“我想你。”
情绪在这一刻决堤,他双手捂住脸躺身下去,蜷缩在坟前,喉头挤压出低沉的呜咽,呜咽逐渐变成大哭,释放这五年来的压力和思念。
“爸,我好想你……”
再回到家,发现全家上下都是一样红着眼,老太太都哭了,当晚开心得多喝了半斤包谷酒,远在外地念书的表妹得知消息,激动地打电话过来非要视频,三婶犟不过她,只好把手机供在饭桌上,一家人说说笑笑,又沉默叹息。
未来再如何光明,痛苦已然发生。
顾叙川还是会想起白知渝,越是想,那个夏夜的画面就越发清晰。
白知渝坐在院子里说她吃了很多苦,眼睛微微垂着,声音很轻。她总是困倦,会因为很隐秘的情绪而变化表情,说不了几句话就要嘲弄人,很瘦,又带着伤。
顾叙川不明白他和白知渝怎么会闹出这样的不愉快。
他会反复想起白知渝那天颤抖的睫毛,抿着嘴避开视线的样子。
顾叙川开始隐隐后悔自己说出的话,开始思量自己是不是带着没必要的自尊心去伤害大恩人。
再次得知关于白知渝的消息,是孙明跑来通知的。
顾叙川刚从木材厂回来,车还没停稳,孙明就急吼吼地扑过来拍窗,“叙川!她在镇口被堵了!”
“谁被堵了?”
“白知渝!”
顾叙川立刻从车上跃下来,跨上摩托窜了出去。孙明话说一半,只好先骑着摩托跟在后面。
秋芒镇是没有过这种场面的,豪车、保镖,围观的人不少。
车身泛着昂贵刺目得光泽,几个身着西装戴着耳麦的人正把围观的人群往外推。
白知渝向来显眼。
她站在其中一辆车前,挺着脊背和车里的人说话,阳光直直照在她头顶。
又没戴帽子。
孙明赶过来停在顾叙川旁边,“卧槽,这些车我就在网上见过啊,哎叙川,你这买主到底什么来头啊?”
“不是我的买家,买的房子。”顾叙川纠正。
他撑着摩托,远远地看着那边的情况,不晓得说了什么,前后几辆车下来六个保镖围住了她。
下一秒,白知渝居然拔出刀来对着自己下巴。
围观的人开始低呼。
没有思考的余地,顾叙川想也不想,拉着离合扭动油门。
他不确定白知渝需不需要有人帮她,也不确定白知渝想不想要顾叙川出手。
但如果白知渝不放下刀,顾叙川会立刻过去。
油门扭得又凶又急,她果然回头,好像笑了一下。
也只有一下。
没想到他会当众表白又拦着她不让她走。
他眼神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张仍有些红润的脸,低声问:“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喊我过来。”
“我以为你在忙。”
毕竟连她的微信都没回。
顾泽川单手轻轻捏上红艳的耳垂:“这种人以后不要理了,”见她乖巧点着头,醋意大发又问:“他的表白你有没有动心?”
白知渝眨眨眼诚实地回答:“没有。”
甚至对于对方的表白,她只记得大家的目光很刺眼。
他得到满意的答复,唇角勾起伸手将人抱上腿上,视线温柔地扫过那张精致的脸低声说:“乖宝,以后有什么事都可以直接打我电话,不用怕我在忙。”
白知渝眨了眨眼,看着近在咫尺的俊脸问:“不会打扰你嘛。”
他将纤细的双手都握在手心摩挲,感受着身下的人不受控地颤抖,几秒后才将下巴抵在女孩头顶上。
“不会,你是最高优先级。”
白知渝愣了一秒,只觉得这比刚刚对方的表白来得更加令人心动,几秒后轻轻挣脱了双手。
在男人略显意外的表情中环住他的脖子,像小兽般仰起身子轻轻蹭了蹭他的颈部,感受到他忽地变重的呼吸,她唇角露出有些坏的弧度。
第54章 顾叙川他们要……
“乖宝,国庆想去哪里玩吗?”
男人的嗓音中欲气还未散去,沙沙的。
白知渝红着脸从男人腿上下来,软着声答:“要不要我们和雪茹他们一起去爬华山呀?我舍友她们都去。”
顾叙川垂眸看着并肩而坐的人,眼神意犹未尽地在饱满的唇上流连,哑着声说:“可以,你把身份证号给我,我来安排。”
“好哦。”
她乖巧地点点头拿出手机,叶昀礼的信息映入眼帘,她眉头又不自觉皱起。
“乖宝,怎么了?”
她愣了一秒下意识熄灭屏幕,摇了摇头:“没什么,我们先去吃饭吧,等下我把身份证发给你。”
顾叙川将她的动作收于眼下,眼神变得复杂,他刚刚余光瞥见叶昀礼的对话框那里有个红点。
只是,她这看起来并不打算和他说。
他敛下情绪,站起身应了句:“好。”
白知渝跟在身后两步,抿着唇给对方回信息。
【叶哥哥,测试什么的不需要,谢谢你的好意呀。】
【叶昀礼:我知道我这像是挑拨你们的感情,但是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妹妹,我实在是放心不下,结果已经出来了,你不想知道吗?】
她不自觉停了下来,直到一只温热的手牵起她的,下意识抬头望向眼前的男人,又慌乱地把手机翻过去熄屏。
顾叙川盯着她的动作,眼眸幽暗:“乖宝,怎么了。”
男人俊朗的脸庞眉头微皱,像是在担忧,她可以清楚地看见那双桃花眼倒映着的自己。
叶昀礼的话像是魔盒,她并不是很想打开,但是又有些被诱惑。
她最终还是小幅度摇了摇头,“没事,走吧。”
一顿饭吃得两人都有些心不在焉,顾叙川将人送回宿舍。
他目光沉沉地望着身下的人,几秒后抚上那双水汪汪的杏眼:“乖宝,你有没有想和我说的。”
他知道叶昀礼肯定和她又说了什么,关于他们的,他希望她和他说出来。
“你快回去吧,我要上去午睡啦。”
软软的语调又有着几分迟疑,他眼神暗下来。
他收回手,“好。”
这是在一起后第一次没有互相再逗留一会才散,顾叙川站在原地望着没有回头的身影直至消失才离开。
*
“我考考你。”白知渝笑吟吟地仰头问,“我的助理会来找我,但是我关机,她要怎么联系我呢?”
煞有介事,一本正经。顾叙川醒了个大早,睡得神清气爽,为老屋售出而开心,并且文思泉涌,漱口时把想好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下楼吃早点前把它写到日记里。
[昨天买主来了,叫白知渝,人长得很好看,说话时而客气,时而奇怪,害我梦见她,不过感谢她,或许明天开始会有好日子,后天也行,能好起来就可以。]
写完,顾叙川朗读一遍,觉得自己文笔有较高的进步,果然书没白读,很是满意。
陈兰磨了豆浆,和儿子打过招呼后和往常一样抬着早点出门,准备给自己住在对门的婆婆送去。
顾叙川每天的胃口都很好,坐下就往嘴里塞了半根油条,心满意足地嚼起来,接着看已经走出去了几步的老妈折返回来。
“叙川啊,你说,我怎么就是觉得不太靠谱呢?她那助理真能过来吗?”
顾叙川几口把油条嚼烂咽了下去,先安慰老妈,“人家钱都付啦。”白知渝收回注意力,继续用目光询问车里的人。
白辞忧从车窗伸出手摆了一下,围着人的六名保镖依次上车。
“没必要这么极端。”他说。
“难道你就温和了?”白知渝放下了刀,“白辞忧,我只给你这一次回答,相信你能看清我的决心。”
“看清了,”白辞忧目光投向不远处那个骑着摩托的川年,“渝渝,这是你的新朋友?”
白知渝没有闲聊的心思。
知道白辞忧迟早要来,这种极端情况在白知渝的考虑范围之内,毕竟白辞忧真能做出这样的事儿。
至今为止,白知渝从未公开主动做什么,她手里捏着可以对白家起致命打击的证据,这一点养母知道,白辞忧当然也知道。
她会终生感恩老师,但也只能报答到这一步了。
白辞忧今天到这,无非是受不了她脱离控制,也想来知一个答案。
“我会收回起诉,”白知渝大方地给出答案,“你也别再来,你应该知道鱼死网破四个字怎么写。”
“你不要白家,那我呢?”
白知渝不予反应,“慢走。”
“渝渝!”白辞忧喊她,咔嗒一声拉开车门,准备下车的同时问,“你觉得我是担心你起诉?”
白知渝回手门和人都按回去,“你还担心钱。”
“没必要到这一步,”白辞忧手还扣在车门上,“我可以解决。”
他又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川年,“你要留在这,你知道他们这样的人——”
“白辞忧,”白知渝收敛笑意,“你很有钱,你过得开心吗?”
她顿了顿,偏头摆出一个怜悯的表情,“你喜欢的人都不喜欢你,你在骄傲什么呢?你觉得自己到这来逼迫我嫁给你这个行为很高贵吗?”
口吻轻松,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你很爱我吗?未必吧,不然你接受我的起诉,接受调查,接受名誉破碎一地,我们平等之后,你再来说娶我好了。”
白知渝给出建议。
白辞忧猛地抬眼看她,额上川筋已然暴露情绪,他抿直嘴,问:“这是帮他说话?”
“不然呢?”白知渝反问。
她摇头说:“白辞忧,可能你忘了,被老师捡走的时候,我也很狼狈,我就是你嘴里的那种人。”
“我们相处了很多年,”白辞忧抬头说,“你不可能一点感情都没有。”
白知渝已经开始离开,“你只是不甘心,别给自己打深情的标签。”
顾叙川和所有人一起看着她往这边走,停在他面前,盯着他的脸。
“怎么又伤了?”她问。
顾叙川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往后仰了仰身子,没回答。
谁能想到白知渝直接拽着他的腰跨坐到摩托后座,手抓着衣服,扒着肉,那一整块皮肤都开始变得奇怪 ,难以描述的感觉开始蔓延。
顾叙川僵住身子。
他不记得上一次有人这么亲近地触碰自己是什么时候,或许从未有过。
重点是白知渝都不知道避嫌的吗?
这么多人看着呢。
“一会路过的时候崩那辆车,”白知渝指挥。
顾叙川喉结滚了滚,低声说:“不路过,我不去那边。”
白知渝又捏他。
顾叙川捏得抖了一下,嘟囔:“别动手动脚。”
“快点。”白知渝催他。
顾叙川注意到白知渝的手臂在自己腰间收紧,一同被勒住的还有肺,有些不好呼吸。
那辆车的后窗还没升起来,里面坐着个人模狗样的男性。
被白知渝碰过的地方都变得很奇怪。
顾叙川没有再说话,也没明白自己为什么要那么知话。
但是路过那辆车的时候,十分响亮地崩了一下油门。
就因为白知渝并不太能成事儿的态度,顾叙川昨天又跑了趟置业委员会。
“没这么爽快的买主,钱打了,但是中间牵扯代理人的问题,手续完成也需要代理人到场,而且什么章啊证明啊,都在她助理那,人不来,这交易也没法做啊。”
委员会的人是这么解释的。
又问:“买家不是都来了吗?怎么你还来找我问。”
顾叙川想着那个一问三不知的祖宗,心说她连付了多少钱都不知道呢。
而且她让我退下。
但这些也不好讲太多。
他跟委员会的人讲自己担心,主要就是没见过那么多钱。
好像于她而言使用手机是一件通天难事。
这个语气有点好笑,顾叙川翘了下嘴角,而后很快压下去,把自己手机递给她。
白知渝道谢,接过去才问:“方便我用吗?”
“方便的。”顾叙川手机里没有不能看的东西。
白知渝打开短信界面,开始单手打字。
顾叙川注意到她熟练地按下一串号码,能背得电话,应该是很亲近的人。
也是因为递手机这一个动作,顾叙川现在距离白知渝仅有半臂距离。
很近。
近到足以看见白知渝操作手机时,最新弹出的消息。
两人一前一后驶离,不到十分钟便到了别墅。
陆骁单手开了瓶红酒并倒上两杯,语气仍是不好:“现在可以说了吧?”
顾叙川拿起杯红酒,平静地开口:“她可能信了叶昀礼的话。”
陆骁一下子愣在原地,几秒后问:“他又在小鱼面前乱说了?你没和她解释吗?”
他眉头不自知微皱,“我问了她,她没说,也许她不信我。”
他不会受叶昀礼的挑拨离间,但是她,似乎对于他并没有这种信心。
陆骁只得拍拍肩安抚:“也不是,你们这才恋爱没到一个月,需要磨合很正常。”
“我帮你解释?”
顾叙川一饮而尽:“不用,她说过几天亲口和我说,到时就知道了。”
他只得点点头,“行吧,我觉得小鱼这么聪明,不会信那人的话的。”
第55章 被养得极好。……
上完最后的课,白知渝坐上陆骁的车回他家。
路上她感觉到陆骁时不时朝她投来视线,红灯车子停住,她抿着唇扭头看向对方:“怎么啦?你一直在看我。”
陆骁欲言又止,看着气色还很好的人还是摇了摇头,“没什么,”几秒后还是补充了句:“你别和叶昀礼走太近,我感觉他没有表面那么……”
说到后面他止住了话,他们都不想告诉她对方做的事情,怕她有负担。
白知渝眉心动了动,只以为是顾叙川还在吃醋生气,轻声解释:“我和他没有什么,他过几天就要出国了。”
“嗯?”陆骁有些意外,“那还不错。”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很快车子驶进别墅区,他路过顾叙川家外时特地说了句:“这是他们家,近吧。”
白知渝没明白他的意思,点点头应了声。
在拐弯时,她可以清晰见到对面一辆车正驶来,擦肩而过时她忍不住朝窗外望去。
老屋门框刷了桐油,要干两天,之后再上漆。
顾叙川短暂失去了去老屋的理由。
他尝试过陪奶奶卖水果,心不在焉地蹲在那,始终往一个方向瞧。
张桂香简直没眼看,直言:“记月巷02号,不知道路?”
顾叙川迅速收回视线,小声说:“不是看那边。”
张桂香懒得付出慈爱,让他快点离开。
他重新回到铺子,还是决定要按照草稿把自己设计好的、适合老屋的小家具给打出来。
孙明屁股着火一样冲进来时,顾叙川正在刨木头。
“叙川叙川!叙川啊!”孙明疯了一样,大喊自己在网上搜白知渝几个字,居然真的搜出结果。
“她是一个钢琴家,得了好多奖!”
顾叙川停下手里的活,接过手机来瞧。
关于这个人的词条都是一个个光鲜瞩目的奖项,照片那一栏排列着她穿着漂亮裙子弹琴的模样。
除了荣誉,还有其它内容。
孙明喋喋不休:“我就手闲搜一下,没想到她真的很厉害!哇叙川,这不是缘分嘛!你心心念念那漂亮姑娘不是也弹琴?说起来,像我们这种普通人,就什么都找不到……”
顾叙川没知进去几句,手指慢慢往下滑,看到了更多。
作为白知渝的助理,小安代表她接受采访,表示白女士目前正在修养身体,状况良好,具体伤情如何,大家可以等待保险公司的后续公示,并宣布白女士参与的所有慈善项目并不会中断。
资助学生,特殊病基金,城市流浪猫狗,还有北极熊关爱项目,范围很大,甚至每个月都会往企鹅基金会寄送一件小毛衣。
以上种种,并不像她本人所言的那样不爱做慈善。
顾叙川坐下来好好看,可再往后,标题变得刺眼起来。
天才钢琴家右手受伤,白家对外宣布从此和这个养女断绝关系。此前,她的养母数次对外说白知渝在男女关系上很让家人困扰。采访文稿里附带着白知渝的养母和养兄的照片,男人就是彼时带着豪车保镖来堵人的那个白某。
顾叙川反复看这条通稿,眉头紧皱。
白知渝如何处理男女关系是个人因素,但就这一条通稿来说,养母绝对不是出于关心,养兄也并没有如他所说的那么在乎。
关心一个人怎么可能舍得让她站在太阳下面弯身同自己说话,又怎么会向外说明知对她不利的话,现代社会,谈对象怎么就要被说得这么难知呢?
而且白知渝说了,她现在没对象。
这个养母在胡说八道。
传播这些话,只字不提白知渝可能有多难受。
顾叙川难以想象对于钢琴家来说右手受伤是什么感觉,灭顶之灾吧,灾难,谋杀。
这些念头让他感到窒息,他把手机还给孙明,二话不说冲出铺子。
半道遇见买菜的辛大嫂。
“小白老板真的很好,她前天饭点的时候突然到
我家来,和我家小子很耐心地说了好久的话,又和我们一起吃饭,最后居然问我愿不愿意在民宿开始营业之后来管理厨房。”
先是孙明抬着手机过来,又遇到辛大嫂说这些话。
顾叙川开始怀疑老天是故意让他内疚到底。
他为自己说出口的偏见感到无地自容,并且脑子里只剩下三个字。
完球了。
这种情况道歉有用吗?会不会显得有些刻意,但要是上去就说自己了解过她的历史,白知渝会怎么想呢?会让他滚吧。
滚就滚吧,被轰出来也是应该的。
顾叙川坚定地去到老屋,正逢师傅们到点下工,老辛头疑惑他为什么这个点过来。
“我来找白……小白老板。”顾叙川说。
“你找小白老板?”老辛头说,“她昨天已经走了呀,她助理,就那个小姑娘开车来接的她。”
顾叙川语塞。
“她没告诉你?”老辛头很惊讶。
顾叙川肩膀都塌了,“没有说呢。”
“为什么?”老辛头问。
还能为什么,气我了呗,顾叙川心想。
他在老屋待到太阳落山,逛来看去,心中很是怅然。
他发现自己甚至都没有白知渝的联系方式,唯一有可能说得上话的是小安。
可是说什么呢?
顾叙川变得不会打字,几次组织语言失败,只好改为发送语音消息。
“小安,我刚刚知道你们离开的消息,我之前和白知……和小白老板闹得有些不愉快,想说句道歉顾叙川你简直有病。”
顾叙川骂完自己,取消发送。
得是多有毛病才会找小安去找白知渝传达歉意。
他重新构思。
“小安你好,我是顾叙川,我得知你们已经离开,以后如果你们要回来看看民宿,我可以……人也不需要你。”
依然没能藏住情绪。
这次顾叙川都懒得骂自己,熟练地取消发送。
无论如何讲话都显得词不达意,他原地转了几个圈,开始对着二楼自言自语。
“去哪了。”
“在这呢。”话音带笑,很轻,却清晰。
顾叙川被这突然响起的声音下的浑身一震,他猛地转身,白知渝居然站在那里,偏头笑了一下。
顾叙川怀疑自己看错,先转头四处看,寻求真实参照,得到真实回馈后才怔怔地问:“你没走啊?”
说完又莫名地笑起来。
白知渝也在笑,没回答问题,只说:“走不了,有人舍不得。”
暮色浮动,无声颁布星夜降临,一切都变得很有默契,像是如此一个时刻,必得出现点什么很新鲜的事儿。
顾叙川明知天光不明,明知自己的表情不可能被看清,但还是眼神一躲,下意识否认:“不是啊。”
白知渝笑意更深,非要故意问:“你舍得啊?”
顾叙川深深呼吸,无处可躲,只好点头,已经没有胆量字句清晰,因为不熟练当面说真心话,所以声音很小。
他说:“舍不得。”
顾叙川希望白知渝不要追问“为什么”,因为他自己都定义不了这个仓促涌出的情绪。
好消息,白知渝像是知到了他的心声,没有非要追问原因。
坏消息。
白知渝问:“顾叙川,有多舍不得?”
白知渝和顾叙川不大不小地吵了一架。
起因是因为老屋翻新。
白知渝找来的都是本地老手,效率很高。
顾叙川有心参与,却被小安告知现在已经进行到了选择软装材料以及家具的进度。
已然没有他的插手余地。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进度也热火朝天地往前赶,顾叙川没机会拿出自己画的那些小家具,只能对小安说恭喜,再客气几句问问最近怎么都不见她。
小安回答说在忙渝姐的事情,她过两天就会来接渝姐走。
顾叙川呆住。
哪种走法。
还回来么?
为什么自己要那么在意?
这些都是需要琢磨的问题,并且一时半会得不出答案。
顾叙川试图编撰个理由出来,好让自己去问问白知渝,做出这个决定时,他正蹲坐在梯子上等待装饰条和粘合剂彻底变得此生不再分离。
“叙川,吃饺子呀?”辛大嫂在院里的篷布下朝他招手,“白菜猪肉!”
顾叙川立马就饿了,从梯子上跃下几步蹦着过去,塞两个饺子解馋没再多吃,并且拿出老妈给自己准备的一大盒卤鸡腿开始分发。
辛大嫂的饺子不能多吃,陈兰现在每天能有时间在家给儿子做饭盒。对于这两件事,顾叙川都有属于自己的理由。
老妈最近在家里做手工编织,马上到秋季旅游小高峰,游客都喜欢买一些本地的手工物件,陈兰手很巧,什么都能织,也算一项收入。最重要的一点,如今顾叙川终于赔清款项,虽然一样会照顾那九个家,但好歹金钱方面可以攒一攒,不用再尽数往外拿。
做木工到处接活,每个月也有好几大千,足够家里开支。老妈近些年在酒店做保洁,身体劳损得厉害,现在经济压力没那么重,顾叙川无论如何都不愿意老妈来回奔波。
起初还没能劝住人,到了还是老太太出面,很是威严地命令儿媳妇必须在家里陪着,陈兰这才答应,却也闲不住,每天变着法地给顾叙川做吃的,让他带来老屋给师傅们。
至于辛大嫂的事儿。
她怒瞪着对方,另一只手也想掰开,“你放开我,不然我等下告诉我哥。”
那人闻言稍稍放松了几分,俯下身来朝女孩喷了口气,“噗呲,你
太可爱了,这么大了还告家长呢?”
他没注意到场上已经朝这处投来许多视线,身旁几人也已经走远。
他唇角越发大,但下一瞬攥着女孩的手就被人硬生生朝下拧,一瞬间他冷汗冒了出来,手也自然脱力松开。
“额,放手!”
话说出口,他感到手臂一松,他盯着眼前那双笔直的长腿正想抬头骂对方,刚抬眼就对上一双冷戾的眼神。
他唇动了动最后只支支吾吾地问:“你干嘛?”
“这话该我问你。”
第56章 我也爱你。……
男人穿着得体的黑色西装,内里配着白衬衫,胸前一朵山茶花,他的身材将西装撑得越发挺拔,整个人既矜贵又充满魅惑力。
此时那双桃花眼正冷冷地看着他们。
那人犹豫不决地答:“顾少,我没做什么。”
顾叙川眼神落在女孩白皙纤细的上臂处,那里被人攥得有些发红,他勾起一个毫无温度的笑,手上再轻微一用力。
清脆的咔嚓一声,那人顿时冷汗直流,大喘着气:“啊好痛,放开!”
众多人被这变故惊得纷纷投来目光,但都没有人出言制止。
“道歉。”
话音刚落一只绵软的手贴上他擒住对方的那只手,她这是要阻止他息事宁人还是被他吓到了。
他敛下情绪望向身侧的人,只见女孩双眸灿若星河,微微踮起脚攀上他手臂,“你在这打他会不会有事呀?”
女孩甜蜜馨香的气息扑鼻而来,几天没有见她,他绷着唇角俯下身凑近,对比刚刚称得上温柔地说:“不会,我给你出气。”
这两人的亲昵情态自然都落在众人眼里,不由得眼神越加复杂地看向那纯真脱俗的身影。
几乎都知道顾家二少眼光高,哪怕许多千金追他也无动于衷,现在倒是和一个女孩举止亲密。
那人脸色变了几变,肩膀处传来的痛像是脱臼了,他几秒后大着嗓子阴阳怪气,“对不起,我不该说你是陆骁的妹妹,你这分明是顾少的情妹妹。”
但是因为疼痛有些说的不清不楚,不知道是亲妹妹还是情妹妹。
顾叙川开始碎碎念。
“看都不敢看,就敢喜欢人家。”白知渝指指点点。
“你别管,”顾叙川说,说完还是瞪人,“也别笑。”
“不过,你不记得人怎么确定喜欢她的?”白知渝还是觉得好奇。
“你一看就没喜欢过人,”顾叙川居然嘚瑟起来,又颇有心得地说,“她只要出现,我立马就能知道是她,我闭着眼都能知道谁是她。”
“我有雷达。”他补充。
这人喝了酒以后毫无防御,年龄立马倒退十多岁,偏偏还骄傲起来,浑然一副自得自满的样子。
问题是,人就在他对面。这边位置不太好找,顾叙川和司机沟通完地址,便看到白知渝的表情似乎不是很高兴,急忙挂了电话跑过来。
“发生什么事了?”
顾叙川低眸,顺势牵起她的手,“车到了,我们先走。”
“嗯。”白知渝没有犹豫,跟着他,往前方走去。
唯留下陈霁明呆呆站在原地。
不是,这俩人什么情况?昨天在饭桌上还信誓旦旦地解释,他们不是情侣,纯上下级关系,才过了一天,手都牵上了?
陈霁明不信,这个顾总他看不懂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但白知渝的眼里分明没有一丝爱意。
他没输。
可能自己有点太着急了,她被吓到了才会这样。
没关系,热脸贴冷屁股是他的专长,他长得这么好看,学历、身高、家境、事业……哪样都不差,绝不可能会让这个顾什么总截胡!
可见年久失修,雷达已经失效。出差一周回到公司,白知渝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明明没去几天,但是公司发生的各种八卦,她却错过了一个G,俩人摸了会儿鱼,苏玥把收集到的消息和她完整地讲了一遍。
苏玥从人事那里打听到,吴宇收回扣的证据,有一部分是副部长崔奇提供的,而他之所以愿意交出这些东西,是想为自己换一个部长之位。
吴宇被立案调查后,崔奇大概是觉得自己铁定升职,天天在公司颐指气使、耀武扬威,和当渝的吴宇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而更戏剧性的是,上周五下班前,崔奇也被带走调查,一并走的,还有内容部的老大耿嘉木,表面上的原因都是受贿。
寰声影业一下子走了三个中层领导,媒体自然有所报道,但多是集中于寰声影业勇于拔除行业毒瘤之类的夸赞,可见公关部花了不少心思,也从侧面说明这件事其实准备了很久。
和媒体的说法不尽相同,寰声的员工们私底下有另一种猜测。
吴宇、崔奇、耿嘉木都是寰声另一位顾总——顾楚云曾经的部下。顾楚云是顾叙川的姑姑,年渝退居二线,所以很多人认为,此举是顾叙川为了铲除自己姑姑留下的亲信而做的局。
当然,他们也确实受贿了,才让顾叙川找到机会连根拔起。
白知渝对这些高层间的明争暗斗不感兴趣,公司是谁做主也不重要,她只在意会不会影响到自己的工资。
不过,目前有一件事可能会波及到她。
如果那些传言是真的,那么证明顾叙川此人,非常非常记仇,而且心机十分深沉。姑姑以前在公司的时候和他作对,他可以等到姑姑离开公司,才把她提拔的人全都开了,并且用的是司法程序。
完成这些事时,他本人甚至不在公司。
白知渝不禁开始担忧前几天抢他车的那位男演员的命运,更重要的还有,她自己的命运。
因为前几天在车上,她实在没忍住,狠狠怼了他一句。
上一秒白知渝还告诉自己,曲柔的试镜八字还没一撇,忍……
下一秒话就从她嘴里蹦出来了。
白知渝看到顾叙川身上的“圣父光芒”在刹那间熄灭。
她盯着他,轻笑了声,“这好像和顾总没什么关系吧?我又没在公司谈男人。”
结果就是,顾叙川也顿住了,气氛瞬间结冰。
最后到了机场,他连招呼都没和她打,把她和骆承扔在出发大厅,直接让司机开车去了VIP通道。
骆承倒没什么反应,仍像个没事人一样,继续和她扯东扯西。
就在白知渝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把顾叙川给得罪了的时候,曲柔收到了试镜消息。白知渝也没有瞒着她,曲柔不是那种矫情的人,不会因为这个机会是自己帮她争取来的,就耍性子说不去。
曲柔激动得一晚上没睡觉,还说要是成了,要给白知渝片酬分红。
白知渝差点以为警报解除。
而现在,听完苏玥和她分析这些。
她心里的红色警示灯狂响不停,她怎么就管不住这嘴呢?明明忍一时风平浪静,她却偏偏要逞口舌之快。
感觉自己收拾收拾去给曲柔当助理算了,至少不会有被开除的风险。
白知渝和他面对着面,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很不给面子地笑出了声。
顾叙川被她笑到困惑,但又被她的笑容感染,即便没有理解全部意义,也不自觉地跟着笑起来。
笑了会,他突然问:“不过,我大概是醉了吧,还是很想问,你是她吗?”
“我不是。”白知渝说。
顾叙川撇了撇嘴,很慢地点头,“我想也是。”
白知渝看了他一会,还是说:“你很帅气,也很有特点,秦晴要是再见到你,一定能认出你,所以你要多笑笑。”
我已经认出你。
顾叙川眼睛眯起,试图保持严肃,但飘忽的目光已经开始暴露醉意,他想了会,很谨慎地问:“我帅气的哦?英俊吧?”
饭桌
上还是很热闹,孙明和王天兴奋地划拳,喊声却高不过搂肩放声唱歌的三叔和老孙。张婶拉着二丫,正同三婶和陈兰一起规划闺女出嫁之后要怎么过日子。张桂香抱着自己的小酒壶认真知儿子唱歌,偶尔也会对二丫指点一下。
一阵风吹过,她脑后的白纱吹到脸颊旁,男人越发情动,重重啃了口后才分开,她小口喘着气正以为可以放松。
就见他伸手把白纱扯开盖住她的脸,她眨了眨眼透过半透明的纱望着男人。
顾叙川喉间滚动着,女孩小巧的脸被白纱覆着,有种圣洁而梦幻的美,他哑着声开口:“乖宝,喜欢你。”
白知渝唇微张刚想答复,男人细密的吻就隔着白纱覆上来,不同于刚刚充满情欲的吻,这次的缱绻得有些纯情。
她感受着温热又带着悉悉索索声音的吻贴上她眼皮,鼻尖,脸颊。
心中泛起酥酥麻麻的痒意,话自然而言说出口:“我爱你。”
白纱顿时被掀开,那张俊脸再度变得清晰,但男人唇角紧绷着,有些冷峻严肃,她刚想问怎么了。
那白纱就被卷成细条,甚至略有些粗鲁地覆上她眼睛,她的世界一下子变得漆黑,脑后传来捆扎的声音。
她不由得有些紧张,手摸索着抱住他的手臂,“顾叙川?”
男人低哑的声音携着薄荷气味扑上她鼻尖,“乖宝,你说爱我。”
她想眨眨眼,但是被扎得太紧了,她顺从仰起头再重复:“我爱你。”
顾叙川呼吸一重,眼中的欲色几乎要溢出来,他不受控地轻掐住身下纤细修长的脖颈吻上去,双眸紧盯着着因他的吻而情动的女孩。
近乎虔诚又弱小的人,被束缚着双眸却献上自己。
这巨大的冲击让他再也不能自控,直到女孩在他身上不受控抽搐着,他吻去流到脖颈的水意。
“我也爱你。”
第57章 寒假她也许可……
天色变得透橙,小亭子里男人正全神贯注地给女孩系着头纱,洁白的头纱随着他的动作在黑色西装袖口上摩擦。
女孩抬眸看向望向男人似羞似怒,眼波流转:“好了嘛,我们进去吧。”
顾叙川喉间一滚,站起身来将人拉起,“嗯。”
等走到前厅外,里头已经变得热闹至极,在即将进去时,白知渝看了一眼还和她十指相扣的人,轻晃了下手。
“我挽着你吧。”
顾叙川话还没出口,就感受到那绵软的手卸了力,他眼神变暗,顺着她的意思松开了手。
两人一同入内,霎时间许多视线都落在他们身上。
“哟,哄好了?”
是略有些阴阳怪气的女声。
白知渝闻言仰头看向男人,正好对上他低下来的目光,是她哄好了他才对。
顾叙川盯着女孩勾起唇角,几秒后才冷淡地朝对方说:“与你无关。”
但是附近没有看见陆骁。
安若黎将男人的表情都看得分明,神情难看起来,视线不住地在两人身上打转,女孩眉眼都透着一股春意,唇也有些红。
一看就是……
她怎么还是他们的助力?
她扯了扯嘴角,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怎么?难道这小妹妹不是因为吃我醋才跑出去?”
顾叙川反而就着她的话问那女孩:“小鱼,你是因为她吃醋了吗?”
语气夹得要死,她又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感情在她面前那么不屑一顾高高在上,在喜欢的人面前也和旁人没多大区别。
白知渝飞快地看了眼对面抱着双臂一脸怨怼的人,轻声解释:“没有。”
顾叙川牵着她越过女人,朝甜品区去:“我倒是希望你吃醋。”
等坐上车,白知渝才反应过来——顾叙川竟然一直牵着她的手。
好不容易忘掉的回忆又在眼前清晰展开。
坦白而言,昨天那种氛围,他刚洗完澡,发丝和眉毛都还湿漉漉的,薄唇微红,眼神也清澈得像小狗狗,更何况,长得又是那样无可挑剔……被这样的人直勾勾地盯着,就算她定力再强也会有些忍不住嘛。
荷尔蒙涌上脑门的瞬间,完全淹没了她的思考能力。
她当时上头了。可陈霁明就没那么好运,撞得手腕破了皮,金贵的小臂上渗出几道极细的血迹。
缓过来之后没有很痛,但他倏然心念一转,指着自己的伤口,委屈巴巴地说:“流血了,痛。”
听到声音,白知渝回过神来。
快一米九的男人靠在她身上,她被迫挺直身体,歪着脑袋观察陈霁明的伤口,只是一点点破皮,不严重,创口贴都不用贴。
可她不能这么说,唯有礼貌道歉,“抱歉啊陈先生,让你受伤了。”
闻言,陈霁明立即露出痛苦的表情,嘴上却是,“和你没关系,不怪你,过几天就好了。”
言下之意就是怪顾叙川。正无声无息,穿过她的心脏,白知渝觉得心口很痒,呼吸也变得滚烫。
身体似乎在不知不觉中靠得更近。
下一瞬。第二天的会议进行得很顺利。
讲方案一直都是白知渝的专长,她很擅长通过语言艺术的加工让自己的方案更上一层楼,而这次比以前的每一次都要更顺利。
原因之一在于,关德泽本人和他团队的工作人员提的问题,基本都是围绕昨天顾叙川说的那些问题展开。白知渝都有点怀疑他是不是会算命了,怎么能把“甲方”的心态揣摩得如此准确?
意外当然有,不过并不在于方案本身。
而是陈霁明。
白知渝打开PPT第一页,陈霁明就开始表演,扬唇,露出他那个招牌的无公害笑容,“白组长太厉害了,PPT都能做得这么好看。”
白知渝:“?”
随后,无情回以礼貌微笑。
她分析电影的优势。
陈霁明:“白组长由浅入深、一针见血,我今天真是学到东西了!”
她讲解话题发酵方向。
陈霁明:“天呐白组长你太有创意了,这个tag我一看就想点进去!”
她介绍线下联动策划。
陈霁明:“哇塞!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宣发能这么做,我们电影这是要奔着八十亿票房去啊!”
呼吸相闻的状态终止于闹铃声响。
白知渝猛地惊醒,连忙回过头去,摁下“停止”,“不好意思顾总,我定的行程提醒……您舒服点了么?下午还去剧组吗?”
现在是三点半,离下午的行程开始还有半个小时。
顾叙川站起来,用指节蹭了蹭鼻尖,佯装不动声色,“嗯,下午没什么事,我自己去就行,你休息吧,晚点帮我去医院看看骆承。”
说完,不等她回答,他拿起放在沙发上的外套,火速离开了房间。
醉酒的男人忽然闷哼一声,吐出湿热气息喷洒到她背部的肌肤。
哪里都是问题,白知渝感到头痛。
“我刚来的时候看到那边出去不远,在拐角处有个药店。”
她指了指顾叙川,“你看我这样,我先送顾总回去……你受伤了就不用和我一起了,我自己可以的,而且还有司机大哥呢。”
陈霁明觉得,他搬起石头砸向自己的脚,但现在又不能说其实一点都不疼,要不刚刚白演了。他还没来得及回答,白知渝道完歉,扶着醉鬼走远了。
陈霁明朝他们的背影望去。
就是这人……刚才醉成那样,怎么叫都叫不醒,现在这步子挺稳的啊。
影帝原来在这呢。
如果就那么亲上去了,她很有可能回去就卷铺盖走人。
那个人可以是陌生人,也可以是认识的人,可以是街上任何一个帅哥,但唯独不能是顾叙川。
办公室恋情,NO!
而现在,白知渝低头看着锁在一起的十指,他们好像又进入了循环。
她紧张地空咽下一口又一口的唾沫,终于忍不住出声,“那个……顾总……”
上车之后,顾叙川一直在回复工作消息,听到这声音,立即扭头看她,“嗯?”
她指了指座位中间扣紧的两只手掌,“这个……不用了。”
“抱歉。”顾叙川急忙松开,“对不起,我没注意。”
手心早已紧张得沁出一层薄汗,白知渝欲盖弥彰地搓了搓。
“叮。”目之所及。
一辆明黄色的敞篷车缓缓停在他们面前,车子的外形极其浮夸、张扬、刺眼,和它的主人一模一样。
陈霁明摘下墨镜,笑眯眯的朝着两人挥手,“白组长,顾总,你们还没走吗?去哪里?我送你们。”
左手拿着的手机适时响了一声,正好给了她转移话题的时机,。
白知渝佯装自言自语,“诶怎么回事?我没打车啊,为什么又有短信。哦,好像是这个手机号的前机主……”
“前机主?” 白知渝被他这一系列自作主张的行为搞得有些反胃,连带着看那张脸都不觉得帅了。
陈霁明提高声量,一字一句地强调,“我专门过来接你的,你不想坐我的车吗?”
“我为什么要坐?”白知渝听笑了,“现在是上班时间,还请陈先生不要打扰我工作。”
顾叙川滞了滞,旋即偏过脑袋,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什么意思?”
白知渝觉得转移话题成功,如释重负般笑了笑,“没什么顾总,就是我这个手机号的前机主,应该是忘记换绑了,老是有他打车啊预订按摩之类的信息发到我的手机上。诺就刚刚,打车的信息又发给我了……”
她本来是想随便聊点轻松的事,应该很多人都有这样的经历,说不定顾叙川也有。
没想到,他下一句却说:“我可以看看吗?”
白知渝霎时懂了,有钱人都用靓号吧,比如那种尾号“8888”的。
没见过撞号的,于是把手机递给他,“可以啊。”
还没来得及看他反应,司机突然踩了个急刹车。
白知渝整个人猝不及防地向前一倾。
司机大哥用地道的海南普通话解释,“哎呀,不好意思帅哥美女,刚才有个小孩突然冲出来。”
“没事没事。”白知渝系着安全带,没撞到什么地方,看向身边的人,急忙摆出下属应有的关心,“顾总,您没事吧?”
顾叙川捂着脑门,轻轻揉了揉,“我没事。”
随即,将手机还给她,“你说这个吗?”
屏幕上是某品牌的推销短信,她滑动了一下屏幕。
白知渝有定期清空信箱的习惯,但她很确定这几天都没空删除,可诡异的是,现在信箱里只有一条打车信息——她前几天到机场的那条。
不对啊,难道她刚才看错了?前机主根本没有打车,APP也没发信息过来?
这还能出现幻觉的?
白知渝猛地晃了下脑袋,觉得自己那会可能是被陈霁明气晕了,才会出现幻觉,看到另一个资本家的短信。
都怪陈霁明。
苏知白淡声开口:“他不太成熟,做事也不太干净,我可以帮你物色几个。”
甚至于对方现在都没能很好处理叶昀礼。
她连忙摆手拒绝:“不,不麻烦您。”
“我只比你大五岁。”他垂在扶手的手蓦地收紧,皮质扶手上出现受力点稍稍陷进去,“改天有时间和我做个血缘关系鉴定,你也有继承权。”
她连忙拒绝:“不……”
但话没说完就被打断,“我会帮你考量顾叙川,只是照目前我的观察来看,他还没能力保护你。”
她咬着唇神色变得坚定:“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喜欢他就够了,我也不需要人保护。”
第58章 等她毕业就可……
空间再度安静,白知渝眨了眨眼,正好对上那双有些相似的瞳色,她错开视线小声地问:“我可以出去了吗?”
“可以,你二号要去送叶昀礼?”
冷淡如水的声音响起,她一怔心头有些不舒服,这是不是查过她的日常。
毕竟她对谁都没提起过这事情,他却知道了。
苏知白视线落在女孩骤然紧绷收紧的手上,一眼便瞧出她的想法,轻描淡写地补充:“我查过叶昀礼。”
白知渝心下顿时松了几分,心中闪过一丝说不出的微妙,为什么都查他。
“这样呀。”
“嗯,”他站起身来朝外走去,至于叶昀礼他的计划他没有说,算是对顾叙川的考验,以及……
他能兜底。
两人一同下楼时,众人的目光都不自觉投过去。
白知渝视线扫着场内,瞧见那道身影在人员稀少的角落喝着酒,她轻声和身旁的人说了句先过去了,就脚步轻快地绕到对方身后走过去。
苏知白望着那道娇小的身影,几秒后收回视线对着走到身前的人微微颔首。
奢靡的灯光下,男人却眉眼沉沉的,流露出几分不耐,刚刚被直言拒走的人都在时不时瞥着,只见刚刚和苏家上楼的那个女孩,正噙着一股笑意,眉眼弯弯地绕到男人身后。
刚刚还神情阴沉,眉压着眼唇角紧绷的人肉眼可见地柔和下来,甚至眉梢都轻挑着。
“……”
听到最后,白知渝已经分不出来他到底是在夸奖自己,还是在嘲讽自己。
但不可否认的是,他的那些话哄得关德泽很高兴,关德泽还一直追问他年轻人会不会喜欢这些话题之类的。大家聊来聊去,生生把会议拖长了一个小时,直到剧组那边催得不行了才结束。
走的时候,陈霁明不忘给白知渝投去一个匪夷所思的wink。
差点把她当场冻死。
关德泽和团队的人一起回了剧组,而顾叙川接下来的行程是去见一位投资人。
白知渝没忘记自己还兼职着助理的身份,自然也要陪同前往。
剧组派的车临时被男主的经纪人征用,已经走了好一会儿。
但这件事,等她主动给司机打电话才知道。
如果她是刚入行的新人,可能会气炸,但现在不会了,生气只会堵塞自己的乳腺。
白知渝不确定的是,顾叙川会不会生气。
主要这并不只是车的问题。
那辆车是剧组特意为顾叙川准备的,据说是参考了他常开的车型之一。开的时候,司机大哥十万分小心,生怕哪里磕到蹭到。
司机接到她的电话时,也是一脸懵逼,因为男主经纪人那边的说法是,剧组的安排,否则就算给他天大的胆子,他也不可能直接把车开走。
而男主经纪人之所以敢下达这样的命令,要么是耍大牌耍得被猪油蒙了心,要么是没有把顾叙川,或者说,没有把他们寰声放在眼里。
不管是哪个原因,这种事对于任何有行业地位的人来说,都是莫大的侮辱。
白知渝很明白。
剧组是等级最分明的地方,永远踩高捧低。
这是她跟了十几个剧组总结出来的经验,无论投资大的组,还是投资小的组,统统如此,没有例外。
有些艺人采访的时候会说,“这个剧组氛围很好,大家就像一家人一样。”
白知渝觉得,那是因为你是主演,剧组所有人都会捧着你,围在你身边,其他工作人员未必会有这样的归属感。在这样分三六九等的环境下,得到好处的永远是最上层利益者。
正午的阳光刺眼,热浪滚滚而来。顾叙川微蹙了蹙眉,他很想直接轰走这人,可其实人家要献殷勤的对象根本不是他。
就算自己是她的老板,也没有立场替她拒绝。
白知渝仔细观察一瞬,问出了一句所有人都没想到的话,“陈先生,你兼职跑网约车?”
陈霁明:“?”
他好不容易把自己最拉风的这辆车搞到这座岛上,就被她这么侮辱?
陈霁明气得要吐血,边下车边喊,“怎么可能!我看上去哪里像网约车司机?而且谁跑网约车开敞篷?”
顾叙川差点没憋住笑,等陈霁明走到他面前,才慢悠悠地解释,“我还没叫到车,车主看起来,年纪……挺大。”
“噢,不好意思陈先生,时间太巧了。”
白知渝耸了耸肩,又问:“关导让你来的?”
“不是,我是特意来接你的。”
陈霁明耐着性子,又重复一遍,“特意,能明白吗?”
白知渝莞尔一笑,礼貌地说:“所以?”
她又不傻,怎么可能不明白。
所以呢?大少爷屈尊降贵来做她的司机,她就要一定接受?他以为他是霸总剧男主吗?在这自我感动什么啊。
陈霁明脸色沉了下来,“我没有打扰你工作,你们现在不是没有车嘛,我有时间,我送你们过去。”
白知渝指着那个正在接电话的背影,“顾总已经打车了,车很快就到了,今天真挺忙的,麻烦您不要妨碍我们工作。”
说完,她没再看眼前的人,朝前方走了几步,往车流处张望。
手机在此时震动了一下,白知渝忙不迭扫了一眼又立刻关上。
某滴出行,她没有打车,所以这条又是前机主的信息,但她此刻顾不上围观又一位资本家的生活了,先把眼前这位烦人的资本家打发走了再说。
陈霁明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女人,明知道他的身份,却还能无动于衷。
不过,首战即降绝不是他做人的风格。
他决定走可怜路线,于是撇了撇唇角,“白组长,可能我的意思让你误会了。”
白知渝的声音没有一点温度,“也许吧,但我现在真的没空,我们要迟到了。”
“所以我送你们嘛……”
“不好意思,真的不需要。”
“为什么?你是不是觉得这个车太抢风头了,那我现在去换一辆。”
“不是车的问题。”
陈霁明顿时泄气,试探问她:“那就是人的问题?”
没想到她回答得如此直接,“对,你明白就好。”
白知渝的额头很快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她匆匆挂了电话,没有多聊,也没为难司机,先把此时的情况如实向顾叙川汇报才是最重要的。
她回头,眼里只能看到那道挺拔的身影。
刚想走近之时,顾叙川也正好挂了电话,朝她的方向过来。
“顾总,车子被剧组的人开走了。”
白知渝微微握拳,按捺下心头紧张,“司机那边也……”
“我知道了。”顾叙川说,“和司机没关系,关导也知道了,他会处理的。”
他的语气平静无波,神色也没有任何不悦。
这样的表情她之前见过,是那次在办公室里,所以她现在也和那时一样,根本猜不到他会做什么。
但显然,他并没有因此迁怒到无辜人员。
白知渝松了口气,连忙拿出手机,“那我现在打车,顾总您对车型有什么要求吗?和剧组派的那辆一样行……”
话没讲完,她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了。
这时候又提这破剧组,不是火上浇油吗?
白知渝小心翼翼地抬眸去瞄顾叙川的反应,顿了顿,“我的意思是,我看看最贵最舒适的车型,我们又不是没车。”
他却笑了,“我打吧,到时候你还要报销,也挺麻烦的。”
白知渝一怔,望向男人的眼神中充满不可思议。
可这个念头产生的一瞬间,她就知道自己被吴老头PUA了。
出差本来就该职位高的人负责工作上的开销,但以往吴老头对她们都是能剥削就剥削,占尽所有能占的便宜,所以遇到顾叙川这么正常的上司,她居然觉得有些感动……感动个屁,他赚多少你自己赚多少,少共情资本家!
白知渝刚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另一位资本家(的儿子)也来了。
*
二号上午,白知渝看着叶昀礼发来的地址,婉拒司机接送轻装出了门,但那个地址不是机场,而是五星级酒店,那个酒店上空有直升机停机坪。
但似乎坐直升机去机场也正常。
滴滴车在酒店门口停下,她刚一下车就被一名工作人员迎接着。
“是白小姐吗?”
她茫然地点点头,就见对方露出笑容:“您这边跟我来,叶先生等你许久了。”
“好哦,他现在在哪呀?”
“在酒店餐厅用餐,这边请。”
她跟着工作人员上了专属电梯,来到酒店五楼的餐厅包间内。
男人穿着一身白衣白裤,见到她露出温和的笑意:“小鱼你来了,先陪我吃顿饭吧。”
她点了点头,走到唯二的一张椅子坐下。
“小鱼,这些都是你爱吃的,出国后我不能吃到这么多美食了。”
她顺着他的话望过去,确实有几道菜都是她爱吃的,毕竟一起长大,她露出一抹笑意:“叶哥哥,到时候你再回国,我请你呀。”
“再回国?”
叶昀礼喃喃地重复了句,目光扫过女孩精致的五官,最后垂着眸给她夹了块脆皮乳鸽腿,“也许我不能再回来了。”
白知渝诧异地偏头看向身侧的人,“诶?为什么啊?”
“你不知道吗?”
她对上那双在明亮灯光下却有些晦暗的双眸,下意识摇摇头移开视线。
叶昀礼将她的神情都收于眼下,苦笑着说:“你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愿知道。”
她被这话说得喘不过气,放下筷子轻声说:“叶哥哥,这大概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吗?那这个呢?”
叶昀礼拿出一只录音笔,按下播放,他和另一道熟悉的声音在包间里回荡。
第59章 顾叙川,你来……
“不知道我哪里得罪了顾少爷,我家老爷子让我来给你赔罪。”
“是因为我和小鱼太亲近了吗?”
“你家的项目我可以找我哥商量,但是……”
“什么?”
“以后不能回国。”
“这个要求我怕是不能答应,小鱼也不会答应的。”
“你执意针对我,小鱼的一些事情也许我就不能替她瞒着了。”
“你随意,我无所谓。”
叶昀礼满意地看着那张小脸变得煞白又复杂,轻声解释:“抱歉,我用那件事情试探了他,但是我没想到他竟然是这个态度,我想还是需要告诉你。”
白知渝脑子空白了一瞬,攥着手想尽可能平复心情,一定是哪里不对。
但她的眼神还是飘忽不定,咬着唇站起身。
她要给他打电话。她变得相当礼貌。
签字的画面尽在咫尺。
顾叙川利落点头,变得有求必应,临走前给她俩买了两瓶水。
白知渝接水的时候,故意用矿泉水瓶压了压他的外套,一触即离,笑容得体,目光却很挑衅。
全然是已经发现了恶作剧的得意模样。
顾叙川笑了笑,麻利地拎着行顾箱,跨上摩托,想着要拜托三叔和老妈安排顿好吃的,邀请白知渝和小安去家里吃饭。
甚至还想买串鞭炮,但思及白知渝像是不太受得了刺耳的声音,所以打消这个念头,又想像她被吓到的样子,顾叙川骑着摩托在路上很愉悦地扭出好几个数字八。
五年了,他能给出一个像样的交代,居然控制不住地开始幻想未来。
要不要问问白知渝住哪个城市呢?
要不要去那个城市上大学呢?
要不要……
顾叙川猛地刹住车,瞪着后视镜里的自己,甩了甩头,好笑于自己居然产生这么冒失的憧憬。
但心情前所未有的轻松,意识到终于有权利去想关于未来的事情,全世界都变得顺眼起来。
冒失就冒失吧,没办法的事情。
三叔三婶还有老妈都及时赶到委员会,文件核验进行得很顺利,原本定下的房款早已打到第三方的托管账户,买卖合同也早已拟好,经过双方签字确认,钱款将会立马打入顾叙川的账户。
白知渝或许是来时路上匆匆看过合同,谈话中一直占据主导地位,比较意外的是,她表示自己愿意以更高的价格购买这套房子,并且让小安当场展示专业房产评估机构发来的消息,对方给价比顾叙川的原定价格要高出10%。
消息发送于几分钟之前,显然是临时而为。
顾叙川的所有喜悦都凝固在这一刻,才滋生的希望还没捂热,突然变成了可笑的东西。
他感到不解,也体验到刺痛,就这么毫无防备地被推向熟悉的境地。
顾叙川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被展示出来的评估,忽然觉得有些想笑。
再熟悉不过的苦涩从胃里翻滚上来,又被喉咙卡住,
体面的施舍,合理的怜悯。
这几年顾叙川拼命工作,数次催渝自己其实并不在意那些怜悯和窃窃私语,甚至在最初得知有可能卖出老屋时,他也尽量和左右的邻居对比,公正一些,跑了好几趟委员会对比近年来的交易,面积、位置、年代。没有故意压低,也不是刻意抬高。
顾叙川并非和钱过不去,今天到手的所有钱,他分文不留全部分给那九个家,但今天得到的钱里面,不该多出一分因为“怜悯顾叙川”的钱。
就像他坚持老爸不是杀人犯一样,他不肯认,也不能认,所以几乎是死板地要求一切公正合理。
他以为白知渝是不同的,也期待她的不同。
那个非要为他出头的人,不分场合嬉笑捉弄他的人。
他以为自己真的被她看见。
他怎么会这么以为呢?
自大的结果,就是尚未想明白的隐秘期待毫不留情地戳上了陈旧伤疤。
白知渝多付了二十四万。
明码标价的同情。
二百六十四万,交易完成。
陈兰当场抱着妯娌哭了起来,三叔还能维持得住,只是同白知渝道谢的时候声音微哑,邀请她们今天一定去家里吃饭。
“不合适,我们家哪里能招待白老板,我去订饭店。”顾叙川打断,然后对面带讶然的白知渝笑了起来,“谢谢白老板,祝你生活安康,前尘光明。”
“顾叙川?”白知渝奇怪地喊了他一声。
“改价格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不提前说呢?”顾叙川还是没忍住,说话变得难知,“这样是惊喜吗?你会高兴吗?”
难知话说出口也没能觉得痛快。
白知渝又定定地喊了一次他的名字。
顾叙川很快回应:“你说?”
他比白知渝高很多,为了显示认真知的样子,特意弯身下去。
在顾叙川弯身的这一刻,白知渝眼睫不受控制地颤了颤,目光从上而下地扫过他的面容。
最终,她移开视线,“饭不吃了。”
白知渝要走,顾叙川紧着眉横跨一步挡住人,声音里尽是压不住的困惑。
“给个理由吧,为什么呢?”
白知渝盯着他身上被洗得发白的条纹衬衣。
他平时不是背心就是光膀子,独独今天知道要签合同,翻出来件正式的衣服穿着。
白知渝知道他的重视,也能略微体会他的期待和开心。
显然,这份重视已经被辜负。
她几乎是有些无赖地开口:“……拉过勾的。”
拉过勾,下次你一定很快原谅我。
顾叙川注视着她,很轻很慢地说:“说好的,不伤害我。”
白知渝垂下眼。
顾叙川盯着她,“这么可怜我啊?”
又刻意学她的语气问:“别可怜我吧?”
白知渝依旧沉默,所有回答都被封锁。
顾叙川等了半天,还是让开了路。
“感谢你,修门框和联系人翻新,可以随时联系我,那些话作数,祝你生活愉快。”
刚走出一步手腕就被人攥住,她视线从手腕那只手上移到男人脸上:“一路顺风,我想先回去,你等下也是直接坐直升机到机场的吧?”
叶昀礼没想到她的反应竟然是如此,咽了下苦水,轻声说:“小鱼,你生我气了吗?”
白知渝心绪不稳地摇了摇头,“不是,我……”
叶昀礼见状松开手,递上一杯茶轻声说:“和我喝杯茶,算是替我践行吧。”
她低头看了看澄澈的茶汤,接过对方的茶,“好。”
两人轻轻碰杯后,她又说了句一路顺风才一口饮尽。
“那,我先回去了。”
“嗯。”
她慌乱地朝外走,几秒后却一阵天旋地转,一道人影冲上来将她扶住,她还没看清人眼前一黑意识消失。
叶昀礼满意地看着怀中的人,轻笑一声将人打横抱起。
半小时后,一架直升机从酒店停机坪飞到机场,很快直升机上的人又移到一座承包的专机上。
*
声音隐隐传来,他唇角溢出一声冷笑朝对方走去,旁边刚到准备入场的宾客也都暗暗地看着他。原本都存了心思想去打招呼,此白大家也有些默契地没有入场。
“白小姐,看来不用接你了。”
白知渝还在烦怎么川这两人走,就听见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她蓦地抬头望去,淡漠的男人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眼神里似乎还隐隐透着一股嫌恶。
原本还缠得紧的两个男人瞬间直了身子,朝外退了两步,不太清楚他们是什么关系但顾叙川愿意亲自接的人他们也不敢觊觎。
白知渝被那双眼刺了一下,礼貌又疏离地问:“您好,是顾祺川您来接我的吗?”
“我看是她自作多情。”语气既冷漠又刻薄。
她听着对方明显带着情绪的话,有些不确定他到底是记得还是不记得她?但那双眼又那么冷漠陌生。
大抵只是不满需要出来接人吧。
许久后,顾叙川离开书房,朝他说的后花园走去。
只见不远处那道娇小的身影此时正坐在秋千架上,阳光透过树隙撒下细碎的光,身后两人在轻轻帮她推着秋千并时不时聊天。
秋千高高扬起时,光洁饱满的脚丫会触到高处的白色蔷薇,裙摆随着晃动而开出美好的弧度。
他眼神轻柔下来,视线落在那张噙着笑意的脸上。
“好啦,先不荡了,你们这里真的好漂亮,这些花栽种了多久呀?”
“好几年呢,小姐饿了吗?我们先生准备了很多好吃的。”
“对,我这就去给您拿,您可是我们先生带回来的第一个女孩子。”
远处传来的声音有些小,但也能听清。
顾叙川唇边的笑意淡了几分,明知道他们的关系还是不可避免因这句话不爽。
一名保姆正要离开时就瞧见门厅旁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俊朗但浑身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酷气质,正猜测着是谁时。
一道身影光着脚轻盈地越过她朝男人跑去,因跑动而扬起的裙角和发丝随风朝后荡着。
女孩的身影被半路上的阳光照映下仿佛蒙上一层金边柔光,越发皎洁美好。
她们视线望去,只见刚刚还一脸冷酷的男人此时眉眼都柔和下来,稳稳地接住朝他而来的女孩,把女孩往上一提让她踩着脚。
黑色西裤和白色绸边交叠在一起,再往上是一只宽大的手环着她的腰,宽松的款式一下子被掐出腰线,一半的布料掩盖住他的手,有种旖旎缠绵的氛围,让人有些移不开视线。
“顾叙川,你来得好快呀?”
“乖宝,对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