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颂书腼腆地笑了一下,往房间里走去。
“裴小姐。”一个声音叫住了她。
客房的门打开,卡洛塔立在门口,她走到纪颂书面前,用无可指摘的礼仪为她引路,“裴小姐,房间已经为您准备好了。”
“谁是裴小姐啊?”纪颂书嘴里嘟囔着,依旧望着商刻羽,眼神黏糊糊的。
商刻羽叹了口气:“怎么连自己姓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牵着纪颂书进了客房,用眼神示意卡洛塔出去,然后让纪颂书在床上坐下,站在她身前按住她的肩膀,轻声问:
“还记得我是谁吗?”
纪颂书答得欢快,就是有点大舌头:“你是sang、sang!”
“桑桑?”商刻羽有些意外,想再问什么,纪颂书已经身子一软,倒在被子上,失去意识了。
她站在原地没有离开,只是用视线细细地描摹着,纪颂书那张恬静而柔软的脸庞。
室内宁静得只有熟睡的人均匀而细微的呼吸声。
商刻羽的心底冒出来一个突兀又阴阳怪气的声音:
“真不愧是有七个前女友的人。”
她慢慢回忆着那几个炸裂的事迹。
给前女友写三万字小作文,并当着全校人面前朗读……
如果换作是她,分一次手就能让这个笨蛋写三万字小作文的话,她也会想逗逗她的。
为了复合,报恋爱大师班被骗二十万……
看起来一点都没学到东西。
网恋被骗……这个或许她也可以试试看。
至于最离谱的那个,劈腿被抓说自己是双重人格……
她想起女孩自我介绍时脱口而出的另一个名字,忽然有了个离奇的猜测,难不成双重人格是真的?
商刻羽甩甩脑袋,自己一定是太累了,才会冒出这样的想法,便赶紧离开了。
兴许是床品的质量比起家里的好太多,纪颂书这一觉睡得很沉,像是沉入深深的海底。
到了晚饭的点,商刻羽来叫她吃晚餐,看她手脚并用地团着被子睡得正香,也不忍心吵醒她。
等她彻底醒来,已经是凌晨两点了。
她迷蒙地睁开眼,发现什么都看不清,看什么都像隔了一层花玻璃。
隐形眼镜有人帮她摘掉了,她从包里摸出眼镜戴上。
隔着厚厚一层啤酒瓶底似的镜片,她瞪着眼睛,望着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又把四肢极尽舒展,摊开成“大”字型。
醉酒时的回忆一股脑涌了进来。
她的面容顿时扭曲如《尖叫》。
天哪!她做了什么?
暖/床是什么?她是热水袋吗?她干嘛要提议去商刻羽的房间?有这么大的床不一个人独占,还要去和别人挤一张,疯了吗?!
不要在喝醉的时候自动扮演小说里的omega女主啊!!!她在心中朝自己大喊。
你再怎么分化也是beta吧,alpha也未尝不可。
等等,商刻羽说她是蜂蜜味的。
纪颂书懵懵地想,这是她的信息素吗?不是,在她不知道的时候,真的已经分化了吗?
还有,半梦半醒之间,她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咬她、舔她,湿漉漉的。
她心里忽然浮起一个可怕的猜想。
难道、难道商刻羽已经把她标记了吗?
不敢深想,她迅速地把这个想法移出脑子。
“咕——”
这么一声,是纪颂书的肚子在抗议了。
她在包里摸索了半天,都没摸到一点小零食。这个时间,商刻羽大概也睡了。
她余光瞧见床头贴了一张字条,摘下来一看,字迹笔锋利落,写的是:
「饿了就找卡洛塔,她会给你准备夜宵。」
半夜时分,纪颂书推门而出,门外一片漆黑。
她在墙上摸了半天,没摸到灯的开关,还差点碰倒了一个不知道几几年的花瓶,吓得她不敢乱碰,摸着黑扶着楼梯一步步下楼。
寂静的空间里,她沓沓的拖鞋声格外清晰,另外还有一种窸窸窣窣的声音。
纪颂书停下脚步,那种声音又迅速地消失了,似乎是幻听。她一面捂着胸口给自己壮胆,一面试探着下脚,终于探索着来到地面。
她进到厨房。
月光从窗棂里泻进来,满地的清影,她看见一个黑漆漆的影子贴在自己的影子身后。
纪颂书吓得往后一跳,正压在灯开关上,啪一下大亮,卡洛塔恭敬地侍立在门口。
“裴小姐,需要我给你准备些宵夜吗?”
她摆摆手说:“不用了,你早点休息吧,我随便找点吃的填填肚子就好了。”
“您是大小姐的客人,为您服务是我的义务。”
“那就来碗蛋炒饭吧。”
看着卡洛塔这么一张高鼻梁深眼窝的外国面孔颠着铁锅做蛋炒饭,纪颂书有种微妙的错位感。
但架不住蛋香味从锅里四溢,她在空气中伸长了鼻子嗅闻,更觉得饥肠辘辘。
很快香喷喷的一碗蛋炒饭端了上来。
“辛苦你了,一起吃吧。”纪颂书握着勺子说。
卡洛塔摇了摇头,只是交握着手守在一旁。
纪颂书吃得津津有味,一面吃,一面浏览着手机里错过的消息。
一条新闻从上方弹出来,是报导今日一辆车辆失控冲入湖中。
纪颂书越看越眼熟,这不就是发生在她身上的事吗!便点进去细看。
没想到第一次上新闻是因为这样的事,她的手不住地向下翻着,事故地点、经过都差不多。
可翻到最后,写的却是伤者沈某已送往医院,昏迷不醒。
沈某?纪颂书一愣,她不姓沈啊,可能是化名吧,还挺保护隐私权的。
纪颂书没往深处想,甚至在庆幸,新闻上写的不是纪某,不然她姓裴名纪月字颂书的拙劣谎话就要被戳穿了。
她用勺子刮干净碗壁上沾着的带着蛋的米饭,把干干净净一个碗递回给卡洛塔,顺便问了一嘴:
“对了,我睡觉的时候,有没有人进过我房间?”
“大小姐进去过一次,叫您吃饭。”
“她待了多久?”
“十一分钟零二十八秒。”
喊人吃饭这么久?纪颂书心一跳,难道梦里那种湿漉漉黏糊糊的感觉真的是商刻羽在对她做什么?!
她脑子里正构思着可怕的猜想,忽然感到脚边有个毛茸茸的东西,正蹭着她。
思维一空,把头往桌下一看,纪颂书立刻大惊失色,弃饭逃跑,一路冲上楼,关上房门,扑到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裹起来,一气呵成。
她拍拍心口,还心有余悸。
她身边一个声音问:“发生什么事了?”
“有狗……好大一只,比我腰还高。”纪颂书用被子蒙住头,可这样还能听到狗扑门的动静,扑咚、扑咚。
……等下,她被子里怎么有人说话?
一扭头,纪颂书和被夺走了被子一脸无奈的商刻羽对视了。她身上是同款的丝绸睡裙。
商刻羽:“那是琪琪,我养的狗。”
纪颂书的脸一下通红。
“抱歉,我小时候被狗咬过,所以有点怕狗,不小心跑到你房间来了,你能帮我把它赶走吗?”
商刻羽下了床,纪颂书趁机占领全部的被子,把自己团巴团巴武装起来。
她从被子里探出两只眼睛,畏畏缩缩地观察着。
商刻羽起身到门口,把门打开,阿拉斯加亲昵地闻了闻主人,纪颂书这才看清这只狗的模样。
黑白相间的皮毛,白色的豆豆眉,左眼睁不开,大约是瞎的,上面一道斜劈的疤,剩下的右眼是蓝色的,炯炯有神。
下一秒,那狗转过头,和纪颂书对上了眼,像是受到了召唤,撒开腿,径直朝纪颂书的方向奔过来,一跃上床,趁着人没反应过来,拿舌头狂甩她的脸蛋。
纪颂书感到一阵窒息,她想尖叫,又怕张开嘴和狗舌/吻上。
商刻羽在一旁噙着嘴角偷笑:“琪琪很听话的,你叫她的名字,她会听的。”
“琪琪,放、放开我……”纪颂书挣扎着。
阿拉斯加依旧狗行狗素。
“要叫全名。”
“啊?”纪颂书慌乱中问,“全名是什么?”
“阿列克谢耶维琪。”
纪颂书:“?”
她懵了两秒,琪琪变本加厉。
那湿湿热热的感觉,纪颂书确定了,她睡着的时候,这狗一定也来袭击过她。
“阿、阿列——啊啊啊啊啊啊,救、救我,商刻羽……”
“你不久前好像不是这么叫我的。你好好想想。”
纪颂书一边忍受着阿拉斯加的骚/扰,一边乱叫一气:“我不知道啦,商刻羽、刻羽、刻刻、羽羽,帮帮我!”
商刻羽无动于衷。
忽然,她灵光一现,喊了句:“桑桑!”
商刻羽龙颜大悦,向狗勾勾手指:“阿列克谢耶维琪,过来。”
阿拉斯加听话地从纪颂书身上撤退,绕着主人摇尾巴。商刻羽搔搔狗下巴,哄了几句就把它带出去了。
“好了,我已经把琪琪赶出去了。”
纪颂书不作声。
商刻羽掀开被子,就看到纪颂书曲着膝盖缩成一团,眼镜还歪在鼻梁上,湿漉漉雾霭霭的一双蓝眼睛。
她伸手帮她把眼睛扶正。
“噗哈哈哈哈哈哈——”
像是见到了什么幽默的场景,商刻羽爆发出一阵笑声。
“你笑什么?”纪颂书不明所以。
“你近视多少度?”
“一千。”
商刻羽看着纪颂书被啤酒瓶厚镜片缩小成的豆豆眼,终于明白了她为什么要戴隐形眼镜了。
摘下,水灵灵的大眼睛。
戴上,豆豆眼。
摘下,水灵灵的大眼睛。
戴上,豆豆眼。
商刻羽实在忍不住,笑得前仰后合。
“别笑了!有什么好笑的,我让你别笑了呀!”纪颂书一下拍在商刻羽的肩膀上。
“好好好,我不笑了。”商刻羽举起手,脸上还是毫不收敛的笑。
纪颂书愤愤地盯着商刻羽,向后一靠,忽然发现床头摆着一只贝果兔玩偶。
“这个好可爱呀。”
“你喜欢的话,送你好了。刚好我也嫌碍事,本来就是没地方放才摆在这里的。”商刻羽说。
纪颂书笑得露出两排白牙,把玩偶搓扁揉圆,就在她把玩偶翻过来的时候,忽然注意到了耳朵后的黑线。
她愣了一下,转过头看向商刻羽:
“这是当初在酒店我抱过的那一只,原来你带回来了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