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说你说说，她把我家孩子打成什么样了？”女人心疼又带着责怪的声音响起，林芜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我家孩子上个学怎么就成这样了？王老师，你可得给我们一个说法！”
王老师看了看半边脸肿起的男生又转而看向颧骨发青，脸上被指甲划破口子的林芜，一时有些纠结。
就这么看起来是林芜的伤更重些，但是这男生家里的地位可不差，他是万万不能得罪的。
“你妈妈还没来吗？”他问林芜。
林芜摇摇头，“她不来。”
“出这么大事她不来？你再去给她打电话，今天她必须来！”王老师把手机往林芜手里塞，林芜却没有接过。
“我不打。”
“你！”
王老师的话说了一半被女人尖细的声音打断：“不来？我看就是心虚了，自家女儿惹事儿了要来擦屁股，肯定不愿意吧？”
林芜看向她，淡淡道：“他先找事。”
女人嘿一声，“什么叫我儿子先找事？我儿子找事他能被打成这样？我看就是你这个死丫头羡慕我儿子家世好，看不惯他，所以才动手打他的！”
闻言，林芜转过头去看那个男生，半晌开口：“他叫什么名字？几班的？”
别说家世了，她连对方是这个学校的都不知道。
打他打得重纯属是因为就他人菜还爱往上凑，顺手而已。
一听这话，女人不乐意了，朝着王老师叫嚷：“你看看你看看，这人什么态度？打了人还在这儿和我们摆臭脸？开除，必须开除！”
王老师斟酌半天，刚要开口又被一道声音给打断：“凭什么开除？”
办公室里的三个人听到声音转头往后看，只有林芜正坐着，捏紧了书包。
宋韫之穿了一件咖色的风衣，风尘仆仆地赶过来的。
她快步走上前，看了看林芜脸上的伤后转头对上女人的脸，“你说你家儿子受伤了，要个交代，我加孩子没受伤吗？我也要交代，你说说你儿子凭什么动手打我们家孩子？是不是嫉妒她聪明，每次都能考第一所以才气不过动手的？”
原模原样的话从宋韫之嘴里说出口，女人明显愣了一下。
“这……我家孩子我知道，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他平时在学校里多乖老师可都看在眼里，怎么可能主动动手？倒是你家这个……”她狠狠剜了林芜一眼，“同学之间的异类，谁不知道？心里可不知道憋着什么坏呢。”
宋韫之叉起腰，几乎都要被气笑了：“乖？乖能大晚上跟着那些社会人士大晚上乱跑？乖能把我家孩子堵在路口？我看你要是眼睛不好就去医院看看，省的睁眼说瞎话！”
女人没想到面前这个看起来温温柔柔连说话都不会太大声的人说话会这么犀利，一时没反应过来，只能看向教导主任：“王老师，你看看，我是认真来解决这件事的吧？她呢？她是来吵架的还是来道歉的？这么咄咄逼人。”
平日里王老师巴结这家人还来不及呢，没想到今天会遇上这么个事，面对女人的催促，只能做个和事佬：“我看这两个孩子都有点错，大家各退一步，道个歉，开除呢也就不开除了，知道错就行了。”
说到开除的时候，他的眼神落在了林芜身上，好像是对她的什么赏赐一样。
宋韫之当然气不过，“什么叫知道错？她有错吗？她错哪儿了？她错在被别人围着没有乖乖站着挨打吗？”
“这位家长，你可不能没有证据乱说话啊！”
话音刚落，门口传来扣扣扣的三声敲门声。
“王老师……”一个瘦瘦小小的女生站在门口，推了推眼睛，往办公室里瞅。
王老师此时已经焦头烂额了，趁着机会喝了口水后对女生摆摆手，“忙着呢，有事一会儿说。”
女生赶忙解释：“不是的，我就是来说这件事的。”
“这件事？”王老师愣了一下。
女生走进来，担忧地看了林芜一眼，然后小声开口：“林芜同学是因为帮了我才被那些小混混缠上的，如果要开除，那就开除我好了。”
“什么？你什么意思？谁是小混混？”女人不乐意了，推搡着女生的肩膀。
女生胆子很小，被这么一推声音就更抖了：“我没说谎。那天围我的小混混，他也是其中之一，他们问我要钱，我不给，他们就要打我，是林芜同学帮我的。”
“什么钱？我家还会差钱吗？你可别在这儿血口喷人！”女人越听越气，恨不得把女生的嘴缝上。
宋韫之揽住女生，把她往后带了带，“现在总能说明了吧？谁该给谁道歉？谁才应该被开除。”
“这……就随口的几句话，能当真吗？”王老师擦了擦额角的汗。
“不能当真？”宋韫之转头看他，“那我们报警，看看谁对谁错，是不是真的。”
听宋韫之这话王老师被吓了一跳，连忙道：“不不不，小孩子之间的打打闹闹用不着报警，大家私下解决就行了。”
“怎么她家儿子受的就是天大的委屈，到我们这边就是打打闹闹了？”宋韫之坚决道，“这件事竟然你解决不了，那我们就报警，必须报警！”
那一天，林芜什么话都没有说，就只是坐在椅子上看着宋韫之。
她没想到那个说话细声细气的宋韫之竟然会有这样的一面，也是第一次感受到有一个人愿意费这么大的功夫去证明自己没错。
这件事最后还是报警解决了，对方赔了钱，道了歉。
回到家里，宋韫之一边帮林芜涂药一边碎碎念，让她学会变通，让她保护自己。
林芜听得烦了，皱了皱眉。
宋韫之立刻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问：“疼了？”
“不疼。”林芜毫无表情。
宋韫之看着她肿到发紫的颧骨，不确定道：“真的不疼？”
林芜掐着食指道：“不疼。”
宋韫之长长的哦了一声，然后继续帮她涂药，可这一次的动作却是比刚刚重了不少，甚至还有越来越重的趋势。
最后，林芜终于是忍不了了，抓住宋韫之的手腕转头，想要让她轻一点，却没想到一转头就直直对上了她的眼睛。
这是她第一次静距离的观察宋韫之的眼睛。
眉眼间皆是温顺，瞳孔也是浅浅的琥珀色。
这双好看的眼睛里，此刻正盛着一个小小的她。
林芜愣住了，就这么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好久，脑中突然出现了一句话：
她的双眸，是盈盈秋水，而我心甘情愿，溺毙于此。
宋韫之把手从她手里抽出来，轻笑着：“怎么？还疼吗？”
林芜回过神，还是坚持：“不疼。”
宋韫之轻笑一声，“好吧，输了输了。”
涂完药，宋韫之收拾东西的时候才发现被林芜放在角落的书包，按理说和林芜一起在拳头里滚了一遍不应该这么干净啊？
于是，她拎起书包问林芜：“你书包怎么这么干净啊？”
林芜没说话，转头对着镜子观察自己脸上的伤口。
宋韫之看着书包思索了好久，才想起来刚刚在警局看到的监控。
监控里林芜被一群人围着打，没护着自己哪儿，反而死死把书包抱在怀里。
好久，她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你不会是因为我上次说你把书包弄脏了，所以拼死也要护着书包吧？”
“用书包护着脸啊，蠢蛋！”
林芜没有回她的话，只是透过镜子看她笑到颤抖，像是阳台上那株被风吹得乱颤的花一样。
……
“不是……”林芜很小声的反驳。
“不是什么？”宋韫之带着笑，“年纪长大了还是有些好处的嘛，至少不会那么嘴硬了。”
林芜声音更小：“不是年糕。”
宋韫之嗯一声，没有听清她的话。
林芜干脆转过头，把她的手按下，对上她的眼睛，道：“长大了还有其他好处，比如……”她顿了一下，然后道，“我可以照顾你。”
她的目光笃定而认真，宋韫之脸上不禁有些发烫，又想起刚刚发生的事情，让她一时不知道自己是因为她的这句话还是因为羞愧。
想着，她缓缓垂下眼，眼下的那片阴影都显得有些失落。
“其实，我辞职了。”
林芜愣了一下，不知道自己是应该说自己已经知道了，还是应该装作惊讶。纠结好一会儿，才佯装诧异地发出一声：“啊？”
宋韫之噗呲一声笑了出来，眉眼弯弯：“演技太差啦，小芜。”
林芜别开脸，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但很快又被宋韫之给转了回来。
她认真道：“小芜，谢谢你。谢谢你一直维护我的自尊，谢谢你这些天一直陪着我，也谢谢你刚刚为我出头。”
林芜感受着宋韫之的手心的温度，一时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下一秒，宋韫之就带着笑轻轻地抱住了她，让她从纠结变成了不知所措，整个人都僵住了。
宋韫之一下一下顺着她的背，问：“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那么强硬的抱我，怎么现在反倒不适应了？”
林芜的手还悬在半空中，嘴已经不受控制地开始回答宋韫之的问题：“因为我很开心、很担心……”
宋韫之皱眉：“究竟是开心还是担心？”
林芜终于小心翼翼地回抱住了宋韫之，触碰到她削瘦的脊背时甚至不敢太用力。至于宋韫之的问题……
都有。
开心，终于见到了宋韫之；担心，不知道为什么她会把自己变成这幅样子。
这幅让她心脏抽痛的样子。
宋韫之，应该一直是温柔的，是闪闪发光的，是浑身上下都明亮的。
而不是那天的样子，灰扑扑的。
“宋韫之。”她轻轻开口，再次说出了那句早已说过多次的话，“留下，好不好？”
这句话，像是恳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