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韫之的笑很温和，完全看不出她有其他的情绪，这让林芜也不禁有些动摇。
她，真的不在意吗？
在原地站了许久后，宋韫之伸手拍了拍林芜的肩膀，说：“好了，别在楼下站着了，上楼吧，我去上班了。”
林芜虽然疑惑，但此时也只能对着她点点头，“好。”
……
虽然等待假期的时间很是难熬，但就这么盼着盼着，终于是盼到了放假的那天。
当天下午刚刚下课周新悦就拉着行李箱风一样的刮走了，靳聍收拾好东西一边和家里人打着电话一边和留在宿舍的两人点了点头，算是告别。
门被关上，宿舍里只留下了假期唯一留寝的徐珂和坐在位置上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林芜。
徐珂理了理假期结束后要交的资料，转头问林芜：“林芜，你还不走吗？”
林芜这才把目光从门票上移开，回答道：“一会儿走。”
“舞台剧就在今天吧，那地方离我们学校还挺远的，你小心点别迟到了，毕竟放假堵车厉害。”
徐珂把资料放进文件夹里，嘴上不停叮嘱着。
林芜没有说话，只是小小地点了点头。
徐珂深吸一口气，站起身对林芜道：“林芜，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
林芜顿了一下，徐珂已经走到了她身边。
“从今天早上开始你就怪怪的。”
虽然林芜这个人平时也是冷着脸不说话，但徐珂还是能感受的到，今天的林芜，格外沉默。
“因为那位宋老师吗？”徐珂问。
林芜攥紧了门票，沉默好久才道：“徐珂，你……追过人吗？”
她的声音很小，小到如果不仔细听甚至不知道她开口说过话，而且语气中夹杂的那丝小心翼翼和纠结，让徐珂很是奇怪。
她轻轻摇头，“没有。”
林芜抿紧双唇，心道也是。
毕竟以徐珂的性子，高中生活除了学习怕是没有别的东西了，上大学之后也是每天忙碌，连聚会的时间都少，更别说有时间去追人了。
“你怎么了吗？”徐珂怔了一下，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问题，也没看懂她刚刚的表情。问她课业上的问题，她永远可以对答如流，可是感情嘛……
她还连门都没入过呢。
“没事，谢谢。”
说完，林芜站起身来，把门票装进口袋，和徐珂三两句道别后就推门离开了。
徐珂站在原地，还在思考刚刚林芜的话。
追人？
难不成她有喜欢的人了？
想到这里，徐珂感觉自己的脑袋被什么东西区给敲了一下，心里突然冒出一个震惊且不可置信的想法：
林芜该不会……喜欢宋韫之吧？
……
林芜这边一路坐着地铁到了剧院门前。
宋韫之已经早早在门口等着了，她今天穿了一件非常简约的白裙子，看到林芜的身影后朝她招了招空着的那只手。
“小芜，这里。”
林芜走上前，接过她手里的袋子，发现袋子里装着的是两杯果茶。
“走吧，已经开始检票了。”
两人入场时，灯光已经全部黑下来了，音乐响起，舒缓而悠扬。
因为特邀的缘故，主办方安排给两人的位置算是视野最佳，没有太近，近到能看出舞台上来来往往的工作人员，也没有太远，以至于看不清台上人的动作。
等两人坐好后，舞台上的灯应声而亮。
序幕拉开，夜晚、洛水。
隔着一层轻纱如梦似幻的洛神，以及在洛水前久久驻足的曹植。
这场剧整体大概两个小时左右，等到最后的白纱落下，彻底将甄宓掩埋，场内观众无一不深吸一口气。
林芜下意识地转头去看宋韫之，舞台的灯光有几束洒在了她的脸上，而她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台上。
轻纱曼妙，分明那么轻，对甄宓来说却是那么重，重到能要了她的命。
不久，宋韫之才缓缓垂下眼，心中五味杂陈，竟一时说不出是因为什么。
“宋韫之……”林芜用只有她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轻叫了一声。
宋韫之没有回话，只是摇了摇头说：“继续看吧。”
林芜有些动摇，但还是听宋韫之的话，没有再叫她，直到演出结束，演员谢幕。
在几乎震耳欲聋的掌声中，林芜再次看向宋韫之，她也跟着周围的观众鼓掌。
林芜却觉得，她不该是这样，不该只是这样。
宋韫之，也应该在鲜花和掌声的簇拥下站在舞台上，站在聚光灯下。
林芜的一颗心沉了下来，一直持续到演员和观众退场，整个场馆只剩下她们两个人。
“要去舞台上看看吗？”宋韫之率先开口。
林芜沉默着点头。
舞台上的布置已经撤得差不多了，只留下一片轻纱和用来照亮的灯光。
林芜并没有上台，而是站在台下看着宋韫之在舞台上走来走去。
她看着空荡荡的舞台和观众席发出一声笑，语气尽可能的轻快：“我已经好久都没有体会过站在舞台上的感觉了。”
林芜轻声道：“会有的。”
但又怕宋韫之听不清楚，便放大了声音又说一遍：“会有的。”
宋韫之噗嗤一笑，看着站在台下只能看到半截身子的林芜，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继续说着自己的话：“你知道吗，我在舞台上最喜欢的就是谢幕的动作了，一个是因为这么久的努力终于能告一段落，另一个是因为，谢幕的动作，很神圣，很伟大，像是在和一位交往很久的老朋友告别，也像是在感谢这个舞台。”
她缓缓走到林芜面前，“每一个演员对于舞台的热爱要比其他人想象的要更深，更炽热。舞台对于她们的意义是很重要的……”
“所以，无论如何。”她对上林芜的视线，目光认真而笃定，“你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一定要坚持下去。”
轰的一声，林芜感觉自己脑内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怪不得，怪不得她会毫不犹豫地同意她的邀请，怪不得刚刚在观众席上她没有露出任何失落的表情，原来……是因为自己。
她担心自己因为她选择这条路，也会因为她放弃这条路。
所以她愿意过来，所以她会等到所有人离开后走上舞台，所以她会对自己说这些话。
林芜双唇颤抖着，抬眼看着台上的宋韫之。
她背后的是用来照明的大灯，当然没有舞台上的灯光绚丽、梦幻，可偏偏，她就是这样素净的一个人，普通的灯光也好似为她的轮廓、每一根发丝都镀上一层银白。
隔在两人之间的光束，此时此刻像是那层隔在甄宓和曹植之间的薄纱，宋韫之也像是甄宓一样，难以捉摸，如彩云易散。
林芜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伸出手的，也不知道宋韫之是什么时候把手放在自己手心的。
直到手心传来一丝熟悉的温度后才渐渐回过神来。
宋韫之轻轻握住林芜的手，笑道：“舞台交给你了，你也不要辜负它……”
话音落下，宋韫之突然感到手背传来一丝热意，原来是林芜不知何时把额头贴在了她的手背上。
虔诚而又真挚。
林芜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动作，但就是觉得，在这样的场景下，没有什么话能表达出她的所思所想，只能用这样的动作代替。
她是因为宋韫之选择了这条路，也因为宋韫之对自己的以后动摇过，但只要宋韫之让她坚持，她就愿意坚持。
她不忠于舞台，只忠于宋韫之。
“我知道了。”
很久后，林芜抬起头，很认真地叫了一声宋韫之的名字。
宋韫之不明所以，回了一声：“怎么了？”
林芜背在身后的手几乎要掐出血来，她双唇颤抖：“我能不能，追……”
话没说完，尖锐刺耳的鸣叫声响彻场馆。
宋韫之下意识地收回手捂住耳朵，林芜双手撑地翻上舞台看着她，问：“还好吗？”
紧接着，后台传出一声怒骂：“哪个孙子把麦砸地上了？老子耳朵都要炸了！”
等到轰鸣声结束，宋韫之看向林芜，问：“你刚刚要说什么？”
林芜张了张口，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被打散，最后还是没能说出口：“没事，就是想问你……你之前为什么离开舞团？”
宋韫之一怔，脸上闪过一丝无措。
“就是……受伤了嘛……”
林芜思索了一下还是继续追问：“为什么会受伤？”
宋韫之答道：“跳舞嘛，肯定经常会受伤的。好了好了，我们先回去吧，好不容易放假，你还不得休息休息？”
见她有意逃避，林芜只好作罢，顺着她的话说：“好，我们回去。”
宋韫之笑着点头跟在林芜身边。
而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宋韫之悄悄地松了口气。
她离开舞团的原因是因为受伤，却不止是受伤，受伤的原因也不是因为不小心。
之所以做出这样的选择，是因为她发现了一件事，一件让她几乎不敢去面对林忆如的事。
——她好像，喜欢林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