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秘书拿着手机快步走进会议室,靠近姜云舒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姜云舒神色骤变,低头扫了一眼手机屏幕,眉头紧锁,转向林见鹿说道:“林总,实在抱歉,接下来的行程恐怕无法陪同,我有急事需要处理。”
林见鹿微微一笑,抬手示意理解:“没关系,你先忙。让小陈带我就行。”
姜云舒冲她略一点头,攥紧手机,步履匆匆地离开了会议室。
林见鹿站在原地,目光追随着姜云舒远去的背影,眼底暗色浮动。
姜云舒这一走,大概就能确认自己是否患病。等到体检报告摆在眼前,不知那张一贯从容的脸上会露出怎样的表情。
不过在此之前,姜云舒还得先应付姜恒的烂摊子。
想到姜恒,林见鹿迅速掏出手机,饶有兴致地点开实时画面。
这种热闹,她怎么可能错过?
市中心医院顶楼,姜恒面无血色地站在天台边缘,身体微微晃动,只需再往前半步,便会从高空直坠而下,落得血肉模糊的下场。
千钧一发之际,姜恒猛然回过神来,惊慌失措地从栏杆边翻回安全区域,双腿发软瘫坐在地,对着空气声嘶力竭地哭喊:“我捐!所有财产都捐!求你饶我一命!”
一旁的张秘书呆立原地,被董事长突如其来的自杀举动吓得面如土色。
姜恒突然死死攥住他的手腕,目眦欲裂地质问:“我让你找的大师,到底联系上没有!”
张秘书慌忙点头:“已经派人去请了!马上就到!”
姜恒又厉声道:“姜云舒呢?她为什么还没来!?”
那个女鬼既然要求散尽家财才肯放过他,姜恒便盘算着先将股份全部转到姜云舒名下暂避风头。虽然不确定这种做法能否蒙混过关,但想到这些产业都是自己半生心血,姜恒无论如何都不愿真正放手。
张秘书悄悄在裤缝上擦了擦汗湿的手掌,提高音量道:“已经通知大小姐了,她正在赶来的路上!”
话音未落,天台铁门突然被推开,姜云舒踩着高跟鞋快步走进来,眉宇间凝着寒霜:“姜恒,你又在耍什么把戏?”
见到女儿的身影,姜恒踉跄着扑上前,枯瘦的手指死死抓住姜云舒的小臂:“小舒,爸爸知道错了……这些年亏欠你们母女的,我会用名下所有股份来补偿。转让协议我们今天就签,不,现在立刻就签……”
姜云舒瞳孔微缩,难以置信地打量着他:“你吃错药了?”
“爸爸清醒得很!”姜恒挤出讨好的笑容,声音发颤,“这些本该就是你的。就当是……给爸爸一个赎罪的机会。”
姜云舒审视着姜恒反常的殷勤,虽不明白他突然转变的缘由,但作为精明的商人,她绝不会把送上门的利益推出去。
签完厚厚一叠文件后,姜云舒看着如释重负的姜恒,依然冷着脸没有说话。
姜恒压下心头的不悦,盘算着日后再设法要回股份的计策,堆满笑容将女儿送到电梯口。
周雅接到消息后匆忙赶来,正撞上准备离开的姜云舒。
姜云舒看清来人,唇角扬起标准弧度:“周姨来得真快,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那抹程式化的笑意让周雅心头升起不好的预感。
姜云舒侧身欲走,周雅突然抓住她的手腕:“等等……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有话去找姜恒说。”姜云舒冷着脸掰开她的手指,力道大得在对方腕间留下红痕。
推开周雅后,姜云舒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却能清晰感受到背后灼人的视线。周雅在原地重重跺脚,转身冲进会议室,门板撞在墙上发出巨响。
电梯前的姜云舒故意放慢脚步,身后隐约传来周雅拔高的哭诉和姜恒烦躁的呵斥。她嘴角刚浮起冷笑,眼前突然天旋地转,踉跄着扶住墙壁才没摔倒。
路过的陈秘书小跑过来:“姜总需要叫医生吗?”
姜云舒松开按着太阳穴的手,脊背重新挺直:“只不过是睡眠不足罢了,你去工作吧。”
陈秘书担忧地望姜云舒一眼,这才转身走了。
姜云舒回到办公室,发现昨天的体检单已经发到自己电脑上。
她顿了顿,保存了那份体检单,竟然没有勇气点开看。
还是等忙完公司的事情后,晚上回家再看吧。
姜云舒虽然觉得自己不可能得绝症,但下午差点晕倒的那幕,却让她心里隐隐生出一丝不安。
晚上十一点,姜云舒下班回家。
直到沐浴完毕换上睡袍,她才拿起手机,指尖在体检报告图标上方徘徊数秒,最终按了下去。
手机屏幕的蓝光里,诊断结论那些黑色宋体字格外刺眼。姜云舒瞳孔微微扩散,面部肌肉出现短暂的僵硬,脸上一片空白。
这不可能,她还这么年轻,怎么会得癌症?
乳腺癌,与她妈得的一样的病。
她将体检单打印出来,摆在茶几上,看着茶几上一份股份转让协议书,还有自己的体检单,忽然笑出声。
笑着笑着,却突然落泪。
她妈临死前,一直对对引狼入室的事情耿耿于怀,死不瞑目。死的时候死死抓住她的手指,让她一定要把她们姜的东西都拿回去。
她如今都做到了,可惜自己的生命也已经走到了尽头。
乳腺癌晚期,估计活不过一年。
一道清脆悦耳的女声骤然在她耳畔响起:“你哭起来的样子还挺好看的。”
姜云舒悚然一惊,都顾不得伤心绝望,抬头就看了过去:“姜辞?!你怎么进来的?”
林见鹿双臂交叠在胸前,目光落在姜云舒泛红的眼眶上,状似无意地耸了耸肩:“你门没关。”事实上门锁得好好的。
姜云舒恍惚地眨了眨眼,竟然相信了这个拙劣的借口。
她回想起自己进门时的状态,整个人如同行尸走肉般恍惚,确实很可能忘记确认门锁。
林见鹿不急不缓地踱到沙发前坐下,顺手抄起茶几上那张体检报告单,指尖弹了弹纸面:“看,我不是早说过你有病?现在信了吧?”
姜云舒依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对她的挑衅置若罔闻。
林见鹿见她毫无反应,不由得撇了撇嘴,将体检单卷成筒状,在姜云舒眼前来回晃动:“喂,我在跟你说话,发什么呆?”
姜云舒胸膛明显起伏了一下,声音低沉而克制:“我不管你有什么企图。医生说我只剩不到一年的时间,没空陪你玩这些把戏。有什么目的,直说吧。”
“说得这么严重,有我在,你不会死。区区癌症……”林见鹿眨了眨那双带着狡黠的眼睛,话刚说到一半,突然被姜云舒一把攥住衣领。
姜云舒拽着她快步走向门口,力道大得让林见鹿不得不踉跄跟上。还没等林见鹿站稳,就被重重推出了门外。房门在她面前猛地关上,发出震耳的撞击声。
林见鹿呆立在走廊上,手里还捏着那张被揉皱的体检单。她眨了眨眼,一时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盯着紧闭的深色木门看了好几秒,林见鹿才慢慢瞪大眼睛,姜云舒居然敢这么对她?
系统000在她脑子里发出一声嘲笑:【精彩!】
林见鹿郁闷不已:【嘲笑自己对你有什么好处?】
系统000:【现在你不无聊了吧?】
林见鹿无言以对,虽然不无聊了,但她郁闷啊!
系统000:【那不如你在姜云舒眼前露一手?那她保准能信你。】
林见鹿摇头:“不要,这样就没意思了。”
系统000:【所以我看你分明是乐在其中。】
林见鹿假装没听见:“算了,我还是看直播吧。”
边说边若无其事打开手机。
手机视频里,正显示着姜恒病房里的一幕。
林见鹿看着病房里那张面生的面孔,心念一动,瞬间得知了对方的名字。
“周雅?姜云舒的便宜后妈?让我来瞧瞧是怎么回事。”
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
这周雅本事不小,当年在姜恒严密监控下都能成功出轨。
如今姜恒卧病在床,她竟敢直接在病房门外与情人幽会,这般肆无忌惮的举动,显然已经完全不把姜恒放在眼里了。
林见鹿饶有兴致地通过监控画面看着这一幕,忽然眯起眼睛,恶作剧般在手机上轻点了几下。
病房外正缠绵的两人突然浑身僵硬,面面相觑后,默默推开病房门走了进去。
接下来林见鹿欣赏了一出“沉默丈夫目睹妻子出轨”的现场直播,场面虽令人痛快,但也实在是不堪入目,她很快关闭了监控视频。
次日清晨,云恒天地集团董事长姜恒中风的消息就传遍了公司。
有人说是被冤魂索命吓的,也有人认为是撞见妻子偷情气出来的。
前者虽然听起来荒诞,但因为姜恒之前确实闹过见鬼的传闻,相信者不在少数。
后者则因为合情合理,同样获得不少认同。
姜云舒作为长女,得知消息后只是例行公事地去医院看了一眼,随后便要求公关部全力封锁相关消息。
林见鹿左右为难。
她本乐见姜恒出丑,但如今姜恒名下的股份已全部转让给姜云舒。姜恒丢脸,某种程度上就等于姜云舒丢脸。
犹豫再三,林见鹿还是将那段监控视频上传到了网络。
姜云舒又不是她的谁,不过有几分故人之姿,她何必顾虑太多?
考虑到原视频内容过于露骨,她贴心地给关键部位打上马赛克才点击发布。
因为那段视频无论怎么样都无法删除,姜云舒不得不强撑病体处理姜恒丑闻引发的连锁反应。
第132章
连续数日不眠不休的工作让姜云舒越发憔悴,脸色苍白的几乎可以媲美死人。
林见鹿掐准姜云舒出门的时间,提前拉开房门,一手提着个垃圾袋,笑意盈盈地打了个招呼:“姜小姐,早上好。”
姜云舒按着突突作痛的太阳穴,勉强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早。”
林见鹿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憔悴的面容,忽然压低声音:“姜小姐不打算回老宅看看?说不定能赶上见令尊最后一面。”
姜云舒身体猛地一震,右手如铁钳般扣住林见鹿提垃圾袋的那只手腕,沉声道:“你做了什么?”
林见鹿皱眉说了一声疼,垃圾袋掉在地上,姜云舒反应过来,松开手,压低声音道:“姜辞,你到底想做什么?”
林见鹿纳罕瞅着她:“你不想姜恒死?你该不会对他又爱又恨吧?”
姜云舒嘴唇动了动,没有回答。
林见鹿见她没有立即反驳,脸上的神色不由冷淡下来:“看来我与姜小姐,不是一类人。”
姜云舒解释道:“我只是不愿旁人干涉我的私事。”
姜云舒不明白自己为何要向对方解释。
除了工作往来,她与姜辞本应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不,回想起姜辞那些古怪的举动,或许该用“居心叵测”来形容对方更为贴切。
林见鹿微微挑起眉梢,脸上疏离的神情逐渐褪去,浮现出温和的笑意。
“我不是外人,”她说,“事实上,我是你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姐。”
姜云舒沉默以对。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根本不该搭话。
望着姜云舒决然离去的背影,林见鹿无奈地耸了耸肩。
她说的是真话,可惜姜云舒就是不信。
她不确定姜云舒是否会去见姜恒最后一面,但自己已经打定主意要去。
若做了坏事却不去验收成果,不在姜恒面前炫耀一番,总觉得像是白忙一场。
林见鹿身形一闪,转眼便出现在姜恒位于城郊的别墅。
刚踏上三楼,远处便传来男人们嘈杂的吆喝声,难以分辨究竟在做什么。
她刚向前迈出一步,就被保镖装扮的男子拦下:“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林见鹿冲他眨了眨眼,指向不远处那几个身着道袍、手持桃木剑的道士:“我和他们是一起的。”
保镖的神情从戒备转为困惑,继而恍然大悟。他恭敬地侧身让路,甚至做了个“请”的手势:“大师这边请。”
林见鹿漫不经心地扫了保镖一眼,迈着闲散的步子朝姜恒的卧房踱去。
卧房内,五六个身着道袍的道士正围着姜恒的病床手舞足蹈,口中念念有词地做着法事。
姜恒直挺挺地躺在床上,浑浊的双眼呆滞地盯着天花板。他两颊深陷,眼窝发青,整个人透着行将就木的枯槁气息。
林见鹿倚在门框边,饶有兴致地观赏着这场荒唐闹剧,忍不住摇头咂舌。
人老了果然不中用,临死前还要被这些江湖术士愚弄。既然如此,不如让她这个好心人来帮个小忙。
林见鹿突然打了个清脆的响指,刹那间阴风四起,鬼哭狼嚎之声充斥整个房间。
那几个装腔作势的假道士原本正跳得起劲,见此异状顿时僵在原地,瞪大的眼睛里满是惊惶。
浓稠的阴秽之气从各个角落涌出,在卧室内凝聚成肉眼可见的黑色雾瘴。
无数狰狞的鬼影从黑雾中显形,张牙舞爪地围住床上奄奄一息的姜恒。
假道士们吓得魂飞魄散,手中桃木剑哐当落地,双腿抖如筛糠。
本就只剩一口气的姜恒目睹此景,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嗬嗬声,仿佛随时都会咽气。
见姜恒确实命在旦夕,林见鹿这才挥袖驱散黑雾,不紧不慢地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端详着他:“姜恒,你可真是落魄啊。”
姜恒费力地转动眼珠望向她,浑浊的目光中透着困惑,似乎不明白姜辞为何会在此刻出现。
林见鹿突然“啊”了一声,语调轻快:“你忘记我是谁了对不对?没关系,我来帮你回忆。”
她清脆地打了个响指,姜恒的眼神从最初的茫然逐渐转为骇然,喉咙里挤出一个颤抖的音节:“你……”
林见鹿俯下身,饶有兴味地观察着姜恒惊恐的表情:“现在总算记起我是谁了?”
姜恒剧烈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是你……都是你这个怪物在捣鬼!”
林见鹿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她缓缓直起腰身。
有些人永远不会悔改。这一刻她突然觉得自己的期待很可笑,居然还妄想从这个人口中听到哪怕一丝愧疚。
“是我错了。”林见鹿轻声叹息。
说完这句话,她漫不经心地瞥了姜恒最后一眼,任凭周围聚集的厉鬼蜂拥而上撕扯姜恒的身体,对他的惨叫充耳不闻。
***
姜恒的死亡证明上写着“心脏病突发”。
但姜云舒很清楚,姜恒从来没有心脏病史。
每当在医院处理公务的间隙,姜云舒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神秘的姜辞。
她怎么能够精准预知姜恒的死期?仿佛无所不知,无所不能。难道她真的是神?
这个荒谬的念头刚冒出来,姜云舒就用力摇了摇头。
自己一定是被姜辞影响了,居然会产生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
然而这天傍晚下班,经过姜辞的住处时,姜云舒破天荒地停下脚步发起了呆。
自从姜恒去世后,她已经整整一周没见过姜辞了,完全不知道对方去了哪里。
而此时,林见鹿背着双肩包站在H市的街角,一身休闲装扮活脱脱就是个准备长途旅行的大学生。
尽管时光流转,她仍能清晰地记起上上辈子居住多年的那间出租屋的每一个细节。
当她循着记忆找到旧址时,却发现那片区域早已拆迁重建,曾经生活过的痕迹被抹得一干二净。
她驻足凝视了片刻,眼神中闪过一丝怅然,最终还是收回目光,毫不犹豫地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迈开脚步。
既然已经“探望”过姜恒,接下来该去看看她那便宜妈了。
穿过几条街道,林见鹿最终停在一家养老院门前。
“您好,我想找林娟女士。”
值班的年轻姑娘抬起头打量她:“请问你是?”
林见鹿眉眼弯弯,露出乖巧的笑容:“我是她孙女,特地来看望奶奶。”
前台并未过多怀疑。这家养老院入住的都是普通老人,并非富商巨贾,想来也不会有人专程来此行骗。
查阅记录后,前台告知:“林奶奶住在405室,需要我带您过去吗?”
“不用麻烦了,我自己去找就好,谢谢姐姐。”
林见鹿笑容明媚的模样让前台忍不住多提了一句:“另外林女士的费用已经拖欠两个月了,家里什么时候能来补缴一下?”
林见鹿故作惊讶道:“这样啊?我这就打电话通知父母。”
目送前台重新投入工作,林见鹿这才不紧不慢地走向电梯,慢悠悠地按下了四楼的按钮。
林见鹿推开405室的房门,目光缓缓扫过室内陈设。
房间里的家具虽然款式老旧,但都擦拭得一尘不染,这让她想起大学时代住过的双人间宿舍。
阳台的玻璃门敞开着,微风拂动浅色窗帘。林见鹿透过飘动的帘子缝隙,隐约看见一个佝偻的老人背影。
她脚步微顿,随即不紧不慢地向前走去。经过窗前时,她先望了望窗外的景色,这才转过身来,正对着坐在轮椅上的老人。
林见鹿突然意识到,原来自己一直清晰地记得母亲年轻时的模样。尽管岁月在老人脸上刻满皱纹,但她依然能在这张苍老的脸上,辨认出母亲的样子。
她一直没有忘。
她缓缓蹲下身,将脸颊轻轻贴在老人膝盖上,声音里带着久别重逢的眷恋:“妈妈,好久不见。”
老人没有低头看她,布满皱纹的手却自然而然地抚上林见鹿的发顶,动作轻柔得像在抚摸一只猫:“你是谁啊?”
林见鹿仰起脸来:“我是姜辞。”
老人的手指突然停住,眉头微蹙,似乎在努力回忆:“我以前……是不是见过你?”
林见鹿嘴角扬起一抹浅笑:“是啊,我们以前认识呢。”
“你从哪里来的?”老人又问。
“我从地狱爬回来的。”林见鹿直视着老人的眼睛答道。
老人的睫毛轻轻颤动,沉默地注视着她,没有接话。
林见鹿扯了扯嘴角:“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你的丈夫,还有孩子们呢?”
老人依旧沉默不语。
林见鹿自顾自地掏出手机:“他们也太不孝顺了,怎么能把你一个人扔在这里?我这就叫他们来接你回家。一家人嘛,就该整整齐齐。”
做完这一切,林见鹿起身,对她道:“好了,我该走了,林女士。”
过了许久,身后传来一声颤抖的回应:“好。”
林见鹿顿了顿,毫不犹豫转身离去。
几日后,H城某小区发生火灾。新闻报道称是天然气泄漏引发的爆炸,居住其中的一家四口全部遇难,现场惨不忍睹。
林见鹿神色淡漠地关掉电视,突然觉得意兴阑珊。
人类真是脆弱不堪,就这样轻易地死去,生前所有的爱恨情仇都随之烟消云散。
相比之下,始终执着于过去的自己反而显得可笑至极。
她漫不经心地摆弄着一个断了头的洋娃娃,指尖缓缓抚过娃娃残破的身躯,脸上的表情越发莫测难辨。
系统000突然出声:【这是你做的?】
林见鹿不屑地撇了撇嘴:“我有没有动手,你不是最清楚吗?”
第133章
她不过是好心送她回家,至于后来发生的事情,只能说是天意了。
此间的事情已经全部了结,也是时候换个地方找点乐子了。
想到这里,林见鹿突然记起还有件事没处理完,是关于她那个便宜妹妹的事。
门铃突然响了起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林见鹿随手将洋娃娃丢在茶几上,慢吞吞走向门口。
透过电子显示屏,她看到了姜云舒的脸。
林见鹿饶有兴味地挑了挑眉,拉开门后慵懒地倚在门框上:“哟,我这位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有何贵干?”
姜云舒手里提着个装满草莓的篮子,听到这个称呼明显怔了一下,随即轻咳一声掩饰尴尬:“公司下属送的水果,分你一些。”
林见鹿接过果篮,故意道:“你那位下属,家里该不会也是种地的吧?”
姜云舒一时语塞,略显生硬地转移话题道:“这几天你去哪里了?”
林见鹿对这个突然的问题感到意外,微微眯起眼睛,毫无预兆地猛然凑近,姜云舒下意识向后躲了躲。
林见鹿顺手从果篮里拿起一颗草莓在指间转动,目光始终带着笑意落在姜云舒脸上:“云舒妹妹,你有情况哦。”
姜云舒的眉心不明显地皱了一下:“别叫我云舒妹妹。”
林见鹿撇了撇嘴角,露出有些委屈的表情:“你为什么就不信你是我妹妹呢?”
姜云舒好整以暇地看着对方:“我明显比你大。”
林见鹿歪着头:“所以?”
姜云舒理所应当道:“所以就算要叫,你也该叫我云舒姐姐。”
林见鹿怔了怔,随即从善如流地改口:“好的,云舒姐姐。”
姜云舒:“……”
林见鹿注视着姜云舒脸上浮现的窘迫神色,思绪却再次飘远。那种带着些微羞赧的表情,与记忆中的某人是越发相似了。
姜云舒敏锐地察觉到她在走神,直接问道:“怎么,又在我身上看到你那故人的影子?”
林见鹿迅速收敛情绪,重新挂上嬉笑的表情:“如果我说是,云舒姐姐会不会生气?”
姜云舒直视着她的眼睛:“生气倒不至于,只是有些不爽,我不想当谁的替身。”
林见鹿突然笑出声:“有没有告诉过你,你说话真的很直接?”
姜云舒唇角微扬,这是几天来第一次露出还算轻松的笑容:“没有,你是第一个。”
或许是因为姜辞出现的时机太过恰到好处,又或许是因为她清楚自己剩余的生命已不足一年。那些积压多年的仇恨终于得报,长久背负的重担骤然卸下,此刻她什么都不愿多想,只想像现在这样,毫无负担地做回真实的自己,不必再活在压抑与痛苦之中。
林见鹿注意到*姜云舒准备离开的动作,不由侧身问道:“不进来坐坐?”
姜云舒脚步微顿,目光扫过屋内:“方便吗?”
林见鹿随意地耸了耸肩,率先转身走进客厅,声音随着距离拉远而变得轻飘:“不方便我就不叫你进来了。”
这个回答让姜云舒嘴角不自觉扬起。
林见鹿停在开放式厨房的玻璃移门旁,例行公事般问道:“喝茶还是喝咖啡?”
姜云舒将手提包放在沙发上:“咖啡,谢谢。”
林见鹿独自走进厨房,片刻后却端着个透明玻璃杯出来,杯中的清水在灯光下微微晃动。
姜云舒看着被放在黑色茶几上的白开水,眉头轻轻皱起。
林见鹿摊开双手,指尖还带着刚洗过杯子的水渍:“我这里只有白开水。”
姜云舒沉默地看了她一眼,心想那为何还要给出选择。
她的视线扫过纤尘不染仿佛样板房的客厅,最终端起水杯,沉默片刻后忽然问道:“这几天,你不在家,去哪儿了?”
林见鹿露出惊讶的表情,直勾勾盯着她,直到姜云舒不自在地移开视线:“怎么了?”
林见鹿拖长声调,单手撑着下巴:“我以为,我们好像没有熟悉到可以打听彼此去向的地步?”
姜云舒抿了抿嘴唇:“不是你说,我是你云舒姐姐吗?”
林见鹿一愣,随即笑出声:“怎么,云舒姐姐这是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所以放开了?”
提及病情,姜云舒的笑容像退潮般慢慢消失:“那又能怎么办,我也不想死。可是命里注定的东西,更改不了。”
林见鹿向后靠在沙发背上,右手肘支在扶手上,手掌托着腮:“我说了,我可以救你。可惜你根本不”
“我信。”
林见鹿的声音突然中断,猛地抬起头看向对方。
姜云舒的手指沿着茶杯边缘缓缓摩挲了一圈,随后将杯子轻轻放在茶几上,语气平淡地重复道:“我信。”
她意识到,自己对这个少女确实存有几分在意。既然如此,说几句让她开心的话又有何妨?反正自己剩下的时日已经所剩无几。
林见鹿仔细打量着她的表情,片刻后摇着头轻叹:“不,你不信。你只是在哄我开心罢了。”
姜云舒没料到会被对方识破,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很快又恢复如常:“是吗?看来我的演技还需要精进。”
林见鹿将视线微微偏转,语气平静地问道:“姜云舒,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事情吗?”
姜云舒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她脸上,犹豫了几秒才开口:“我当然好奇。但如果你不愿意说,我也不能勉强你。”
林见鹿突然笑了起来,眼角眉梢都舒展开来:“我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骗你。我跟你说过的每句话,都是真的。”
姜云舒的手指轻轻敲击着玻璃杯壁:“包括你说自己是神那句?”
林见鹿立刻点头,没有丝毫迟疑。
姜云舒脸上浮现出复杂的神色,她举起水杯喝了一口,却突然感到胸口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林见鹿看她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把整个肺都咳出来的样子,着实被这状况惊到了。但很快她就意识到,姜云舒这是发病了。
她眼睁睁看着姜云舒从沙发滑落到地板上,玻璃杯从她手中跌落,在地面摔得粉碎。
林见鹿缓缓站起身,走到姜云舒身边,低头看着那张毫无血色的脸,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姜云舒再次睁开眼睛时,天边才刚刚泛起晨光。
她环顾四周陌生的环境,停顿片刻后,光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径直走向窗户,猛地拉开窗帘。
清晨的冷风从窗外灌进来,带着刺骨的寒意,让姜云舒裸露的皮肤立刻起了一层细小的疙瘩。
但奇怪的是,她感觉一直压在身体里的疲惫和沉重感完全消失了,整个人前所未有的轻松。
这难道是回光返照?
这个念头让姜云舒的心不断往下沉。
林见鹿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醒了?”
姜云舒转过身,看见林见鹿正懒懒地倚在她卧室的门框上,头发略显凌乱,脸上还带着刚睡醒的倦意。
“昨天吓到你了吧?”姜云舒带着歉意问道。虽说姜辞是华国首富,但对方那副孩子气的模样总让她无法将这个身份与之对应起来。
林见鹿轻笑出声:“你不先担心自己,反倒怕吓着我?云舒姐姐,你也太好心了。当心被人骗得团团转。”
姜云舒低头看了看自己:“我现在这样,别人还能图什么呢?图钱?你比我有钱多了。难不成……图我这个人?”
说完她自己都觉得好笑。
她命不久矣,就算姜辞真对她有什么想法,又能维持多久呢?
林见鹿收起玩笑的神色:“有空的话,云舒姐姐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吧。”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对了,我可能要出门一趟,归期未定。这套房子你要是喜欢,就送给你了。”
姜云舒明显愣住了,眉头不自觉地皱起:“出远门?你要去哪?什么时候回来?”
林见鹿耸耸肩:“都说了归期未定,可能很快就回来,也可能……再也不回来。””
姜云舒定定地看着她,浓密的睫毛垂下,遮住了眼中的情绪:“这样啊。”
林见鹿又恢复了那副嬉笑的模样:“该不会,云舒姐姐舍不得我吧?”
姜云舒顿了顿,在心里默默想着:就不能等我死了再走吗?
但这个请求,她终究没能说出口。
林见鹿最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将一串钥匙轻轻放在茶几上,什么行李都没带,转身推门离去。
系统000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接下来打算去哪儿?】
林见鹿走在晨光微熹的街道上,脚步轻快:【第一世的时候整天忙着活命,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这次我想好好看看这个世界。】
系统000追问道:【然后呢?】
林见鹿抬头望着逐渐亮起的天空:【然后……等玩够了,再说吧。】
与此同时,姜云舒坐在医院的诊室里,手中的体检报告显示所有指标都在正常范围内。
她的身体状态好得惊人,就像从未生过病一样。主治医师推了推眼镜,难掩惊讶地追问她这段时间是否接受过特殊治疗。
姜云舒盯着报告上的数据,手指不自觉地收紧。她突然想起姜辞说过能治好她的话,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姜、姜小姐?”主治医师被她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
姜云舒勉强维持着镇定:“抱歉医生,公司突然有急事,我得先走了。”
她快步走出医院,直接开车回到小区。推开门时,屋内静悄悄的,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
姜云舒握着钥匙在门口站了片刻,目光扫过客厅。一切都保持着昨天的样子,连她用过的水杯都还摆在原位,仿佛时间在这里静止了。
这个房子里,关于姜辞存在过的痕迹少得可怜。
姜云舒眉头紧锁,拿起手机拨通了秘书的电话:“帮我查一下姜辞现在的行踪。”
电话那头传来陈秘书困惑的声音:“姜辞?您说的是哪位?”
姜云舒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发紧,半晌才缓缓放下。
她打开电脑,在搜索栏输入“姜辞华国首富”几个字,屏幕上却只显示“没有找到相关结果”。
她不死心地换了几个搜索引擎,可姜辞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找不到任何存在过的痕迹。
她坐在电脑前,屏幕的蓝光映在她失神的脸上,胸口泛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姜辞这个人,就好像根本不曾存在过。一切,都不过都是她的臆想。
姜云舒心里一阵怅然若失——
作者有话说:明天更新叶清霜的if线
第134章
眨眼之间,几百年过去,世间万物更迭不休,沧海化作桑田。
那些曾向往的风景早已踏遍,未体验的世事也都逐一尝试。
林见鹿将自己的半身融合后,越发感到空虚。
她甚至抽出寂无尘的魂魄,将其禁锢在无头洋娃娃的躯壳里,强迫对方陪自己说话解闷。可是还是无法排解寂寞。
她突然开始想念以前那些对她好的人。
大概人就是犯贱,以前不在乎的东西,现在反倒怀念起来。
即便成神,也还是人性难改。她忽然觉得,接受那些人的爱意,好像也不错?
于是林见鹿打算返回修真界看看。
可该去找谁呢?
林见鹿摸了摸口袋里的铜板,想了想,决定靠天意吧。
去就是正面,不去就是反面。
随意在脑海里闪过几个名字,拇指抵住铜板边缘突然发力,铜板急速旋转,腾空而起,随即重重落在玻璃茶几表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旋转了十余圈后,铜板完全静止,停在了正面。
林见鹿脸上神色有些怔然,刚才心里想的名字,正是叶清霜。
她烦躁地揉了一把头发,眼下叶清霜怕不是恨不得她死,怎么还可能继续喜欢她。
要不再扔一次试试看?
于是再抛铜板,结果竟然还是叶清霜。
林见鹿不死心,闭眼再抛,结果又又又是叶清霜。
寂无尘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嗤笑:“这副故作姿态的模样演给谁看?以你现在的神格,此界天道早已无法干预你的意志。”
林见鹿将铜钱收进掌心,目光平静地迎向寂无尘:“你弄错了。我只是位列神位,尚未达到执掌天道的境界。”
其实寂无尘说得也不算错,天道不会干涉她的意志,说到底,是她自己心底想见叶清霜,却又不愿直面这个念头罢了。
但林见鹿突然掐住洋娃娃的手臂,寒声道:“我允许你说话了吗?”
娃娃表情一变,林见鹿已将其狠狠掼向墙壁。
啪叽一声,洋娃娃与墙面碰撞发出闷响,顺着墙根缓慢滑落,最终瘫在地面不再动弹。
林见鹿轻蔑地扫它一眼,轻轻抿了抿唇,把杂乱的思绪压回心底,终究还是顺从本心去找叶清霜。
***
林见鹿回到修真界后,第一件事便是前往神霄宗。
如今修真界元气大伤,人才不济,而本该继任掌门的叶清霜下落不明,最终执掌神霄宗的竟是苏婉卿。
昔日魔尊竟成为修真界魁首,也实在是十分讽刺了。
继任大典上,她隔着人群远远望了苏婉卿一眼,视线掠过几张熟悉的面孔,唇角泛起若有似无的弧度,旋即毫无留恋地转身离去。
苏婉卿站在高台上,藕荷色纱裙被风拂起,外罩的软烟罗如烟似雾,透出几分朦胧。可曾经的清丽娇怯全部不见踪影,只剩下身为一派宗主的威严。
她似有所感,倏然抬眸看去,却只看到一道淡灰色的影子,并不见故人的踪影。
站在身侧的陶小盏见状,顺着她的视线张望:“掌门,可是发现什么异常?”
苏婉卿垂下眼眸收敛心神,淡然道:“无妨。今日观礼宾客的名册可都登记完备?取来予我过目。”
陶小盏不疑有他,立即命弟子去取登记册。
苏婉卿漫不经心地翻阅着名册,指尖在纸页间流连,始终未能找到那个萦绕心头的名字。
这个念头刚刚浮现,她便自嘲地摇了摇头。
如今的长灵大陆,还有谁敢公然提及那个人的名讳?
毕竟对方可是古往今来,唯一突破桎梏成就神位的修士。
旁人作何感想她不得而知,至少她自己,对林见鹿并无怨恨。
若有机会,谁不渴望长生?谁不向往神位?虽然她始终想不明白,林见鹿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陶小盏忽然轻叹一声道:“要是大师姐还在就好了。”
注意到苏婉卿投来的视线,陶小盏身形微滞,急忙开口:“掌门,我只是”
苏婉卿抬手止住她的话头:“不必解释。若大师姐当真归来,这掌门之位我自当奉还。只是你现在可知晓她的下落?”
陶小盏咬住下唇,摇摇头。
即便知道叶清霜身在何处,她又能如何?如今大师姐魔气缠身,如何还能留在神霄宗?若非林见鹿,大师姐又怎会沦落至此?
念及正是自己向叶清霜透露林见鹿未死的消息,给了对方希望才导致今日局面,陶小盏胸口越发窒闷。
她神色恍惚地望向远方,却不知这份悔恨该向谁倾泻。
“掌门,你说她去了哪里,还会回来吗?”陶小盏无意识地低声呢喃,并没有期望苏婉卿会给她答案。
苏婉卿知道陶小盏这个“她”指的是谁,不由动作微滞,仰首望向苍茫天际。林见鹿此刻身在何处?神域?还是九重天?至于对方会不会回来,她也想知道这个答案。
此时的林见鹿浑然不觉自己正别人惦记着,她正隐于一方青石之后,手掌扣住岩壁纹路,悄然尾随着前方人影。
视野尽头,是一位身形单薄,白衣染血的女修。
只消一眼,林见鹿就知道了对方的身份。
那是叶清霜。
叶清霜踉跄着前行,手中凝霜剑刃已然出现裂痕。
她记不清自己到底走了多少路,又斩杀了多少魔修,只知道自己清醒的时候,便一直在重复杀戮。
如今神霄宗她已回不去了,也无颜面对宗门的师弟师妹。
当初正是她引狼入室,明明察觉那人身上透着蹊跷,却仍纵容其留在神霄宗内。
而如今这般苦果,不过是她自作自受,怨不得旁人。
倘若时光能够倒流,她定会在最初就
思及此,叶清霜唇角牵起一抹自嘲苦笑,即便真能重来,她当真下得了手诛杀林见鹿吗?
她不知道答案。
可即便杀不了她,她也会尽量远离。
夜色渐浓,叶清霜终于寻得一座暂时栖息的破庙。
破庙位于荒野,四周无人,只有风声与虫鸣相伴。
叶清霜推开半掩的木门,抬眼望向殿内高台上的神像,神像表面的朱漆早已斑驳,原本的色泽与纹样已难以辨认。
她环顾四周,弯腰拂去地面浮尘,腾出一块稍显平整的空地,随即盘膝坐下,闭目凝神,开始运功调息。
林见鹿同样盘膝坐在屋顶,单手托腮,透过瓦片间隙,凝视着庙内叶清霜的一举一动。
叶清霜脸色苍白,身上的白衣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横置于膝上的凝霜剑早已经布满裂痕,剑身颤动不已,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崩裂。
林见鹿来的时候还觉得自己并不会如何,可是亲眼看到叶清霜这副模样,忽然就怂了。
她现在跳出来,叶清霜一定会对她喊打喊杀的吧?要不,再等等?
至少等到叶清霜没那么生气的时候再与她见面。虽然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破庙外忽然响起脚步声。
林见鹿垂眸望去,只见一个身形魁梧的魔族男子踹开庙门,发现叶清霜后微微一怔:“你就是近日在江城作乱的那个人族修士?”
叶清霜慢慢睁眼,面无表情看向对方。
那魔族凑近打量,脸上忽然露出猥琐之色:“细看下倒真是个美人。陪大爷快活一夜,便饶你一命如何?”
“找死!”
叶清霜冷冷道,手中凝霜剑直取魔族心口。
魔族被剑气震飞庙外,然而叶清霜手中的凝霜剑也在这一击中彻底崩裂。
她本就伤势未愈,连日厮杀更让身体濒临极限。
叶清霜解决完这个魔族后,最后一丝气力终于耗尽,整个人瞬间瘫软倒地,人事不省。
林见鹿见状不由大惊失色,再顾不得犹豫,纵身跃下屋顶,疾步来到叶清霜身旁查探伤势。
叶清霜的状况远比她想象中的还要糟糕,气息紊乱,经脉中魔气肆虐,几处伤口仍在渗血。而且她的修为竟然跌至筑基期。
也不知道叶清霜到底在魔界晃荡了多久,竟然没有撞到高等魔族手上,算她运气好。
林见鹿皱着眉,简单给叶清霜处理完伤势,见对方眼睫颤动,似要醒来,登时吓了一跳。
在对方睁眼之前,她毫不犹豫闪身离开,不敢作丝毫停留。
片刻,叶清霜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好端端躺在破庙的干草堆上。
她明明记得自己杀那个魔族的时候是出了破庙的,怎么又回来了?
她下意识想握住凝霜剑支撑身体,却发现碎裂的剑身正散落在不远处的空地上,不由神色怔然。
如今凝霜剑已碎,她与神霄宗,真的彻底没有关系了。
叶清霜勉强支起身体,朝虚空行了一个礼:“不知哪位高人相助,叶清霜在此谢过。若有缘相见,定当厚报。”
她声音虚弱,却字字清晰,尽管内息紊乱,仍保持着修士应有的礼数。
林见鹿坐在屋顶,心虚地直摸鼻子。
心道若是叶清霜知道救了她的人是她,恐怕就不会这般客气了。
叶清霜等了半晌,没有得到回应,倒也不失望。
她将地上的碎剑剑身捡起来,收拾进空间法器之中,随即就出了破庙。
说来可笑,因为林见鹿补全了天道,所以空间法器立即就被研究了出来。不出一年,就流行长灵大陆,就连叶清霜这般不问事世之人,也跟风买了一个。
想起林见鹿,叶清霜的神情立即恍惚起来,随即变得冰冷。
如今那人恐怕已去九重天当她的神仙,不知如何逍遥快活,怎么还会记得她们这些被她玩弄鼓掌之中的傻子?
第135章
林见鹿呆在屋顶,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她分明知道以自己如今的修为,只要不主动现身,就算是寂无尘在世也发现不了她。更何况是如今半残的叶清霜。
可她还是小心翼翼,生怕被叶清霜发现。
直到叶清霜离开约莫半刻钟后,她才轻巧地从屋顶跃下,掐诀隐去身形,保持着固定距离尾随其后。
她既不明白叶清霜为何会出现在魔域,也不清楚对方究竟要去何处、寻找何物。只是亦趋亦步地跟着。
每当她以为叶清霜即将支撑不住时,这人总能咬牙重新站起来。这般情形反复出现,让林见鹿数次险些按捺不住想要上前相助,最终却还是收回了手。
整整一个月后,她看见叶清霜驻足于黑水河畔。
这条河之所以得名,皆因其水体幽深如墨,完全看不见河底。更甚者,传闻此河能吞噬万物,水中栖息着某种专食活物血肉的怪鱼。
正因如此,河岸方圆数里杳无人迹。
可叶清霜偏偏在此处安营扎寨。
起初林见鹿满心困惑,完全无法理解叶清霜的意图,直到目睹对方拖来数根粗壮木材,方才恍然大悟。叶清霜竟是要在此地搭建房屋。
想到叶清霜可能打算在此隐居,她不禁露出恍惚的神情。举目四望,周遭荒芜寂寥,最近的魔族聚居地也在十里之外。
如今魔族与修真界的通道已然开启,两界交界处涌现出许多魔族与人族混居的城镇。按理说,叶清霜完全可以在这些城镇中生活,但她偏偏选择了远离人群的方式。
林见鹿实在无法理解这个决定。
若让她十天半个月不跟人说话,她觉得自己一定要疯。不过想了想近来越发沉默寡言的叶清霜,林见鹿愣了一下倒是点了点头。
她不能忍受,没道理叶清霜忍受不了啊。
于是林见鹿隐藏身形,兴致勃勃地围观叶清霜徒手造房子。
然而仅仅看了一个时辰,她就困得直打哈欠。
叶清霜的建造手艺实在粗糙得令人不忍直视,可她依然一丝不苟地打磨着每根木头,仔细制作着房梁和立柱。
林见鹿看着看着,渐渐有些出神。
大师姐向来如此,无论做什么都这般专注认真。沉静专注的模样,有种岁月静好的错觉。
若是自己身份没有暴露的话,大师姐也就不会这么恨她了吧。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林见鹿就猛地摇头。她为什么要这么想?
她很清楚,自己根本不可能永远伪装下去。叶清霜迟早会知道她的真实面目。
与其整日提心吊胆地演戏,不如从一开始就做真实的自己。如果叶清霜真的喜欢她,难道不应该接受真实的她吗?
想到这里,林见鹿不由得心生烦躁,一掌重重拍在身旁待打磨的木料上。
叶清霜原本专注于手中的活计,突如其来的声响让她身形一顿,手上的动作立即停滞。她警觉地转头,目光锐利地扫向声源处。
林见鹿顿时屏住呼吸,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叶清霜的反应。
叶清霜眉头紧锁,目光在四周搜寻片刻,寒声道:“什么人?出来!”
林见鹿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叶清霜眼眸动了两下,突然沉声道:“林见鹿?”
林见鹿的瞳孔瞬间放大,六神无主之下,下意识揪住附近一根桃树,用力摇晃一下。
桃树剧烈晃动,树叶纷纷扬扬飘落。
叶清霜明显怔住,随后缓缓走近那株桃树,仔细端详起来。
林见鹿深吸一口气,悄悄给桃树输送了一缕妖力。原本呈现枯败之态的桃树顿时焕发生机,枝叶重新变得翠绿。微风吹过,桃树枝丫欢快地摆动起来。
叶清霜敏锐地察觉到妖气波动,双唇紧抿,若有所思地看了桃树一眼。
见叶清霜重新回去工作,林见鹿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刚刚获得灵识的桃树妖用枝叶亲昵地蹭了蹭林见鹿的肩膀,却被她不悦地挥手挡开。
被拒绝的小树妖并不气馁,依然执着地用枝叶轻轻触碰林见鹿的手臂。
因为体内蕴含着林见鹿的妖力,它能够准确感知到林见鹿的位置。
林见鹿被烦得不行,重重拍了下小树妖的树干,警告它安分些。
小树妖这才稍稍安静下来,但伸展在半空中的枝条仍不安分地微微颤动。
另一边,叶清霜的房屋搭建工程刚进行到一半,天际便飘起细雨。雨势渐大,很快便发展成倾盆大雨。
叶清霜全身都被雨水浸透,显得格外狼狈。她不得不停下手中的活计,四处寻找避雨之处。
放眼望去,四周草木凋零,唯有那株树妖枝叶茂盛,勉强能提供些许遮蔽。但在树下避雨又容易招致雷击。
林见鹿一眼就看出了叶清霜的犹豫。她稍作迟疑,随手用桃树枝叶幻化出一把雨伞,将其插在小树妖身上,又轻轻拍了拍树干示意。
小树妖先是犹豫不决,最后才恋恋不舍地将那把唯一的桃树伞推出,递到叶清霜面前。
叶清霜明显愣住了:“这是……给我的?”
小树妖摇摆着枝丫,作出肯定的回应。
叶清霜唇角微扬,原本清冷的面容顿时柔和下来。她伸手接过那把特别的雨伞。
目睹这一幕的林见鹿心里泛起酸涩。
明明是她送的伞,功劳却要记在小树妖头上。
她鼓起勇气从树下走出,慢慢靠近叶清霜,与她共撑一伞。
这把桃树伞足够宽大,完全能够容纳两人。
林见鹿站在距离叶清霜一尺远的位置,悄悄打量着她的侧脸。
似乎感知到注视的目光,叶清霜突然转头,视线恰好与林见鹿相对。林见鹿心头一紧,慌忙移开视线。但转念想到,只要她不愿意,没人能发现她的存在。
叶清霜的目光落在小树妖身上:“我打算在此长久居住,恐怕要占用你的地盘。若你觉得不便,我可以另寻他处。”
小树妖悄悄朝林见鹿的方向瞥了一眼,随即摇晃着枝叶,表示并不介意。
叶清霜唇角微扬,忽然察觉到一道灼热的视线正注视着自己。她只当是小树妖在看她,并未多想,转而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黑水河。
“你觉得……那东西会在河里吗?”
这句话几乎是从叶清霜唇间轻吐出来的,像是在自言自语,却一字不落地传进了林见鹿耳中。
林见鹿顺着叶清霜的视线望向黑水河,没过多久便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她终于明白叶清霜为何要不远千里来到魔域,又为何执意要在黑水河畔安家。原来是为了寻找某样东西。
只是,那究竟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值得叶清霜如此大费周章?
林见鹿下意识地用手指摩挲着下巴,仔细思索着其中的关联。
叶清霜此生最大的遗憾就是司空霆岳的死。难道她此行的目的,是为了找自己报仇?
但如今的她早已成神,叶清霜凭什么与她抗衡?即便集齐所有神器的力量,叶清霜也绝无可能是她的对手……等等,说到神器。
或许这条神秘的黑水河里,正沉睡着某件足以弑神的绝世神器?
弑神剑?世间当真存在这种东西吗?
林见鹿神色变幻不定,时而警惕地观察着漆黑如墨的河水,时而若有所思地回头打量叶清霜的身影。
虽然意识到叶清霜可能要杀自己这件事让她心头刺痛,但林见鹿对这个推测的真实性毫不怀疑。
爱与恨本就是两回事。更何况如今的叶清霜,怕是早已将对她的感情消磨殆尽。
既然如此,动了杀心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林见鹿心中升起一丝异样的感觉,她掐指推算,却怎么也推算不出河底究竟藏着什么,这反常的情况让她立即警觉起来。
她决不允许这世间存在任何可能威胁到自己生命的东西。
夜深人静时,趁着叶清霜在桃树下闭目调息,林见鹿悄无声息地潜入黑水河中,想要亲自查探个明白。
即便是在漆黑如墨的河水里,林见鹿的视线依然不受阻碍,河底的一切都清晰可见。
河床深处,一块泛着五彩光芒的石头静静躺在那里,散发着柔和的光晕。
林见鹿拾起那块彩石,脸上浮现出困惑的神情:“这是什么东西?”
然而也没人能够回答她,唯一能和她说话的寂无尘,此刻被封印在洋娃娃之中,悬挂在她腰间,被她下了闭口咒,此刻正目光贪婪地注视着那块彩石。
林见鹿一垂眸,就瞧见洋娃娃不同以往的神情,不由挑眉道:“怎么,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洋娃娃连忙点头。
林见鹿拍了拍洋娃娃,解了她身上的禁制:“说吧。”
寂无尘连忙道:“这是上古神器女娲石。”
林见鹿:“干嘛用的?”
寂无尘解释道:“传说中女娲石是用来补天的。其实最初我想要寻找的就是女娲石,但一直没能找到。六大神器中也不见它的踪影。无奈之下,我才想到用献祭之法来补全天道,只是没想到……”
“说了半天都是废话。”林见鹿不耐烦地打断,“所以这东西到底有什么用?补天?现在根本不需要。”
寂无尘按捺住脾气,勉强没有发火。如今她在林见鹿手上,连个完整人形都没有,只能暂时蛰伏。
她好脾气道:“女娲石身上本身就蕴藏着上古神的力量。若是普通修士得到这股力量,你说会发生什么?”
林见鹿迟疑道:“成神?”
寂无尘点头,贪婪地瞧了眼她手中的那块小石头:“不过这都只是传说,不一定可信。”
第136章
寂无尘很好奇,那个叶清霜到底哪里来的本事,竟然能找到女娲石。
可惜女娲石被藏在黑水河底,叶清霜根本拿不到。反倒又便宜了林见鹿。之前的献祭阵也是,林见鹿总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那个。
寂无尘分辨不清此刻的情绪,究竟是幸灾乐祸占上风,还是嫉妒之意更甚,只觉得心绪纷乱如麻。
林见鹿听着寂无尘的解释,脸上却闪过一丝恍惚之色,心道她的推测果真没错。
叶清霜这是想成神,想杀她啊!
按照她往日的脾性,此刻早该雷霆出击,将威胁彻底铲除。但此刻她却意外地提不起杀心,只觉满腹委屈。
难道司空霆岳对叶清霜而言如此重要?重要到要为此与她兵戎相见?
这个念头在林见鹿脑海中不断盘旋,周身混沌之力随之剧烈波动,河底的能量层层上涌,原本平静的黑河水骤然暴涨,浊浪拍打着岸边。
正在槐树下调息的叶清霜被水声惊动,倏地睁眼,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耗时近四天搭建的木屋被黑河水吞噬。
支撑的木柱在河水中迅速腐朽,转眼便承受不住重量轰然倒塌。整座屋架沉入漆黑的河水中,转瞬间消融殆尽,连半点痕迹都未留下。
叶清霜望着这番景象,一时无言以对。
等到河水褪去,叶清霜才起身走到河边,捡起一块被腐蚀的不成样子的木头,眉头紧紧蹙起。
没听说过黑河水还能涨潮的,所以她才敢将木屋建在距离河边不远的岸边。这下,恐怕要*换个地方了。
林见鹿怒气冲冲地从黑河水中探出身来,却发现叶清霜早已不见踪影,连那座搭建到一半的木屋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心中一紧,心道莫非叶清霜察觉到她的存在,这才匆忙逃离?可若是要逃命,为何还要费心毁掉房屋?这实在说不通。
林见鹿百思不得其解,纵身跃出黑河,目光落在那片原本该有房屋的空地上。凝视良久,才终于察觉出些许异样,心头不由得涌上一阵心虚。
她万万没想到黑河水会漫上岸边,连叶清霜的栖身之所都被淹没。若非担心暴露行踪,她恨不得立即将房屋恢复原状。可惜她不能。
不多时,叶清霜便拖着几根粗壮的木材重新出现。
只是这次,她没再选择河岸边的位置,而是在距黑河不远处的空地上重新选址建房。
林见鹿默不作声地注视着叶清霜埋头苦干的身影。忽然间,那个忙碌的身影毫无征兆地倒了下去。
林见鹿心头一惊,再也顾不得隐藏行迹,一个箭步上前将人搂入怀中。
低头细看,只见叶清霜面色异常,惨白的脸颊上泛着病态的红晕。她用手背轻触对方额头,传来的热度烫得惊人。
是了,昨夜淋雨之后,叶清霜连件干爽的衣裳都没换过。今早醒来更是滴水未进就急着继续搭建房屋,这般折腾,不病倒才怪。
林见鹿猛然想起,叶清霜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了。
林见鹿环顾四周,发现除了那棵尚未成熟的幼小桃树外,竟再找不到任何可以果腹的食物。
她轻叹一声,抬手向小树妖灌注灵力,助它加速生长。
霎时间,桃树枝头冒出密密麻麻的粉色花苞,转眼间花朵绽放,粉色花瓣纷飞如雨,枝头迅速结出饱满的果实,沉甸甸地压弯了枝条。
叶清霜在朦胧中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漫天飞舞的桃花,以及枝头累累的硕大桃子。
她隐约察觉自己被人抱在怀里,却看不清对方的面容。
这怀抱十分温暖,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熟悉感。
会是她吗?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叶清霜便自嘲地牵了牵嘴角。
怎么可能是她呢?事到如今,自己还在奢望什么?
眼下唯一该做的,就是复活师尊,然后用余生赎罪。至于其他的,都不过是痴心妄想罢了。
林见鹿被叶清霜突然睁眼惊得心头一跳,随即想起自己仍隐匿身形,这才稍稍安心。
所幸叶清霜只茫然看了一眼,便又昏睡过去。
林见鹿静静观察片刻,终于彻底放下心来。
目光落在叶清霜身上那件染血的白衣上。尽管叶清霜每日都会找清水擦拭,但经过这十几日的风尘,衣衫早已脏污不堪。
林见鹿略一思索,将叶清霜轻轻安置在桃树下倚靠着,又摘了些桃子放在她手边。确认方圆百里内并无危险后,这才放心地朝附近城镇飞去。
一刻钟后,林见鹿带着采购的物品返回。
她将一套崭新的白色长裙整齐地摆放在叶清霜身旁,并迅速跃上桃树枝头隐匿身形,静待叶清霜苏醒。
叶清霜醒来时,暮色已沉,一弯新月悄然爬上柳梢。
尚未睁眼,清甜的桃香便钻入鼻尖。她指尖微动,触到柔软布料,抬眼望去,不由愣住。
一套洁净的衣裙以及一个桃子静静躺在手边。她凝视片刻,忽而抬首望向桃树,轻声道:“是你做的?多谢。”
林见鹿抿紧双唇没有回应。
叶清霜声音温和:“你我素不相识,往后不必为我费心。”
林见鹿闻言拍了拍树干。
小树妖不情不愿地抖动枝丫,霎时粉色花瓣簌簌落下,洒了叶清霜满身满脸。
叶清霜见状,不由唇角微扬。
见她展颜,林见鹿反倒不悦起来,双臂环抱,困惑地打量着树下之人。
明明重伤未愈,又背负血海深仇,叶清霜怎么还有闲情对棵小树妖微笑?莫非是因为这树妖不算人?
林见鹿苦恼地抓了抓头发,百思不得其解。
历时一月,叶清霜的木屋终于建成。
在林见鹿眼中,摇摇欲坠的木屋简直堪称危房,怕是经不起一阵狂风。但对漂泊已久的叶清霜而言,总算有了遮风挡雨的栖身之所,不必再四处流浪了。
建完房子的第二日,叶清霜就换上了林见鹿为她准备的那件白色长裙,前往附近镇子采买生活必需品。经过她精心布置,原本简陋的木屋增添了几分生活气息,倒也不显得那么寒酸了。
安顿好住处后,叶清霜开始尝试进入黑河水中。
然而无论她用什么方法,都无法抵御黑河水对万物的侵蚀特性。
叶清霜坐在河岸边的巨石上,目光愣愣地望着幽深莫测的黑河水。
良久,她站起身,将手伸入漆黑的河水中。刺骨的疼痛瞬间袭来,但叶清霜仿佛感觉不到痛楚一般,任由手指浸泡在水中,丝毫没有收回的意思。
躲在暗处的林见鹿看得心急如焚,几乎要冲出去替她将手拉出来。
就在林见鹿快要按捺不住时,叶清霜终于抽回手指。她皱着眉头,死死盯着自己几乎露出白骨的手指。
指尖的皮肉几乎被完全腐蚀殆尽,森白的指骨清晰可见。残留的黑河水仍在继续侵蚀着剩余的组织。
叶清霜脸色苍白地用布条裹住手指,思索片刻后,提起佩剑再次赶往附近的城镇求医。
可惜寻遍所有大夫,无人能医治她这特殊的伤势。叶清霜只得无功而返。
入夜后,叶清霜闭目盘坐,开始运功调息。
林见鹿蹲在叶清霜面前,双眼圆睁,目光死死盯着她草草包扎的手指,心里不住地埋怨。叶清霜真把自己当成铜皮铁骨了吗?就算不怕死,难道连疼痛也不怕?这手指就这么随意包扎着,也不好好处理,是真的不怕落下残疾吗?
她一边在心里抱怨,一边却还是老老实实地帮叶清霜处理伤口。
这黑水对凡人来说是致命毒药,但对她而言却不算什么。
一缕混沌之力顺着叶清霜裸露的指骨游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修复着损伤的皮肉。没过多久,那惨不忍睹的手指就恢复了原状。
林见鹿看着这情形,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次日清晨,叶清霜一醒来就立即察觉到手指的异样。
她的手虽然还裹着纱布,却已经感觉不到疼痛。
排除了手指失去知觉的可能性后,她微微蹙眉,决定拆开纱布一探究竟。
纱布被一层层解开,叶清霜望着完好如初的手指,不由得愣住了。
她下意识转头看向那棵桃树,眉头却突然皱得更紧。
她明明故意在伤口上留下了黑水,可一觉醒来伤势却痊愈了。
是小树妖治好的?
叶清霜摇了摇头。
黑河水能够侵蚀万物,这棵桃树自然也不会例外。
而能够克制黑河水的,只有超脱这世间规则的存在
想到此处,叶清霜表情一沉,当即冷声道:“林见鹿,是不是你?”
超脱世间规则,又与她有瓜葛的,除了早已经成神的林见鹿,还能是谁?
林见鹿能承认吗?当然不能啊。任叶清霜怎么喊,她就是不应声。
叶清霜见没人回答,连那棵桃树似乎都察觉到气氛不对,不敢动弹,不由冷笑一声,起身朝着黑河走去。
林见鹿不知道叶清霜要干什么,秉持着打死不认怎么都好的行事准则,纳闷地瞅着叶清霜。
然后,林见鹿就见叶清霜一步一步,从容不迫地走进黑河水之中。
林见鹿:“……”
叶清霜被腰间一股力道扯回岸边的时候,已经十分确定救了自己的,就是林见鹿。
她瞬间冷笑出声:“怎么,你不敢现身,是不敢见我?”
林见鹿装死不出声。
叶清霜冷笑一声,毫不犹豫转身往木屋走出。
不一会儿,她便换了身衣裳走出木屋,头也不回地离开。
林见鹿看着叶清霜身上那件破破烂烂的白衣,忍不住高声道:“你去哪儿?”
第137章
可叶清霜并没有理她。
林见鹿不气馁,厚着脸皮跟上去。既然已经被叶清霜发现,她也不装了。
看着叶清霜身上那件半新不旧,还沾着点血渍的白衣,实在忍不住道:“大师姐,你干嘛又换回这身衣服?话说这条裙子你还没扔呢?我给你买的那套不好吗?”
叶清霜听着耳畔聒噪的声音,忍无可忍道:“闭嘴!”
林见鹿见她肯说话,心中倒是松了口气,却还是故意道:“你是不是觉得,跟我恩断义绝了,所以连我买的衣服也不要穿了?”
叶清霜面色冰冷,虽没回答,但脸上的意思很明显,难道不是吗?
林见鹿苦口婆心劝道:“一码归一码,咱们虽然已经恩断义绝,但是衣服还是要穿的,穿成这样出门多失礼啊?话说你准备去哪儿?你那木屋不要了?你辛辛苦苦建了快一个月的房子就这么丢了不太好吧?”
叶清霜骤然停下脚步,林见鹿险些撞上她。
叶清霜蓦地拔出剑,锋利雪亮的剑刃笔直对准林见鹿胸口:“林见鹿,你是不是一直以来都没把我当一回事?”
林见鹿猛得站定,脸上故作嬉皮笑脸的神色也收敛起来,面无表情看着她:“你说过,你的剑锋不会对着我的,可这是第二次了。”
剑刃雪亮的刃面倒映着她眼中闪烁的眸光,林见鹿顿了顿,缓和了声调说道:“我不信,你会对我这般绝情。你有本事就刺啊?我绝不还手。”
话音刚落下,叶清霜手中的剑就向前刺了过去。
噗嗤一声轻响,剑尖正中林见鹿胸口,林见鹿果真站在原地没有闪躲。
叶清霜死死握住剑柄,黑眸中仿佛要滴出水来,脸上神情似哭似悲,咬牙一字一句道:“林见鹿,我真恨不得杀了你!”
林见鹿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嘴角微微扯动,灵力震荡,将刺在胸口的剑弹了出去。
叶清霜用的不过是普通的凡剑,并不能对她造成任何伤害,更何况是此刻灵力已经不济的叶清霜了。
她身上不见丝毫血迹,用一种淡漠得近乎飘忽的语气说道:“大师姐,现在该消气了吧?司空霆岳要杀我,难道我还不能还手不成?”
这句话刚说出口,两人同时愣住了。
眼前这一幕,似曾相识。
林见鹿愣了片刻便回想起来,这是曾经在天机镜之中看见过的画面。果然神器不同凡响,预见了她与叶清霜的未来。
林见鹿的神色忽然变得很奇怪,有被预言猜中的恼怒,还有一丝恍然大悟。
原来她并没有改变一切?还是按照了既定的轨道在走?
可她林见鹿信命吗?
若是信,一开始就早早死在那个小小的出租屋里了。即便被天机镜预言了一切又如何?如今这一切,正好都是她想要的。
叶清霜显然也想到了曾经在客栈之中的那一幕,只不过如今对于林见鹿,她早已没有任何想法。她只是面无表情地扯了扯嘴角,随后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
林见鹿站在原地并未追赶,双手环胸,凝视着叶清霜渐行渐远的背影怔怔出神。
大师姐果然对她成见颇深,她想要谈一场甜甜恋爱的念头看来是彻底破灭了。
林见鹿苦恼地用单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则漫不经心地把玩着那颗五彩石,不时向上抛起又稳稳接住。
寂无尘的眼珠不自觉地追随着五彩石上下移动,冷不防被林见鹿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脑袋,顿时狠狠皱起眉头:“你做什么?”
林见鹿直截了当地问道:“你说究竟有什么办法可以改变大师姐对我的成见?”
寂无尘微微愣住:“什么成见?”
林见鹿详细解释道:“现在大师姐认定我是坏人,要跟我彻底决裂,可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明明都是你干的,到底有什么办法能够说服她?”
寂无尘一时语塞。
反应过来,她几乎气笑了:“坏事全是本座干的,好处却都让你得了,如今你倒装起清白来了是……”
最后一个“吧”字尚未出口,她便被林见鹿猛地从腰间扯下,拎着一条细腿就往黑水河里扔。
寂无尘大惊失色,急忙手脚并用地在空中胡乱挥舞,使尽浑身解数才勉强没让自己坠入黑水河中。
她惊魂未定地跌坐在岸边,低头看见被黑水河腐蚀的衣角布料,心脏不由得剧烈颤抖起来。
林见鹿不紧不慢地踱步过来,俯身蹲在她面前,手指有节奏地轻点着洋娃娃的脑袋,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寂无尘,我给你脸了是吧?跟谁自称‘本座’呢?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心里没数吗?”
寂无尘气得浑身发抖,她心道,在这千年岁月里,林见鹿绝对是唯一让她恨之入骨到想要挫骨扬灰的存在。每当她觉得对方已经足够可恶时,这人总能刷新她对讨厌的认知。
林见鹿忽然蹙起眉头,语气不悦道:“你该不会正在心里偷偷骂我吧?”
她手指已经跃跃欲试,眼看就要再度抚上寂无尘的脑袋。
寂无尘深深吸气,强压下心头怒火,勉强挤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没有。”
林见鹿以居高临下的姿态冷声道:“你最好没有。”
她倏然起身,不耐烦地用脚尖轻踢寂无尘:“别再说这些没用的废话,直接告诉我,怎样才能让叶清霜改变对我的成见。”
寂无尘沉默片刻,缓缓开口:“……其实很简单,你只要复活司空霆岳就行。别跟我说你做不到。”
以林见鹿徒手掌控魂魄的能力,再加上她手中还有女娲石,让司空霆岳复活根本是轻而易举的事。
林见鹿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显然不太愿意采纳这个建议:“除了这个就没别的办法了?”
寂无尘颇感诧异:“除此之外的其她方法都难如登天。你为什么不愿意这么做?”
林见鹿抿起嘴角,双手插入袖中,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脚下的石子。
原因自然是因为她实在不喜欢司空霆岳这个人。
司空霆岳那个老匹夫不但不喜欢她,还一心想让叶清霜修炼无情道。
这个司空霆岳活着的时候就处处针对她,如今死在她手上,对她的怨念恐怕只会更深。
更何况,司空霆岳曾经对她动过杀念,那些想要取她性命却未能得手的人,如今坟头的草都已长得老高了,她凭什么要为司空霆岳破这个例?
难道就因为对方是叶清霜的师尊?
她向来随心所欲惯了,若是真的复活了司空霆岳,她还能过上安生日子吗?
寂无尘平淡道:“这条最便捷的路你不愿走,那我确实没什么好办法了。”
林见鹿忽然抬起头来:“我倒是有个主意。”
寂无尘挑了挑眉:“什么主意?”
林见鹿兴致勃勃道:“你看,大师姐就是认定我不是好人,所以才总是对我横眉冷对。那我只要向她证明自己是个好人不就行了?”
寂无尘沉默片刻:“……具体要如何证明?”
林见鹿一本正经地提议:“我在她面前多做些好人好事怎么样?顺便再给司空霆岳泼些脏水。”
其实司空霆岳身上倒也不一定干净,他当年曾误信南离勾结魔域的传言,亲自参与了南离灭国之战。虽说是被寂无尘在暗中蒙蔽了判断吧,但既然确实受到了蒙蔽,他最后不也还是做了这些坏事不是吗?
所以这怎么能叫泼脏水呢?她这叫做还原事情真相!
寂无尘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你不会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很……”
察觉到林见鹿投来的目光,她识趣地将后面的话语咽了回去,转而委婉地提醒道:“我觉得这个主意恐怕不太行。如今叶清霜对你成见如此之深,就算你去给司空霆岳泼脏水,她也未必会相信。”
实际上不是未必会信,而是绝对不会相信。
一边是抚养教导自己二十多年,恩重如山的师尊。另一边是满口谎言,把自己骗得团团转,还亲手杀害师尊的仇人。
即便不动脑子思考,她也能预料到林见鹿这么做的后果。
林见鹿双手叉腰,气呼呼地追问道:“那你倒是说说该怎么办?”
寂无尘眼眸滴溜溜转了两圈,提议道:“你说的话叶清霜自然不会听,但如果由我出面,她说不定会相信。”
林见鹿上下打量她,嗤笑一声:“就凭你?”
寂无尘笃定地回答:“就凭我是司空霆岳的师姐这个身份。而且,你何必非要给司空霆岳泼脏水呢?你可以把一切责任都推到我身上啊。你就直接说,所有的事情都是我一手策划的,我才是那个真正的幕后黑手……”
林见鹿理直气壮地打断她:“什么叫泼你脏水,这些事本来就是你干的。”
寂无尘:她忍!
寂无尘缓了缓,和颜悦色道:“你说的对,确实都是我干的。”
林见鹿满意地点了点头,寂无尘见状,这才继续往下说:“……不过这一切计划能够实施的前提是,你总不能让我白白出力,一点好处都不给吧?你需要先满足我一个条件……那就是把我复活。这样也更可信。”
林见鹿登时斜斜睨她一眼,心道寂无尘的小心思,不要太明显。
对于寂无尘的建议,林见鹿十分心动,并拒绝了。
“说得很好,下次不要再说了。”
手动给寂无尘闭麦。
她是昏了头才复活大boss,她看起来像是傻子吗?
被下了闭口诀的寂无尘:“……”
第138章
不过寂无尘确实说对了一件事。
那就是复活司空霆岳,在眼下看来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但一想到这个老头,林见鹿便忍不住唉声叹气。
实在烦心得很,那老头活着时不讨喜,死后竟又成了她与叶清霜修复关系的阻碍。
若叶清霜能忘了这人就好了。把老匹夫彻底从叶清霜记忆中抹去,她也无需再为此烦恼。
可惜林见鹿不敢。
叶清霜动身去了附近小镇,林见鹿独自纠结一天后,终究还是跟了上去。
叶清霜住客栈,她也住客栈;叶清霜上街,她也上街。无论叶清霜做什么,身后总缀着一条甩不脱的小尾巴。
林见鹿还生怕叶清霜注意不到自己,时不时弄出些细微动静,刻意提醒对方自己的存在。
叶清霜似乎在镇上打听什么人,林见鹿侧耳听见,像在询问一个名叫凌逸春的人。
林见鹿按捺不住好奇:“你找这人做什么?男的女的?”
叶清霜只当没有听见。
她知道自己拿林见鹿没办法,索性便不作回应。
这招果然有效。林见鹿本就不是多有耐性的人,在叶清霜这里接连碰了几回软钉子,不多时便气冲冲离开。尽管过不了多久,那道身影又会重新出现,但至少能换来片刻清净。
林见鹿被叶清霜气得够呛,嘴里喊着:“叶清霜以为自己是谁?”跑镇子上逍遥快活去了。
寂无尘虽然十分看不上眼这个打败自己的人竟如此幼稚,但瞧见林见鹿吃瘪的样子,还是饶有兴致地欣赏起她脸上那抹苦恼的神色。
林见鹿一脸不悦地回到客栈里,伸手把桌面拍得啪啪作响,扬声喊道:“小二,给我来一壶烈酒!”
今天,她非得借酒消愁不可!
接着就故意喝醉,等着遇到不识相的登徒子,好让叶清霜来一场“英雌救美”。
可她都接连喝下三四壶酒了,别说登徒子,连个上前搭话的无赖都没等到,更不用说叶清霜的身影,始终不曾出现。
到了三更天,店铺准备打烊,店掌柜搓着手走上前,陪着笑脸不太好意思地说道:“这位客官,您看您是继续住店呢还是……”
林见鹿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这个先不提,那位叶姑娘呢?定了今晚的房间没有?”
这么晚还不回来,林见鹿怀疑叶清霜可能早就离开这个镇子了。
店掌柜没思考片刻,就立即知道林见鹿提的是谁,毕竟生得那样花容月貌,又冷冰冰的没丝活人气息的姑娘,店掌柜想不注意也难。
“您说那位叶清霜,叶姑娘是吗?”
“是她。”
“那位叶姑娘定了三晚的上房,今晚刚好是最后一晚。”
“那她怎么还不回来?”
店掌柜微笑,心头却泛起嘀咕:人家回不回来,他怎么清楚?
不过还是态度良好道:“要不我回头问问?”
林见鹿登时意兴阑珊,朝店掌柜招手道:“行了,这儿没你的事了,不对,再给我上两壶桃花酿!今夜我就要喝死在这里!”
店掌柜:“……”
还喝呢?这酒钱都还没结呢!说什么死不死的,也不嫌晦气。正犹豫着要不要将这醉鬼赶出去之时,门口忽然走进来一个人。
林见鹿一看见那人熟悉的身影,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下意识便站起身。
转瞬想到什么,顿时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
林见鹿眼见叶清霜走进门来,见她目不斜视地就往二楼走,忙装作醉醺醺的模样,拉长语调扬声说道:“哟,回来啦?这不正巧嘛。不过来喝一杯?”
可叶清霜连目光都没往她这边偏一下,径直往前走去。
林见鹿暗自撇嘴,待到叶清霜走到酒桌旁时,忽然端起酒盏朝叶清霜肩头靠去。
叶清霜瞬间侧身避开,林见鹿踉跄了一下,靠了个空。叶清霜瞥她一眼,随即收回目光,又要往二楼走去。
林见鹿咬了咬嘴唇,伸手朝着叶清霜的背影指了指,向店掌柜使了个眼色。
店掌柜起先还不甚明白,不过片刻,就意会到林见鹿的意思。他犹豫片刻,终是三两步跑过来,扬声道:“这位客官请留步!”
背对两人的叶清霜并没有瞧见林见鹿的动作,闻言果然转身看了过来,语气冷淡道:“什么事?”
店掌柜望着伏在酒桌上,喝得“醉醺醺”的林见鹿,搓着双手讨好一笑:“这位客官,可是与那位姑娘相识?”
叶清霜平淡回道:“不认识。”
店掌柜一脸为难地暗示道:“这位姑娘一大早就坐在楼下大堂喝酒,整整喝了一天,把我们后院的七八壶桃花酿全喝光了。”
见叶清霜脸上还是不为所动的表情,店掌柜只得明言道:“重点是,她没付钱。”
叶清霜:“……”
她皱了皱眉,深吸一口气问道:“她欠了多少钱?”
店掌柜脸上顿时绽开笑容,眉眼弯弯地比了个手势:“大概这个数。”
叶清霜伸手探向腰间,解下钱袋径直抛给店掌柜。
店掌柜赶忙接住,取出里面的魔石仔细清点。数着数着脸色突然一变,急忙叫住正要离开的叶清霜,面露难色道:“叶姑娘,您给的钱不够。”
叶清霜沉默以对。
自从离开神霄宗后,叶清霜失去了稳定的收入来源,也从未考虑过谋生之道。此刻她才恍然意识到,自己竟也落到了囊中羞涩的境地。
她略作思索,又从乾坤袋中取出一物,朝店掌柜瞥了一眼,伸手递过去:“加上这个够了吗?”
店掌柜小心接过仔细端详。那是一只白玉手镯,玉质纯净通透,显然价值不菲。虽然能看出修补过的痕迹,但终究是件灵物。
店掌柜连连点头,躬身赔笑:“够了够了,足够了。”
原本假装醉酒的林见鹿悄悄睁开一只眼睛,当看到店掌柜手中的玉镯时,整个人瞬间愣住。
她万万没想到,叶清霜竟然还保留着这月华引。更让她意想不到的是,如今的叶清霜竟会将它拿出来抵债。
虽然是为了支付她的酒钱,但林见鹿心里却莫名泛起一阵酸涩。
为什么偏偏要用月华引来抵债?用别的什么不行吗?
林见鹿只是悄悄睁眼片刻,叶清霜的目光就敏锐地扫了过来。
林见鹿心头一惊,迅速闭紧双眼,重新装出醉醺醺的模样,连双颊都透出真实的红晕。
店掌柜躬身问道:“那这位林姑娘,我就送她回客房了。客官您还有什么吩咐?”
叶清霜轻轻摇头,目光未在林见鹿身上停留,转身便往楼上走去。
待叶清霜刚走进房间,林见鹿立刻酒醒,伸手拽住店掌柜的胳膊:“你先别走。”
店掌柜脸上堆起笑容:“林小姐还有什么吩咐?”
林见鹿二话不说,直接从店掌柜手中夺回月华引,在他开口前将自己的钱袋塞进他手心。
林见鹿拿着玉镯回到房间,心情低落地盯着月华引发呆。
连定情信物都能轻易送人,看来叶清霜是真的放下了。
想到女娲石,就想起叶清霜还计划着要取她性命。
她们之间,是不是真的再也回不去了?
她林见鹿从来不是死缠烂打之人,若叶清霜当真忘情,她也不会继续纠缠。
可心里总归是不甘心的。
她分不清自己对叶清霜究竟怀着怎样的感情。
曾经理所当然地享受着叶清霜的照顾,贪恋着对方难得的温柔,遇到困难时第一反应总是呼唤大师姐。这算是爱吗?
林见鹿感到十分迷茫。
既然想不明白,她索性取出寂无尘,解开了她身上的闭口诀。
“寂无尘,你活了一千多年,应该也有过倾慕之人吧?”
寂无尘看着眼前这个终日沉浸在情爱思绪中的林见鹿,忍不住想像她那样翻个白眼。她无论如何都不愿承认,自己竟然会败给这样一个人。
“没有。”
林见鹿皱起眉头:“怎么可能?你这么大年纪了,就从没喜欢过什么人?”
寂无尘咬紧牙关:“……我虽年长,但情爱之事,终究只是小道。又何必涉足徒增烦恼?”
林见鹿仿佛没注意到寂无尘脸上的嫌恶神色,依然兴致盎然地追问:“你和那个师弟司空霆岳不是关系匪浅吗?难道你从未对他动过心?”
寂无尘回答得依然斩钉截铁:“从未。”
林见鹿露出怜悯的神情:“他真可怜。”
被寂无尘利用得如此彻底,竟没能在她心中激起丝毫波澜。就连死去都显得这般无足轻重。回想司空霆岳离世之时,寂无尘似乎确实无动于衷。
林见鹿忽然记起寂无尘曾经对她说过的那些话,不由得双手环抱在胸前,露出戒备的神色:“你该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
寂无尘:“……”
寂无尘微笑:“怎么,深更半夜唤醒我,就为了问这些无聊的问题?”
林见鹿收起玩笑的神色,正色道:“我想请教你,喜欢究竟是什么样的感受?”
寂无尘再度陷入沉默。
向一个孤寡之人询问这种问题,林见鹿难道不觉得十分冒昧吗?
林见鹿不觉得,或许她本就并非真的要寂无尘给出确切答案。
寂无尘回忆起曾经读过的典籍,给出一个中规中矩的答案:“大抵是寤寐思服,辗转难眠。见不到她时,会心生牵挂吧。”
“那见到了呢?”
“见到了,便心生欢喜。”
再多的,寂无尘也回答不出来了。
说着,寂无尘还刻意瞥了林见鹿一眼。
她实在无法理解,一个人怎么可能意识不到自己喜欢别人呢?
就算心中糊涂,举手投足也会自然流露。
第139章
在寂无尘看来,林见鹿对叶清霜的所谓的感情,也不过就那样而已。
否则,林见鹿也不会到现在还在纠结到底要不要复活司空霆岳了。
她始终在计较得失。
而一旦计较得失,真情便少得可怜了。
林见鹿此时的表现,更像是闲极无聊,想要找个人玩一玩情爱游戏,打发时间罢了。
叶清霜不回应反而是明智之举。倘若叶清霜再次踏入林见鹿设下的陷阱,等到林见鹿三分钟热度消退之后,迎接叶清霜的,只会是又一次被抛弃的结局。
对于林见鹿,只有拥有了更强大的力量,才能尝试掌控。不过对于现在的林见鹿来说,那很难。
寂无尘想着,收回目光,将视线投向窗外漆黑的夜色。
林见鹿摩挲着下巴,仔细思索。
寤寐思服,辗转难眠?她似乎从未有过这样的体验。不仅是对叶清霜,她对任何人都未曾产生过如此强烈的感情。
还有心生欢喜?欢喜没有,她只觉得难过。
这么看来,她其实并不是真正喜欢叶清霜?
她觉得自己或许需要独自离开一段时间,静下心来好好想清楚。
等到第二天叶清霜启程时,林见鹿并未像往常那样紧随其后,只是默默注视着那道渐行渐远的背影,目光中带着几分茫然。
林见鹿没有跟上来这件事,叶清霜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也许对方只是藏得更隐蔽了,也或许,对方是真的离开了。
虽然从林见鹿出现的那天起,她就预料到可能会迎来这样的结局,但当身边真的空无一人时,心里终究有些不是滋味。
叶清霜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不再去想林见鹿的事。
***
林见鹿独自忍耐了一天,最终还是决定重新跟上去。
寂无尘在一旁冷眼旁观:“不打算继*续想清楚了?”
林见鹿随手摘了根狗尾巴草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语气随意:“想那么明白做什么?人生难得糊涂!”
然而当林见鹿再次找到叶清霜时,却发现对方身边已经多了一个人,从独行变成了两人同行。
望着那个坐在叶清霜身边,衣着花哨的矮小身影,林见鹿的眼中几乎要迸出火花。
“这人谁啊?开口闭口叫叶姐姐,她们很熟吗?”
此时坐在篝火旁的凌逸春突然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叶清霜立刻抬眼望去,语气中带着关切:“冷?”
凌逸春摇摇头,朝叶清霜露出甜美的笑容:“叶姐姐,我不冷。倒是你冷吗?要不要我坐近些?”
小姑娘穿着鲜艳的衣裳,满头长发编成无数细辫,辫梢缀着的银色铃铛随着她的动作轻轻作响,一举一动都透着俏皮灵动。
因此叶清霜并未觉得对方的话唐突,反而浅浅地笑了。
这一笑如冰雪消融,惊艳了凌逸春的眼。
凌逸春登时道:“叶姐姐,你笑起来真好看。比朝霞还好看。”
“大师姐该多笑笑,比咱们后山九重嶂的朝霞还好看。”
叶清霜登时怔住。
回想往事,脸上的笑容顿时淡了下来。
凌逸春不知自己哪里惹她不快了,顿时有些忐忑:“怎么了?”
叶清霜摇摇头:“没什么,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赶路呢。”
凌逸春反应慢半拍地哦了一声,刚想说什么,见叶清霜已经闭上眼睛,登时有些闷闷不乐地闭嘴了。
叶姐姐分明是不高兴了,也不说为什么。可惜两人才刚刚认识一天,她也确实不好打破砂锅问到底。
藏在树枝上的林见鹿却看乐了。
她虽然不知道叶清霜为什么忽然生气,但是看到小姑娘热脸贴冷屁股,心里就舒坦了。她都追不到的人,怎么乐见别人摘果子呢?
不过这小丫头到底是谁啊?
林见鹿心念一动,很快就知道了对方的身份。
原来这位小姑娘名叫凌逸春,正是叶清霜在找的那人。
凌逸春表面上看着只是普通的魔族女子,实际上却继承了家族世代传承的机关术。只不过机关术在哪里都被视为旁门左道,因此一直声名不显。
如今凌逸春因得罪人而遭追杀,恰巧被路过的叶清霜所救。凌逸春便执意跟随在叶清霜身侧,一心想着要报答这份救命恩情。
这不刚好与叶清霜的需求对上了吗?
叶清霜正好要找凌逸春帮忙制作机关,用来取出黑水河底的那块女娲石。
可惜两人并不知道,女娲石早已落入她手中。
而她,显然不会将这样的宝物拱手相让。
正幸灾乐祸着呢,冷不防叶清霜猛地睁开眼睛,厉声喝道:“谁在那里?”
林见鹿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脚下一滑,险些从树上跌落下去。
不过她很快便察觉到,叶清霜并未发现她的存在,而是注意到了其他人。
面对突然出现的数十位黑衣刺客,叶清霜反应极为迅速,一把抓住凌逸春的胳膊就将人护到自己身后。
林见鹿看到这个情形,心里又感到不悦起来。
叶清霜自己的身体状况她难道还不清楚吗?居然还有余力去保护别人?
她刚抬起手想要帮助叶清霜解决这些刺客,却突然想到什么,动作不由得停顿下来。
这不是正好可以实现她期待的“英雌救美”吗?
若是顺便受些伤,岂不是又能借故赖在叶清霜身边了?
林见鹿觉得这个主意相当不错,立刻对自己施加暗示,暂时封存了体内的神力,随即毫不犹豫地从树上跳了下来。
“大师姐,我来救你了!”
叶清霜正在应对一个难缠的刺客,猝不及防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一时失神,胸口险些被刺客的剑刺中。
她急忙将刺客一脚踹开,迅速转头确认林见鹿的安全,随即意识到自己刚才在想什么,不由得怔了一下,微微蹙起眉头,不敢再往下深思,继续迎战剩下的刺客。
林见鹿抓住时机,在杀死最后一个刺客之前,故意被对方的招式击中胸口,霎时间气血翻涌,身体不受控制地倒了下去。
然而她并没有如愿倒入叶清霜怀中。
叶清霜自己还气息不稳,暂时无力接住她。最后她反而落入了一个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的凌逸春怀里。
林见鹿登时隐晦地瞪了她一眼,在小丫头担忧看过来时,脸上迅速切换成虚弱的模样:“大师姐,我没事,你不用担心我。”
叶清霜没有理她,倒是凌逸春担忧望了林见鹿一眼,小声问:“叶姐姐,你认识她?”
叶清霜看向凌逸春,嗓音温和:“不认识。”
林见鹿登时就不淡定了。
叶清霜怎么回事!她还受着伤呢,对她这么凶巴巴的。对着这来历不明的生面孔,却这么温柔。
林见鹿当即毫不犹豫喷出一口血,脸色苍白如纸,只苦笑凝视叶清霜,没有反驳。
凌逸春揽着林见鹿,惊呼一声,忙不迭看向叶清霜求助道:“叶姐姐,这可怎么办?这位姑娘的伤势好像很严重。”
对方虽然是莫名其妙冒出来的,但是毕竟救了她的命。她总不好不管。
可叶清霜却只是淡漠地回应:“你无需理会,她不会出事。”
毕竟这世间能够伤到林见鹿的人,恐怕还未出世。
说话间,她目光扫过林见鹿像没了骨头般瘫在少女怀中的模样,心头骤然升起一阵无名火。
不声不响就离开,又不声不响回来。
为什么不能走得干干净净,为什么还要回来撩拨她的心?
她直接无视凌逸春的阻拦,伸手紧紧掐住林见鹿的胳膊,硬生生将人从凌逸春怀中扯了出来。
林见鹿“顺势”就要往叶清霜身上倒去,却被叶清霜用剑柄牢牢抵住肩膀,始终没能倒进她怀里。
“林见鹿,你这样有意思吗?”
林见鹿的回应是又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殷红的血迹顿时染满了叶清霜的胸前。
素白的衣裳被血迹浸染,立刻显得凌乱不堪。
凌逸春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的一幕,慌忙起身拉住叶清霜的胳膊劝道:“叶姐姐,你快住手!就算你们之间真有什么恩怨,也要等这位姑娘伤势好转后再理论不迟……”
叶清霜深吸一口气,手上更加用力地揪紧了林见鹿的衣领,咬牙切齿道:“还是说,你一天不演戏,不耍着人玩,就浑身不舒服?在你心里,我到底算什么?”
林见鹿全身的重量都倚在叶清霜揪着她衣领的手臂上,听到这话立刻本能地回了一句:“我自然是把你当做大师姐的。”
仍是这般随意敷衍的回答。
叶清霜眼中流露出难以掩饰的失望之色,冷笑一声:“我宁愿不是。”
倘若她不曾是神霄宗的大师姐,或许就不会遇见林见鹿。
若是从未相遇,也就不会尝到今日的苦果。
林见鹿对她,分明只有算计,没有半分真心。
她忽然松开托着林见鹿的手,林见鹿顿时像失去支撑般软软地跌倒在地。
凌逸春看着叶清霜头也不回离去的背影,又低头瞥了一眼瘫在地上仍在急促喘息的林见鹿,犹疑半晌,终究还是不忍心丢下她不管,于是伸手将她搀扶起来,亦步亦趋地跟在叶清霜身后。
叶清霜既然已经找到凌逸春,自然是打算原路返回,前往黑水河畔取女娲石。
于是林见鹿又一次回到了那家熟悉的客栈。
店掌柜满脸笑容地迎上来,见到叶清霜后一愣,然后立马笑开花:“哟?叶姑娘。还是一间上房?”
叶清霜点头,率先往二楼走去。
后面被凌逸春扶着的林见鹿眉头顿时一皱,察觉事情并不简单。
第140章
怎么能是一间上房而不是三间上房呢?
不过仔细想想也不对,叶清霜应该会订两间才对。
这样不仅方便安排时间,也能腾出合适的地方来照顾她。
想到这里,林见鹿悄悄睁开眼睛瞥了凌逸春一眼,又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可即便真的订了两间上房,最后多半也是由这个小丫头来照料她。
凌逸春低头看了看怀里的林见鹿,林见鹿立刻紧闭双眼装作昏迷。凌逸春又抬起头来,带着些许忧虑的神情望向二楼叶清霜离开的方向。
店掌柜道:“姑娘,您需要住店吗?”
凌逸春回过神来,赶忙回答:“住的住的,掌柜的,麻烦您给我安排一间房就行。”
她一边说着,一边下意识地摸了摸挂在腰间的荷包,脸上掠过一丝窘迫。出门在外没有携带太多魔石,而一路上用钱的地方不少,所以最好还是得省着点花。
店掌柜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昏迷不醒”的林见鹿,随即招呼店小二带两人上二楼,安排的房间正好在叶清霜的隔壁。
凌逸春小心翼翼地将林见鹿扶到床榻上躺好,又替她脱下鞋袜,仔细盖好被子。她伸手探了探林见鹿的额头,确认没有发热迹象,这才真正放下心来。
她下楼吩咐店小二准备些适合病人食用的餐点,随后重新回到二楼,站在叶清霜门前犹豫片刻,才轻轻叩响了房门。
叶清霜在房内听见敲门声,连眼睛都未曾睁开:“进来吧。”
凌逸春在门口稍作迟疑,最终还是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一进屋,她就在八仙桌前桌下,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如何开口,只是把玩着手中的兔子玩偶,目光时不时地瞟向软榻上盘膝闭目休息的叶清霜。
她要怎么问,才不会显得太过冒昧呢?
“有事?”
叶清霜见凌逸春进屋,却只坐在圆凳上发呆,半天都不发一言,不由睁开眼,朝她看了过去。
凌逸春犹豫再三,终究还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叶姐姐,你真的不认识隔壁那位姑娘吗?”
叶清霜连眉梢都没有动一下,语气格外冷淡:“不认识。”
凌逸春:“可我看你的反应,倒不像是完全不认识的样子。反而像是……”
凌逸春顿了顿,没有继续说下去。
叶清霜抬眸看她:“倒像是什么?”
凌逸春轻轻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道:“反倒像是求爱被拒后反目成仇的模样。我啊娘曾经说过,爱的反面从来不是恨,而是彻头彻尾的漠不关心。尽管叶姐姐一直努力表现得毫不在意,但你眼神中流露出的情绪却分明不是如此。你和那位姑娘之间……”
而且更明显的是,自从那位姑娘出现以后,叶姐姐整个人都变得不太一样了。虽然从前也总是冷冷淡淡的,却从未像现在这般让人觉得寒意刺骨。叶姐姐她,想必很在意那位姑娘吧?
凌逸春话都没说完,就见叶清霜原本冷淡的脸色忽然变得十分可怕。黑眸如同覆上一层寒霜,暗沉沉的,翻涌着难以捉摸的暗流。
凌逸春被叶清霜的脸色震慑住了,她从未想到叶清霜竟会有如此强烈的反应,脸色发白地望着对方,眼中掠过一丝怯意。
叶清霜很快回过神来,看到凌逸春毫无血色的面容,微微停顿了一下,将目光移向别处,低声说了一句抱歉,随后语气生硬地转移话题:“凌逸春,我们早有约定。我替你解决追杀之人,你为我制作机关。其余之事,请不要过问。”
凌逸春欲言又止。
叶清霜望着她:“说完了吗?说完了的话,你可以去休息了。明日我们还要动身前往黑水河畔。”
凌逸春一时语塞,手指不自觉地反复摩挲着掌心的兔子玩偶,最后只能郁郁不乐地应了一声。
她一步三回头地往外走,心里还期望着叶清霜能再多说些什么,哪怕只是随便闲聊几句也好。
叶清霜望着她瘦小的背影,忽然开口叫住她:“等一下。”
凌逸春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惊喜地转过身,满怀期待地望着叶清霜:“叶姐姐,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叶清霜沉声道:“我奉劝你一句,莫要轻信那人,她惯会骗人。”
凌逸春立刻撅起嘴来,带着几分不满道:“叶姐姐就是要说这个吗?可我看那位姑娘,不像是坏人啊。再说,她能骗我什么呢?”
叶清霜嘴唇微动,眉头紧锁。她心知对这个年纪的小丫头说再多劝诫也是无用。对方不撞南头,是不会回头的。
她顿了顿:“你不听就算了,我言尽于此。”
说罢,重新合上眼帘。
凌逸春顿时鼓起腮帮子,脸上写满了失落。她原本怀着满腹疑问来找叶清霜,非但没有得到解答,反而增添了更多新的疑惑。
凌逸春确实对叶清霜怀有好感,这也是为什么她会一直跟着叶清霜。但在林见鹿出现之后,叶清霜不同以往的态度让她渐渐清醒过来。现在她心里其实没有太多情伤,更多的反而是对两人过往经历的好奇。
***
从凌逸春出门前往隔壁见叶清霜开始,林见鹿就一直竖起耳朵,仔细偷听着隔壁的动静。
方才叶清霜与凌逸春的对话,她自然一字不落地全听了去,当下便不服气地撇了撇嘴。
什么叫她惯会骗人?她除了在杀死司空霆岳这件事上撒过谎,其他时候她说的可都是大实话!大师姐这分明是在污蔑她!
等到门外响起脚步声,知道是凌逸春回来了,她赶忙重新闭上眼睛,继续装作昏迷未醒的模样。
凌逸春推门走进房间,她立即装作刚刚苏醒的样子缓缓睁开眼,声音虚弱道:“这里……是哪里?”
她伸出手轻轻扶住额头,勉强撑起半个身子,目光茫然地环顾四周。
凌逸春见她醒来,顿时惊喜地快步上前:“你终于醒了!现在感觉怎么样?身上还疼吗?”
在来镇子的路上,凌逸春已经简单替林见鹿处理过伤口。此刻见她面容苍白,立即关切地仔细观察她的状况。
林见鹿虚弱地靠在床头,朝凌逸春微微一笑:“多谢你照顾,我没什么大碍。就是胸口还有些疼。对了,我大师姐呢?”
凌逸春看她靠着不舒服,便帮她重新摆放枕头垫在腰后。听到“大师姐”三个字,这才道:“叶姐姐是你大师姐?”
林见鹿点头。
凌逸春道:“可是叶姐姐说她不认识你。”
林见鹿脸上掠过一丝黯然,苦笑着回答:“大师姐会有这种反应,也是情有可原。”
凌逸春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忍不住追问道:“你和叶姐姐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林见鹿眼神黯淡下来,似乎陷入往昔回忆:“我们之间……有弑师之仇。”
凌逸春惊讶得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道:“她……杀了你师尊?”
林见鹿摇了摇头:“……不,是我杀了她师尊。”
凌逸春震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结结巴巴地反问:“你、你杀了叶姐姐的师尊?可是我瞧你似乎挺弱的,你怎么杀得了叶姐姐的师尊呢?”
林见鹿见她这般反应,几乎要翻个白眼,难道自己看起来就如此不堪一击?怎么连个小丫头都敢在她面前这般大放厥词。
凌逸春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说得有些冒犯了,不好意思地眨了眨眼睛,轻声说了句抱歉。
林见鹿微微一笑,语气平和:“你说得对,从前的我确实非常弱小。不过后来经历了一些奇遇,才得以拥有能够杀死她师尊的能力。”
凌逸春看着她:“但是我觉得姐姐你看起来不像是坏人,你们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误会呢?”
林见鹿心中赞许,脸上却露出无奈的神情:“其实是她师尊先想要置我于死地,我实在没有办法,只能自卫反击。后来因为被人控制,才失手杀死了她师尊。可是不管我怎么解释,大师姐始终不愿相信我的话。”
说着,林见鹿抬起头,望向满脸同情的凌逸春,轻轻握住她的手腕道:“你叫凌逸春对吗?我可以叫你小春吗?不知道为什么,我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特别亲切,就像是我没有血缘关系的亲妹妹一样。”
凌逸春呆呆地望着她,察觉到自己的手还被林见鹿握着,脸颊顿时泛红,小声答道:“可以的。”
凌逸春在心中暗想,这人的性子当真是直率热情,好像一点也不知道避嫌似的,就这么握她的手。可是现在忽然把手抽回来,会不会显得自己太过激?她犹豫着,指尖轻轻动了动,最终还是任由林见鹿握着手,只是脸上的红晕越来越明显。
林见鹿见状,略微停顿了一下,慢慢松开了手,但那双水润的黑眸依然望着凌逸春。
看得凌逸春越发不好意思了:“姐姐,你别这么看着我,你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
林见鹿顿时笑了:“就等妹妹这句话。我如今也是毫无办法,所以想请求小春妹妹帮我撮合撮合。”
凌逸春挠了挠脑袋:“啊?可是我不会啊。”
林见鹿道:“不需要小春妹妹做什么,只需要你给我和大师姐制造相处机会就行。”
凌逸春一拍胸口:“这个好说!”
其实林见鹿倒真没需要凌逸春做些什么,只是习惯性地把潜在情敌掐灭在萌芽之中。只不过小丫头太过单纯,似乎并不需要她多费口舌。
第二日,一行三人就回了黑水河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