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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4章

    ◎“下辈子也娶我好不好。”◎

    沈修撰从狱中出来被随从搀扶着上了马车前往官属寻沈父。

    沈年回院途中被一辆马车拦住路,从侧边帘中探出一只玉扇来,穿过缝隙沈年瞥见宋昭拂的脸。

    她颔首隔着车帘作礼,恭敬唤了声宋大人。

    宋昭佛在里面悠悠说道:“沈三娘子可是欠了我好大一个人情呐。”

    沈年不明所以,思忖了一瞬只想到或许是她今日告假又惹了这位宋大人嫌,“家中突生变故实是抽不出身,望大人体谅一二,日后定不会再缺值。”

    “请沈三娘子上来说话。”

    车夫闻言将车门打开半扇,跪伏在地上示意踩着她的背上去。

    “宋大人我家中……”

    沈年正想婉言推辞,宋昭佛出声打断她。

    “沈三娘子的父亲派人来强掳那林氏,已被我的人救下安置到别院去了。”

    沈年啊了一声,看着车夫的背无处下脚,抓着木框连蹬带爬的滚进了车厢,宋昭佛皱着脸向后一躲。

    “放心沈娘子的郎君暂且无碍,本官已留了大夫照护。”

    “谢宋大人相救,我一人分身乏术顾得了这头就要落下那头,已是心力交瘁,若再出什么意外,真要去撞头了。”沈年说着从木板上坐起来拍了拍衣上的尘土,“不过宋大人怎会刚巧在我家院中?”

    宋昭佛被沈年问的一愣,拿扇面在额头上敲了敲才说道:“本官想去问问沈三娘子何时能回来当差,正撞见沈主君的人持刀带棍的冲进来,情急之下只好命随从将林氏连同他屋里的那侍从裹着被褥抬出来救走。”

    沈年道:“宋大人大恩,来日我定备一份厚礼呈送到您府上。”

    “什么厚礼都不如沈三娘子对朝廷还有陛下的忠心,你可明白。”

    宋昭佛本在京中耳闻沈年的技艺,觉得不过尔尔,自前几日亲眼所见便被其折服,这样不可复得的大才要早些拢到手中,若迟一步被有心之人掌控,新帝的凤位恐怕更加摇摇欲坠了。

    她这话中有话,有意垂青,更有意试探。

    宋昭佛将手中的扇子折起把玩,盯着沈年的眼睛审视。

    沈年哪里懂这些官场门道,一味的剖出真心想什么便说什么:“此事关乎数千百兰城百姓的性命,待府中的这些事了结之后下官定会心无旁骛,不负陛下所托竭心尽力。”

    宋昭佛难得对着她笑了笑,“如此甚好。”

    沈修撰是官场中历练多年的老油条,又滑又腻的,嘴里的话不知那句是真,哪句又是假,宋昭佛极不待见她。

    不料想这沈年心如白纸一张,清新无邪一眼可以看到底。

    宋昭佛满意的在心中盘算给陛下上书求赐给沈年个一官半职好彻底将沈年拴牢,再无别党可依。

    马车停在一间高墙大院前,门口摆着两只威严的镇宅神鸟,十分气派。

    “沈三娘子的那间小院已被那几几个歹人砸坏,无法住人了,过两日将东西搬过来在此住便可。”

    沈年受宠若惊都不知该如何言谢了,目送着宋昭佛离开才推门而入。

    门后有两人持刀把守,沈年瞧着她们的装束同先前所见的那些甲卫如出一辙。

    “宋大人命我等在此护院,沈娘子日后安心出门当差就是。”

    沈年点头道:“辛苦,辛苦。”

    院内陈设古朴雅致,穿过前面的一间厅堂,是一间书阁,门匾上提着“素台阁”三字。

    阁中摆着几个大木架子,不过空空如也,一本书都没有。

    这显然是别人住过的旧宅,沈年心中描摹着原主人的画像,应是个手不释卷,痴迷文赋的世家才女。

    从后门而出便是主屋,门前值着几排绿竹芭蕉,过了早春散着嫩生生的浅绿,将她心中的郁气净去不少,畅然开怀。

    林闻溪身子痛又受了惊吓被人稀里糊涂抬到这里来,想合眼养养精神却频频被梦惊醒。

    听见外面的脚步声,以为又是白石端了什么药进来,他没力气坐起来也不想再往肚子里灌那些苦药了,假装闭上眼趴着不动。

    等门推开他辨出是沈年的步伐,一转头正对上她熬得满是血丝的眼睛,忧心地问他话:“觉得好点了没,可是还疼的厉害。”

    林闻溪数了数她已是一天一夜没合眼了,拉着她的手进被中躺下道:“喝了大夫留的药,已经安稳没那么疼了。”

    沈年侧过身将手心温在林闻溪的小腹处暖着,让他能好受一些,“我已经替你惩治了害你的人,将他送出了沈府,日后他没机会再来打骂你了。”

    “父亲他怎么肯的?”

    沈年:“他当然不肯,是我逼母亲这么做的。”

    “那父亲还派人来掳我做什么,是想鱼死网破杀了我不成,”林闻溪边说边思考,“可除了我,三娘和母亲更不会容他了,这不是又添了一把火嘛。”

    沈年抬手揉了下他的脑袋:“你无恙便好,大夫嘱托了叫你日后勿要再多思多虑,好好养你的病,费心思猜这些也无什么用。”

    林闻溪劫后余生,冒着一股子傻气,嘿嘿的笑了几声。

    “是是三娘教训的是。”

    他靠在沈年怀中,沈年分明能摸得到他身上的根根肋骨,林闻溪实在是瘦了许多。

    “往后每日多吃几碗饭,养成之前那样身上有点肉好。”

    林闻溪止了笑声,往墙那边挪了挪,扭头蒙着脸睡。声音黯淡道:“知道了。”

    沈年听见他变了声气起身凑近他,林闻溪刻意的往后躲。“好好的这又是怎么了?”

    “三娘别离得这么近看我。”林闻溪抓起帕子盖在自己脸上,从前他好看的时候他巴不得沈年能这么盯着他看,可现在他不用照镜子就知道,一定很让人倒胃口。

    沈年哪能猜的到他这些弯弯绕绕的心思,“又耍什么脾气,刚好一点又要跟我闹哪出?”

    林闻溪不理她,反将脸埋的更深了。

    “我再问最后一遍。”

    林闻溪听到警告怕再惹得沈年同他置气,于是扯下帕子为难的问道:“我只是害怕我如今这副模样不似从前,不想污了三娘的眼。”

    “啊?”沈年对林闻溪有些时候实在捉摸不透,摇了摇头说:“你不过是病瘦了点,这脸还是俊俏的很,再说养些时候自然能恢复如初的。”

    “三娘真觉得好看?”

    沈年迅速点了点头。

    林闻溪朝她笑了笑,“三娘能不能下辈子也娶我”

    沈年被他逗笑,一头栽倒在他肩头。

    “下辈子太远,养好你的病再说吧。”

    “我到奈何桥上也跟着你,那就不远了。”

    沈年仰起头突然眼神认真道:“没了谁你都要好好活着,要惜自己的命,还有你往后万不能做什么伤人害命的事,若敢做就别怪我不讲情面。”

    “我发誓。”林闻溪伸出三根手指向沈年保证道。

    沈年低头下去在他脸上亲了亲,“往后一切都会好的。”

    她连轴转了几日实在太累,很快枕在林闻溪肩上熟睡。

    这好像还是头一次,沈年比他先睡着。

    林闻溪细细用嘴唇品啄着她的脸,从眉眼到鼻尖最后停留在她的软软的唇间。

    不带着情|欲,只有满心满眼的珍视和要溢出来的爱意。

    孩子的事情今日两人都默契的未再提起过,林闻溪不是喜欢活在过去中的人,过去的事情再痛也已经过去了,他不会让自己更不会让沈年守着前事日日哀伤。

    如同沈年说的,往后一切都会好的,他要向前看。

    他闻着沈年的味道格外安心,牵着她的手不知不觉和她一同坠入梦乡。

    梦中他与沈年在一片青绿的原野,空中的云朵似乎踮一踮脚就能触到,他枕在沈年腿上躺着望天上的那一只风筝被风吹到远处天际,模糊不见。

    沈父与沈修撰大闹了一场,沈年从二人的争吵中听到这不是沈父第一次做这种事情。

    二人之间并非像一直这样平淡如水,从前也是有过一段琴瑟和鸣的时候。两人自幼便定下了婚约,算的上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后来沈家家道中落,沈修撰也走了霉运两次科举落第,人生坠了谷底,而当时沈父的母亲却是节节高升,门楣兴旺。

    当时人人都叫他退了这桩婚,他一心钟情沈修撰为了陪她义无反顾入了沈府做主君。

    有了他揽过沈府的烂摊子,沈修撰得潜心苦读三年一举中了探花。

    然自她入仕为官后便一心钻研升官弄权,二人渐渐变得话不投机,加上沈父连着两胎都生了儿子,其中一个又不过半年就夭折,可谓是身心俱损,二人关系降至冰点。

    更让沈父心灰意冷的是,沈修撰接连纳了两个侧室进门,受宠的那个不过五六个月就怀了身孕。

    沈父的心如何能平,送了几碗药过去八.九日过后那侧室便父子俱亡,沈修撰原本蒙在鼓里,直到沈父第三胎生了沈年这个女儿后,沈父彻底揭开了自己的面目。

    沈修撰一直觉得心中亏欠他,最终也并未追究。

    两人就这样居然过到了这年岁。

    沈父被送上马车时,转头冲过来抱了抱沈年。

    沈年伸出手最终却没将他推开,沈父箍着她的肩膀恸哭,“或许是爹爹真的做错了,但唯一一件事女儿不能怀疑,爹爹才是这世上最最疼你的人,你手上的这伤是那林氏弄得吧。”

    沈年怔怔的抬头,“父亲怎么知道,听谁说的。”

    “没有谁,只是一封佚名的信。”沈父松开她,又不舍的摸了摸她的头,“原本想拿住那林氏和院中的那个白石审一审,也将林氏那个毒夫送上公堂,可惜罢了。”

    沈年后知后觉害怕,“信,什么信?”

    沈父从袖中将那张纸拿出来给沈年,连同那个木盒。

    里面还是那只长命锁和平安符,沈父亲手挂到沈年身上,“今年不能为年儿过生辰了,爹爹提前祝女儿平安多福,得偿所愿。”

    沈父离去后,沈年还是忍不住落下眼泪。

    她展开那张信纸,上面的字迹她看见过,是阿久的。

    纸上全数是对林闻溪的每日起居记录,还特别用几个大字写出林闻溪下药让她染了风寒的事。

    怪不得怪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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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章

    ◎“三娘要帮我擦背?”◎

    沈年揣着那张纸回去,觉得身上黏了张凶咒一样,晦气的很一进门将那张纸丢进炭盆里烧了个干净。

    这院子许久未有人住有些冷,沈年傍晚睡醒时给屋里添了这盆才走,林闻溪睡的香醒来时身子被烤的暖乎乎的,都不那么疼了。

    沈年还搬了张小桌案到榻前来特意守在他身边,此刻正低着头专心致志又开始画她的图纸。

    炭盆里火点噼里啪啦轻轻炸开,沈年笔一道道划过纸张,还有外面风略过着竹叶的声音,二人搬进新居,此刻他还有什么所求呢。

    只盼望着这样的时候,往后能多一些,久一些。

    林闻溪静悄悄的在被窝里趴起来,盯着沈年的侧脸出神,她五官瘦的比从前更加分明,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她的脸颌线条格外清晰。

    他掰着手指头数了数日子,好像自他在汤里下药让沈年风寒起,两人之间就没在有过什么安逸的时刻,他从前实在是做的有些过头,怪不得他现在一有什么异样沈年就要提起十二分精神来盘问他。

    他做为郎君,来了这兰城没有帮上什么忙,尽给她添了一大堆麻烦,反倒是让沈年费心一直细致的里里外外的照料他。

    林闻溪想着,在枕头上轻轻叹了声气。

    他白吃白喝在这榻上已睡了半月有余,什么时候能好起来呢。

    沈年赐他的恩情太多,他想要慢慢一点点还给她。

    沈年听见他的叹息,以为林闻溪又在讲什么呓语梦话,转过头往塌上瞧了一眼,见人醒了又转溜着眼珠不知道琢磨些什么。

    “醒了怎么不吭声。”

    林闻溪蹬着脚后跟扑腾了几下还是没能爬起来,自己埋怨自己道:“我不想扰了三娘的正事。”

    沈年过去扶着他靠着床沿半坐起来,林闻溪握着沈年的右手拨开纱布看她的伤已大致愈合,但留了一条显眼的疤痕,一整圈像是把手掌截断,一分为二一般。

    林闻溪抬手扫视地上摞的一个个小木箱,这都是沈年刚叫人从院中搬过来的,里面都是些林闻溪平日用的瓶瓶罐罐。

    也不知道做什么用的,就暂且堆在那,等林闻溪日后自己拾掇。

    “那边最大的那个,”林闻溪循着方向指了指,“三娘帮我搬过来。”

    他低头在箱中翻找出一个靛青的小圆盒递给沈年,“三娘记得每日早晚在疤痕处涂上,半月之后痕迹就会慢慢变淡的。”

    沈年打开闻了闻,有股清清凉凉的香味。

    “等半月之后,我能下榻,就再给三娘制一盒新的,保管最后一点疤都不留。”

    沈年塞了一碗鲫鱼汤到林闻溪手上:“你还会做这东西?不过大夫说至少要静养一个月,要些什么用料待会你写在纸上,等明日我买回来,你闷的时候刚好能打发时间。”

    林闻溪欢喜点头,他觉得总算是有点用处了。

    他如今容颜尚可,六成是从他那爹爹继承来的,四成是靠他平日里那一盒又一盒养颜膏调养的。

    他在林府的每月领的份例大半都用在这些东西上,所以对付这些伤疤倒是颇有心得。

    毕竟他无依无傍,唯一还算能拿的出手的就是这张脸了,他不多在脸上花心思如何能被沈父看中,为自己谋来这桩婚事呢。

    便是现在,他也觉得沈年是更爱他这副皮相多一些,在榻上沈年比起和他亲吻更喜欢亲他身子,也从未真正说过心悦他之类的话。

    林闻溪越想越偏,脸上发红低头埋着脸喝汤。

    这汤煲的又鲜又甜,他许久没正经吃过一顿饭了,一大碗咽下肚没忍住又向沈年不好意思的讨了一碗。

    沈年出门直接将煲汤的小锅端在他面前,“一碗汤而已,何须这样小心翼翼的,你若喜欢明日我再去河里摸两条回来炖给你喝。”

    林闻溪似乎对此饶有兴趣:“三娘也会抓鱼吗?”

    沈年边回答边坐回去忙手上的事,“我在河道上和她们学的。”

    “我听白石说摸鱼很好玩,小薇常常带着他去呢,每回都能捞上满满一筐在河边烤着吃,光是想想就惬意,三娘什么时候也能带我去见识见识就好了。”

    林闻溪的语气像个小孩子。

    “摸鱼要把脚泡在河水里一两个时辰,你哪能受的了。”

    沈年未听见林闻溪再吱声,偏头看着林闻溪脸上丧气的表情,又想了想,“兰城山上有笋子,等你养上一个月笋也刚巧到了时节,到时候我带着你去玩。”

    林闻溪捧着碗粲然一笑:“好。”

    “白石他伤的重不重?”林闻溪喝饱放下碗,忽然想起来又问沈年。

    今日沈父的人闯进来的时候,全凭有白石在旁相护,他的胳膊被用木棒子打了一棍,本以为没什么大事,晚上才发句抬不起来,有一大块青肿。

    沈年道:“我安排了小薇与他隔个墙住照顾,休养个几日应该就能好了。”

    “三娘这月多发些工钱给他,他跟着我尽心尽力受了不少苦,银子从我账上出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林闻溪没什么朋友,眼下能与白石合得来,听话茬平日里两人说了不少话,沈年替他开心笑着点头。

    “只心烦这几日三娘不在,我就要成日对着父亲身边的那几个侍从了。”

    “怎么?”

    “在沈府的时候我没少在他们面前被父亲训的难堪,我还曾听见过他们私下里嚼舌根呢,”林闻溪边说边回忆,不自觉捏起了拳,“现在见父亲失势了,又扑到我脸上来巴结。”

    沈年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少动气。”

    林闻溪刚才就留心到了沈年身上挂着的长命锁,听到铃铛轻轻的响动恍然想起来在合婚庚帖上看过的八字,再过几日就是沈年的生辰了。

    他扳着指头思量着要送什么生辰礼才好,难得在沈年面前安静下来。

    沈年这边想着的也是送礼的事,她答应宋大人要登门奉上谢礼,人家定不缺什么金银珠宝,她思来想去拿不定主意。

    刚才从官署回来的时候,正见到农田上有人唤着黄牛犁地,此时正值春耕的时候,田地多的人家要一连半月从早忙到天黑,赶着第一场春雨落下前将地翻好才行。

    而且普通庄户人家,家中有牛的也只是少数,多数农户靠的一双手劳作,不光是犁地翻土之后还要挑水浇地,一小块地就够一家人忙活了。

    古代靠雨水土地吃饭,沈年想着趁着修坝或可以引几条渠过来方便灌溉,建造水车可以让农户省不少事。

    这不光是宋昭佛所说不负皇帝所托,更能借机为百姓们谋一点福祉,她这些日子结识了不少河道上的劳工,真切体知到了文中所写的生民疾苦这四字。

    她低头画这张图时带着一种她说不出来的情愫,她太渺小不敢给自己带什么高帽,只想着能尽绵薄之力让她们能过得轻松一点。

    沈年暂且将草图画就,外面的侍从叩门,端了一大盆热水进来,水面还飘着几片花瓣,侍从在林闻溪面前显然是要比之前要恭谨。

    “少君该擦身了。”

    林闻溪不愿意让他们如此近身伺候,可又不想沈年看他现在这副不太漂亮的身子,心中纠结一时无话。

    沈年起身摆手让侍从退出去,她浸湿帕子到林闻溪面前打着呵欠坐下。

    林闻溪紧张道:“三娘要帮我擦?”

    沈年会错了意回道:“你刚才不说话,我以为你不想让他们碰你,那我再帮你把他们叫回来?”

    “不用了。”林闻溪说着转身背对着她解开衣衫,“前面我自己来,三娘帮我擦下背就好了。”

    沈年见他这副忸怩的样子就猜到他脑子里在想什么,懒得再戳破应了一声。

    她怕林闻溪着了凉,从他后腰处将手探前去,将他的衣裳拉下来。

    “三娘”林闻溪拦了一声。

    “等你磨蹭完,水都要凉了。”

    沈年说着握住他的腰,撩开他后面的乌发,露出他光洁的脊背,虽然瘦弱但还是分外漂亮,沈年不知道林闻溪究竟在胡乱担心些什么。

    帕子贴上去的时候林闻溪后背的肌肤微微颤了一下。

    沈年问他:“是烫到了?”

    林闻溪摇了摇头道没有,然后将手向后勾了勾,握住沈年的手指:“三娘别这样掐着我的腰。”

    沈年故意使坏握的更紧了:“不这样我怎么使得上力气,。”

    林闻溪挪了下腿:“那好好吧,三娘动作快点。”

    沈年没用多少功夫轻轻擦了两回,林闻溪觉得度秒如年。

    终于从沈年手中接过帕子,低头擦到心口处的伤痕,才发现自己身上也留了个难看的疤,先前伤口没愈合不能涂药,又昏天黑地的睡了几日,根本没注意到这事。

    他探手上去摸了摸,倒是没有沈年手上的那么深,不过要完全淡下去也需要三四个月,幸亏没叫沈年瞧见。

    她最喜欢亲他身上这处了。

    沈年看他停着不动,将脑袋从他肩上探过去,林闻溪吓得一激灵,拉起被子遮在身上,慌张打量着沈年的表情。

    沈年也跟着一抖:“怎么了突然跟防贼一样,又不是没看过。”

    林闻溪捂着被子心有余悸:“明明是三娘要偷看。”

    “我只是想看你停在那干什么,光着背当心受凉。”

    “我很快就能擦好,”林闻溪探出脚轻轻踢了下她,“不过三娘要转过去,我好了就唤你。”

    “好我这就走。”沈年起身往外走去洗自己的脸。

    夜里吹灭了灯,林闻溪才又安下心过来枕在沈年肩上睡着。

    沈年清晨睁眼,悄悄将手指从襟口探进去,凑过去一瞧恍然大悟,在他耳边叹了声气。

    林闻溪睡的浅被沈年的声音吵醒,张开眼沈年的脸正压在他面前,迷迷糊糊的问:“三娘这是在做什么?”

    沈年亲昵在他唇边亲了亲:“我瞧你睡着的样子可爱,舍不得下榻走想着偷偷亲一下呢。”

    林闻溪被沈年一句话哄得害羞,“又不是头一天做夫妻了,怎么今日这般黏糊。”

    沈年见瞒过去了才敢走,打理好衣衫出门,林闻溪在里间唤她带点桌案上的点心再走,沈年在帘中探出头晃了晃手中的布袋,“都带上了,你好生养着,午间我不回来瞧你了。”

    林闻溪脸贴在枕头上温和的点点头。

    林闻溪没有再躺多久就唤了侍从扶他起身坐着,命他们去街上买了几节杨木来,在纸上凭着记忆画了一只猫。

    这猫黑白相间,瘦瘦小小的时常来蹲在他们院子的墙头上。

    沈年似乎很喜欢这些生灵,一见到就站在原地拟那猫的声音喵喵唤它,只是它胆小怕生,沈年一次次总捉不住,不然早收留养在院中了。

    沈年似乎对什么都兴致缺缺,可有可无的样子,唯独对这只小猫喜爱非常,日日不忘在墙角处给它添水添饭,

    林闻溪想着不如按着这猫的模样木刻一只来放在她的床头,每日醒来看见便能开心。

    他这木刻的手艺还是他爹爹教给他的,听他爹爹说他原本就是靠卖木刻为生的,林闻溪幼时的玩具一半都是自己捡木头刻来的。

    正巧这木刻有祈福辟邪的好寓意,只是不是什么名贵值钱的东西,他拿着几块木头在手中仔细挑了挑,选了一块纹理品相最好的先留着,随手拿了另一块按着纸上的画试着开始试手。

    他许久不做这东西了,果然手生了出了好几次错。

    但愿沈年能喜欢他送的这生辰礼吧。

    他简单刻了个模样出来,听见外面的侍从来禀告,沈年收留的那个清茸能下地了,想来拜见他。

    林闻溪没有沈年那样的心怀,他觉得清茸可怜是可怜,但一想到他进过那样的地方心中总有些芥蒂,毕竟人们口中传言这样的人十分不详,像是乐馆的那些小倌人们见到都是要绕着走的。

    沈年是女子到无妨,他若与这样的人打交道难免不会被人议论。

    林闻溪假装揉了揉头回绝,“去回一声,说我身子还在病中,不宜相见,等过些日子大好了再与他说话。”

    侍从按林闻溪的话出去回了,又折返回来。

    “少君,那男子听说今日那几个贪腐的总管要被压上法场行刑了,想来问您能不能派人拉他过去看。”

    原来是想求他这事,这是人之常情,林闻溪爽快应下。

    “去跟院中的守卫说一声,带他过去就好。”

    26

    第26章

    ◎先帝一朝的往事◎

    沈年本想着在今日去河道上拿出图纸与宋昭佛商议一番,然而听闻沈修撰张出了布告,今日要将犯人压到法场一同正法,宋昭佛一同监斩,今日没来帐中,沈年只好暂将此事搁置。

    沈年一从宋昭拂帐中出来就被人围了上来。

    其中一个素来爱挑事的上来就义愤填膺喊道:“沈娘子,按你教的方法浇出来的小轮承不了重,在地上转几圈就压折了,耽误了两日学这东西没挣工钱,弄出这一堆破铜废铁也无法用,沈娘子可得给我们想想法子!”

    “沈娘子不如将工钱补给我们,家里的男人还等我今日带铜板回去买米下锅呢!”

    小薇是个暴脾气,见一众人围着沈年嚷叫,亮嗓子喊了一句道:“我们三娘子一片好心一遍遍教你们为了让你们多挣点工钱,明明三娘子亲手做出来的没有问题,你们现在不分青红皂白就上来讨钱真是翻脸不认人。”

    搬着几筐土石路过的听见有人出头,也跟着搭腔为沈年说话:“我做出来的也没问题,是不是沈娘子教的时候你们没留心听呐。”

    当头的人气冲冲的吵道:“谁说的,我们都是仔细按步骤一步步做的!”

    眼见着又要哄闹起来,沈年边往砂堆那边走边冷静道:

    “大伙莫急,家中没银子吃饭的先去主簿那领一日的工钱,我去看看你们填的砂箱还有铸件哪出了问题。”

    听到能领工钱大半人静下声来不再吵了。

    沈年走过去随手拿起一废件在手中一瞧,表面到处可见的气孔自然容易变形,出现这样的缩孔大半是在浇金属液的过程中流速不匀所致。

    沈年举在空中晃了晃问:“这件是谁做的?”

    一人举手从人群里钻出来,沈年招呼过来亲自示范了两三遍,她边做边耐心讲道:“手上要稳,倒的时候不能过急过慢,像我这样的流速做出来便不会有问题了。”

    沈年本就没什么官架子,常与她们坐在一处吃喝,劳工们也本是为了生计不是故意为难沈年,见状也纷纷拾起自己的工件凑到沈年面前讨教:“沈娘子再看看我的。”

    沈年一个上午为众人排疑解难,一直说话嗓子都哑了刚坐着喝了一碗水。

    见人们不午歇纷纷都往刑场那里跑,小薇又硬拉着沈年一同去看,“听说十几个人一起行刑,错过这场面三娘子再过十年也看不到呢。”

    去时人头攒动围着刑台里外站了几圈人,连个落脚的地都没有,底下的百姓不知哪一个捡起地上的石子往死囚脸上砸,其余人也跟着效仿,石头跟流星雨一样噼里啪啦往死囚身上打,街上楼窗中探出身子看的人高声呼喊着拍手叫好。

    刑场阶上的高台上铺着红毡,一旁放着漏刻时辰一到,三位钦差就从围帐中迈着官步出来,沈修撰是主审官站在正中,威风八面。

    她坐定的敲一声桌上的惊堂木,四下骤然间静了下来,等着沈修撰将写“斩”字的黑令签从台上扔到地面,人群再次沸腾起来。

    刽子手洒了一口酒,大刀一挥血溅四处。

    沈年下意识将头扭到后面,从人堆里往外面钻想出去透一口气,瞧见清茸被人抬着坐在担子上眼睛都不眨一下,他未哭未笑,脸上没有表情就那般看着。

    “沈娘子……”清茸见到沈年向他走来扶着身下的木架,勉强笑了笑,“沈娘子今日回去代我向林郎君道一声谢,谢谢他派人将我抬到这来,亲眼见到仇人被血刃。”

    沈年想了想,“他大病未好不能见人,等过些日子你亲自去谢他。”

    清茸苦涩摇了摇头道:“劳烦了沈娘子又救了我这样的人一回,我不能继续留在府上叨扰了。”

    “你孤身一人要往何处去呢,你不必多想我们院子里屋子多着,住你一人不妨什么事。”

    “沈娘子我在你们院子里,会损了院中男眷的声誉,我不能如此没有良心赖着不走,再不济我去街上乞食我这样的人早死早干净。”

    “怎么又说这种*话,你的仇是报了,还有翠娘呢。”沈年看见清茸眼中滴下泪,没有继续往下说,“而且我给你治病花了不少医药费,你还未还我怎么能走?”

    清茸淡淡的笑了笑,“沈娘子真是十世修来的大善人,那我住下来,等腿脚利索了我在沈娘子院中当个杂役来还你的医药钱。”

    沈年满意的点了头,“这就好。”

    吩咐完抬担子的人将清茸送回去,沈修撰跟前的人就来传,说是沈修撰有话要问她。

    沈年被人带去一间凉亭,沈修撰背身站着等她。

    昨日两人闹得僵,沈年犹豫了几下还是张口唤了声母亲。

    沈修撰回首道:“看来你还愿意叫我一声母亲。”

    “母亲守信送了父亲走,女儿自然也要信守诺言。”

    沈修撰抬头打量了沈年一圈,开口话头一转问道:“那院子是宋昭佛让你住的?”

    沈修撰的语气出奇的平和,沈年回了一声是。

    “你何时与她走的这般近了?”

    “平日里常向宋大人述职,她凑巧搭救了林氏,见院子被砸坏了就叫我先住在此。”

    沈修撰看向她摇头轻蔑的笑了笑,“凑巧?她这种鬼话你也会信。”

    见沈年不解,沈修撰又开口道:“你可知道你住的是当今陛下曾来住过的院子。”

    沈年闻言一瞬如坐针毡,站起来惶恐望了一眼那院子道:“宋大人怎么会把这样的院子给我住,这不会犯什么忌讳吧。”

    沈修撰淡定的抬了下手,“她既给住就无事,只是这宋昭佛这是要彻底把你和她们绑在一条船上,让别人知道你已是陛下一派的人。”

    沈年道:“有陛下庇佑,这不是一桩好事吗?”

    沈修撰摇头转身望着远处,开始向她讲起先帝那一朝的往事。

    先帝原本只是个宫侍所生的不起眼的公主,谁也没想到她能从一众亲王中杀出重围夺嫡登基,而且福泽深厚在位有五十余年,膝下子嗣众多,尤其是与元君所生的二公主,人人见了都要称道一声,也早早被先帝立为了太女。

    先帝年轻的时候不得不说是位为勤政英明的君主,只是到了暮年却是昏招频出。日日沉迷声色荒废朝政不说,还痴迷于长生炼丹之术,引的百姓怨声载道,朝臣纷纷上书谏言。

    先帝恼火听信左右宠臣进言设立风宪司纠察百官之失,风宪司为迎合圣心,或是挖除陈年旧事或是安上莫须有的罪名,将上书劝谏的大臣接连下狱问罪。

    其中牵出一桩巫蛊大案,起因是有人检举一朝臣在家中私藏桐木人偶诅咒皇帝,风宪司前去搜捕果然从朝臣家后院挖出一木偶上写着先帝生辰八字,先帝震怒下令彻查。

    当时京中大臣人人自危,早晨一身官服去上朝或许午间就穿上囚衣被拉到午门枭首示众,人头滚地了,最后这案子居然查到了当时的太女身上,说其有意图谋反之嫌。

    风宪司将罪状呈上去先帝大怒,下令将太女赐死,太女一脉千人尽数斩首,无人幸存,还波及了三位与太女交好的公主,被圈禁终身不得出。

    经此一案再无一人敢上书,当时的风宪司几乎凌驾于朝廷三阁之上,盛极一时。

    朝中文臣为了自保以中书令赵书群为首私下里结成一党与之相抗,但也只不过是螳臂当车而已。

    先帝病重后渐有所悔悟,驾崩前几日设局将风宪司的首官刺杀,才算压下去风宪司的气焰。

    说起来当今陛下的皇位几乎是算撞了天运捡来的。

    或被杀的或被关的,还有没熬过先帝先亡故的,最后可选之人居然只有一个痴迷于吟诗作画的十公主,先帝驾崩后被仓皇推上帝位。

    如今朝堂上风宪司与赵党水火不容,各脉宗亲也人心不定,可算是乱成一锅粥,陛下这一派的势力算是最末的。

    “我说这宋大人先前还对我颇有成见,忽的无事献殷勤邀我同宴原是没安什么好心。”沈年听毕双手抱胸气鼓鼓的说道。

    “我早告诫过你少对那林氏上心,男人当个物件摆在家里有个样子就好,你偏偏要捧在怀里,如今叫宋昭佛捏到你的软肋,你日后免不了要处处被掣肘。”

    沈修撰还是不忘说她那一箩筐,不过后半句倒是真心在替她忧虑。

    沈年知道书中剧情陛下之后有女主匡扶帝位坐的稳固,宋昭佛虽是有心利用她,却也正合沈年的意,与女主站同一条线上总不会出错。

    沈年起身向沈修撰走近一步,“正所谓祸兮福之所倚,说不定这是女儿的机缘呢。”

    /:.

    “我刚才与你讲的那些都白费吐沫了不成,你怎还不知道这里面的厉害”

    沈修撰说着低头注意到沈年袖中卷着的图纸,抽过来展开一看,“这东西你要呈送给宋昭佛看?”

    沈年随即点头却被沈修撰拿纸在头顶重重敲了一下,“糊涂!这岂是你该管的事,工部是赵党的势力,你莽撞乱出风头是会被人盯上的。”

    “可女儿也并非是为了出什么风头,只是想为农户们做件好事。”

    “党争本就是党同伐异,”沈修撰满目笃定的看向沈年,“等着吧,不出三日封赏你的圣旨就会到,到时候人人皆知,你这时露这个脸就成了众矢之的。”

    沈年将图纸从沈修撰手中接过,沈修撰的声音在她耳边像是一声声钟响,“要想在这滩浑水里不被淹死,首要学会藏拙,万不可锋芒太过,等你有朝一日登到高处有能力保全自己和身边的人,那时才能做你想做的事。”

    “女儿明白了。”

    在官场上沈年和沈修撰比起来宛如一个三岁孩童,她没有不听沈修撰的道理。

    沈修撰忽然伸手摸了摸沈年的头,沈年一时抬起头错愕。

    “我明日便要启程回京,将我的话记在心里,万事三思而行。”

    沈年躬身向沈修撰一拜:“谢母亲指点迷津,一路平安。”

    “去吧。”沈修撰摆了摆手道。

    沈年走到拐角处回头望了一眼,沈修撰也正看着她,发觉沈年的视线她低下头躲避,沈年执着停在原地不走,僵持许久,沈修撰还是将头抬起来向她微微一笑。

    林闻溪听见外头侍从的咳声,将手中的木刻塞进小箱子里藏到塌下。

    “三娘回来了。”

    林闻溪见沈年满面春风笑着迎她回来。

    “嗯。”沈年沾了一身灰土,停在珠帘外换衣衫,侍从跟着鱼贯而入凑上来服侍。

    沈年想着这些侍从跟着沈父一路走过来又被抛在这也是不易,如此殷勤也只是为了讨她的好罢了,她若不用这几人更是要惶惶终日不安了。

    林闻溪在榻上看着沈年乖乖探着脸让那两位小侍从擦,向外唤了一声沈年,“三娘坐过来。”

    沈年偏过头问:“怎么了。”

    那两个小侍从识了林闻溪的脸色,端着水盆和帕子进来放到他手边而后又站到外面。

    “不过擦个脸而已。”沈年坐到林闻溪面前打趣道:“也不怕别人笑话你小气。”

    林闻溪托着沈年的脸往前凑近,“天底下男人都这样,有哪个是大度的,谁能笑话谁呢。”

    沈年笑的灿烂,林闻溪将帕子覆在她脸上,“我看三娘也受用的很,我日后也不必费心装什么了,安心当个妒夫,三娘是不是更喜欢。”

    林闻溪点中她的心事,她确实喜欢在林闻溪身上闻这醋味。

    27

    第27章

    ◎“我是喜欢你。”◎

    外面的一声雨点打在芭蕉叶上,也像是打进了沈年心里的那一谭水,一圈一圈泛起涟漪。

    她的眼眸亮亮的看着林闻溪,上面胧着一层柔光,脸一寸寸往他面前凑。

    沈年每回要亲他的时候就这般看着他,林闻溪放下手中的帕子眼神向外瞥了眼,抓着沈年的前襟往前一扯,将两人的脸藏在塌边的纱帘后面,呼吸近在咫尺他本能的闭上了眼。

    沈年懵了下不由的压低声音,悄悄道:“还有人在,你拽我做什么?”

    林闻溪的脸羞红成一团,以为沈年又在故意钓着他捉弄,恼羞用额头磕了一下她的肩,“三娘不是要”

    “不是。”

    听到沈年的话,林闻溪下意识抬手要将沈年推出去,脸上的红晕变成了自觉丢脸的局促。

    沈年握住他慌乱的手,将人抱在怀中,林闻溪抵在她肩上将手挣开探进薄衫中拉扯,露出她的锁骨低下头咬了一口。

    他并没有使什么力,咬完还安抚似的轻轻舔了下。

    “你属小狗的,动不动就咬人。”

    林闻溪抬起头,“谁叫三娘总爱耍这些招数戏弄我。”

    “谁要耍你了,我刚才只是想跟你说句话。”

    “说什么?”

    沈年被他的眼神盯着,一时嘴巴像黏住了结结巴巴说道:“我我是喜欢你。”

    沈年原以为林闻溪会贴上来热烈的与她缠吻,但他定着不动眼睛往地下瞟,喉结滚动分外纯情的回道:“我也喜欢三娘。”

    沈年轻轻笑了声,“你的反应每次都让我猜不中。”

    “三娘想要我有什么反应,我我可以做。”

    沈年摇头摸着他的脸真挚的在他唇上亲了下,“没关系,你是你自己就很好,不必刻意迎合我。”

    外面的雨声变得急骤,拍打着院子里的草木门窗潇潇作响,风声穿过竹叶从窗缝中带进来冰凉的水气,先前他最怕这样的天气,每到这样的夜晚他总要一个人蜷缩成一团,腿上的痛发作膝盖里面像是灌着水,他形容不准确那种感觉就像是拿着钝刀子割肉一般,折磨着人整夜不能合眼。

    然而今夜,他生平头一回从别人的嘴里听到喜欢二字,林闻溪鼻子一酸,躲在沈年怀中小声啜泣,在她怀中被温暖的体温围拢,那些风雨全数被挡在外面,再也不会扰他安宁了。

    “怎么哭了?”

    林闻溪仰起头,他的眼睫上沾着湿润的泪珠,凑上来虔诚的吻了下她,他本要松开说话沈年忍不住追上去含着他的嘴巴深吻。

    林闻溪被沈年压着,后腰靠着床沿才算是支撑住上身,沈年前几回总是一贯温柔,这回分外强势让他几次忍不住哼出一点声,林闻溪怕被外面听到用手指点了点沈年的背。

    沈年将他松开,见林闻溪被他压得上身半向下倾倒,将人扶起来在背上揉了下,“抱歉。”

    林闻溪捂脸一笑,“三娘刚才还像要把我拆吃入腹,一转头怎么又这般斯文客气起来了。”

    “下雨了。”沈年看着林闻溪的嘴巴红红,被他这么一说也觉得不好意思,生硬的转过话题,“看这雨势下到明早去了,我去帮你把炭盆搬来暖一暖腿。”

    林闻溪伸手帮沈年身上被他揉皱的前襟理好,眼意笑笑的点了下头。

    沈年出去穿上外衣将炭盆搬来,又把窗缝都堵的严实,将林闻溪披上件厚袍子扶着他下榻坐在躺椅上,“你烤一烤,呆会我扶着你走几步,久卧血液不流通也要适当走走。”

    沈年说着闻到外间飘进来的一丝香味,“今日这是吃什么这么香。”

    “我瞧三娘这几天跟着我吃那些清淡寡味的都吃腻了吧,昨天夜里一直说梦话,就备了暖锅子来,正巧今日落雨呢,还有白石酿的青梅酒微酸回甘,三娘尝尝。”

    沈年心虚的摸了摸脸,其实她偶尔回来会偷偷先去酒馆子里点几个小菜,回来再陪着林闻溪假吃几口。

    幸亏今日见要下雨没去,不然就白费林闻溪替她花心思了。

    沈年替他揉着腿:“那你吃什么?”

    “还是那些药膳,我已经吃过了,三娘去吧。”

    沈年点头出去坐下,锅里咕噜咕噜冒着热气,听着外面的雨声,格外的舒心。

    “三娘怎又将这纸拿回来了,不是说要给宋大人瞧嘛。”

    林闻溪坐着无聊,拿起沈年的图纸看了看向外问了句。

    “母亲今日跟我说了些事,这纸暂且还不能拿出来。”

    “对了,母亲下午派人送了几件瓷瓶字画过来,让三娘挑一件给宋大人当做谢礼呢。”

    “是吗?”沈年想起今日与沈修撰分别时她站在原地不动,她也不知道那时候自己为何那样做,只是固执的想要沈修撰抬起头来再看看她,或许是因为在沈修撰摸她头的那一瞬,她真的将沈修撰当做了自己的母亲,想她再来看看自己。

    “三娘走什么神呢?”林闻溪探出头来问沈年。

    沈年晃了晃头抽回思绪,“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我说那字画我都叫人摆到书阁去了,三娘一会过去看看。”

    “倒是白让母亲为我费心了,我已有了别的主意,不必送宋大人什么字画。”

    林闻溪哦了一声,又翻到下面的那张,上面画的像张椅子,好奇问了问沈年这又是做什么用的。

    “那是给你坐的,在榻上躺久了偶尔叫他们推你到院中晒晒日头。”沈年嘴里咬了一块虾肉嘟囔道。

    林闻溪摸着那些线条不再说话了,他要给沈年送的木刻与这个比起来相形见绌,像个拿给小孩子的玩偶,他琢磨着怎样再添一点心思进去才显得郑重。

    沈年身上沾了味道出了屋去沐浴,林闻溪趁着工夫叫人唤人将他的木刻取出来拿笔在上面染墨,猫身有了颜色似乎更要栩栩如生,他这才算满意一些。

    “等久了吧。”沈年在发尾系着根红色发带,进来时被风吹得飘起,林闻溪看着晃了晃神。

    沈年扶着他缓缓站起来时,林闻溪满脑子都想着她是用什么花汁沐浴的身上好香,让他总想着凑近。

    林闻溪走了几步,到了屋门前停下,沈年问他是不是走不动。

    林闻溪听着外面的雨声,“三娘,我想和你一同赏赏雨。”

    “可你的腿”

    “烤了许久的火,现在一点都不难受,我一直都想要看看。”

    沈年让林闻溪先扶着桌角,将右边的窗户敞开,雨一瞬间扑进来,在沈年额头上沾了几滴。

    沈年抬手擦了擦,身后的林闻溪自己沿着桌边走过来将脸搭在她肩上。

    沈年偏头问了问他:“冷不冷。”

    “有三娘在,不冷。”林闻溪不怎么能站得稳,他半坐在桌边上身完全贴着沈年的后背,看着窗外的骤雨。

    沈年伸手掩着他的膝盖,安静与他一起听雨。

    小池塘里被雨点打起数不清的小气泡,屋檐下躲雨的一对新燕叽叽喳喳为对方理着湿掉的尾羽,门口留着一只黄油油的伞

    林闻溪贴着沈年的颈听她说话,“对了,清茸他托我谢你呢。”

    他幽幽在沈年肩上道:“三娘这个时候还能想起别人呢。”

    “只是忽然想起来——”沈年说到一半被林闻溪拽着转过来勾着脖子吻。

    沈年浅尝辄止,推开林闻溪后退一步道:“天要黑了,再这么亲我要克制不住,今夜没法睡了。”

    林闻溪牵着她的手,“为何要克制?”

    “你的病才养几天。”

    “三娘带我去榻上,我会用别的法子。”

    林闻溪拉着沈年的手从他膝盖上移,想要带她摸到何处不言而喻。

    沈年发觉这人纯情的时候是真纯情,大胆的时候也真大胆,被他弄的脸上发烫:“莫要胡闹,等你病好了,不在这一时半会。”

    林闻溪不依不饶,倚在她身前眨巴着眼道:“求你了。”

    他如此这般央求只是想趁着今日天阴,沈年在榻上看不清楚他胸前的那道疤而已。

    沈年哪里能抗的住这男人这样,脑子一热答应。

    林闻溪将衣裳穿好后才叫沈年下榻点灯,沈年拿来帕子让林闻溪净手,他从前明明十分青涩不知道从哪学会了这些。

    林闻溪听沈年说这些觉得是对他的夸奖,从后面靠上来意犹未尽舔了下她的耳边,“还不都是跟三娘学的,下次就让我试试这样吧如何?”

    沈年伸手捂住他的嘴,“我哪教过你这些东西,以后再也不着你的道了。”

    林闻溪揽着她哼了一声睡下,沈年戳了他一下道:“我还有个好消息没跟你说呢。”

    “什么?”

    “过两日我也许要被赐官了。”

    林闻溪闻言欢喜恭贺:“三娘有这样的技艺,能入朝做官是早晚的事。”

    “清茸在我们院里住的不踏实,你往后随便指点事情给他做,养养花浇浇水什么的,让他好生待着。”

    “是。”林闻溪和声应着。

    二人夜话,沈年又絮絮叨叨讲了许多,把今日沈修撰与她讲的又讲给林闻溪听,让他往后防着点院中的守卫,讲着讲着也不知道是哪个先睡着,屋中静了下来,只听得见潇潇的雨声。

    林闻溪的腿今夜也没发作一夜无梦,早起雨还未歇沈年不用去上值,起来说要去官属拜见宋昭佛。

    昨夜听沈年说了来龙去脉,林闻溪不免的要问一问沈年想了要拿什么东西送他。

    “还记得那个男扮女装在野庙中被杀掉的刘知夷吗?那案子的凶手至今还没有查到,”沈年抱了一壶酒在怀中回首向林闻溪道,“我这就去告诉她。”

    28

    第28章

    ◎赐官◎

    沈年擎着一把伞先往罗府走了一趟,案子尘埃落地罗从宛想来也要动身入京准备殿选,文中她被一纸圣书分去了做了平卢县的县令,在那一呆就是三年。

    平卢县是个地方小县,被几座青山围着环境潮湿偶尔还会有林中的瘴气流进城中,罗从宛水土不服赴任半月就生了一场,被男主沈岳施针治好埋下了二人的感情线。

    男主沈岳的父亲是个聪明人,他早瞧出了沈父的手段,在男主还小的时候就将他送到远在平卢县的阿姐家寄居,之后回京被已是寡夫的林闻溪从中作梗,与女主误会另与她人成了婚。

    沈年算了算,河道完工的时日与男主沈岳从平卢县回府的日子相合,虽说林闻溪现在转了性,但有翠娘的前例在,一切也说不准。

    沈年一面将伞面往前倾挡着飘进来一面想着日后要盯紧林闻溪才行,她低头避着脚下的水坑与迎面而来的男子撞在一起。

    男子跌坐在地上沾了一身的淤泥,手边的伞被风吹着落到沿边的小河里湿的七零八落漂流而去。

    沈年将手中的伞撑到男子头顶,下意识探出手去扶他,见男子向后躲了躲而后又讪讪地收回来,“我只顾着遮雨了没看路,实是不好意思你还好吧。”

    雨丝绕在沈年身上,顺着她的脸滴落,男子仰头看了她只一眼后忧郁垂首道:“无事。”

    他自己撑着地缓缓站了起来,纤白的手指骨节上沾了一层黄泥,直起腰他的身形格外显得高。

    “这身衣服你得赔给我。”他从袖口抽出一张素绢将手上的污物擦去,随手丢到地上道。

    沈年抹了抹脸上的雨水,将怀中的酒坛放在路边掏出三五两银子递给他,“这些应该够买你这一身衣裳了。”

    男子摊开手心接过又吐出一句话道:“我没伞,你要送我回家。”

    “公子拿去用,我便不上门了。”

    沈年觉得此人有种奇怪,留了心只将伞柄交到他手边,那男子倒也没再说什么撑着伞独自走了。

    沈年被雨打的浑身湿透,所幸雨势渐小且离罗府也没多远的路了,她快跑了两步刚巧遇到罗从宛也在路上。

    进了罗府换了一身罗从宛的衣裳,捧着她端过来的姜汤暖了暖身子。

    “正巧赶着今日下雨,想着沈娘子会得空,我正打算出门去拜别沈娘子,”罗从宛围着小火炉煮着沈年带来的酒愧疚道,“可惜每回都迟了沈娘子一步。”

    “明日雨停我母亲也正要回京呢,从宛可跟随母亲的官队一同走,行程更快也安稳。”

    “沈大人有官命在身,怎好打扰。”

    沈年道:“我在兰城不也是托了罗督丞的照应,况且又是顺路没什么打扰的。”

    罗从宛斟了两杯温酒,招呼沈年坐过来碰杯同酌,“不多言谢,此酒甚好,青梅前味酸涩细品却是醇香甘甜,便如你我今日一别日后定能相见于盛时。”

    她说着仰头将酒倒入喉中,前路未卜她虽这般说着仍是不免露出哀愁之态。

    “无论你信不信我都要说,来日你会成为京中明堂之上最亮的那一颗珠,”沈年握着她的手挑眉一笑道:“而且我们日后定是要时常相见的。”

    罗从宛只当沈年说的是醉话,扭头见甲卫已在门口等着,开口唤她进来。

    沈年回身看去,她穿着一身干练的素衣也是浑身湿乎乎的不知从何处弄一脚的泥,停在门前并未踏脚进来。

    罗从宛似有醉意,懒懒的伏在桌上道:“她这人不管刮风下雨都要去林子里舞刀练剑,我也劝不动她。”

    沈年起身走到她面前,要开口才发觉一直也还不知她的名字便问了一声。

    “我们这些人自小被收养关在营房中练武,没有名字只有排名。”甲卫取下脖子上挂着的铭牌,沈年接过一看上面刻着“伍”字。

    “和你一起的那些甲卫也都是被收养的?”

    甲卫点头回道:“大半是各处无家可归被霁王的人捡回去的,还有些是当年巫蛊案从各府中逃出来的,有的是府中老仆的孩子,有的也可能是那些罪臣的后人,她们即便是还记得自己是何名何姓也不会说的。”

    沈年问她:“那你记得吗?”

    甲卫迷茫摇头:“不记得。”

    “那你可知道刘知夷与霁王之间究竟有什么渊源?”

    “我们这些人出了营便被霁王派到了这里看管那些被送进来的男人,再也未见过她。先前还不知道刘知夷是个男人,只觉得那人很怪,每日过来便一人钻进那间屋里,有那么一两回在里面一呆就是几日,里面还有些怪声像是敲鼓一样。”

    沈年闻言捏着甲卫的铁牌在手中思量片刻,“可否将这牌子放我这里,我有用处。”

    “沈娘子要用的就拿去吧。”

    沈年听闻抄刘知夷府上的时候并没有搜到刘宅的有多少家财,除了那张挪不动的地皮,刘知夷所掌的二房这边几乎只是一个空架子,那各间铺子里也没有多少存银,全数叫刘知夷每月清点出去了。

    刘知夷的家财落进了谁的口袋,不用想就知道。

    而且刘知夷那夜里在野庙里穿着一身雍容华贵男装,要见的人想来也只有霁王了。

    霁王早知道他是个男人,而且以刘知夷身上的痕迹来看二人那夜似还亲近过一番,为何又会提刀将刘知夷杀掉,还摆出那般折辱他的死状。

    沈年回神不再去猜,反正将此事告只宋昭佛,她自会着人去探查。

    “清茸他已经能下地了,只不过他没提起过你。”

    甲卫听到清茸的名字抬头嘴巴张了一下,“他好好的就成,不提我也免得再伤心,我跟罗娘子这一去不知何时能回来劳烦沈娘子多关照他。”

    沈年转头看向伏在桌案上睡着的罗从宛,“你跟着她安心做事,往后与清茸或许有丝转机的话,也能让他过些好日子。”

    “还有,往后为自己取个名字吧,听清茸讲你曾与他说过要带他出来,忘记从前的那些过往过新的日子。”

    她在雨中站着像是株青松,默声点头不为风雨所动,目送着沈年撑着伞从府中离去。

    沈年去时宋昭佛正在廊亭中作画,被沈修撰点出了内情,沈年在她面前不在那般拘谨,笑着声进去道:“冒雨前来,未扰了宋大人的雅兴吧。”

    宋昭佛瞥见沈年两手空空而来,执笔继续在纸上描摹着荷叶,未动身相迎。

    沈年并不在意,自顾自的在亭边坐下。

    “今日前来特为谢宋大人的恩,我备了一份厚礼要呈给宋大人。”

    沈年说着从襟中取出铁牌提着绳子在空中晃了晃,宋昭佛抬起头来,转头示意左右小侍走过去从沈年手中接过。

    宋昭佛身为皇亲对此物一眼辨出,“这是王府中才用的规制,不过只是一个寻常亲卫的铭牌,如何说的上是厚礼。”

    沈年将事情和盘托出让宋昭佛一骇,“霁王一向不显山露水的,竟然如此早便开始做局偷偷将那些罪臣的的孩子都养大做亲卫!”

    这些罪臣之后亲见父母无辜被先帝诛杀,心中愤恨可想而知,必定将怨恨全数积在当今陛下身上,霁王将这些人养在身边的意图自不必说。

    “此事牵涉甚大,小民一直藏在心中不敢同旁人说起,霁王她筹谋多年宋大人要早做应对,若能查出真是霁王与刘知夷相会抢财杀人,便可让她颜面扫地,若想谋反朝中也无人相应。”

    沈年此举无疑是向宋昭佛投了诚,毕竟霁王也朝中颇有威望,此时若是振臂一呼想要黄袍加身,也未尝没有人拥护,她揭破此事对陛下这一支来说的确是一份厚礼。

    宋昭佛惊出一身冷汗,那张图也被手中笔尖滴落的墨染出一团黑污,她顾不得命人前来收拾,向沈年道了一声便急匆匆拂衣而去。

    林闻溪回去见沈年换了一身衣裳回来不言语,专从榻上起身下来假装不经意细闻了几下,没闻到什么才算是信了沈年的说辞。

    沈年也唯恐自己又招来了什么怪人,或者又是阿久给她挖的什么坑,连着两三日出门回院都唤小薇寸步不离的跟在身边,不过一切无恙,风平水静。

    那男子也没再出现在她眼前,沈年暂且忘了这事。

    陛下的圣书下的快,御前的人骑着高头大马呼着她的名字,沈年掀开帐子一见官衣上绣着青雀便知是何事,喜面迎上去领旨。

    沈年低头跪着听得虞部司少卿几字,她笼统知道虞部司隶属工部至于少卿是个什么官便不大清楚了,听完旨又是几番磕头谢恩,直到那御官唤她起身才抬头站身。

    御官面上挂着笑脸向沈年拱手道:“恭喜沈大人了。”

    沈年躬身一谢想客气几句请这御官进帐中喝杯茶,对方摆手道有事,起身跳上马往官属方向而去,宋昭佛今日未来,想来这御官是去寻她了。

    等人走后周围人簇拥上来恭贺,沈年才是这官是从六品,比起沈修撰来说是不算什么,可比起初登仕途之人来说已算是高位了。

    回去时院门口挂着几串红鞭炮,门环上还挂了朵绸缎缠成的大红花,白石扶着林闻溪等在门口迎接。

    林闻溪这两日可以自己下地来走走了,见了沈年笑吟吟递给她一只燃着的香,“这鞭炮要三娘亲手点响更喜庆呢。”

    白石和小薇在旁拍着手欢喜道:“明日是三娘子生辰,今日我们院子里也算是双喜临门,放个鞭炮把先前的霉运都驱走,迎迎喜。”

    沈年点着线后跳到门前的石阶上,林闻溪捂着耳朵钻进沈年怀里倚着,鞭炮噼里啪啦乍开一地红纸屑,院里的一众人都钻出来看热闹。

    29

    第29章

    ◎放河灯◎

    沈年无功名傍身一跃成了六品官娘子,逢到主子家这样大的喜事这些个小侍从免不了要讨个彩头,林闻溪摆着一副当家正君的派头,开口各自赏了两个月的份例银子。

    林闻溪在园中设了小宴,一院子人喧闹到月上云稍才散了席。

    回屋点起灯,林闻溪又围在身边帮沈年试她的官服,一身月蓝色在铜镜里朦胧看着着似只垂着翅的蓝蝶。

    “你今儿站久了坐着歇会。”

    林闻溪脚步飘乎乎的,沈年抓着他的手腕往一旁矮榻上坐。

    沈年弯腰低下头在灯下细瞧才看见林闻溪的面颊上红扑扑的,虽说是夜里但外面并不冷应当不是着凉,而且沈年隐隐的从他呼吸中闻到一丝淡淡的酒味。

    席上沈年几乎一直都在林闻溪旁边看着,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找到机会偷喝的。

    林闻溪身子刚见好一点,沈年叫他继续再榻上躺几日,他嘴上应着等着沈年清早一出门就穿衣下榻忙着打理园子中的琐事。

    沈年回来说他一嘴,他学了一招缠在沈年身上撒娇三言两语糊弄过去,第二日照旧。

    今日更甚当着她的面偷喝起酒了,沈年心里想着非得治一治他,面上不动声色问道:“你这脸上红红的是怎么回事?”

    “啊?”林闻溪扭脸照了下镜子,眼神向下瞟了瞟,回脸将胳膊环在沈年肩上道:“我只是有些热。”

    沈年将他的手从肩上拽下来,“觉得热就不必和我贴这么近,早些洗沐睡下吧。”

    林闻溪不察觉起身唤白石扶着他出去了,从浴池子里出来擦干,白石替他往身上伤疤处涂药。

    他将镜面上的水珠抹去仰起脖子凑近灯烛问白石:“我这疤痕有没有淡下去一些。”

    白石道:“郎君这药膏比药铺子里卖的还要管用呢,比前两日已经痕迹已经消去不少了呢。”

    林闻溪满意点了下头,又腼腆开口问白石他的身形看起来如何,有没有匀称些。

    白石摇头,“郎君病的时候消减太多,不是三五天就能补回来的。”

    林闻溪闻言怅然一叹,站起身来转身瞧了下镜中的轮廓,白石跟在林闻溪身边多时自然知道他心中在愁什么,拿起里衣边帮他穿上边说道:“三娘子对郎君如此上心,不会在意这些的,郎君莫要太焦虑此事。”

    林闻溪浅浅笑了下,捧着药碗喝下又饮下一口甜汤,神清气爽回屋中寻沈年去了。

    撩开纱帘见沈年已松了发髻面朝里面歇下了。

    林闻溪上塌揽着沈年的腰道:“三娘今日怎么不等我就睡。”

    沈年挪了挪身子躲开林闻溪的手淡淡地道:“累了。”

    林闻溪的手僵一下,沈年刚才的小动作明显是故意的,他又试探着将手放在沈年后背,“那我帮三娘捏捏背。”

    “不用了。”沈年冷淡用手肘推开他的胳膊道。

    林闻溪安静躺了片刻,弱弱开口问沈年是怎么了*。

    “你今日趁我不注意偷喝我杯中的酒了。”沈年懒得在卖关子问他道。

    林闻溪听到沈年是为着这桩小事闹别扭,没当回事贴在沈年背上软声软气哄她道:“我见众人都喝,嘴里乏味只是抿了一点而已。”

    沈年甩开他的手坐起来,“你嘴这么馋怎么不把那一整杯都喝光啊。”

    林闻溪跟着起身将脸凑过来又要使他那一套,被沈年扭脸躲开。

    “就这一回,我日后不喝就是了。”

    “这话你都在我面前说了几回了,日后又瘫在榻上,我可没工夫管你。”

    沈年冷冰冰撂下话自己挤到最里面背身躺下,林闻溪自觉钻进被子里不敢再动弹。

    他胸口堵着口气不敢睡,听到沈年呼吸平缓后又想着悄悄贴过去求和,又被她用力的推开。

    “三娘”林闻溪心急着唤沈年。

    沈年扔了个枕头挡在两人中间,“自个睡,别挨着我。”

    沈年听着前半夜林闻溪一直翻身不眠,后来渐渐听见没了声音,她也不敢转头去看人睡着了没有,万一转头林闻溪睁着眼见她心软又得缠上来软磨硬泡,今夜她这脾气就算是白发一通了。

    不知什么时辰她合眼入梦,早起林闻溪又藏在她怀里用被角遮着脸。

    沈年掀开见林闻溪的眼角微微一颤,便晓得这人是在装睡,看他耍这种不太聪明的小把戏,一时按捺不住笑出声。

    林闻溪抬起一只眼偷看沈年,握着那只木刻猫从被中探出手,举到沈年眼前出声喵了一声,小声说道:“三娘生辰安康。”

    这木猫刻的似能看见猫身上的一根根细毛,尤其那对猫眼瞳孔黑亮亮的泛着光点,灵动传神真如同活物一般。

    沈年捧在手中低头惊喜的看向林闻溪,“送给我的?”

    “嗯,小玩意不值什么钱,三娘还喜欢吗?”

    沈年扑倒在林闻溪身上用力点头,“是那只猫,你不是不喜欢它,怎么能刻的一模一样。”

    林闻溪心中石头落地抚着沈年的头,“那昨夜的事三娘不要气我了,我不喜欢一个人睡。”

    “你想掌家管起这后院来这没什么,大可和我说,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的。”

    林闻溪自认在沈年面前并不坦诚,沈父过些年终究也是要回来的,他自得趁着这些年将后宅掌在自己手中,毕竟沈父可是对他动了杀念的,来日这怨他早晚也要寻他算一算。

    他也不能真指着沈年轻飘飘一句话过日子,总要抓点实在的东西在手中才能安心。

    这些盘算他自是不会向沈年吐露半字的,他心底那些潮湿阴暗的沟壑是见不得光的。

    林闻溪又向沈年撒了个谎:“如今院中里里外外的人多了,三娘在外辛苦,我也只是想尽正君的本分为三娘理好后院。”

    见沈年信了他的话,林闻溪继续答应道:“日后我听三娘的话,暂且不管了就是。”

    林闻溪送的生辰礼着实是送到了沈年心坎上,沈年抱在怀里不撒手,临出门时还亲了一口摆在枕头旁。

    “真是……”林闻溪见沈年只顾着亲那猫,反倒冷落他在一边,撇了嘴怨念道。

    沈年闻声过去与他贴了贴脸,咧嘴笑着哄他道:“今晚等我回来带你出去放河灯。”

    傍晚沈年回来接了林闻溪,林闻溪在屋中憋闷了这些时日,趴在马车窗前吹着晚风,远远的瞧见河上的那长石桥。

    河岸边三三两两站着人,放眼看去都是年轻娘子和郎君,一手中捧着河灯,一手在红布条上写字,河面上月光波光粼粼,星星点点的飘着盏盏小灯。

    马车停在街边,沈年揽着林闻溪的腰下来。

    “先过去那看看,你喜欢什么样子的。”沈年指着前面卖河灯的几个小摊牵上林闻溪的手带着他往前走。

    林闻溪低头看看沈年的手指在他手背上摩挲,绯红着脸脚步顿了顿。

    沈年扯了扯林闻溪身上的披风,“怎么了?”

    他腼腆笑笑:“没……没什么,外面真热闹。”

    沈年捧起一盏粉色的荷花灯给林闻溪看,微亮的灯烛照在她的脸上分外好看。

    “这盏如何,喜欢吗?”

    “好看。”林闻溪说着也弯腰拾起另一盏灯面上画着一对双鱼正戏水。

    沈年给摊贩付了银两,带林闻溪到河岸边蹲下,将河灯放在水面上学着他的模样,双手捧在面前祈愿。

    沈年睁开眼见林闻溪还闭着眼,直到河灯已经顺着河水飘出去老远他才将眼张开。

    “你许这么长的愿菩萨能记得住嘛。”

    林闻溪望着河面上的灯,见无人往这边看偷偷窝在沈年肩上,“爹爹没银子给我买这么漂亮的灯,我以前只能在角落羡慕别的小孩子放,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要把以前记在心里的愿望都说一遍才行。”

    “我不知道”沈年转头在林闻溪额头上亲了亲。

    林闻溪张望着四周红着脸直起身子,看见对面岸边的男子正直直的看着他和沈年,又惊又羞地躲到沈年后背:“三娘怎么也不说一声,叫人看了个正着。”

    沈年抬起头往对岸一看正是那日她撞到那男子,他弯腰下去往河里放下一盏白色的纸灯后准备转身走。

    沈年起身拉着林闻溪把他送回马车,穿过石桥去到对岸去寻那男子的踪迹已不见了人,她到岸边盯着他放的那盏灯,上面不写着字,也未画什么图。

    且她总觉的以前在哪里见过这人似的,但又忆不起来,一头雾水回去同林闻溪说起这事。

    “我刚只瞧了那男子一眼,脸倒是没看清楚,只觉他身量扎眼,比平常男子要高出半个头呢。”

    林闻溪这一句话点醒了沈年,有这样身形的人她还见过一个,便是刘知夷。

    以两人的年纪来倒像是一对父子。

    沈年回想着两人的脸,还有河面上的那盏灯,若他真是刘知夷所生,那他的母亲会是……霁王。

    刘知夷若与霁王有过孩子,那他先前口气那般狂傲也能说的通了。

    只是这男子那日雨中故意来接近是何用意,还有今日在岸边遇见应也不是什么巧合。

    还有他那日还找借口让她跟他回家,今日怎么又躲着走了。

    30

    第30章

    ◎出门去踏青◎

    沈年未将她那一身官服穿出门过,只是人们逢见到她都改唤了一声沈大人或是沈少卿,她一时半刻难把自己与“大人”二字相搭起来,总感觉这名头安在她头上哪哪都不相宜。

    不过有了这层身份,沈年查起那男子的下落来方便不少。

    沈年听那男子的口音并不是兰城之人,大有可能是近几日才来的,林闻溪只瞥了他一眼便能记得身形,城门口的官差大概也会留有印象。

    入城之前都要在簿子上登记了户籍文书才能放行,去翻一翻登记簿子或能查到这男子的身份。

    沈年趁着午间去向城门口的官差打听,她一提起来官差就回说是有这么一个人,昨夜城门马上要关的时候这男子已乘着马车出城去,因为这男子行色匆匆她们还留心检查了一番才放行。

    看簿子上留下的名字,男子的姓氏与刘知夷并不一致,与霁王好像也没什么牵扯,男子名唤陈孟君,永州人氏。

    因先帝有一出身民间的宠君名唤梦钧,故许多人家也盼着自家男儿也能飞上枝头,多化用为孟君二字作为男子的名。

    此名现在就如同张三李四一般,一石头扔下去能砸倒一片。

    永州又离京城千里迢迢,这人一走实在是无处可寻。

    若是找到这男子或能坐实霁王与刘知夷的私情,但沈年细细想了想还是并未把此事告知宋昭佛。

    这男子隐姓埋名躲到千里之外,此番来兰城或许是听说了刘知夷的死讯前来吊唁而已,看着他一脸忧郁的神情想来过的并不如意,未知其中原委沈年想着自己不该无故将人扯入这漩涡之中。

    沈年过后还寻到了那男子所住过的客栈,也是干干净净未曾留下什么,这桩事暂且不了了之。

    沈年一心忙她的事,有城墙上挂着那十几个人头震慑,又有宋昭佛留在此地坐镇,这坝修的极为顺利。

    河道上的劳工们见着沈三娘子从清早来一钻进库房里就是一整日,日暮出来时里面地上就摆了一溜新的石凿铁锹。

    其中不乏有人想去偷师,蹲在墙角偷看沈娘子在里头弄什么名堂,被沈娘子回头看见笑呵呵的招手请她进来,按在凳子上指着图纸口若悬河如同教书先生一样讲的人头晕,便捂着肚子寻了个更衣的借口溜了出去。

    宋昭佛的脚更是未沾过库房门前的一点土,沈年每次从那出来不仅浑身一股铁屑味,还沾着一手黑乎乎的油,宋昭佛生性喜洁,回回都嫌弃的拿着帕子捂着脸,叫沈年站在帐子门口回话不许到她近前来。

    沈年这边想寻个学徒留不住人,找宋昭佛商议又被她当成瘟神一样,一人成日在库房里郁闷的很。

    工期一日日缩短,沈年以防出什么岔子,只好自己日日风雨无阻早出晚归的,一日回院的时候打更的梆子都敲了四声。

    苦了林闻溪每天瞧不见人,还在夜里痴痴等着人回来,灯油都要多添几回。

    沈年四更回来那日,林闻溪头一回跟她发了脾气,努着嘴给沈年擦了脸将帕子甩在木盆里,自己上塌靠在一边睡,气不顺憋着也不说话。

    沈年跟过去搂着他的后背,下巴抵在他肩上说:“生什么闷气呢?”

    林闻溪不吭声,依旧闭着眼。沈年只好就这么抱着他,说:“今日一时忘了时辰,日后不会这么晚了。”

    林闻溪阴阳怪气呛她:“沈少卿一双巧手,不如在河道上给自己造个屋子出来,往后就住在那省再的回来。”

    沈年低头在他脖颈上亲了下,亲完又蹭了蹭林闻溪的脸说:“你在这里我哪舍得走。”

    林闻溪悄悄笑了一下,转过身面着沈年,抬手摸摸她的脸。他的手指按着沈年的下唇抚了抚,他散着乌发身上散着刚沐浴过的清香,半垂着眼眸不敢与她对视。

    林闻溪身子已养的好了许多,沈年俯身亲吻,久未亲近二人都有些生涩,抬起头时林闻溪胸膛起伏,眼里似洇着水一样湿润润的。

    沈年想着补偿他,“我先前答应你的,明日带你去摸鱼,到山上去挖青笋。”

    “好。”

    林闻溪微微向她笑着,动手想去拉开身上的衣带,被沈年按住手。

    他不解小声问道:“三娘不想吗?”

    沈年为难道:“你这体质万一再有孩子……还是算了。”

    林闻溪不敢跟沈年说那是他喝了几碗坐胎药的才得来的孩子,他打消沈年的顾虑道:“那一回说不定只是运气好,而且明日可以喝避子汤便不会有的。”

    沈年躺下拍着林闻溪的背疏解:“你本来就喝不少药,再忍忍过些时候再说吧。”

    林闻溪只好又硬生生将心中的悸动压了下去,其实每回沈年轻轻碰一下他便很快有反应,但这种事他一直羞于启齿,次日晨起的时候趁着沈年未醒,换了衣裤去在浴池里泡了一会才算好。

    一早日头明媚,林闻溪带着顶竹斗笠,背上背篓兴冲冲跟着沈年出门。

    院中的一干人都在,小薇和白石前头提着锄头和鱼竿打闹,清茸默默跟在后面,沈年特意唤了他出来散心。

    几人先去了山上踏青,林闻溪看见什么绿苔野草就指着问沈年是什么名物,沈年也支支吾吾答不上来,一直默不作声的清茸对这些倒懂,开口给林闻溪讲了几句。

    但凡稍有点用处的,林闻溪就采几株塞进背篓里,还没见到笋就已经背了半篓。

    爬了半个山坡,沈年唤众人停下脚先歇歇。

    沈年抓着林闻溪的后衣襟,按着他的肩坐在石头上。

    “三娘,我还不累。”

    沈年将水袋递到他手边,看了看他一背篓的杂草,不好说什么扫他的兴。

    “你不累别人累,安静坐会就是。”

    林闻溪哦了一声,捡起那几根破草跟在沈年耳边嗡嗡的一直念,跟三岁小孩显摆自己的玩具一样,沈年敷衍点头相应。

    坐了片刻他又起身跟白石拿来了锄头,拉着沈年准备扛起他的背篓往坡上面去。

    沈年先一步背起来,“你在前面探路。”

    林闻溪欢喜蹦着往上去了,过一会停在一处唤她过来。

    沈年倚在一颗树上翘着脚,“你挖吧。”

    林闻溪使一身的力气挥着锄头,沈年不管他眺望着山下的景色。

    等他这股新奇劲散了,自然也就没力气太折腾了。

    果然过了一会,林闻溪将挖来的青笋放在背篓里,累的半蹲在地上气喘吁吁。

    “累了?”沈年转过头来俯身敲了敲他的斗笠问道。

    “嗯。”

    林闻溪仰起头,脸上一层薄汗,向沈年伸出胳膊。

    沈年托着他站起来,把锄头递给刚上来的小薇二人,背上东西,“那我们下去坐下歇歇。”

    扶着他下了山坡,坐在石头上喝水。

    清茸坐在角落望着山下吹风。

    二人方便说话,林闻溪将手放在沈年的脸颊上,他的手心发热,被锄头的木柄磨着微微发痛。

    林闻溪一副撒娇的语气:“三娘,我这手又烧又痛的。”

    沈年握着吹了吹气,“没事,你太用力过会就好了。”

    林闻溪坐着朝山下一个方向望了好一会,突然兴奋拉沈年站起来走到山坡边上,指了指道:“那就是我们住的院子。”

    山上的风凉,吹着两人的发丝,林闻溪有些冷靠在沈年身上,沈年牵上他的手又陪着他寻先前住的院子在何处。

    林闻溪道:“改日该回去看一看呢。”

    下了山林闻溪坐在树下看沈年拿着鱼篓下河摸鱼,那鱼在水里滑不溜秋的蹦起来甩尾溅了沈年一脸的水,沈年皱着眉头生气在水里去追那条鱼。

    林闻溪盯着她笑。

    衣裳弄的浑身湿淋淋的才总算抓来一条,林闻溪唤她上岸来,捡了些木枝来烤火,又从襟袖中取出帕子为沈年擦身上的水。

    二人亲昵惹的白石开口打趣,林闻溪在外人面前一向脸面薄,被说一句脸就从里到外红透,转身忙着帮忙收拾鱼虾去了。

    这些鱼虾刚从水中捕上来不用加什么佐料,只架在火上一烤就滋味十足,沈年夸了句林闻溪烤的火候正好,他就不顾自己吃了全递给沈年。

    午后天上积起云,吹了股冷风来一行人才灭了火苗回去。

    沈年回去换了身衣裳,小心凑在林闻溪跟前说自己还得去河道上值。

    林闻溪倒不是生气,只是怕沈年这样日日没个空歇息累出什么毛病来,“怎么最近这么急,可是工程延误了要赶工。”

    “那倒不是,进度比预计的还要快几日,只是我怕有什么夜长梦多,早日完工早些安心。”

    林闻溪点头,只是让沈年别再忙到三更半夜才想着回来。

    送了沈年出门,林闻溪想着沈年说快要完工的事情,在院门口望着街猛的怅然若失。

    在这兰城小院里过惯了日子,在京中宅府中的生活仿若都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那时的他与现在全然是两副样子了。

    他来时所求的一切不知不觉间竟全都有了。

    一时想到日后要回京中去,他倒觉着心里空荡荡的,有什么东西被抽去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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