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有人

    在纽特尔已经一周了,仿真平台的搭建依旧毫无进展。


    加工图纸老早就提交上去,掩膜板却迟迟没有动工。严堂好几次去催促尼莫,都以“流程正常”为由拒见。


    柔和的光线透了进来,模糊了严堂面部的棱角,手中的咖啡杯阴影被拉长,如同一柄烟斗,烟嘴还冒着长烟。


    就在20分钟前,严堂得知,美国半导体之父威廉教授,受高安外聘,已经带着团队入驻纽特尔参与baw技术的开发。


    反观严堂这边,一同出差的组员中,一个是严堂的同门师妹,另一个还只是刚入职不久的新人。


    高下立见,接下来该如何破局?


    严堂正出神,一个和蔼的声音忽然传来,“在想什么呢?这么烦心?”


    严堂猛然抬头,“商教授!”


    门边,一位精神矍铄的老者,正在对他微笑。


    严堂一阵惊喜,立即起身走到商教授面前。


    商教授轻轻拍了拍严堂的肩膀,大手温厚地盖在严堂突出的肩骨上,“又瘦了!是不是工作太忙了,都没有好好吃饭?”


    严堂有些不好意思,朗笑道,“商教授,你怎么来了?”


    商教拉着严堂一起坐下,“赵侯接到了qua的邀请,来美国进行商务交流。我是他的合伙人,当然也就一起来了。”


    赵侯是承新科技的创始人之一。


    而严堂大学时的授业恩师商教授,全名商振兴,正是国内半导体行业的领军人物,京华大学的院长,也是承新科技的另一位创始人。


    商教授目光柔和,“听说你在这里,特意来看看你。”


    老人摸了摸口袋,掏出两个透明小罐子,罐体上贴着贵城水蜜桃的标签,满满当当的果糖裹着粉色的糖纸,在光下一闪一闪,“吃不吃糖啊?严堂?”


    严堂抿着嘴唇笑,长大了,也只有父母师长,才会一直把自己当小孩子。


    “谢谢老师。”他接过这罐果糖,珍重的捧在手心。


    商教授看着他,慈爱地笑笑,“这里还有我一个老朋友的孙子,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他?”


    “谁?”严堂虽然问,但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商教授徐徐道,“三年前的微波会议的论文竞赛,你第一,他第二,你们应该认识吧?”


    严堂应是,话语如同开关,将记忆再度唤醒。


    三年前的全球微波会议的论文竞赛,严堂以高出0.5分的优势,险胜佟远东,拿到当年的冠军。


    那场比赛结束后,会场的人如潮水般褪去。


    严堂是最后一个回到后台休息室的,偌大的房间已经空无一人,他有条不絮地将之前准备的演讲稿子一张张铺平叠好,扔进旁边的垃圾桶。


    突然,一阵熟悉的眩晕袭来,严堂难受的地弓起了身子。


    低血糖发作了!


    他的脚步有些发软,脑袋如有千钧重,压得他抬不起头来,于是他靠着桌,身体缓缓往地上坐下去。


    头顶的白炽灯亮得有些刺眼,严堂垂下头紧紧的闭上眼。


    右边的裤兜里好像还有糖,严堂费力地抬起右手手腕,可他的手指抖得实在厉害,腕节也使不出力。


    直到休息室的门打开,一片阴影从头顶笼罩下来。


    “你好,我低血糖,能…能帮帮我吗?”严堂的声音轻如片雪,仿佛下一秒就要融化。


    “好。”那片阴影矮了下来,嗓音低沉动听。


    “右边口袋,有糖。”严堂挣扎着说,他的手已经没力气了,只能感觉到一只修长的手,带着温暖的体温伸进他的裤子口袋,很快把里面的东西都掏了出来。


    “你确定这是糖?”对方轻笑,颠了颠掌心里的东西。


    熟悉的声音,似乎在哪里听过。


    严堂努力的把眼睛睁出一条缝,属于男性的宽大手掌出现在模糊的视线里,手里还堆着几颗类似糖果的东西。他眯了眯眼,眼前的重影开始变得清晰。


    不是糖,是打工那家咖啡店的星星。


    糟了,严堂正要昏沉下去,唇上却被轻柔地一触,一颗水果硬糖被对方塞进了嘴里,水蜜桃的香气在味蕾上绽开,带着酸涩的甜。


    是他的糖……


    糖分顺着血液流转全身,能量得到补充,严堂缓缓抬起头,视线上移,对上了那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


    “又见面了,严堂。”那人说。


    “还记得我是谁吗?”那人俊朗的脸庞又靠近了一些,深色瞳孔里映着的,满满当当都是此刻怔住的严堂。


    严堂的大脑还有些迟钝,时钟已经故障,只有钟摆还在随着惯性缓慢的摆动。


    他盯着他,也缓缓地回答,“记得,佟远东。”


    那人一愣,随即笑了。


    没有人再说话。


    记忆是个爱偷懒的家伙,如不刻意回想,曾经就会慢慢被淡忘。


    但现在随着商教授提起过去,忆海里的那些零散的海贝或珍珠,终于又开始粼粼浮光,被他逐一捡拾而起。


    后边又发生了什么呢?严堂心不在焉地摸着座椅的扶手。


    “在想什么呢?怎么又突然发呆了?”商教授笑着问。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当时的论文竞赛,佟远东的内容就是介绍体声波技术的仿真模型建立。”严堂答道。


    商教授开怀的笑出声来,“这么说你们还真有缘分,当时就是对手,现在又成了对家。”


    见严堂低着头,重新端起咖啡壶,壶底的咖啡轻轻晃动,刚好斟满了一杯。


    “是啊,还在同一家晶圆厂研究体声波技术。”


    严堂似乎又开始暗自苦恼,商教授安慰道,“其实这次来美国,我们也是跟qua进行体声波技术的商务交流。”


    严堂手上动作微顿,咖啡在瓷杯里旋转了几圈,最后稳稳的摆到了商教授的面前。


    “承新也在做体声波技术的项目研发?”他问。


    谈及公司成果,商教授话音自豪,“没错,而且我们已经利用体声波技术生产出国内第一颗体声波滤波器。”


    由于欧美市场的垄断和专利限制,国内半导体行业的发展一直步履维艰。


    心念电转,严堂的声音也不由有些激动,“这么说,体声波技术已经成功在国内实现应用生产了?”


    商教授点点头,端起咖啡,轻轻抿了一口,“在国外,半导体的声表面波(saw)技术已经趋于成熟,而国内却刚刚兴起,现在体声波(baw)技术正是火热,我们就不能再落后人家一步了。”


    略带酸气的苦味瞬间弥漫在口腔,但数秒后,苦涩散去,只留下淡淡的回甘。


    “教授,您真是太厉害了!”严堂衷心佩服。


    “这次的功劳可不在我。”商教授却微笑摇头,“体声波技术的研发可不简单,从前期模型搭建到中期产品设计,包括后期的生产全都是赵侯亲力亲为。”


    严堂微微错愕,“赵总是研发出身的?”


    “是啊,”商教授笑着回答,“没想到吧,他曾经可是qua的第一个华人研发总监。你若是有什么不懂,尽管去问他。”


    严堂精神一振,“那真是太好了,谢谢教授。”


    说起赵侯,当年体声波技术刚在美国兴起的时候,赵侯就敏锐地看到了这项技术再未来5g通信的发展潜力,于是连夜提交申请,拿到项目启动书。


    只是这项技术的研发费用太过高昂,上层出于成本考虑,不到一年,就把这个项目中途腰斩,赵侯一气之下回了国。直到三年前,与商教授一拍即合创立起承新,才继续把体声波技术的研发做下去。


    而qua公司为了迎合5g市场的需求,今年也重新启动了这个项目。最后兜兜转转落到了严堂的手里,感觉就像是一个奇妙的轮回。


    严堂还在沉思,忽地熟悉的嗓音响起,“商伯父,您久等了。”


    不出所料地是佟远东。


    只是与严堂满脸心事重重相反,佟远东的头发是精心打理过,白衬衫的袖口随意挽着,一件深蓝色的西装外套搭在臂弯。


    人还未至,就能闻空气里醇厚的木质香水味。严堂认得这个味道,佟远东的每次求欢,都能让他溺死在这片香气里。


    严堂这段时间避嫌,一直都没去别墅,这个香水,又是为了谁喷的?


    “严堂?真巧,又见面了。”一看到严堂,佟远东立刻笑了出来,一双眼睛亮起来,温柔专注地看着他。


    严堂有些赧然,伸出右手主动跟佟远东示意,“你好,又见面了。”


    佟远东的表情明显一僵,然后迟钝的与他交握。他的手很宽厚,手掌相交,严堂感受到来自他干燥手心的热度。


    商教授微笑着站起身走上前:“来得也不算晚,我跟严堂也刚坐下。工作都做完了吗?”


    “还没做完,只是有几个比较棘手的问题,得等数据验证后才能推进。”佟远东收回手掌,手指不自觉的蜷缩了一下。


    “今天就早点下班回家吧,小孟在家里煲了你最喜欢的排骨汤。”


    小孟?别墅里这么快就住了新人?


    严堂的眉头一皱,眼神本能地递到佟远东身上。


    这时商教授又转过身,和蔼的对严堂发出邀请,“严堂,你今晚方便吗?陪我一起去远东家吃顿便饭吧。”


    严堂看了一眼佟远东,对方的神情紧绷,不知是紧张还是期待。


    “佟组长家里似乎有客人,我去......不方便吧?”


    “不妨事,”商教授摆摆手,“小孟从小和我们住一个胡同里,跟远东一起长大,就跟一家人似的,不用不好意思。”


    一家人啊。


    严堂眼睑轻合,咀嚼着这几个字。


    鼻间绵长苦涩的焦香愈发浓郁,手中的咖啡似乎有些烫手,严堂放下杯子,轻声应下。


    “好啊,那就一起佟组长家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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