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没问题……嗯？”周知时嘴巴比大脑快，反应过来一怔，重复着突兀的话，“跟你回家？”
天色太过阴暗，影响的人脑袋也发沉，不愿意深入思考，只想摆烂。
周知时没能及时确定那话中的意思。
言漾依旧盯着他，露出璀璨的笑容：“对。”
“为什么？”周知时大脑宕机，等他后面讲清楚。
“司机今天家里有事，我需要一个人回家。”言漾声音愈发温柔了，“我是omega，最近快到发情期，有些害怕。”
拙劣的理由，不需要多想就能发觉问题。
可周知时不知道那根线搭错了，不仅没能戳破，还一口应下。
“没问题。”
不过他竟然是omega。
周知时满心诧异，眼神飞快扫过少年，很少见到这个学校里的omega有他这么高。
“谢谢周医生。”少年弯腰缓慢起身，不知道是他倾斜了身体还是如何，脸离坐着的周知时极为近，几乎是从他鼻尖擦着站起身。
那一刹那，不知道是紧张带来的错觉还是如何，对方眼底闪过一抹不同于他表露出的温柔，更像是一种得逞的狡黠。
周知时眼皮突兀地乱跳起来，心里有种被盯上的发毛感，他抬手按住，仰头看着站在面前，身形颀长的少年，再次感慨他的身高。
“你比我还高。”周知时强行压住别扭感，起身比划着两人身高，“半个脑袋。我一开始还以为你是alpha。”
“医生更喜欢我是alpha还是omega。”少年倏然问。
他脸上的笑容没有变化，可周知时不知为何，总觉得有哪里变了，过了两秒才发觉是眼瞳。
不似之前的平静，更黑了，藏着让人不敢探究的情绪。
问题太过奇怪，周知时不愿多想，回答：“都行。”
无论是alpha还是omega，和他没有太大关系。
“周医生晚上见。”
“好。”周知时点头。
少年转身离开，空气中还能闻到一点淡淡的香味，随着风一吹就消散，让人来不及确定。
门关上，迟钝无比的周知时此刻才疯狂转动着大脑，思考着怪异的地方。
他送人回家连地址都没问清楚，况且司机不在，可以打车。
不过算了。
他是校医，护送学生回家也没什么，快到发情期的omega的确危险。
可能是这位同学非常害怕。
周知时看着狂风暴雨的天，意识再次浮沉不定。
他撑着脸，半眯着眼，盯着门很快迷糊了。
运气好，快到下班都没有工作电话。
周知时脱下白大褂，整理好有些褶皱的外套，拿起雨伞。
他没出去，站在医务室中等那位同学过来，听着外面的雨声，忽然想起自己连对方名字都不知道。
“还不下班？”徐自如从门口路过，睨了他一眼，看出他那模样是在等人，微微蹙眉，“你在等谁？”
像是相熟的人随口一问，周知时讶异地看向他：“你问我吗？”
之前还和他针锋相对，现在怎么态度一下平和了。
“不然呢？”徐自如语气带着满满的怀疑，“你在学校有相熟的人吗？”
其实还真没有。
但周知时不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安静地望着他。
徐自如不自在地撇开视线，又是甩甩干净的雨伞，又是抓抓头发，最后莫名其妙嗤笑一声，同手同脚离开了。
周知时看不明白。
他怀疑徐自如单纯太无聊，想找他茬。
左等右等，外面天黑透了，还没有等到对方出现。
周知时以为对方临时有事，不需要自己陪着，关上医务室门，转身瞬间注意到言漾正站在他身侧，笑吟吟地看着他。
周知时心脏一缩，呼吸顷刻间急促许多。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他松口气，惊讶自己胆子最近太小，有个风吹草动都能把他吓到缓不过来。
“和医生说好了，怎么会不来。”言漾撑开雨伞，挡住围栏溅进来的雨水，“我们走吧，周医生。”
其实周知时一直很心虚“周医生”这个称呼，但他不知道面对学生，除了这个称呼外还能叫什么，短暂沉思后放弃更改的想法。
他打开雨伞，往前走去时，手机震动的声音在安静的走廊格外突兀。
“我的手机。”言漾与他并排，雨伞依旧倾斜着，“骚-扰短信。”
口袋中的手机亮着屏幕，他主动给一人发去消息。
“管好你的人，不要随便出现在我面前。”
对方回复：“注意你的态度，这是你面对父亲应该出现的口吻吗？”
“你叫什么名字？”坐电梯时，周知时主动询问。
“言漾。”少年掀唇一笑，“周医生呢？”
“周知时。”周知时盯着电梯屏幕，没回头，感受到身侧之人灼热的目光。
为什么一直看他……
身后气息袭进，周知时刚准备扭头，被对方的话吸引：“周医生名字听起来很像芝士。”
现实世界，和他关系好的同学就喜欢叫他周芝士。
周知时弯起唇角，话到嘴边，蓦然注意到银色电梯壁中的倒影。
言漾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略微低头，与他靠得极为近。
只需要他轻轻向后一侧，就能碰到对方的身体。
陌生的气息无声侵入领域，浑身毛孔随之张开。
周知时没说话。
距离太让人没有安全感，他趁着电梯打开门先一步踏出去。
“走吧。”周知时头也不回地说，“我们打车过去吧，你给我一个地址。”
“我叫好车了。”言漾追上他，撑开雨伞，眼神温柔地邀请，“周医生和我撑一把伞吗？”
“不用。”周知时心里太乱，想到什么说什么，“伞太小，会淋湿，你顾好自己就行。”
言漾应了一声。
他不说话的时候太过安静，但存在感极强。
周知时走在他前面，连雨都感觉不到，注意力放在他黏上来，具有压迫感的视线上。
他莫名后脑勺发凉，不得不停下步伐，改为和少年并排。
正别扭时，身侧少年垂下双眸，脸色晦暗不明，只能听见难过的语气：“谢谢周医生，麻烦你了，我本来想叫家人来陪我，他们太忙了。”
看着少年被雨水打湿衣服的可怜场景，周知时瞬间忘掉所有，声音不自觉柔和下来：“不用谢，这是应该的。”
“周医生你真好。”言漾抬眸，眼底闪过柔和的笑意，嗓音缱绻无比。
学校里的路灯被雨水压得不够明亮，本该看不清的面容却在面前熠熠生辉，像是烙印在脑海般清楚可见。
周知时听不见雨声，感受不到冰凉的风，耳边只剩不受控的沉重呼吸。
他后知后觉地确定：那是自己的呼吸。
“周医生，怎么了？”言漾抬手。
周知时眼睫微颤，下意识避开，只不过少年先一步将手落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拍掉上面的雨水。
“没事，走吧。”周知时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这么凌乱，连一个十八岁的学生都不如。
他急忙走出学校，步伐太急，连裤腿上溅起许多泥水也浑然不觉，脑中只剩一个模糊的想法：不能任由自己沉沦。
但沉沦什么他无法确定，不敢深想。
跟在身后的言漾慢了一步，脸色藏于昏暗之中，情绪逐渐归于淡然，只有眼神不同于表情的镇定，烧着几分异样的激动。
坐上车，周知时才松口气，观察着车内，总觉得这出租车太过豪华。
司机的眼神也怪怪的，一直在偷偷看他。
“开车。”坐在身侧的少年温声开口。
不知为何，周知时总觉得他的语气非常冷漠。
司机应下一声，车子启动。
周知时特意通过车窗看了眼校门口，每次他出来会看见的黑色车子这次不在。
车速平稳，周知时却如坐针毡，脸上的笑容几乎挂不住。
言漾太喜欢盯着人看，偏偏那眼神还特别明显。
他手不知道放在哪里，刚拿出手机，就听见言漾说：“周医生，我能加一个你的联系方式吗？”
“啊好。”正愁没话题展开，气氛太尴尬紧绷，听见他的话，周知时立刻打开二维码递过去。
言漾扫码添加，弯眸一笑：“加完了，麻烦周医生同意一下。”
“好。”周知时点击同意，又没话题了。
或许是看出他的焦灼，言漾主动寻找着话题：“周医生会一直在这里工作吗？”
“不会。”提到这个工作，周知时话一下多了起来，先前的僵硬也全然消散，“这份工作不适合我，这学期结束，我就要离职了。”
言漾：“离职？”
他微妙地一顿，眼底的笑意荡然无存，眉眼沉了几分。
周知时察觉出自己的话令他不太高兴，偏头看去。
车后排只亮着一个小灯，比较昏暗。
少年脸上仍旧是熟悉的笑容，并没有半分不高兴，只是感慨般呢喃：“原来是这样。”
他的错觉吗？
周知时抓抓耳朵，认为自己太奇怪了。
言漾的家比他想象的要远很多。
眼看着街道上车越来越少，周知时莫名紧张起来。
直至车子停在车库，他才蓦然呼出一口气，微僵的背脊松懈下来。
周知时没动，准备让司机送自己回去。
“谢谢周医生送我回来，这里只有我一个人住，要不是周医生我会一直害怕。”言漾打开车门下车，目光落在他脸上，“周医生能送我上楼吗？”
周知时在那样恳求的眼神下难以拒绝。
他恍然下车，进电梯时不忘让司机等自己，看了眼时间。
晚上七点。
六点半离开的学校，开车到这里花了半个小时。
电梯门打开。
装修豪华，极为空旷的客厅映入眼帘，周知时有些回不过神。
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感受到处充斥着钱的地方。
“言漾，你去洗澡吧，我先回去了。”周知时没出电梯，嘱咐出声，“如果发现信息素不稳定，记得提前使用抑制贴。”
言漾回头看他时，电梯门已然关上。
周知时返回车库，很快被震惊住。
下车时没细看，现下才发现车库大到说话都能有回音。
他环顾四周，眼神茫然地愣在原地。
车……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