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花板看起来有点重影，而且还在旋转。他又闭上眼睛，定了定神。
这是剧组的临时休息室之一，屋里陈设简单，但还算干净。除了他躺的旧沙发上，旁边还有一张茶几，上凌乱堆着些杂物。
乔宿星瞄了眼，剧本和手机都在，应该是小青一并给他带过来的。
“你醒啦！”
说曹操曹操到。
小青从外面推门进来，手里还拎着两个袋子，她快步过来把东西放到桌上：“怎么样，还难受吗？我先叫医生过来。”
“还行，就是有点晕。”
趁她发语音告诉医生的功夫，乔宿星撑着沙发坐起来，这一动，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不知何时换了。
码数偏大，不是他的衣服。
乔宿星瞪着突然出现的黑色薄衫，总觉得在哪见过似的。
“衣服借了陆老师的，只有他助理带了替换。你的没法穿了，喏。”小青朝着阳台的方向示意，“还晾着呢。”
这么一说，似乎跟他第一次见陆予酌时，对方在车里穿的那件挺像的。
乔宿星刚要松口气，忽然想到什么，这口气又提了起来：“那是谁给我换的？”
小青：“随组的医生啊。你晕过去之后他们带着担架来了，我想回酒店，但医生说得尽快降温，就来这了，衣服也是他们让换的。”
乔宿星试探着问：“剩下的人呢？”
“都回去了，方导说下午休息半天。”小青宽慰道，“别担心，方导说殿上后面的可以分开拍，咱们明天也可以接着休，就是先拍陆老师的单人镜头。”
乔宿星悔过了一秒钟。
方才那一瞬间，他担心的其实不是落下进度。
而是…算了，反正不可能。
想想也是，就算没有医生，也有副导演、场务、制片主任…再不济还有小青，那么多人在，哪能轮得着那尊大佛跟过来受累。
就算跟过来，他们都是男的，脱了衣服能有什么。需要裸的镜头他拍过，跟男演员互相看身材他也干过，有什么好顾虑的。
那边小青倒是没察觉，她把带进来的袋子放在桌上，然后就低头忙碌，一样样把里面的药品、温度计、湿巾、打包盒等在桌上铺开。
“先喝点粥吧，吃药不能空着肚子。”
乔宿星没什么胃口，草草塞了两口就要吃药，小青不肯给，非要他再多吃点。
就在两人为此争执起来时，医生推门进来，跟在他身后的，还有方导一行人，陆予酌也在其中。
“看来恢复得不错？”医生拿着体温枪过来，在乔宿星身上几处贴了一下，然后道：“体表温度降下来了，怎么样，还有没有头晕反胃四肢无力一类的症状？”
乔宿星如实道：“头还有点晕，别的没了。”
医生点点头：“就是低血糖，加上有点中暑，你最近没怎么吃饭吧？”
乔宿星本来想糊弄一下，结果小青抢先道：“完全没有！他中午盒饭只吃三分之一，晚上完全不吃，就算吃也只吃一点点水煮菜。”
几乎在她说话的同时，陆予酌就蹙起了眉。
医生视向下，瞄过乔宿星的平坦的胸腹：“加点蛋白质，再瘦肌肉该撑不住了，营养不良影响抵抗力，容易生大病。”
乔宿星老老实实点头：“好。”
医生还有其他的事，点了一遍桌上的药品，又对小青交代了注意事项，然后就离开了。
他一走，方导就忍不住板起脸，对乔宿星道：“我没让你减重，不要自己节食。”
乔宿星：“古装对身材要求高，万一真在剧组胖起来，观众该嫌我影响镜头了。”
方导一下激动了：“影响什么？哪个说的？你们在镜头上什么样我都能看到，说了不影响就别给自己加负担。”
乔宿星没说话。
他对自己的外形一直都比较苛刻，尤其在饮食上，下意识就会控制自己的欲望，有段时间差点为此厌食。
在穿过来之前，他去看过心理医生，对方认出他的身份，只说是有一定焦虑倾向。
但社会节奏快压力大，几乎没人不焦虑，相比繁重的工作，一些无伤大雅的习惯就显得不重要了。
陆予酌见乔宿星老老实垂着头，以为他在反省。
青年脸上几乎没有血色，苍白得像是玻璃娃娃，发丝也有点乱，靠在沙发上安静抿着唇，被训了也一言不发。
“你现在就算再胖一点，也不会有人说不好看。”
方导身后，陆予酌抱着手臂缓缓开口。
“真的？”乔宿星抬头，一双桃花眼湿漉漉看着他，似有水雾萦绕。
陆予酌指尖屈了起来，似乎不受控制地抽动一下。
他第一次从这种居高临下的角度看乔宿星，只觉得对方那张脸小得好像他一只手能盖住。因为在病中，唇色也很淡，不知道用手指揉一揉，能不能恢复健康时饱满的嫣红。
更别提身上还穿着他的衣服，领口开得大了点，能看到锁骨的边缘和肩膀清晰的骨骼线条，被黑t衬得肤白胜雪。
空出来的那片皮肤，刚好手掌能覆盖上去。
陆予酌别过头。
陆予酌放缓呼吸。
陆予酌怀疑他也需要看看医生。
不然怎么会因为看一眼乔宿星，就多出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念头。
乔宿星这副模样简直我见犹怜，方导也一句重话都说不出来了，在喉咙里卡了好半天，才生硬的挤出一句安慰：“别想太多，你这几场发挥都很好。”
乔宿星缓缓抬头，笑了一下。
因为还有点生病的缘故，笑容显得很温吞，陆予酌无端想起朋友家那只长毛蓝金，难受的时候也这样乖乖趴在地毯上，眼巴巴看着人，小声喵呜喵呜的叫。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陆予酌整个板起脸。
他刚才真该拦着点医生，让他给自己也看看脑子。
“哦对。”方导忽然想起什么，朝陆予酌也看了眼，说，“还有一件事。”
“今天场务发现外面有站姐，路透的照片和视频已经都让及时删了。我让副导演发通知提醒大家了，不仅是她们，现在暑期游客也多，咱们剧组每天进进出出这么多人，有保安看着也不是万无一失，你们都注意着点，看到形迹可疑的人混进来，一定要及时说！”
他神情严肃，在场的人都纷纷点头。
乔宿星点点头：“知道了。”
方导：“行了，你回去休息吧，明天先拍予酌的镜头。”
乔宿星说完好，视线又落远了些：“陆老师。”
陆予酌正要走，闻言动作一顿。
乔宿星：“谢谢你借我衣服，我回去干洗，然后还你。”
陆予酌手插兜里，微微侧身，瞧着很冷淡：“随你。”
等他转过去，乔宿星在身后无声撇了撇嘴。
他弯起指节，在衣摆上蹭了下。
t恤很柔软，不像昏过去之前碰到的胸膛，硬邦邦的。
一点都不好摸。
-
乔宿星在酒店躺了大半天。
他不仅低血糖，而且还缺觉，从休息室回去后一觉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还是朦胧中感觉到电话震动才醒。
是于辰打来的：“我听说你们有人在片场晕倒了？？真的假的？”
乔宿星人还闭着眼睛，不假思索：“真的。”
于辰十分激动：“什么瓜？？”
乔宿星这下清醒了点：“就是中暑了。”
于辰似乎很失望，啊了一声：“我还以为什么呢。”
乔宿星：“你以为什么？”
于辰：“我看网上说是陆予酌耍大牌刁难人家，把人活活累晕的。”
乔宿星一阵好笑：“你从哪看的？”
于辰挠挠头：“就网上啊，一个瓜主说的”
估计又是营销号估计造谣博眼球，反正陆予酌名声差，片场恶霸之类种种传言多得是，也不差这一个黑锅。
乔宿星无语：“不是的，以后少信这些捕风捉影的谣言。”
于辰：“我也觉得陆予酌不会，最开始的瓜主都跑路了，还有人拿截图在那传，就是黑子故意搞事！”
他义愤填膺了一会儿，才问：“那晕倒的人怎么样了？送医院了吗？”
乔宿星：“没事，现在已经好了。”
于辰：“恢复这么快？”
乔宿星靠回垫子上，懒洋洋道：“是啊，都有力气跟你打电话了。”
对面安静了五秒钟，乔宿星福至心灵的把听筒拿远了一点，随后另一端果然炸开了。
“我靠！！！！你怎么不早说！”
于辰吱吱哇哇的，又是问他到底怎么回事，又是问严不严重，现在怎么样了，乔宿星耐心的一一答了。
于辰琢磨了一会儿，忽然道：“正好我现在放假了，去探班怎么样？”
乔宿星：“时间上方便吗？”
于辰说：“当然啊，我放假了！你等着。”
然后他沉默了约有三分钟，再开口时道：“机票已经买好了，明天的。”
这是什么恐怖的行动力？
乔宿星想到什么：“来吧，正好陆予酌也在，现在刚开机，人还好抓。”
于辰欢呼一声。
他动作很快，第二天下午飞机落地，下车第一件事，就是问乔宿星要了定位，然后直奔片场而来。
算算日子，他们也有一个多月没见过面了。
乔宿星今天只有一场戏，上午就收工了，下午他抽空出去接了趟于辰。
于辰来的时候又推了个巨大的行李箱，乔宿星起初以为是小少爷的各种行头，没想到进酒店后他摊开箱子，拿出了一大堆奶粉、干果、肉脯、糕点等等，还有一些进口包装袋，市面上买不到的补品，他一样样拿出来，通通塞到乔宿星桌上。
“你不是说缺营养吗？那可不行。”
于辰道：“我选的都是低糖的，奶粉也是脱脂的，放心吃。”
小青在一旁都看呆了：“这么多。”
乔宿星推拒道：“吃不下的。”
于辰一指小青：“不还有你助理么，给大家分点也行，跟我客气什么。”
小青一开始还不怎么喜欢于辰闹腾的作风，结果一看满桌的零食，当场就被收买了，还主动问：“你打算在这住几天？”
于辰：“都行，别耽误你们工作。”
乔宿星：“没事，这两天我的戏份不多。”
他把排班表翻出来，“我看看…今晚就是陆予酌的戏，去吗？”
说走就走，晚上七八点钟片场还热闹着。
乔宿星给于辰借了个工牌带上，两人一起出现在拍摄场地周围，刚巧有宣传组的人跑过来：“乔老师，我们想拍点集体花絮作为后期的物料，请问您有时间吗？”
还不等乔宿星开口，于辰就在旁边推他：“去吧去吧，我自己看就行。”
那边围在中间的就是穿着戏服的陆予酌，他脖子都快伸长两米了。
乔宿星：“那你注意点，别乱跑，等下看完给我打电话”
于辰：“知道了！”
乔宿星把场景地图发给他，然后就跟着宣传走了。
花絮拍摄的时间长了点，等他回来，陆予酌这场已经收工了，人皆不见踪影，现场只剩下场务指挥道具组收拾。
乔宿星来回转了一圈，忽然发现，于辰似乎有东西落下了。
那是一套陆予酌的海报集，于辰在酒店里就给他展示过，说这是他妹妹收藏的，特意拿来让他带去签名。
这套海报是前几年随杂志拍摄的，图上的人只穿了件香槟色的丝绸衬衫，深v领口几乎在胸前开了一半，大半肌肉轮廓若隐若现。陆予酌表情很冷，几乎全程都是臭脸，但就是这种狂拽的表情，再搭配各种造型，气场爆炸，雄性荷尔蒙简直要冲破屏幕。
不得不说…这套图还是很会选的。
乔宿星给于辰拨了个电话，得知对方就在附近，于是便拎着海报起身，决定也去找找。
往前走是一段长长的宫道，路过一群坐着的演员，忽然听见有人叫自己：“乔老师。”
是几个年轻艺人，基本都是丫鬟侍卫之类的角色，其中一个看到他手里的海报，惊讶道：“咦，这不是陆老师的海报吗？”
“这套海报是当时杂志发售的随刊赠品，现在有价无市的。”
“哇，乔老师，你也是他的粉丝？”
这东西这么值钱？！
乔宿星本来打算说实话，忽然瞥到不远处拐角一闪而过衣摆，话到嘴边拐了个弯，故意扬声道：“是啊，谁能不被陆老师的圈粉呢？”
大家纷纷哄笑起来。
乔宿星留意着拐角，又聊了两句，就适时道：“我先走了。”
“老师拜拜。”
乔宿星重新朝前走，离红墙越来越近，他唇角弯的弧度加深了一点。
转过弯来，果然跟站在这的陆予酌撞了个正着。
乔宿星率先开口：“这么巧？我们刚还在说陆老师呢，你要是走快点，还能一起加入。”
“不巧，特意停下的。”陆予酌道，“万一在说我坏话，去了岂不是尴尬。”
乔宿星无辜：“怎么会？”
陆予酌哼了声。
陆予酌视线先是不受控制落到乔宿星的脸上，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神采，漂亮得令人移不开眼。
视线一顿，随后又飘走，接着又下意识地低头，看向乔宿星手里那本海报。
乔宿星迎着他的视线，十分坦然举起海报：“我朋友的。”
陆予酌重复道：“你朋友？”
他毫无征兆超前走了一步，意味不明道：“你朋友的东西，为什么在你手里？”
“而且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也成我粉丝了？”
拿着到处走不说，还要故意说让人误会的手段。
这人到底还有多少手段？
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拉进一大截，太近了，陆予酌吐息的余温都能从他脸颊上方扫过。
乔宿星笑容有片刻停滞：“陆老师实力有目共睹，吸粉如吸气，怎么这么不自信？”
他随口胡扯，同时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了半步。
陆予酌心里冷哼。
倒打一耙的功夫倒是挺熟练的。
他正要说什么，就听见不远处传来脚步声，同时有人唤道：“小乔！”
于辰气喘吁吁赶过来：“原来你在这！怎么——嘎！”
他转头的瞬间，像被捏住脖子，直接发出了鹅叫。
就这片刻的功夫，乔宿星已经重新挂上礼貌微笑，将他推到前面：“这是我朋友于辰，也是您的粉丝。”
“请问陆老师可以给签个名吗？”
于辰憋得脸通红，好半天才蹦出一句：“好好拍戏，别惹祸。”
陆予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