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远逢拿着他特地从古玩市场淘过来的旧手机,声音微哑,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给陆徊发语音。
他畏畏缩缩地蹲在包厢门口,身上还穿着一件侍者的衣服,面前是摆满了酒瓶的小推车,颜色缤纷夺目,种类齐全。
“孟哥这是在……”
几人躲在沙发上,大气不敢出,脸色比旁边的墙色还要惨淡,谁也不敢出声询问。
门外的孟远逢年纪比他们小一圈,手段却极其残忍,今天被叫过来聚在这里,每个人想好了自己的下场,努力半天都没能挤出来一丁点笑容。
“别说话,孟哥说什么咱们做什么就是了。”
门开了,孟远逢无视了房间里几个哆嗦得像鹌鹑的大少爷们,径直坐在单人沙发上,散漫地敲了敲桌子,目光冷肃。
“刚才我说的都听清没?”
“听明白了!”
几人异口同声,端端正正地坐着,腿还在桌子下发抖,有人狠狠掐了大腿一把,才逼着自己脸上挤出来一个笑。
“叮~”
屏幕上跳出消息通知,孟远逢静静地看着手机由亮转暗,才慢腾腾地解锁了,回到两人的聊天界面。
“哎呀你怕什么?我这不是来了,真是没用,这点小事也要我来解决。”
通话那头的娇蛮一如既往,仿佛昨晚对方在男人身下哭着求饶的场景只是他的想象。
孟远逢狠狠闭了闭眼,没有回复,划到了颜锐科技这支股票的详情界面,看着比昨日跌了不少的数值,不动声色地勾起一抹冷笑。
严大总裁估计正对着公司的事务焦头烂额,这两天怕是分身乏术,没空关心自己的未婚妻了。
那一边的陆徊可不知道自己的马甲已经被扒个干净,他皱着眉抖了抖毫无反应的手机,贴在耳边听了又听,都没有收到龙傲天的回信。
“坏了,不会已经被打死了吧?”
他还没给人收过尸呢……
陆徊忧心忡忡,旁边的蜥蜴吐了吐舌头,低头看一眼数据,回了句没事,让他放宽心。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体表温度一直挺高,这位是蹲在空调外机面前给你发消息的吗?】
“那还挺可怜的,没处藏了吧……”
左思右想,生怕自己未来的矿山出事,陆徊又发了条语音过去,话语中掩饰不住的担忧。
“你先,嗯,找个凉快地儿躲着,我过去了你再出来,别被他们找到了。”
最后那一句微不可闻的“别怕”消弭在空气中,孟远逢死死盯着屏幕,目光阴鸷,右手用力扣紧了桌面。
呵,摆出这幅善解人意的样子,其实不过是个——
“哗啦!”
桌子上的东西被他摔了一地,平板还尽职尽责工作着。屏幕上播放的影像是他昨晚放在大小姐身上的定位器记录,清晰到他可以看清陆徊的睫毛数量。
一字一句,一举一动,清晰地呈现在他面前。
衬得他昨天的怦然心动就像个笑话。
不过他很快就想起了昨天带走陆徊的男人是谁,不过是个上辈子突发急病草草退场的小角色。最后颜锐科技机缘巧合地落进他手里,核心技术还让他卖出了个好价钱。
这次有些东西没必要再争了,反而是某个人可以抢一抢。
孟远逢整理了一下身上的马甲,微微调整了一下站姿,瞬间变回了平常的侍者形象,对着旁边大气都不敢出的几人扬了扬下巴。
同时看懂了对方眼神里的警告意味,浑身一凛,坐得笔直。陆徊一推开门,就看到一沙发的人坐得像上课的小学生,就差回答问题提前举手了。
这和他想象的欺凌画面不太一样啊?
几乎在他进门的一瞬间,还在cos一二三木头人的大家瞬间动作起来,纷纷掩下看到“少女”容颜那一刻的惊艳,仿佛有无声的镜头按下了开始键。
一杯酒毫无预兆地淋在中间男生的头上,角落里传来几声嬉笑,随即是充斥着恶意的辱骂。
“让你拿个酒还要这么久,曾经的孟少爷不是最清楚这几瓶酒的价值吗?开了却不给我们倒,这浪费的时间怎么算?”
“哈哈,爹妈都死完了,房子都拿去抵押还款,你还指望一个破产户看得懂酒?”
“喂,你们怎么说话的?”
陆徊皱起眉,穿着粉裙子的他像一朵草莓棉花糖,上前几步,纤细的手握住了正对着孟远逢倾斜下来的瓶口,用力一扬——
没拽动。
死死握着酒瓶的徐二少冷汗直冒,谁知道他看到陆徊走过来的时候心跳得多快,下意识就攥紧了手里的东西……
面对着孟远逢的死亡凝视,他慌不择路地松了手,却忘了自己和眼前的女孩子有身高差,就这样,一瓶刚开盖的红酒淋了陆徊一手。
色泽艳丽的酒液顺着合不拢的指缝四处横流,蜿蜒在他裸露在外的手臂上,还有几缕滴进了袖口,浸透了裙身。
众人鸦雀无声,半是痴迷半是恐惧地看着站在中间的两人,偷偷看两眼陆徊又偷偷看一眼孟远逢,切换自如。
怎么刚换的裙子又脏了!
陆徊木着脸,感觉自己遇到龙傲天就没有好事,他刚要检查一下湿的面积大不大,就看到刚才要抡酒瓶的傻大个呲溜一下跪在地上,紧接着孟远逢就一拳锤了上去。
“有什么事冲着我来!”
……等等,如果他眼睛没有出现问题的话,是那个男生先跪的吧?
来不及细想俩人的顺序先后,他赶紧拦住孟远逢,果然,刚才还坐在一边旁观的几人都情绪激动地站起来,向两人步步逼近。
“呦,孟少爷真是贵人多忘事,尊称你一声少爷,还真把自己当人物了?还敢当面打人?”
“打坏了徐二少,你那点破工资赔得起吗!如果这事儿就这么算了,我董三第一个不同意!”
“我张二也不同意!这还在大家面前就敢动手,以后还不知道会怎么着呢!”
“我也不同意,哦,我是左家老四……”
看着几人围成一圈自报家门,陆徊眨眨眼,又眨眨眼,有种微妙的错觉。
怎么更像小学生了……举手回答问题还要报名字,简直像极了要在老师面前留下好印象……
“我自己的事,用不上牵扯别人。”眼看着场面快要失控,孟远逢气得牙都咬紧了,哪儿还想着质问陆徊昨天的事,他冷冷看了一眼一脸无知无觉的大小姐,只觉得失策。
早知道她穿成这样,就少叫几个人了。
“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干了这几瓶酒,就当给几位爷赔罪。”
“等一下,你喝那么多还怎么——”
还怎么送我回家?
后半句话硬生生咽回去,陆徊目瞪口呆地看着龙傲天像一头水牛吨吨吨灌下了桌上的白酒红酒,豪迈地一抹嘴,拽着他就跑。
酒吧门口的灯不停变换着,给狂奔而去的两人涂抹上一层最浓墨重彩的阴影,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陆徊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越来越远的标牌,终于喘出一口气。
往地上一蹲,耍赖不动了。
“我背你。”
见不得陆徊那身小裙子落在地上,孟远逢俯下身,示意少女跳上来,在稳稳接住那熟悉的重量时,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你喝了那么多,还认识路吗?”
戳戳龙傲天的脸,陆徊有点担心他把自己摔下来,面露担忧,又怕人听不见,干脆趴在人耳朵边说话。
“……找不到家你就和我一起睡大街。”
真是服了这张嘴,孟远逢把人往上又颠了颠,没好气地回了一句,目光却情不自禁停在垂在自己胸前晃来晃去的胳膊上。
上面还残留着红酒流过的痕迹,浅浅的,像是蜡烛燃烧后余下的那点红油,晚间的风吹得轻柔,鼻间充斥地都是陆徊身上的味道。
他怔怔地看着,又回想起昨晚听到的东西。
爱一个人,是不会舍得让她痛的。
可是怎么会有人连哭泣都那么……
他吞了下口水,掩住了眸间的暗色。
等到孟远逢费劲地从角落里扒拉出钥匙,陆徊已经在他背上睡着了。
喘着粗气把人抱进家,他轻轻关上了那道吱呀作响的铁门。
躺在床上的少女毫不设防,睡得正香,捏了两三下对方软乎乎的脸,都没能让人醒过来。孟远逢有些心虚地看着陆徊脸上的指印,轻轻揉了揉,反而让那一块红痕扩得更大了。
“好吧,那可不能怪我,我只是不想让你穿着脏衣服睡觉……”
嘀咕了两句为自己脱罪,孟远逢抖着手去陆徊背后摸拉链,来来回回好几次,都快把人摸醒了还没找到。
“哦,原来在侧边。”
赶紧安抚一下被打扰得直哼唧的大小姐,孟远逢鼻尖冒汗,视线飘忽地把那条隐藏的拉链解开,然后默念了二十几遍我不是故意的,才颤颤巍巍地进行下一步。
陆徊在睡梦中并不安稳,骤然换了睡觉的地方,过于狭小的床让他有些不适应。
身上似乎传来蚊子的触感,他猛地伸手一抓,快准狠,把那只可恶的蚊子拍在了胸上,满意地哼哼两声,头一偏,又睡过去。
另一边正在给大小姐盖被子的孟远逢看着自己右手按到的位置,难得大脑宕了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