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监部的增援还有十分钟才能抵达。虎杖七海一组，伏黑真希一组，钉崎野蔷薇与冥冥一组，其他二年级生一组，分别出现在涩谷站13号出口、markcity餐厅大道出口、新南口与文化村大街外。按照计划，四个组的咒术师各自奔向情报中组成【帐】的埋钉点，准备拔除钉子在总监部增援到来前解除【帐】。
20:27，【帐】内涩谷站的普通人正在以一定速度被咒灵消减。
20:31，五条悟现身进入涩谷站。
20:31，同时，【帐】外高专咒术师尽数抵达埋钉点，并尽数跌入陷阱空间。
虎杖当时看到了，地铁站内的那颗卡入地缝里的钉子，也看到了把守在其前的诅咒师。七海拔刀拦住了诅咒师，而虎杖就趁此时飞奔像那颗钉子，地砖的横竖缝隙在他眼前飞速后掠，而就在他脚踩到下一条地砖横缝时，他像是骤然被谁一推后背，整个人往前倒了90°，但是他并没有额头撞地，而是一下撞入了……
地缝裂开的空间里……？
七海冲了过来，抓住了他的手，而此时他和七海已经是垂直的关系了，七海站在地缝之外的地板上，最终还是跟着他一起跳入了这个空间内。
下一秒，头顶地缝闭合。
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
“我把天元的净界缩小，并修改了一下。”
林実转过身，
羂索把真人在收容舱里产生的咒具递给了林実，在林実抬手接过后又抓住了他的手，林実扯了下没扯动，迷惑瞥了他一眼，换了只手收好真人的咒具盒。而对面的羂索抓着他一只手拿湿巾细细帮他擦着指缝里的血污。
“好恶心。”林実脸上直白地露出嫌弃，甩开羂索的手，又扯过他干燥的袍袖在上面擦了擦再松开。“你指的是什么？”
“或许我和小実你提过【死灭洄游】吗？”
林実手一顿，垂着的目光也一窒。
这不是再下个版本的事了吗？
“因为提前抓到了天元，所以虽然时机不成熟，也可以先做几个试验的变体【死灭洄游】在虎杖君他们身上试验一下。”
羂索像讲着奶茶里的小料一样慢慢细数着，“那里面我也有关入刻了咒印的普通人，还有千年前的一些古咒术师，恩……咒灵、漏壶他们也放了进去。而伏黑君那边的空间，我也把他的姐姐放了进去，我猜小実你应该是想让他们团聚的。”
“你应该也不想他们在里面死掉吧？虽然【死灭洄游】我初步的想法是让空间里的咒灵存在都彼此厮杀，最终只剩下一个人，这样好调和里面的咒力浓度——不过如果你在意高专那群人的话，我可以把最终的生存名额增加。”
黑发青年低头，微微偏着垂头，微笑叙说着，而他面上的温柔神情还没保持太久，他的下巴就被谁用盒子抵着抬起，林実很快收回了手，目光与他对视。“你知道我一直在给高专那边通风报信吧。”
林実用的肯定句表示反问。而羂索没听出来林実的深意，只是微笑着安慰林実。“没关系的，我不会介意这点的。”
黑发青年歪头笑起来时眼睛也眯成一条线，眼尾笑盈盈地上扬，就和他头上没入鬓间的缝合线一样。“总监部里都是我的人。高专发过去的增援请求信息都是我收到的。”
林実吸了口气，想明白了一些。他和七海通信的时候自己搭了个网，没用夏油这边的内网，也在房间周围设置了防监听监视的【帐】，按道理七海同他都没可能把信息泄露出去。
原来是总监部里全是内鬼啊，林実猜测高专里也有情报泄露的泄口，倒不一定是高专里的人泄露的，东京的咒术师就这么多，彼此互相认识，谁往外说一句，比如和京都校的朋友说一句，那这件事可能就传出去了。
不过追究这一点也没有意义。林実想着，他像是拿到了一个腐烂了大半的桃子要削皮，刀尖刚刚刺破桃子皮，软烂流脓一样的果肉就滩了他一手，一手馥郁腥甜得恶心的香味。
“如果小実实在想保住他们的性命的话，我把五条悟、虎杖悠仁，还有高专的其他人封印起来就好了，等我计划结束了，新世界已经建好了，再把他们放出来就好。”
“你还蛮会折中的。”林実忍不住吐槽了句。
羂索闻言微微笑着，还没进一步回应就听到林実的话，“你即使已经知道了我想背叛你，杀死你，和我做朋友也没关系吗？”
“这有什么？”羂索宽和又笑意温柔地看着自己对面年轻的友人。灰色干燥的头发，平时会打理得很细致，脸颊上的肉都紧紧贴在骨头上，已经没有婴儿肥了，看起来冷峻削薄，虽然目光常常涣散，但是喜欢压着眉毛看人，好像总在思考什么，很认真的样子。
外表很年轻，心灵也很年轻。
虽然他会故意流露出疲惫老成的气质。
但是真正的老登味是掩盖不住的，真正的疲惫也不是这样的——至少不是这样冷静分析、步步谋算，现在被戳穿背叛那双黑眸也定定地盯着他，还在快速闪烁着思考想着怎么应对。
天元那样蜗居一隅，蚕食着别的年轻人生命，一边说愧疚无奈一边又毫无作为……那才是羂索见过的疲惫又一股老年腐朽气的朋友。
羂索知道林実不是他千年前认识的朋友，甚至可能之前也和他并非是朋友。
但是那又如何呢？羂索确定自己喜欢这一位年轻的朋友，他喜欢这样锐气的气质，也喜欢这样茫然饱受蹉跎还是冷静前进的年轻灵魂。他不自觉会代入一些年长者引导的身份，所以他称呼林実“小実”，告诉他，
“喜欢和杀意是可以并存的。”
“有那么多人打着和平的名号大行战争，也有人为着正义、保护弱小，去屠戮无辜。这都是正常的。”
“我喜欢你这个朋友，你背叛我我也喜欢，你是尸体我也会喜欢。高兴的你我会喜欢，不快的你我也不会讨厌。”羂索温和伸手，似乎想摸一摸对面青年的头发，被他抬起咒具盒挡住了。
“所以小実你如果执意想要阻拦我的话，我就杀了你。把你的尸体像宿傩的手指一样切割为数块，炼作为咒物。等到一切尘埃落定，我再去找一个新的，你喜欢的身体把你复活。”
“……你怎么知道什么样的身体是我喜欢的。变态啊……”
羂索一顿，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又听到林実的低语。
“没想到身为男孩子还会遇到强制爱，好恶心。为什么不是富婆强制爱我……”
羂索：“我也可以是。”
“我才不要双性富婆啊！”
羂索微微一笑，宽容地退开。
“你们可真扭曲啊。”
“唔……这本来就是一个扭曲的世界。不过小実是怎么判定正常还是扭曲的呢？就算我什么都不做，没有发起涩谷事变，如常运行的咒术界就是正常的吗？”
“守旧传统的总监部高层还是会一直排斥高专的新兴势力，包括这次啊，那边也在让我找个机会把搞出了新咒骸的高专校长杀死。然后之前咒术界也要想办法给天元送人同化吧？被奉为咒术界伟光正代表的天元大人，护送星浆体去同化，哪怕牺牲五条悟那种等级的咒术师也无所谓，不过说好听是同化，直白来说——用你们的话讲不就是献祭普通人被吃掉嘛。”
“包括五条悟——那个怪物，一直被咒术界驱驰，一天20个小时待机为咒术界做事，这次涩谷的事明面上冲他而去，高专向我这边求助的时候，总监部里那些被五条悟保护的家伙都没人想救他哦？这样的家伙，虽然兢兢业业，按照你们的价值观，做了不少牺牲保护普通人的事，但是死了也不会被人哀悼记住吧。也只会被人嫌弃麻烦——【怎么这个时候死了，咒灵都还没祓除完就死了，就这还是最强？】。”
“我什么都不做，即使没有我这样的反派，肉眼可见的，会持续下去的【正常】幸福也就是我上面说的那样的吧。”
“你如果讨厌我这样的【扭曲】，应该也不见得喜欢我上面说的【正常】。”
在之前直播间弹幕还在时，林実看到弹幕提过一次【游戏最后的happyending，是最badending的ending。】
林実当时对这句话没有太大感受，他也不能共情玩家们激烈的心情。在见到真人、羂索这样的反派时也只是想着每个游戏都会出现这样极端、但是帅气的反派，应该也挺有人气的，所以……
“那也不是【正常】。”林実按着腰侧咒具盒。
夏油杰也遇到过类似的情况，在看到天元同化星浆体时，觉得天元不对。在看到山村献祭咒术师时，觉得山村的普通人不对。
还没有成年的、更为稚嫩的年轻人遇到觉得不对的事，往南看，往北看，都找不到出路，觉得四面都是面目可憎的、不公的事。陷入了这样绝望的境地。
遇到违背正义的事，就像看到了摆放不正的指针，想要拨乱反正，这是每一个正常的、善良的年轻人都会做的事，怀揣着一腔善意与热情，发现所行的正义也是邪恶，制定了正义规则的上层也满目不堪。无能为力，又总想做些什么改变，就会……
“不过我不觉得一定要在差中选优。”
“诶？两种情况小実不喜欢吗？我看你一直接受良好的样子啊。”
“我当然不喜欢啊。”灰发青年双手拿着咒具盒往后抻了下，在筋骨咔哒一声拉开时叹了口气，在此之前他都像一个灰扑扑的影子一样，边界混沌不清，好像没有喜好，只是像划痕遍布的雾蒙蒙玻璃一样映照着外面的动影。
“我如果喜欢的话就不会一直吐槽了，我一直开玩笑难道是我天性幽默吗？”
“……不是吗？”
“啪！！”
羂索头被盒子重敲了下。
“是我在这种情况下只能开玩笑啊！还能怎么样呢！难道承认【哇塞我都死了还不能休息无缝进入了一个变态游戏项目里本来就一头雾水了，工作遇到上司不给力同事都是卧底客户还联系不上，还遇到双性怪物职场性骚扰真惨啊】这样吗？当然只能开玩笑说一说【不愧是我魅力真强连双性怪物都能倾倒啊】。”
……怎么听起来更惨了。
“姑且一问，后面指的那个双性怪物不是我吧？”
林実眼球往上瞥了羂索一眼。
羂索：。
“所以小実的选择是什么？”
“和我站在一起，还是你要去涩谷救人？”
林実顿了下，垂头慢慢开口，“……刚刚有个人告诉了我另一个选择。不过那个选择容易让我丢掉工作……不过死人的工作也没什么可珍惜的，死了还要珍惜工作听起来更可怜了。不过……率会飙升超级多，等会儿也会很麻烦。明明不是工作内容还要做这种给自己找麻烦的事……一点也不成年人……”
灰发青年垂头只露个发顶在那儿碎碎念着，虽然在羂索眼里也还算可爱，不过他还是蹙眉笑着催了句，“小実？”
“恩。”
灰发青年抬头，红色的眼睛盯向他，流下红色的血，“夏油。”
“恩？”羂索愣了下，看到青年红色左眼里的黑色勾玉动了动，好像转了下，下一秒黑色又融动，正闪烁着另一道万花筒花纹的影子。
羂索看着青年身后盒子脱落，手指转过匕首来——那是他之前提过的，由咒灵真人产生的，特殊的，能够分割一体双魂中灵魂的咒具。他一直防备着其他人拿到这个咒具对藏有宿傩灵魂的虎杖悠仁下手。现在……
羂索低头，看着捅进自己胸口的匕首，时间好像停滞了一瞬，万事万物在他视野里像沉暗了片刻。羂索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刚刚不能调用起身体躲开。
他有些迷惑，视野、神智都在闪烁着，然而就是这种时候，他先关注到的居然还是林実。灰发青年离得太近了，又没有五条悟那种无下限，他胸口血液一下喷出，青年本就冷白的脸顿时半张全是艳丽的血色。
……好可怜，精细打理过的头发上都是血浆了。
“夏油，你怎么样？”
羂索嘴唇微动，想要回应林実。
却在自己体内听到了另一道声音。
“我没事。”
“不过実先生，你那边来不及了吧？”
“啊……是的。”羂索听到林実似乎很苦恼的声音，他好像狠狠抓了下脑袋，“……已经60%了，还在涨……来不及了，我先走了。”
【熔断率：61%……62%……65%……】
在灰发青年闪身离开后，羂索终于可以毫无阻拦地，看到林実刚刚身后的玻璃墙了。玻璃墙上四方都是飞溅的血液。不过中间那块刚刚被林実挡住的地方是干净的，刚好留出了块一人大小的干净的玻璃。
羂索刚好能看见一个清晰的自己。
黑色长发的青年穿着袈裟长袍，胸口大洞，还在汩汩地流下血，看着玻璃里远走的人影，四角黑纹的血红色右眼弯了弯，也在汩汩流血。
……
“一路顺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