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成亲

    凤鸣朝阳,吉时已到。


    迎亲队伍捧着瓶烛香球、纱罗妆奁、裙箱衣匣整装待发,负责抬喜轿花担的轿夫们姗姗来迟,裴怀瑾与裴怀安祭拜过家庙后,抱雁准备出门迎亲。


    却有宫里的一位黄门奉圣上口谕而来,急召裴怀瑾进宫议事。


    圣命难为,迎亲一事只能交由七弟裴怀安代迎,裴怀瑾脱下喜服,换上官袍便随黄门进宫了。


    沈府的人见迎亲队伍前只有裴怀安一人,不见裴怀瑾的身影,得知缘由后,虽无奈但也只能接受。


    窗阴渐渐东去,奠雁礼后,前院的迎亲队伍鼓乐催妆。


    沈悠然头顶繁重的头冠与钗环,缀着珠玉的销金盖头将她的脸遮得严严实实,眼前只一片喜庆的红,其余的什么都看不见,全凭旁人扶着,引着,直至走到喜轿前,她瞧见一抹红色的袍裾,晓得那是为她举着轿帘,即将成为她夫君的裴怀安……


    心跳倏忽变得很快,她下意识地扭头想去看对方的模样,盖头上的珠玉随着她转头的动作碰撞出清越的脆响,与他那句“仔细脚下”重叠在一起,她一时没能听清楚他的声色,也无从看到他的容貌……


    俯身进了喜轿,迎亲队的人唱起歌谣讨要红包,一番热闹后,两台喜轿并排而行,迎亲队伍与送亲队伍合成一队,宛如一条红色的游龙,浩浩荡荡地朝裴府进发,成为城中一大盛景。


    清风拂帘,喜轿随着抬轿人整齐的步伐有规律的颠簸着,自卯时开始沐浴梳妆的沈悠然,被轿子颠出了困意,脑袋一点一点的,半睡半醒间,轿子突然一个急转弯,她不妨,身子不受控制地撞在轿子一侧,头上的凤冠被撞歪,扯得她头皮生疼…


    而后轿子骤然颠簸许多,比不得方才的不紧不慢,这会儿像是轿夫们抬着她飞奔,颠得她在轿子里无法安坐。


    轿外传来一片嘈杂的叫嚷声,沈悠然从中听到青禾尖利的叫喊:“有人抢亲了!快救我家姑娘啊!”


    抢亲?


    那不是娘亲讲的故事里才会发生的事情么?


    如今朗朗乾坤,昭昭日月,竟然还有人敢行抢亲之事?


    事发突然,沈悠然顾不得礼数,掀开盖头,从小窗中探出头去瞧外面的态势。


    入眼先看到姐姐的喜轿,与自己的一起被抬着往一条深巷急速而去。四个抬轿的人生得俱是魁梧强壮,即便肩上扛着轿辇,也丝毫不影响他们脚底生风,疾步如飞??。


    往后看去,又有一拨人持刀横在巷口,拦住了紧追而来的迎亲与送亲队伍。队伍里的人虽多,手里却无一件能与人打拼的兵刃,一时拦在巷外,乌泱泱的堵成一团。


    余光瞥见姐姐也从喜轿中探出头来,沈悠然惊慌无措地看向她,吓得要哭:“姐姐……”


    沈云姝脸色发白:今日这出,她哪里猜不出是谁的手笔?


    竟没想到他连律法都不顾了,抢亲这种违天逆理的事情他也敢做?早知他丧心病狂至此,当初就该将事情做得再绝些,叫他在牢狱里待上一辈子才好。


    不过此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饶是沈云姝心底亦慌成一片,面上也只能强作镇定,安慰妹妹:“不怕,有姐姐在。”陆翊是冲着她来的,若真被他抢了婚,她也一定会想尽办法保全三妹妹。


    正做了最坏的打算,忽听一声箭鸣,一支白羽箭破空而来,转瞬没入一个抬轿人的后背,那人应声倒地……


    沈云姝的轿子随即失了平衡,连人带轿摔到了地上。


    箭啸声再次响起,三箭连发,抬轿人见事不妙,只能弃轿而逃。


    沈云姝被摔出轿外,看到妹妹亦从轿中爬出来,小脸惨白地扑到她怀中:“姐姐,你没事吧?”


    “我没事,走。”沈云姝顾不得身上疼痛,拉起妹妹往后逃去。


    一张销金盖头随着她们的跑动飘落在地上,另一张被凤冠朱钗勾缠着,堪堪曳在身后。


    幸而巷口的迎亲队伍也在此时破开了阻拦,前来相救。


    混乱之中,婢子仆从们将她们层层护住,有人捡回了那张销金盖头,交由全福人,全福人挤进来,看了姐妹二人一眼,随即将手中这张盖在了沈云姝的头上,又捞起沈悠然朱钗上挂的那张,给她盖好,随后将她们扶回轿中,另指了几人来抬轿。


    只是队伍一时还走不了,因为有几人在方才的混乱中受了伤,尤其是急于护主的两个陪嫁丫鬟青禾与琼枝,一个伤了手臂,一个扭了脚,裴怀安拨出几人,将受伤的人先送去附近的医馆。


    抢亲的歹人被捉住了一个,此事委实恶劣,裴怀安特意指派自己的随侍庆梧将那人扭送去府衙,请府尹务必严查此事。


    而后才得以抽空同方才那位仗义出手的持箭郎君道谢:“今日若非郎君出手相助,恐怕不能善了。郎君如何称呼,今日可有空来府上喝杯喜酒,我得好好感谢你……”


    持箭的郎君眉眼深刻,轮廓硬朗,一双黑沉沉的眸子往落下帘子的喜轿上看了一眼,淡淡道:“某姓梁,今日还有事,便不去贵府叨扰了……”


    “那你家住何处?改日我请你喝酒……”


    “举手之劳,郎君不必挂怀。”那人朝他微一颔首,便握着弓箭离开了。


    因着这番突如其来的变故,队伍耽搁了许久才重新启程。


    抬轿的那几人气力差些,走得慢,轿子也抬得不稳当。沈悠然被颠得七荤八素,又因着方才受了惊吓,神情恹恹,早已没了上午的欣喜与憧憬。


    抵达裴府时,已将近入夜。


    沈悠然眼皮沉沉地被搀扶下轿,踩着轿前铺着的青色席布进门,跨马鞍,坐虚帐,拜香案,拜诸亲,而后被一众亲戚仆婢簇拥着去了新房,等待新郎官过来与她行交拜礼与合髻礼。


    依着流程来说,裴怀安应该很快会过来的,可是沈悠然等了好一会儿,却只等来两个婢女来送饭菜和茶水,并与她道:“少夫人先用些饭,若有其他需要,随时吩咐婢子们……”


    沈悠然有些疑惑:“裴……夫君什么时候过来?”


    “婢子不知,可需婢子去打听打听?”


    罢了,人就在前院,倒也没有必要去打听。


    沈悠然说了句“不用”,然后隔着碍事的盖头,简单吃了些东西,又解决了内急,随后回到床上静坐。


    新房内静静的,一双龙凤喜烛安静地燃烧着,软纱红帐下的身影渐渐歪了下去,不多时,绛红的鸳鸯锦被上多了一个酣睡的人儿……


    另一边,沈云姝头上的盖头同样未掀,她知裴怀瑾人在宫中,身为弟弟的裴怀安只能代替兄长迎亲,不能代替兄长与她完成剩下的礼仪,于是便叫房中侍奉的婢子们先下去,她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白日里出了那样大的事情,让她现下心里仍有余悸。虽然猜测是那人筹谋的,但心底更希望这是一场无妄之灾,否则一旦被查出背后之人是他,牵连家人不说,更怕他败露之后存心攀咬,要她也不好过……


    心下思虑着这团乌糟事儿,隐约听到外间的婢子们窃窃私语了什么,而后有一位婢女进来,毕恭毕敬与她道:“少夫人,方才前院派人过来,说老太爷的病症发作了,七少爷过去陪老太爷了……”


    “知道了。”虽疑惑裴怀安去陪老爷子的事情为何要说给她听,但转念一想,约莫只是丫鬟随口多说了一句。


    “那少夫人您先休息,奴婢去厨下端些吃食过来……”


    “好。”沈云姝没有多想,随口应了一声,又陷入陆翊带来的烦扰之中。


    *


    天如墨,月色如霜,裴怀瑾踏着满地的月华回到裴府。


    府中灯火煌煌,亮如白昼,红绸锦色,满目皆喜。


    婢仆们见他回来,立即分头忙碌起来。


    沈悠然迷迷糊糊被扶起来,以为自己只小睡了一会儿,揉了揉眼睛,强打起精神坐直了身子。


    不多时,身边的床榻一沉,沈悠然吸了一鼻子清爽好闻的沉水香。


    婢子们迅速站做两排,依着先前礼官交代的流程,先将秤杆递到郎君手中。


    裴怀瑾接过,伸到盖头下轻轻一挑,一张被揉红了眼角,胜似海棠醉日的娇美面容便呈现在他的面前。


    嵌满了珍珠宝石的凤冠,衬着那张傅粉施朱的脸越发美艳精致,只是一双眼睛蒙着惺忪之意,带着几分茫然望着他,显出几分娇憨无措来。


    半年前在虹桥上的惊鸿一瞥,与眼前的美娇娘重叠起来。


    “抱歉,让你久等了。”


    清润的声音落在沈悠然的耳中,如珠玉相撞,清冽好听。


    沈悠然怔怔地看着对方:大姐姐诚不欺她,这位裴家七郎当真玉样容貌,清朗如松风水月,好看极了。


    更难得他双目清明,沉静如水,丝毫不见浪荡轻浮之气。


    先前在大相国寺的庙会上遇到时,他还是个油腔滑调的,没想到今日正经起来,竟也似谦谦君子一般。


    沈悠然心中窃喜,身上的困意,倦怠,与白日里受过的惊吓一扫而光,喜滋滋地与对方喝了交杯酒,行了合髻礼。


    甫一结束,便有婢子上前收拾床铺,另有两人拿上衣物,服侍她去净房沐浴。


    因着晨起沐浴过,两人都未在此事上花费太多的时间。


    裴怀瑾沐浴回来时,寝房中的婢子们都已经退下了,房中各处的灯烛已熄,只留桌案上一对龙凤喜烛,映照着床边纤秾合度的新妇。


    洗净铅华的人儿露出水木清华的好肌骨来,少了几分瑰姿艳逸,多了几分玉软花柔,像一株沾着露水的铃兰花,静美不可方物。


    她似乎对幔帐下的一根绳子很感兴趣,扯动间,外间不断响起清脆的铃铛声响。


    “这个绳子是做什么用的?我方才问她们,她们只是笑,都不告诉我……”


    她扭头问他,明眸皓齿的人儿被烛光照得愈发晶莹动人。


    裴怀瑾走过去,拉着她一起坐下,将那根细绳从她手中解救出来,外间的铃铛声响随之戛然而止。


    他顺势握住她的手,替她解惑:“叫水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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