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40

    第31章 第31章打搅想要压着她,想要……

    “大人,很疼吗?”苏绾缡有些不敢再动了。

    这样严重的伤势,血肉还没有长好,她已经很小心了,可没有想到还是弄疼了萧执聿。

    苏绾缡看他脸色这般不好,实在不敢再揽这活,叫萧执聿凭白受苦。

    她连忙道,“我去找章太医。”

    话落,苏绾缡便要离开。还未走出两步,就被萧执聿抓着手腕扯了回来。

    苏绾缡低头,看他垂着脑袋,开口的声音都带着哑,“继续。”

    苏绾缡咬了咬唇,再看他伤势,才上了一半药就走,好像的确不好。

    于是不再挣扎,继续上前为萧执聿上药。

    这一次,她更加小心了几分,手上的动作也更加轻柔。

    清雅兰香拂面,萧执聿胸膛微微起了一息,他偏头望去,见着苏绾缡未着脂粉的瓷白小脸,满头青丝垂至两肩,比之她往常簪发的模样多了几分温婉。

    香鬓松散,唯夫可见……

    他喉头滚了滚,心间骤然升上一

    阵满足。

    沉黑双眸雾色越染越深,他眸光游移到她嫣红的唇瓣上,觉得口渴得紧。

    想要压着她,想要尝一尝,想听她哭,想舔……

    萧执聿胸腔浮动,长睫微颤,不动声色偏过了头去。

    理智终究还是占据了上风。

    她今日不怎么怕他了,他莫要再将她给吓着了。

    “上好了?”萧执聿清了清嗓子。

    “嗯嗯。”

    苏绾缡重重点了点头,呼出了一口长气,总算是完成了这项艰巨的任务。

    连忙拿起手边的纱布为他缠上。

    苏绾缡长这么大,从未见过男子裸露的身体。

    方才因为要上药,苏绾缡的视线都被那道蜿蜒可怖的伤口吸引了过去。

    生怕因为自己,而叫萧执聿伤势更加严重。

    可眼下为他缠上纱布,一圈圈紧缚下,萧执聿紧实有力的肌肉线条凸现。

    他肩背流畅,手臂上虬起的青筋脉络分明,整片裸露在外的肌肤无不彰显着属于男性的强烈压迫。

    苏绾缡一下红了耳尖,连眼神都开始飘忽了起来。

    她指尖落在上面,只觉得发烫得紧,像是被火星撩过一般,一股麻意阵阵涌上。

    苏绾缡屏住了呼吸,动作也开始变得有些僵硬。

    纱布缠绕至萧执聿身前,苏绾缡不可避免要走到萧执聿面前。

    她蹲下身来,将纱布穿过他的腰身,指尖避无可避落到萧执聿的腰腹上,轻柔指尖拂过,刮蹭到他紧实的肌肉,一瞬间叫他绷紧了身子,呼吸更重了几分。

    感受到萧执聿的变化,苏绾缡下意识抬眼,猝不及防撞进那双沉黑如渊的双眸。

    此刻犹如暴雨前夜风起云涌,又如暗中窥伺猎物的野兽,总之,危险得紧。

    苏绾缡眨了眨眼,立马重新垂下了头,她努力将自己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缠绕纱布上,眼神却不受控制地落在了萧执聿腰腹间一条清晰纵线上,眸光顺着那道线蜿蜒深处……

    苏绾缡整张脸都烧了起来,连忙穿过纱布起身,又在萧执聿身后缠绕。

    她已经顾不得什么了,只想着赶紧缠完离开,索性就没有再绕路走到萧执聿身后。

    直接站在了他的身前向后饶一圈。

    她弯身,几乎像是给了萧执聿一个拥抱。

    由于心中有事,苏绾缡自己也没有发现,他们这样的距离有多亲近。

    肩上的发丝低垂,落在萧执聿裸露在外的肩头,随着她的动作,来回轻柔柔滑动。

    鼻尖再次涌来那股熟悉的兰花清香,方才被压下的燥意又重新涌了上来。

    萧执聿偏头,看见苏绾缡瓷白下颌在自己左肩头来回,温热的呼吸时不时在他耳廓扫过,他清晰地看到苏绾缡脸上的细小绒毛,看到她红透了的耳垂上那一颗红痣……

    指腹有些发痒,他忍住想要捻一捻她耳垂的动作。

    见她侧眸望来,又不着痕迹转过头去。

    终于最后一圈,苏绾缡重新蹲下身来,在萧执聿腰间打了一个结。

    萧执聿睨眼看她,漆黑眼眸犹如被泼上了一台浓墨,雾霭沉沉。

    要结束了吗?

    她要离开了吗?

    她要去找贺乘舟了吗?

    她也会给贺乘舟这样上药吗?

    指尖忍不住轻抬,心里的声音不断放大,呼啸着卷入他的脑海里。

    一圈圈妒意涌上,猛烈拍打他早已自我建设好的门窗,只差一点,就能毁掉基柱。

    拉住她,留下她,叫她只能和自己在一起,叫她只能看得到自己……!

    最后一步落尾,苏绾缡抬头,想要告诉萧执聿好了。

    可对上他眼眸时却骤然僵在了原地。

    像是世间最幽黑的深潭,窥不见底色,透不进光亮。

    苏绾缡常常觉得自己看不透他,即便那双眼睛里含着笑,却也像是与所有人都隔了一层厚重的冰层一般。

    可那双眼睛却能如沼泽一般,你看不透他,但却能够被带着沉沉下坠……

    又是昨夜那样的眼神!

    苏绾缡瞳孔一滞,昨夜那种铺天盖地让人几欲窒息的感觉再度涌上,像是一张密网一般将她层层束缚,网罗在独属于萧执聿的气息下。

    心跳无端加快,舌根不自觉开始发麻,壁腔内的伤口似又在隐隐作痛。

    苏绾缡脑海里浮现出萧执聿昨夜的模样,她拼着力气喘息躲避,却被他压着上前,被迫承受他渡过来的每一寸呼吸。

    那个陌生的萧执聿,那个并不算温柔的吻,莫名的,清晰的,再次涌现……

    萧执聿眼神一寸寸梭巡,如有实质一般的眸光撩起她每一寸皮肤的颤栗。

    他抬手,忍不住捧起她的下颌,如获至宝一般虔诚,指腹缓缓摩挲她的侧颌,激起她一阵痒。

    他喉间不由滚了滚,慢慢倾身……

    “萧执聿,外面都闹得天翻地覆了!你在里面躲清闲?”

    突然,一道突兀的声响从外间传来,下一秒,人便已至帐内。

    旖旎气氛瞬间被打破,苏绾缡立马回神,如同受惊的鸟儿一般,迅速起身离得萧执聿老远的距离。

    她眼神频繁眨动,整张脸红得如同火烧云一般,看着恨不得将整个脑袋都埋进地里。

    宋先禾愣在了原地,怎么也没有想着帐内竟然是这般情形。

    这……还是大白天吧……

    宋先禾有些汗颜,萧执聿这么急不可耐?!

    “宋大人既有要事,绾缡先行告退。”苏绾缡呼吸急促,脑海里疯狂想着说辞。

    话的尾音还未消,便见她立马屈了屈膝,脚底像是抹了油一般跑了出去。

    宋先禾甚至来不及阻止。

    他……什么时候说有要事了……?

    宋先禾收回僵硬在空中欲要拦住苏绾缡的手,叹了一口气转过身来,跑那么快……

    刚一转身,宋先禾猝不及防感受到一阵寒意袭来。

    他抬眼,只见落坐在塌边的萧执聿眸光似刃,像是要将他一片片凌迟一般。

    宋先禾有些欲哭无泪,他也不知道这里面是这样的情况啊!

    他讪笑了一声,“哈哈哈,你们兴致挺好。”

    “你最好有事。”萧执聿睨了他一眼,低头拢上自己散开的外衫,似在等着宋先禾给他一个合理解释。

    宋先禾手扶了扶额,暗自咬牙,自己怎么就看见了不该看见的,打扰了不该打扰的。

    宋先禾此刻恨不得戳瞎自己的眼睛,也好过被萧执聿折磨。

    他脑袋灵光运转,将自己收集来的信息一股脑道了出来。

    “我们的人去查了,那剑柄上,确是齐王旧部的符印。”宋先禾一本正经道。

    萧执聿抬眼,眸里毫无波动,等着他的下文。

    显然并不买账。

    宋先禾咽了一口唾沫,继续道,“我们在林中还发现了程伯侯的人,在我们的人去之前,他们从那老虎的尸体上找到了银针。”

    这一次不等萧执聿的反应,宋先禾就一手摸着自己的下巴,另一只手扶着这只手的手肘,在月门处来回踱步,做沉思状。

    “看来,这老虎突然发威是程伯侯推贺乘舟上位的跳板。这程岩安怎么就看中了贺乘舟?”

    宋先禾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他转头看向萧执聿,想从萧执聿这里问出一个答案,却在触及到他的眼神时骤然想通了一切。

    宋先禾弯了弯嘴角,乐了一声,“看来你棒打鸳鸯散的事,是被程岩安知道了。”

    有意思……

    宋先禾自动吞掉了最后一句话。

    但是即便如此,宋先禾还是无可避免地得了萧执聿几记眼刀。

    他轻咳了咳,不自在地耸了耸肩,终于正色了起来,“程岩安扶贺乘舟上位,分明是冲着你来的。你与他有夺妻之恨,这朝政之上,除开程岩安,贺乘舟一定是最恨你的人。所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虽说他贺乘舟不成气候,可难保今后不会给你使绊子,不如眼下,就断了他的打算?也给程岩安一点苦头?”

    宋先禾知道,凭借萧执聿睚眦必报的性子,是不会放过这样一个机会。

    更何况,如今贺乘舟还深陷齐王旧部刺杀一案,有了这个罪名,程岩安就算最后能够脱得干净,也得惹上一身骚!

    贺乘舟……?

    萧执聿轻喃了喃这个名字,

    唇边滑过一道讥讽,“圣上不会轻易对程岩安下手,他乐见其成臣子间互相斗法。贺乘舟……我还有大用处。”

    这话的意思,便是不打算动他了。

    宋先禾有些震惊,萧执聿何时这般好说话了?还是对着苏绾缡心尖尖上的人?

    再看他眸底的玩味,宋先禾瞬间了然,不禁为贺乘舟打了一个寒颤。

    落到萧执聿的手中,还不如此刻被圣上处置了的好。

    看来,以后还有得闹……

    “还有一个事情,安宁郡主昨夜失踪了。”

    第32章 第32章归来她现在是不得了了……

    宋先禾将这个消息告知了萧执聿,“如今,营地内几乎传遍了,但没有人敢大张旗鼓说些什么。圣上还亲自派了自己身边的人去寻。”

    萧执聿蹙了蹙眉,有些没料到这步棋的走向。

    宋先禾倒对此没有太当回事,看萧执聿眉头紧锁,又想起方才的事情,忍不住又要上前鼓舌,“所以,你们刚刚……”

    宋先禾现在还记得他方才进来时的情形,苏绾缡蹲在萧执聿的面前……萧执聿好像捧着她的脸……

    宋先禾觉得鼻间有些充血,大白天玩这么刺激?

    萧执聿还有这癖好?!

    宋先禾还来不及燃烧熊熊好奇之心,脸上的笑意还没有完全褪去,就被萧执聿黑着脸提溜着扔了出去!

    他一介文臣,整个人用弱不胜衣形容都不为过,此刻轻易就被萧执聿给扔出了营帐,还来不及喊冤,萧执聿就已经撂下帐帘,绝情离去。

    于是,胤朝最是温润雅致的首辅大人,竟然被人气得做出直直将人从营帐里丢出来的事情顷刻之间传遍了整座驺虞山。

    不少人暗地里猜测,这宋编修究竟是做了什么事,竟然触怒了那么好脾气的首辅大人。

    宋先禾向来也算是风流人物,从来都是被人圈在话题中心的人。

    他一向习惯了这样的风头,也享受这样的风头。

    可是如今,这样被萧执聿生生从营帐里面丢出来的风头,他可不要!

    这一次算是脸都丢尽了!

    宋先禾对此是恨得牙痒痒,为了一个苏绾缡,他连兄弟友情都不顾了!

    可恶!

    苏绾缡自出了营帐,就赶去了太医蜀,一来是为萧执聿煎药,二来也是借着这个名头询问一下章太医关于贺乘舟的伤势。

    萧执聿竟然派章太医为贺乘舟诊治,那想来,这人定然就是他的人。

    苏绾缡倒也不怕会传出什么闲话。

    “贺大人的伤势不算严重,大多都是皮外伤,只是看着流血得厉害,上好药,好好修养几日便可恢复。”章太医如实禀报道。

    看苏绾缡脸上的担忧逐渐落下,章太医微微清了清嗓子,意有所指道,“不过,萧首辅的伤势倒是有些严重,还需要夫人好好照看。”

    话落,苏绾缡脸腾得一下就烧了起来,章太医这番话,她岂会不明白。

    身为妻子,不关心自己丈夫的情况,却反而关心起了其他男子来。

    苏绾缡屈膝,“多谢章太医嘱咐,我会注意的。”

    她端起煎好的药放进了食盒里,离开了营帐。

    路上,看着一队队人马出动,苏绾缡不禁好奇,她偏头问连枝,“发生了何事?”

    “夫人,听说安宁郡主昨夜一夜未归,似是失踪了。”连枝上前了几步,压低着声音道。

    “程伯侯的人找了一个晚上,都不见人影,今日,圣上也派了人去寻。”

    苏绾缡蹙眉,好端端的,程清渺怎么就失踪了?

    她是程伯侯的女儿,会不会是……被昨日那些刺客掳了去?!

    “大家都在传,安宁郡主或许是被昨日那些刺客掳走了。”像是印证苏绾缡的话般,连枝立马接着道。

    “她是程伯侯的女儿,那些人定然是要用安宁郡主的性命和程伯侯,甚至是……圣上谈条件。”连枝前倾了倾身子,在提到“圣上”二字的时候,声音更低了几分。

    安宁郡主失踪,若真是被刺客掳走,至少可以证明一件事,此次密林刺杀一案,确与程伯侯并无关联。

    如此,贺乘舟就成了唯一一个疑点重重的人。

    圣上作为皇子时,就一向与齐王不对付。

    如今齐王伏诛,可是曾经追随过他的那些旧人却是依旧不肯向他投降。

    圣上对此一直心里都有一根刺。

    此次贺乘舟饶是救了圣上,可是他本身出现在那里实在奇怪。很难不让人设想,这是贺乘舟的自导自演。

    就连此刻,苏绾缡也不得不怀疑,贺乘舟怎么碰巧就出现在圣上身侧,为他挡了突然发飙的猛虎,恰巧还碰见了齐王旧部的刺杀。

    密林那么大,圣上身边高手如云,怎么就让贺乘舟插空救下了圣上呢?

    他的功夫苏绾缡不是不清楚,勉强保护自己可以,但是若要再救一个人,实在捉襟见肘。

    贺乘舟,你到底要做什么……

    “按理来说,昨日就该派人搜山,驺虞山上的军马如此多,若是早早告诉了圣上,定然立马就能找回郡主。如今一夜已过,竟然还秘而不宣!无非就是害怕郡主失踪消息走漏,一夜未归,败了女儿家的名声。可是,名声就这么重要吗?连人命也顾不得了!?”见苏绾缡没有反应,连枝继续自顾自说道,越说心里越来气。

    她皱着一张小脸,“若是被刺客掳去了还好,可要是是一个人走丢了,这荒郊野岭的,也不知道……”

    “别胡说!”苏绾缡听得害怕,连忙打断了连枝的话。

    想起程清渺那轻抬下颌的娇贵模样,无论是被刺客掳走,还是一个人走散在了山林,恐怕都有的她的罪受。

    苏绾缡心里有些难过,只能祈祷程清渺能够平安归来。

    主仆二人叹了一口长气,朝政大事是男儿家的大事,可是利益纠葛,福祉纷争,却少不得将女儿家给拉入。

    二人情绪都有些低落,踩着不平的石子路返回,还未走出几步,便听见身后不远处一道马儿长鸣。

    众人都被吸引了视线望去,只见一辆高头大马上,程清渺稳稳坐在了上面,她双手扶着身前的马鞍,一如既往高昂着头,眉眼间露出几分矜傲。

    只是或许头顶的太阳略微有些耀眼,照得她眉目有些睁不开。

    一夜过去,她身上并未显出任何狼狈,衣服如新,就连发髻也并未散乱多少。

    那模样,哪里像是失踪了一整夜,倒像是刚从马场上回来一样。

    而就在她的身下,马腹侧前,一位男子正牵着马儿的缰绳往这边走来。

    瞧着像是她的马夫一般。

    “七皇子?”连枝疑惑出口。

    看苏绾缡向她望来,连枝连低声解释道,“这位七皇子,唤祁铭。是跟显朝太子一起来的胤朝。只是生母位卑,大家都忙着巴结太子。再加上他为人也低调,没什么存在感。”

    七皇子……祁铭……

    苏绾缡闻言重新望了过去,这才仔细瞧了瞧那人。

    方才之所以将他认作马车,倒不是因为此人其貌不扬。

    只是因为比起程清渺,这位七皇子实在狼狈。

    衣袖边被划破了好几道口子,隐隐能够看出里间翻出的血肉。衣摆处也撕烂了好几处,脸颊上更是染上了细灰,仔细看,侧颌处还有一道横裂的伤口,似在渗血。

    想来,也是经历了一场恶战。

    “郡主回来了!快去禀明侯爷,郡主平安归来了!”有人在看清来人以后,连忙喊道。

    刚出动的军马也停了下来。

    程清渺下了马,被采儿服侍着进了自己的营帐里梳洗,而七皇子也被自己的属下领走。

    “这七皇子怎会和安宁郡主待在一块儿?”连枝疑惑出口。

    “我们回去吧。”苏绾缡无意掺和这件事。

    总归,程清渺平安归来就好。

    苏绾缡端着煎好的汤药回了营帐,萧执聿此刻正坐在案后处理事宜。

    看见苏绾缡回来,他眼神不动声色落在了她手上端着的漆盘上。

    “大人先喝药吧。”苏绾缡将汤药端出,放在了萧

    执聿手边。

    “你去太医蜀了?”萧执聿放下手中狼毫,抬眼望她。

    “是。”苏绾缡点头,“章太医说,大人的伤势很严重,需要好生将养。”

    萧执聿眼神下滑,落在手边一碗浓黑的汤药上,浮动水面倒映着苏绾缡平静脸庞。

    他凝视着那碗药看了半晌,终于端了起来,一饮而尽。

    “多谢。”萧执聿放下碗,他看向苏绾缡微微笑了笑,眸光温柔。

    “这是绾缡该做的。”苏绾缡微垂眼睑,躲开他的眸光。

    “那以后,还要多麻烦绾绾了。”萧执聿轻弯嘴角,话语里含着呢喃。

    那声“绾绾”缠绵稠扬,像是耳边细语一般,落进人的耳中撩起人一阵酥麻。

    苏绾缡不自在地低下了头,明明离得这样远,可萧执聿的声音就像在自己耳边呢喃一般,她甚至好像感受到了他的温热呼吸洒在自己耳廓。

    “大人公事繁忙,绾缡就不打扰了。”苏绾缡拿走青玉碗放进了漆盘里,迅速端走。

    看着苏绾缡逐渐远去的背影,眼见着她最后一片衣角消失在拐角处,萧执聿眼眸里的笑意渐渐冷淡了下来,直至无波无澜。

    他开口,嗓音像是冬月的寒冰,不轻不重却带着凌冽的压迫力,“轻尘。”

    “去太医蜀唤章太医。”

    一刻钟以后。

    “夫人,找臣打听了……贺司封的伤势。”章太医弯着腰身,支支吾吾了半天还是禀明了实情。

    他额上冷不防冒出冷汗,在说出这番话以后,明显感受到帐内的空气更凉了几分。

    萧执聿坐在案后,他长眸微眯,良久,似轻轻哂笑了一声,那从鼻尖溢出的冷哼,轻的在空气中还来不及打一个旋儿就瞬间消散。

    却依旧压得在场的二人喘不赢气。

    送走章太医以后,萧执聿问道,“她人呢?”

    她现在是不得了了,懂得拿自己当幌子了……!

    眼下不见人影,是去贺乘舟那里了?嗯!?

    萧执聿忍住胸腔间的戾气,有点想毁掉点什么!

    “夫人在安宁郡主处!”未免萧执聿误会,轻尘连忙说道,避免萧执聿先行发火。

    程清渺……

    萧执聿蹙眉,他抬眼望向轻尘。

    她什么时候与程清渺这般熟悉了?

    别人才刚回来,她就迫不及待的去看别人了?

    “是安宁郡主唤的夫人!”

    察觉到萧执聿的戾气似乎并没有减少,轻尘赶忙补充道。

    不是全须全尾地回来了吗?有什么好看的!?

    轻尘发了一个抖,怎么感觉大人情绪好像更不好了,他说错什么了吗?

    第33章 第33章揣度“你又怎知,我不……

    苏绾缡也没有想到,程清渺回了营地,竟然第一件事就是召见自己。

    听说所有来看她的世家贵女,朝臣民妇通通被她拒在了门外。

    她只想要见自己。

    苏绾缡觉得奇怪,但郡主召见,又不得不去。

    入了营帐,苏绾缡上前,只见程清渺只着了一身素白里衣坐在床榻上,满头青丝垂落,像是才刚沐浴完不久,一副将要休憩的模样。

    抬眼见着她来了以后,一张皱着的小脸瞬间展开了来。

    见她欲要行礼,连忙跳下床阻止了她。

    “大家都来看我,你为什么不来?”程清渺拉住她的手臂,一双眼眸里带着盛气凌人的质问,可却并不让人觉得讨厌。

    仔细看,似乎还夹杂着一点委屈。

    苏绾缡眨了眨眼,她与郡主的关系……好像没有……

    但到底苏绾缡没敢说,她微微屈膝行了一礼,“绾缡不敢叨扰。”

    程清渺看着她这般做足了礼数的模样,听着她客气有加的话竟然一时没有找到可以反驳的话。

    她怎么会不懂苏绾缡眼里的惊异,便是连她自己都没有想明白,为什么要召见苏绾缡。

    明明她们根本不是好友,就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

    而且她讨厌死苏绾缡了,讨厌这个抢了她的执聿哥哥的人!

    可是眼下,她却只想见她,见这个她讨厌死了的女人。

    “我不想见她们。”程清渺放下了拉着苏绾缡的手,脸上的骄矜退下,逐渐显出了愁容。

    她慢慢转过了身子,这个一向不可一世的安宁郡主,此刻背影却出现了几分无助与彷徨。

    她口中的她们……应该指的是上京城中的各家贵女。

    “郡主为何不想见?”苏绾缡问道。

    “她们如今来,不过是想看本郡主的笑话。我失踪了一整夜,此事一旦彻底传开,名声定然受损,上京城中没有几户好人家会要我。她们表面说心疼我,背地里,心底指不定怎么舒坦。”程清渺轻笑了一声,语气中常见的矜傲消散,隐有几分不符她年纪的成熟。

    像是一夜之间被迫长大。

    苏绾缡愣在了原地,听着程清渺这番话,心里泛起一股涩意。

    她本以为,按照程清渺这种性格,她不会在意这些。

    可是她却忘了,程清渺才刚过及笄之年,即便再如何高傲,她也是女子。

    亦跳不脱这世俗对女子的规训……

    “你又怎知,我不是这样想的。”

    苏绾缡垂下了头,心尖的涩意愈加膨胀。

    她不想骗程清渺,她虽同情她的遭遇,愤慨这世道对女子的不公。但是她不得不承认,在听到程清渺亲口说出来这番话时,伴随而升的还有一丝丝隐秘的,可悲的,难堪的喜悦……

    好像,这世间身不由己的人不仅仅只有她自己,原来高高在上的安宁郡主,也与她一般,进退维谷,受制于人。

    程清渺转过了身来,看着她,模样难得认真,“这就是你与她们的不同。”

    苏绾缡瞳孔微颤,心上好像有一道鼓在敲,隆隆的鼓声中她听见程清渺的声音清楚无比地传来,“你会承认,会直面自己,比起那些表里不一,两面三刀的人来说,苏绾缡,你比她们更真诚。”

    “郡主……”苏绾缡睫毛轻颤,好像第一次,有人这样夸她。

    苏成说她性格执拗,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陈氏说她木雕泥塑,是个触人霉头的麻烦精。

    《中庸》说,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

    她承认,她不是一个什么完美的好人,也不是什么知礼仪的大家闺秀。

    她也会有委屈,有难过,有愤慨,有阴暗的心思……

    她也常常在想,为何命运如此弄人,为何要叫她经历这些,为何叫她生为女子却要面临种种不公她还要强颜欢笑感恩这世道予她容身之所!

    为何她还要谨遵什么所谓的女则女训,去打造一副完美的躯壳!

    去迎合,去规训,去麻痹……

    可是现在有一个人对她说。

    “苏绾缡,你比她们更真诚。”

    程清渺看着她,微微勾了勾嘴角。

    这个从来都不可一世,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的安宁郡主,竟然有一天也会不吝啬自己的喜欢。不吝言词地夸奖她。

    苏绾缡微垂了眼睫,轻轻眨了眨。心间的涩意退去,一股暖流从心间滑过,温温的,柔柔的。

    她抬眼,从来水光潋滟的杏眼此刻更是明亮,仿若满天星辰都落入了她的眼中,她笑道,“郡主爽朗,绾缡也喜欢。”

    苏绾缡轻挑了挑眉梢,一股灵动的狡黠涌上,眉眼间的明媚连最灿烂的春光都比不上。

    程清渺看呆了眼,再听到苏绾缡这一句直白毫不掩饰的喜欢,一张粉白小脸骤然红透。

    她猛地扯过了头,下颌高抬,眼睛咕噜噜乱转。

    苏绾缡在说什么啊!不害臊!谁喜欢她啊!

    “郡主先坐下吧,小心脚下着凉。”苏绾缡看着她圆溜溜的后脑,轻弯了弯嘴角提醒道。

    闻言,程清渺这才低头看了看自己光着的脚丫,她就说今日怎么这般冷。

    连忙拉着苏绾缡一起坐到了塌上。

    她钻进被衾里,将整个被子裹在身上,颇为神秘兮兮道,“你觉得

    ,七皇子他人怎么样?”

    七皇子……?

    苏绾缡挑了挑眉梢,脑海里浮现出今早营外牵马的那道身影。

    远远望去,那人与祁诵倒是有几分相像。

    平心而论,苏绾缡对祁诵的印象不好,她没有忘记初次见面时祁诵眼中的杀意,一醒来便是直取她咽喉。

    后来虽说是救她免于程诀之手,可亲自登门,一番莫名其妙的话差点让她失栽于萧执聿面前!

    自然而然的,苏绾缡对这个七皇子也不太喜欢。

    但是比起祁诵来说,这个祁铭好像确实要顺眼得多。

    眉眼间更多的是属于书生的儒雅之气,瞧着像是和贺乘舟属于同一类人。

    不像祁诵,眉目狠戾,笑与不笑,都让人觉得能够将人算计的脱一层皮下来。

    跟这样的人相处,苏绾缡只觉得累,时时刻刻都要想着下一步要如何应对,才能不掉进他设下的陷进里。

    “郡主怎么关心起了七皇子来?”苏绾缡看程清渺看她,连忙回神。

    “出了这样的事,为了程伯侯府的名声,最好的结果,自然是将我嫁给七皇子。我可不能随便就嫁人,自然要暗地里先观察观察,如果不行,我安宁郡主是一定不会屈服的!”程清渺坚定道。

    “郡主既然这样问,想来,自己有答案吧。”苏绾缡轻笑了一声,看穿了道。

    果不其然,程清渺骤然红了脸颊,但还是嘴硬道,“他……他人还行吧!就是太弱了些,那么一些刺客都打不过!”

    说起这件事,苏绾缡正色了起来,“你昨日怎么遇见了刺客?”

    “我听说密林内出了事,就想着去看一看,于是自己骑着马儿就入了密林。”程清渺说道,现在为止,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

    或许是从小到大,没有经历过什么大起大落,又向来是被人捧着宠着的,因此并不知道外界有多凶险。

    于是满腔孤勇,毫无顾忌地冲了进去。

    只是,到底是闺阁女子,进去了以后就后悔了。

    可是密林这样大,哪里是容易走得出来的。

    于是一路莽莽撞撞,就彻底迷了路。

    途中,还遇见了落荒而逃的刺客,但好在恰巧遇上了七皇子,虽说他武力不算好,又带上她一个拖油瓶,但是途中,他一直没有放开她的手。

    后来,好不容易摆脱了刺客,他也一直保持着君子礼仪,并未对她造次。

    第二日,还为她打水洗漱。

    总之,这个人,好像还算不错。

    “所以,你们是被刺客追杀,在密林里躲了一个晚上?”苏绾缡说道。

    程清渺点了点头,眉眼间又染上一抹愁容,像是有些愧疚的样子,“他昨日为了护我,受了很严重的伤,后半夜甚至还发起了高烧。我们实在害怕刺客要是还没有处理干净,又碰上了怎么办,所以在林子里躲了一个晚上。”

    程清渺进入密林,是小兵拼死出来报消息以后,那个时候刺客已经和圣上的人交锋,程清渺进入密林的时间大抵应是和程伯侯带人进去的时间不相上下。

    程清渺说,是在密林里面迷了路,后面才遇见的刺客。

    那应该是程伯侯带人围攻,刺客四下逃窜的时候,逃命都来不及,又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对程清渺穷追不舍?

    圣上营救出来以后,在外驻扎的士兵也大批进入了密林搜索,可这样广泛的人马都没有人找到刺客的踪迹,很明显是有人其中接应……

    苏绾缡抬眼,望向了一旁满含担忧的程清渺,张了张嘴,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将自己的猜测坦言。

    七皇子怎么就那么巧出现在了那里,还撞上了程清渺……

    昨日那批刺客,个个都是高手,圣上身边的御林军都尽数殒命,可是七皇子却只是受些不痛不痒的伤,与萧执聿,贺乘舟的伤势相比,实在小巫见大巫。

    若说这批刺客已经忙着逃命,没空对他们赶尽杀绝,那么七皇子带着程清渺四处躲藏就不能被力证,那么在外藏身一整个晚上就不能算是权宜之计,而是……

    蓄意为之!

    第34章 第34章试探“夫人不是真心嫁……

    苏绾缡一下头皮发麻,若果真如她猜测一般,那么这个祁铭远比祁诵还要可怖。

    是真正杀人不见血的阴森可怖。

    “绾缡,我想去看看他。”程清渺这个时候突然拉着苏绾缡的手,仿佛是在从她这里找到某种力量一般。

    她本身就与七皇子一起失踪了一个晚上,眼下应当避嫌,可她又实在担忧。

    他毕竟是为自己受的伤,如若她不闻不问,是不是有点薄情寡性了。

    程清渺这样安慰着自己,也希望能从苏绾缡这里找到一点支持,她眸中出现希冀,期待苏绾缡能够给予她一点力量。

    苏绾缡会懂她的。

    可是意外的,苏绾缡摇了摇头,“郡主如今还是先好生休息,养好精神。七皇子那里,自有显朝臣子看顾。”

    “可他生母位卑,没有人会将他看做皇子的!你是没有看到他……”在祁诵的面前有多卑微……

    程清渺垂了垂眼,到底没有将后面的话说完,她想,他已经够可怜了,她还是要为他保留一点颜面。

    “郡主,不止女儿家的名声重要,男子亦是。郡主既也说了,他生母位卑,没有人看得起他,可是郡主身份尊贵,你若亲自前去,说好听了,别人会说生死之交,郡主与他都是豪爽之人。可若是说难听了,别人会污他心思不正,有攀龙附凤之嫌。”

    苏绾缡委婉了一番劝阻道。

    既然程清渺在意他,那苏绾缡就先从程清渺在意的点下手。

    闻言,程清渺果然冷静了下来,她立马变得蔫巴巴的了,“好吧。那我派人去看看他总行了吧。”

    “郡主不如让我去?”苏绾缡提议道。

    “你?”

    七皇子营帐内,苏绾缡奉郡主命,亲自携了太医来瞧。

    在望见苏绾缡的刹那,祁铭眼眸中不着痕迹地闪过一缕惊诧,在知道她是奉郡主的命令前来时,眸中更是出现了一瞬的失望。

    但他一直掩藏得很好,只眨眼间便恢复如初。

    苏绾缡对此倒是尽收眼底。

    果然,他是冲着程清渺来的。

    祁铭皮肤白皙,此刻受了伤,脸色更是苍白,半身坐在床上有种病弱的美感。

    趁着太医把脉的功夫,苏绾缡仔细瞧了瞧祁铭。

    不知是不是方才那一番猜测造成的心理原因,此刻再看祁铭,苏绾缡却找不见半分方才在营帐外时的儒雅模样。

    眉眼间竟然多了几分阴冷感。

    他与贺乘舟,绝非同一类人!

    “有劳夫人亲自来看,在下已经上好药,并无大碍。有劳告知郡主,不必挂心。”待太医把完脉以后,祁铭收回手说道。

    适时的,太医也简单交代了一番祁铭的伤势,确实如他所言,并无大碍。

    苏绾缡听后,淡淡转回眼,唇边挂着一抹温和的笑意,“殿下的话,绾缡自然会带到。殿下与郡主都是有福之人,定然不日就会痊愈。”

    “昨日遇上刺客的,大多都当场毙命,殿下武功卓绝,护郡主平安归来,这些都是郡主该做的。”

    苏绾缡客气说道,语气轻柔柔的,笑意确是渐渐浮于表面。

    听着这番暗藏玄机的话语,祁铭一开始还虚弱对不上焦的眼睛,此刻倒是突然黑亮了起来,与苏绾缡的对视里潜藏着一缕幽光。

    二人唇边皆是含着得体的笑意,可是眸底的惊涛骇浪却是一览无余落入对面人的眼中。

    良久,祁铭轻笑了一声,不说整个显朝,便是连这大胤,谁不知道他祁铭是个花拳绣腿。

    苏绾缡这番话,倒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怪不得,萧执聿,祁诵,都将她当块宝……

    祁铭眼底透过一丝玩味,声音如常温润,可是此刻再听,却是多了几分诡异的轻扬,“夫人谬赞。”

    “既已看过,殿下还是好生休息,绾缡先行告退。”苏绾缡屈膝,行了一礼就要离开。

    既已试探过,便不必多留。

    祁铭,绝对有问题!她要去告

    诉萧执聿!

    “听说今夜,圣上要重审贺乘舟一案?”

    就在苏绾缡要掀开月门处的帘穗离开时,祁铭的声音突兀的在身后响起。

    声音比之方才提高了几分,语气幽然,像是在平静水面里投进的一粒石子。

    似乎笃定苏绾缡会停下脚步转头看他,他适时侧头望来,唇边的笑意一直没有消散。

    在对上苏绾缡惊异警惕的眼眸时,更加扩大了几分。

    “刺客还没有抓到,贺司封此次怕是在劫难逃了。”祁铭叹了一口气,颇有些唏嘘的模样。

    “殿下跟我说这些干什么?”苏绾缡垂下眼,竭力压制自己满脸的不自然。

    贺乘舟是近年才来的京城,他们二人的婚约在上京城中没有几人知道。

    就连苏成也没有专门提过这一回事。

    祁铭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看着苏绾缡这般模样,祁铭眼里几乎透着一股胜券在握的惬意,他懒懒靠在床头,“夫人莫要误会,在下只是昨夜看到夫人好像很关心贺司封的样子。”!

    他看到了!

    苏绾缡没有想到,这么黑的天,这么多人,居然会有人在看着她和萧执聿!

    果然,这个祁铭,不是池中之物!

    苏绾缡僵硬在原地,唇边刻意维持的假笑也维持不下去了。

    她冷冷看着祁铭,等着他的下文。

    看到苏绾缡这副模样,祁铭眼底的亮意愈甚,没有想到,这苏绾缡竟然真的如此在意贺乘舟。

    他昨夜在暗处看到时,就觉得奇怪,如今来看,他们二人关系果然非同一般。

    萧执聿知道吗?

    那可就有意思了……

    “夫人不是真心嫁给萧首辅的是吗?”祁铭试探地问了一句,眼睛犹如恶狼一般不放过苏绾缡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他实在太聪明了,仅凭着昨夜宴台上的场面,竟然就能够猜出他们三人之间的关系。

    句句踩中要害,击得苏绾缡防不胜防。

    苏绾缡感觉到了很强的威胁。

    她再也装不下去了,脸上僵硬的笑容也随之化了下去,“你想说什么?”

    “我是想说……”

    “萧首辅到!”

    营帐外突然响起太监通传的声音,下一瞬,声音似乎还未落地,帐内便已进了一道人影。

    萧执聿踩着大步走进,眼神从苏绾缡回头时来不及撤回的惊慌的双眸中滑过,落在了床上的祁铭身上。

    “殿下似乎受了很严重的伤?”萧执聿说着这话,眼神从他脸上游移,落到他受伤的手臂上,沉黑眼眸似落珠一般碾着他的伤口滚过。

    那眼神似能直直透过他的伤势看到他受伤时的场景,程清渺不懂招数,可不代表萧执聿不懂。

    祁铭被这眼神盯得不自觉就有些心慌,脑袋里不断思考自己是否有何处露出过马脚。

    “看着严重罢了,叫大人和夫人费心了。”祁铭笑道,黑沉沉的眼珠子里映出笑意,旋即落在了萧执聿身后的苏绾缡身上。

    一声夫人,听得苏绾缡心惊肉颤。

    就像是自己的名字从黑白无常的嘴里喊出一般,即便是笑着的,也让人心里发毛。

    祁铭的这一番表现,着实刻意,似乎有意要引走萧执聿的全部注意力。

    叫他自顾不暇,看好自己的内宅,别把眼睛放在他的身上。

    祁铭认为自己这是好意,他是在提醒萧执聿。比起调查真相看着他,不如关注一下自己妻子

    别为了查案,一腔大义,放走一些绊脚的人,叫自己的妻子魂都跟别人跑了。

    贺乘舟死了,于他们二人都百利无一害。

    祁铭以为,萧执聿是个聪明人。

    可是没有想到,萧执聿并不买账。

    他不动声色地移了移身子,挡在了苏绾缡面前,彻底隔绝了祁铭投递过来的别有用心的眼神。

    视线受阻,祁铭从他玄色的衣襟上抬眼,对上萧执聿那双不知道谁欠了他八百年银俸的眸色,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一个女人罢了,有必要吗?

    “殿下无碍便好。那刺客真该庆幸没有伤着了殿下,否则,便是今早给救活了,眼下也是要被剥皮抽筋的。”萧执聿睨着眼看他,话听着像是关心,可是那语气却带着三分凉意,叫不知情的,还以为要剥皮抽筋的是眼前之人。

    祁铭黑亮的眸子凝滞,有些僵硬道,“刺客……救活了?”

    像是恍然大悟一般,萧执聿这才正眼看他,“殿下不知道吗?”

    一句话呛得祁铭心口堵塞,他敢肯定,萧执聿就是来给他添堵的!

    一个苏绾缡,内宅妇人,都能猜到他的身上,胤朝首辅萧执聿又怎会不知?!

    可笑他竟然还在这里与他虚与委蛇,还指望着将矛头对准到苏绾缡身上,叫他们夫妻二人离心,哪里还有功夫管得到他身上来。

    哪知,他们夫妻二人个个心如明镜。

    哪里是萧执聿前来抓包异心的妻子,他看,今日这场戏分明是他们夫妻二人自导自演,目的无非就是试探他,诱他上钩,叫他自乱马脚!

    偏生他一开始还未看透,还在沾沾自喜。

    好啊!

    好一个萧执聿!好一个苏绾缡!

    祁铭这边怒火冲冲,偏生还不能发作,只能尽量稳住自己剧烈起伏的胸膛,装作一副松一口气的模样。

    “那实在太好了。”祁铭努力勾了勾唇角,堵着一团气的胸膛叫他发出的声音也气若游丝,像是一点劲儿也提不起的模样。

    好在他如今本就卧于病榻,声音气虚了几分也只会让人觉得他只是因为伤情羸弱。

    萧执聿离开了,带着苏绾缡一起走了。

    一进营帐,苏绾缡就感受到了铺天盖地涌来的强烈压迫,将密闭的空间挤压的更加逼仄。

    苏绾缡不自觉便放缓了呼吸。

    第35章 第35章求他“绾绾,你该听话……

    营帐内静可闻针。

    萧执聿背对着她,分明高大挺拔的背影却好似有座无形的大山压着他。

    苏绾缡从他的背影居然看出了几分疲意。

    她好像,又给萧执聿惹麻烦了。

    “大人……我……”

    “你为什么去见祁铭?”苏绾缡刚一出声就被萧执聿打断,他转过身来,沉黑漆眸落在她的身上,如有实质一般压得她呼吸骤然屏住。

    苏绾缡咬了咬唇,她为什么去见祁铭,还能为什么?

    当然是怀疑他!

    如果他真的有问题,那他就是救贺乘舟的关键!

    “说话。”萧执聿看她,冷然声调落下,带着不容人抗拒的迫力,显然这一次并不打算轻易放过苏绾缡。

    “他有问题。”苏绾缡咬了咬下唇。

    “有什么问题。”

    “我怀疑他就是在密林内接应齐王旧部的人。”

    “你怀疑?”萧执聿冷哼了一声,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一样。

    哼出的音节轻易就消散在了空中,却重重压垮了苏绾缡的脊背。

    萧执聿这话,好像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一文不值,无理取闹!

    她承认,她的确是揣测,所以她才更要亲自前去试探打量,如果祁铭真的有问题,那他就是救贺乘舟唯一的突破口,她不可能放过!

    所有人都想要贺乘舟的命,可她偏要为贺乘舟博一条生路,即便她只是区区女流!

    “是!我怀疑!大人不也怀疑吗?否则为何会出现在七皇子营内!”苏绾缡不知道哪里生出来的勇气,头一次语气这么强硬地回怼了萧执聿。

    萧执聿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挺直了脖子直视他的苏绾缡,明明眼睫都在发颤,却还非要装作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

    好像这个样子就能赢过了他似的。

    萧执聿简直要被这副样子的苏绾缡给气笑了。

    他为什么去七皇子营内?她难道不清楚吗?

    她

    以为他真的关心是谁在接应齐王旧部吗?那些事情与他何干!

    风玄的生死与他有什么关系!刺客的下落又管他何事!

    他在乎的,关心的,想要的,从来不就只有一个她吗?!

    偏生她满心满眼就只有一个贺乘舟,她眸光可有偏袒过他半分!

    她就不能相信他一回吗?就不能依赖他一回吗?

    为什么为了贺乘舟总是做这样凶险的事。

    祁铭心思如此之重,她一个人单枪匹马闯进去,无异于羊入虎口!

    如果他今日不来,她会如何应付祁铭呢?会为了贺乘舟同意一些他的什么莫名其妙的条件吗?会什么都信吗?

    她不是一向最懂得明哲保身吗?不是一向对于旁人的事情都不在乎吗?

    她总是这样好骗,为了贺乘舟,一次又一次叫自己深陷险境。

    从前,为了贺乘舟求到他面前来,如今为了贺乘舟又亲自入了祁铭的营内!

    下一次呢?

    她又要为贺乘舟做到什么地步!

    萧执聿升起满腔愤懑,眼尾克制不住染上猩红。可他强逼着自己才没有发作,他不敢想,若是他再也克制不住下去,苏绾缡会有多怕他……

    可他明明那样嫉妒,那样生气,却还要保持着好脸色,哄着她,诱着她,告诉她,她还有他,他会救贺乘舟。

    凭什么!凭什么苏绾缡的心思全部要系在他的身上,一个废物罢了,值得她一次又一次为他……?

    他该死……!

    萧执聿碾进一步,高大的身形将苏绾缡团团覆盖,那种窒息的感觉又重新铺天盖地向苏绾缡涌来。

    他大手掌上她的下颌,捧着她的脸庞,带着玉扳指的大拇指轻轻搁置在她的侧脸上,玉质触手生凉,落在苏绾缡的脸上冰凉滑腻。

    他带有薄茧的指腹剐蹭起她脸颊一阵微刺。

    萧执聿这时好像平静了很多,明明内心已经升起惊涛骇浪,可面上却非要装作平静无波。

    好像黑夜海上航行的帆船,前方潜藏的风浪究竟有多大,便是连舵手本人都不清楚。

    萧执聿也不知道,自己能够装到什么时候……

    他捧着苏绾缡的脸慢慢贴近,像是捧着一件稀世珍宝一般。

    鼻尖传来熟悉的兰花香气,他微虚着眼眸在她脸颊处轻轻蹭了蹭,幽幽的声音响起,尾音轻扬,像是带着无尽亲密呢喃,可吐出的每一个字节却又残忍得可怕,清晰无比落入苏绾缡的耳中,讥讽一般地嘲笑她的天真愚昧。“绾绾,即便七皇子是接应刺客的人又如何呢?圣上会处置他吗?”

    他温热呼吸喷洒在她脸侧,更加贴近了她的耳边,一声声极缓的嗓音像是黄泉路上奏响的唢呐,每一声的吹奏,都无不在宣判死亡的进行。

    “昨夜之事势必要一个替罪羊。而贺乘舟,必死无疑……”

    必死无疑……

    犹如敲响的钟声那般一圈圈回荡,这样无情的四个字眼在苏绾缡耳中形成一道道回声,一遍遍传远,又像是碰到了什么屏障,被一遍遍送回。

    萧执聿轻抬眼睑,黑沉眼眸毫不意外地将苏绾缡僵直的反应映入眸中,他唇边轻掀一抹弧度,几乎是带着令人舒心的畅快。

    好像是在向苏绾缡宣布一个什么好消息似的。

    半晌,苏绾缡总算回神,她猛地推了一把萧执聿,情绪几乎有些失控,“贺乘舟不能死!即便是圣上,也不能如此草菅人命!”

    苏绾缡顾不得什么了,转身就要往营帐外跑,却被萧执聿扯着手腕拽进了怀里。

    “绾绾,你该听话些。”萧执聿垂眸望她,黑漆漆的眼眸里辨不清情绪,只沙哑的声音昭示他平静表面下的心酸涩意。

    苏绾缡红了红眼眶,她心里也很委屈。她只是不想贺乘舟死罢了。

    为什么所有人都要逼她,逼她接受,一定要失去贺乘舟的痛苦!

    她已经放下他了,如今只是希望他能够好好活着,为什么还是不行!

    苏绾缡噙着一双泪眼望着萧执聿,声音里含着委屈,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将尽数希望尽付于萧执聿一人身上,“大人,求你了。”

    求?

    求他……?

    萧执聿紧紧看着她,像是在确认方才的话是不是从苏绾缡嘴里说出来的一般,在确认无疑后,一双黑眸却是沉到了谷底,连带着一整颗心都落了下去。

    沉得无声无息……

    为了一个贺乘舟她又在求他?

    就像初见之时,她冒着风雪入了萧府,即便对于他这个人丝毫都不了解,她却能保持着一腔的天真走进她根本不知道是怎样的深渊。

    就像今日她又为了贺乘舟踏进了祁铭的营帐!

    他突然好像明白,他不是苏绾缡唯一的依靠。

    任何能够救贺乘舟的机会,她都会不计后果地抓住!

    还真是对他……一往情深啊……

    萧执聿轻嗤了一声,唇边逐渐扬起一抹冷笑,他看着她,慢慢松开了辖制她的手,眼底越来越凉,一副对苏绾缡十足失望的模样。

    那双桃花眸里洇出一片猩红。

    他深吸了一口气转过了身去,苏绾缡垂着眼不敢看他,直到耳边似乎听见了一道压抑到极致的倒吸气,抬眼才瞧见他整个脊背都在发颤。

    萧执聿好像被她气得不轻……

    苏绾缡心间又涌上了密密麻麻的愧意,刚想要开口,就听见萧执聿冷冽的嗓音响起,“轻尘,看住她。”

    说罢,抬脚迈了出去。

    这话,就是要将自己关在营帐内了?

    苏绾缡觉得不可置信,萧执聿怎么能够做出这样的事情。她赶紧上前了两步,却比不上萧执聿长腿一迈,生生被落在了后面,直到走出营帐,都没有追上。

    轻尘适时挟着一抹讪笑出现在营帐门口,挡住了苏绾缡欲要离开的步伐。他躬腰驼背,十足点头哈腰的模样,可是对于苏绾缡要出营帐的行为却是拒绝的强硬,一点儿可能的希望都没给苏绾缡。

    苏绾缡气极,再看他脸上的笑容更是气不打一出来,可也知道轻尘只是奉命行事,也不愿多加为难,转身重新入了里间。

    “你这小娘子果真不错,竟然就凭郡主三言两语就猜出了祁铭有问题。比我们暗探还机灵。”宋先禾知晓今日下午发生的事情,忍不住笑道,对于苏绾缡也开始心生敬意。

    可见萧执聿的模样,却好像不是很高兴。

    他知道今日下午苏绾缡自己单枪匹马进了祁铭的营帐,就凭他对苏绾缡的占有欲,看他这副模样,不难猜测,这厮肯定又发疯了。

    眼下,怕是二人又闹了一个不欢而散。

    宋先禾忍不住摇了摇头,想起昨夜自己离开营帐,本是想着为他们二人留出一个好说话的空间,可哪知这个疯子当晚把人吓得不轻。

    苏绾缡出营帐时,整张脸都是红的,不知道是不是被萧执聿吼哭了。

    今早再看,又好像把人哄好了。

    眼下一日还未过去,竟然又将人给惹火了!?

    “这显朝遣使来胤的心思果然不纯粹,竟然敢勾结齐王旧部。”

    宋先禾知道萧执聿心情不好,索性换了一个话题。

    端看昨日祁诵那番表现,似乎是有意构陷程伯侯,他这是,在向萧执聿投诚?

    “看样子,这显朝太子,有意要拉拢你啊。”宋先禾挑了挑眉,轻笑了一声。

    他这一招着实高,与齐王旧部联手,圣上若真的出了事,胤朝必乱,他们则坐收渔翁之利。

    若是没有,则可构陷于程岩安,向萧执聿表诚心。

    看来,这祁诵来胤,想要的远比明面上的更多……

    只是,好好的一盘棋,却偏生出了漏洞。

    “安宁郡主此次失踪,成了程岩安打翻身仗的最有力证据,力破昨夜祁诵的那番揣测。即便

    银针之事暴露,便是因着郡主这一遭遇,圣上都不会多加斥责程岩安。更别提,程岩安这个老狐狸还可以将罪责尽数推到贺乘舟身上。刺客虽说已经醒来,但是圣上为了两朝和平不一定会动祁铭,加之圣上早就对贺乘舟心中有刺,这一次,怎么看,于他贺乘舟来说,都是一场死局……”

    宋先禾盯着酒盏里晃动的水波,脸色难得正色了起来,他抬眼,有些担忧地望向萧执聿,“你当真要救他?”

    第36章 第36章重审绝对是疯了!被美……

    要他说,此局他们完全可以坐山观虎斗,看着程岩安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祁诵定然不会叫那刺客活着走到圣上的面前,而程岩安也不会轻易叫那刺客死去。

    况且只是一个小小刺客,能知道多少机密呢?

    只凭他口说,是力证不了祁诵一行人在其中起关键作用。

    就看最后谁沉不住气。

    最差的结果,不过就是牺牲一个小小的贺乘舟罢了。

    无论这场戏怎么演,如何演,都凭白送了他们这么一场精彩绝伦的戏码看。他们乐得自在。

    可若是萧执聿非要搅进这场局里,那么,这盘棋要重新考量的因素就太多了。

    于萧执聿来说,救下贺乘舟百害而无一利,只会惹上一堆的麻烦。

    宋先禾觉得犯不着,也觉得萧执聿断然不会为了一个女子而做出这样不理智的决定。

    可是没有想到,一直没有说话的萧执聿在此刻总算是开了口,他黑沉沉的眼眸微微转动,眼底似笑非笑,一脸玩味地看向了宋先禾,“为何不救?”

    宋先禾冷不防打了一个寒颤,明明眼下太阳还未落山,可是宋先禾却觉得寒夜已然降临,刺骨的凉气直直从脚底钻入,一股脑地冲上他的后背。

    他没来由有些紧张,“你想做什么?”

    “程岩安精心设计这一出戏,不就是为了捧贺乘舟这个角吗?我怎么能够让他空手而归,什么都捞不到呢?”

    “萧执聿……你……”

    宋先禾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心脏突然跳动得厉害,脑海里隐隐有一个念头浮起,他好像猜到萧执聿要做什么了。

    “我不仅要救他,还要送他青云直上。”

    一瞬之间,天地骤然暗沉,日薄西山似乎仅仅只是眨眼间的事。

    灰暗的营帐内,萧执聿缓慢低沉的嗓音清晰无比传进宋先禾的耳中,他抬眼瞧见那双黑曜石一般的眼睛,沉沉的发着隐秘的幽光,摄人心魄。

    疯了,绝对是疯了!

    宋先禾猛地站起身来,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之人。

    这还是他认识的萧执聿吗?

    一个从来步步为营,锱铢必较的人,如今为了一个苏绾缡,他萧执聿便连自己的前途也不顾了吗!?

    扶持贺乘舟上位,于他有什么好处!难道就只是让苏绾缡感激他吗?

    贺乘舟与他有夺妻之恨,如今显然成了程岩安手下的一颗棋子,他扶持贺乘舟上位,不就是在为自己埋下祸根吗?

    而且上一次他就已经不顾圣意执意救下贺乘舟,圣上心里定然对他有了埋怨,眼下,贺乘舟处于进退维谷,在劫难逃的境地,萧执聿还要救他!

    绝对是疯了!被美色昏了头!

    “你如何救他,圣上会同意吗?”宋先禾重重吐出一口长气,胸腔间的那团郁气也没有被抚平。

    “贺乘舟本就有救驾之功,圣上为了堵住悠悠众口都不会做出赶尽杀绝之事。更何况,若是让他知道贺乘舟与我有仇怨,他自然乐见其成。”

    萧执聿满不在乎地说道,显然早已经想好这一步棋的走向。

    他执杯,看着盏中酒水冷笑了一声。

    对于人心,他一向谋划算无遗策,却也觉得虚伪疲惫,圣上如今仰仗他,却又忌惮他。

    他不做纯臣,既然圣上要行纵横之术,那他也愿意给贺乘舟这样的机会。

    宋先禾叹了一口气,萧执聿说得不错。

    帝王之心,向来如此。

    若做纯臣,又有几个能得好下场。

    想起昨日林内的惨状,若是真的出事,胤朝定然内乱。

    但好在风玄身边能人众多,又有萧执聿护在身侧,也算是他命大。

    宋先禾眼神落到萧执聿的右肩上。

    圣上需要能人辅佐,但并不需要通才。他身边可以有很多能人,但不能有一个什么都能的人。

    否则能文会武,经纬之才,只会引起他的忌惮……

    宋先禾此时倒有些理解萧执聿了。

    只是,若是他从一开始就不招揽贺乘舟的事,不也没有后面这一切烂摊子吗?

    说来说去,不还是为了苏绾缡吗?

    宋先禾忍不住呛了一句,“我看,最重要的还是你要靠着救他,来讨好你家那位祖宗!”

    话落,宋先禾就立马接受到了一记眼刀,吓得他立马噤声,偏过了头去。

    萧执聿黑沉锋利的瞳仁从他身上移开,眸光不知落到何处。他轻勾了勾嘴角,黑沉沉的眼眸逐渐泛起幽光,透着野兽看猎物挣扎的玩味。

    他给贺乘舟青云梯,就是要他往上爬。

    他最好不要辜负他。

    戌时,贺乘舟一案再度重审。

    风玄营帐内,程岩安率先跪地,先发制人,“圣上,昨日之事,是臣之过!若是臣能够再谨慎一些,也不会叫那歹人潜入围猎场,叫圣上遭此劫难。幸好圣上无恙,否则臣万死难辞其咎!如今,臣的爱女也差点落入那歹人手中,失踪了整整一夜,幸而上天垂怜,叫小女能够平安归来。”

    “但是那歹人,臣一定不会轻易放过。他们对围猎场能够如此熟悉,撤退的又这样快速,定然有人暗中相助!那刺客如今已经醒来,臣以为一定要对他大刑伺候,才能叫他吐露实话!”

    程岩安老泪纵横,一番哭诉无非是在向圣上传达一个意思,他绝无可能和齐王旧部有所关联,否则,自己的女儿也不会失踪整整一夜。

    毕竟谁会拿自己女儿的清誉做局。

    哭过以后,程岩安才总算是进入了正题,将话题引到了那刺客身上。

    像是全然忘记,今夜是主审贺乘舟。

    “程伯侯这番话属实揣测。既知道刺客是齐王旧部,对围猎场熟悉有什么好奇怪的?难不成,齐王从前没有来过驺虞山?这春狩是圣上首创?”

    祁诵摇了摇折扇,轻嗤了一声。

    “太子殿下。”程岩安唤了一声,听着是有些生气了,“此乃我胤朝内事,殿下过问的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本宫只是以为,有人在顾左右而言他,掩耳盗铃。”

    “是不是掩耳盗铃,将那刺客唤上堂来一审便知,天子脚下,他不敢不招供!”程岩安死死盯着祁诵,大有誓不罢休之意。

    相比程岩安,祁诵倒显得平静得多,他依旧摇着自己手中的折扇,唇边挂着一抹恰到好处的和煦微笑,“只怕,是屈打成招。”

    “你!”

    “够了!”

    风玄沉声一气,看着堂下的两人,只觉得眉心疼得厉害。

    这两人什么心思,他不是不清楚。

    “今日是审贺乘舟一案,程伯侯,你的罪责日后再谈!”

    风玄睨了他一眼,见他乖顺地站回了自己原来的位置,便不再多言。转而看向了站在堂下一侧一直未发一言的萧执聿,眼神沉沉落在他的身上。

    “萧卿,你以为呢?”风玄开口询问道。

    闻言,萧执聿出列,站在了堂下,“回圣上,臣以为……”

    苏绾缡在营帐内待得心急如焚,外界的一切消息都传不进来。

    今夜,圣上将会重审贺乘舟一案,不知道结果会如何。

    苏绾缡越想越心急,耳边又回响起萧执聿的那番话。

    “必死无疑”四个字争相恐后钻进她的耳中。

    苏绾缡腾的站起了身,顾不得什么了,她必须要出去!

    刚一冲到营帐门口,猝不及防的,帘子被人从外面掀开,黑沉沉的天际映入眼帘,重山威压之下,萧执聿的影子宽阔,犹如藤蔓一般从外面倾泻而入,将苏绾缡迅速一整个笼罩。

    像是紧紧攥住了她的心口一般,苏绾缡对上萧执聿的眼睛,呼吸凝滞。

    她心虚地别开眼睛,将手藏在了身后,低声唤了一句,“大人。”

    萧执聿轻‘嗯’了一声,像是猜到了她的举措,知道她不会乖乖等在营帐里。

    他情绪平稳得紧,对于苏绾缡

    藏在背后的发簪也没有太大的反应。

    “天色晚了,明日再去吧。”萧执聿走进营内,语气也很是温和。

    苏绾缡不解地抬眼,下一瞬,就见他走进,弯身从她身后抓住了她的手,拿走了她手心紧攥的雕花发簪。

    他看着那枚底端尖利的银质发簪,眸底不着痕迹闪过一丝冷笑,快的苏绾缡根本没有发现。

    面上是一览无余的平静无波神色。

    苏绾缡本是见着被他发现,有些心虚,正打算解释,她不会伤害轻尘,只是想要吓一吓他。

    可见萧执聿这般平静模样,像是根本没有意识到她拿出发簪的用意,倒让她一时有些摸不透他的想法,就这样直愣愣站在了原地看着他。

    “圣上已经查明,刺客一事与他无关,如今已派人将他从牢内提出,你……”萧执聿艰涩地滚了滚喉咙,继续道,“明日可以去看他。”

    话落,他呼吸重了几分,像是再也无法直视苏绾缡的眼睛一般,迅速转过了身去。

    他将发簪好好放在了苏绾缡梳妆的铜镜前,步子缓慢沉重,瞧着像是一座随时会被压垮的大山。

    苏绾缡看着萧执聿的背影,心里突然有种说不出的难过。

    是他吗?

    他又帮了自己,帮了贺乘舟。

    她,好像总给萧执聿惹麻烦。

    “大人……”苏绾缡唤了一声。

    她低着头,半晌呐呐了一句,“谢谢。”

    好像除了这一句,她也不能再给萧执聿什么了。

    萧执聿偏着头,等待了良久,也只等到了这一句回应。

    他轻扯了扯唇角,昏暗光线下,这样的自嘲一闪即逝,快的让人根本来不及抓住。

    他轻捻了捻指腹,眸中滑过一丝幽光,继续朝着里侧走进。

    寂静营帐内,突然响起一阵沉重的撞声,紧接着便是萧执聿从喉间溢出的闷哼声。

    苏绾缡被这声巨大的撞声吓到,她连忙回过神来,抬头望去,只见萧执聿撞上了一侧的柱子,正巧对上了他的右肩!

    第37章 第37章哄他“我……不见贺乘……

    “大人!”

    苏绾缡迅速上前,稳稳扶住萧执聿的手臂,一手圈在了他的腰身上,扶着他坐到了床榻上。

    “大人,你流血了!”苏绾缡松手,看着手上殷红的血迹,心里发惊。

    手掌忍不住颤抖,她抬眼看向了萧执聿的右肩,烛火夜色下,即便穿着的是玄色长袍,也能看到溢出光亮的鲜红。

    那一下,撞得不轻……

    苏绾缡不是没有见过萧执聿右后肩上的那一道伤口,深可见骨,这才只过了一天,怎么又遭受这样严重的撞击。

    苏绾缡蹙眉,有些懊恼自己为什么不多掌一些灯,为什么只点一盏!

    导致营帐内光线黯淡,本是想着趁着昏暗或许可以有机会与轻尘一搏,却没有想到反而叫萧执聿看不清路。

    苏绾缡心生愧疚,赶紧转身要去拿药。

    突然,身后萧执聿牵住了她的手腕,生生拉住了苏绾缡要离开的步伐。

    苏绾缡转身,有些不明白萧执聿要做什么。

    她低眼望去,正好对上他适时抬头送过来的湿漉漉的眸子,昏暗光线下,十足一副被抛弃的可怜模样,像是苏绾缡是个什么抛妻弃子的渣男一样。

    苏绾缡眨了眨眼,很有耐心道,“我去拿药,马上回来。”

    萧执聿依旧没有松开手。

    “我……不见贺乘舟。”苏绾缡想了想,试探着说道。

    话落,手腕上的力道微微松了松。

    苏绾缡看着萧执聿,见他别开眼神,一副心思被人拆穿的心虚模样。

    他松手,开口的声音有些哑,“好。”

    说罢,才敢正眼看苏绾缡。

    方才神情间破碎的模样消失得无影无踪,一向光风霁月,让人高不可攀的首辅大人,此刻竟然显出几分温顺,好像眼下无论跟他说什么他都会同意的样子。

    苏绾缡看得心软软,萧执聿何时在她面前有过这般模样。

    她想,萧执聿对她这样好,她理应要给予同样的好给他。

    她总是将他陷入险境,可是萧执聿又总是这样好哄。

    苏绾缡看着他,像是给他下定心丸一样,语气坚定,竭力保证道,“等我回来。”

    闻言,萧执聿湿漉漉的眼底滑过一丝惊异,还没有反应过来,苏绾缡已经转身离开了营帐。

    他看着苏绾缡的身影消失在转角,方才还下垂略显无辜的眼尾慢慢狭长了起来,湿润的眸子在灰暗的营帐内发着暗沉的,隐秘的幽光。

    他微微歪了歪头,阴影打在他的侧颌上,将他下半张脸隐匿在黑暗中。勾起的唇角悄无声息。

    祁诵怎么也没有想明白,萧执聿竟然会帮贺乘舟说话。

    他费劲心思安排这一出,就是在向萧执聿投诚。

    虽说祁铭那个废物是露出了马脚,可这也是他向萧执聿表诚心的最佳时刻。

    刺客醒了,他算是彻底得罪了程伯侯。

    萧执聿理应没有后顾之忧,不加怀疑的与他合作。

    可是谁能想到,萧执聿不趁着这个机会,赶紧重创程伯侯,居然还反帮着贺乘舟说话?

    疯了吧!

    祁诵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懂萧执聿这个人了。

    难道他真的与百姓传言的那般,是个公正为民的人?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

    祁诵长长吐了一口气,可恨自己天衣无缝的计划,全被祁铭这个狗东西给毁掉了。

    祁诵是气不打一处来,从风玄营内一出来,就马不停蹄的去找了祁铭算账,管他是不是卧病在床。

    “七弟,这么早就睡了?”一踏进营帐,祁诵就忍不住冷嘲热讽。

    他早说过,这个七弟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

    这不,轻而易举就毁掉了自己的计划,坏了自己的打算。

    “皇兄。”祁铭此刻半躺在床上,正在看书。

    见着祁诵进来,将手边的书放下,尝试着从床上下来。

    祁诵看着他那副装模作样的要死模样就来气,他不耐烦挥了挥手叫他躺好,忍不住淬他,“留着这副力气给郡主看吧。”

    祁诵捏住被角欲要掀开的动作止了止,他眼睑微垂,有些抱歉道,“是我没用,没能帮到皇兄。”

    祁诵沉沉冷笑了一声,他碾进了一步,冷眼盯着床榻上看似弱不经风实则心机深重的祁铭。

    “是吗?你是太有用了。”祁诵意味不明说了一句,深有咬牙切齿的意味。

    他,算计了那么久,竟然被他瞧不起的宫女之子给摆了一道。

    “我让你接应好齐王的人,叫你善后,毁掉踪迹,你倒好,和安宁郡主待了一个晚上?”祁诵挑了挑眉梢,眼里的讥讽不加掩饰。

    “我只是恰巧遇上了。”祁铭垂眼,为自己辩解道。

    “恰巧?”祁诵轻笑了一声,仿佛听见了一个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

    “你觉得我会信吗?”

    “无论皇兄信与不信,事实如此。”祁铭难得显露出了强硬的一面。

    “你!”祁诵显然没有想到,这个一向忍气吞声的七弟,竟然敢呛他。

    谁给他的胆子!

    喔……是安宁郡主……

    祁诵想到今日祁铭营帐内层出不穷,如流水一般的补品。

    所以,以为这样,就能和他斗了吗?

    “你以为,你救了安宁郡主,就能搭上程伯侯这条大船?程伯侯就能站在你这一边?”祁诵走进,上下扫视了一眼卧病在床的祁铭,一眼不屑。

    他弯了弯腰,声音

    故意压低了几分,从胸腔里带出来的声音像是警告,又像是讥讽,“是选一个母家深厚的当朝太子,还是一个宫女生的卑贱之子,是你会选谁?”

    祁诵笑着移开眼神落到祁铭的脸上,他现在很想欣赏祁铭会是怎样一副表情,定然精彩极了。

    祁诵弯下的半身挡住烛光,祁铭的脸部陷入一片阴暗。

    虽然极力忍耐,可是祁诵没有错过他强压抽搐的嘴角。

    瞬间心情大好。

    “且,你以为,胤朝真的能够插手我显朝的事情吗?风玄会允许一个手握重兵的侯爷将女儿嫁给敌国皇子吗?”

    他拍了拍祁铭的肩膀,终于站直了身子。

    脸上的笑意发自内心,不再充满嘲笑讽刺。像是真的在给祁铭什么好的建议,一副知心大哥的模样。

    “祁铭,我劝你收起你那些可怜的小心思。即便今日安宁郡主待你很好,也不过是报恩之举。你苦心上演这出英雄救美的戏码,就那么肯定安宁郡主能瞧得上你?”

    “你有什么?”

    “安宁郡主喜欢的是萧执聿,你拿什么和他比?”

    祁诵睨眼瞧他,说出口的话,一字一句都很不客气。

    至始至终,祁铭未发一言,他垂着头,看着像是置身事外那般淡然。

    在祁诵终于发泄完全部的怒气以后,才终于开口,语气与平时一般无二,像是真的不在乎一样,“是,皇兄。”

    看着他这副模样,祁诵就来气,这个祁铭永远都是这样一副死人模样。

    不知道是能忍,还是真的不在乎……

    如果是能忍,那还真的不简单。

    祁诵冷笑了一声,瞥了他一眼,拂袖离去。

    出了营帐以后,岳沉立马迎了上来。

    “盯着他。”祁诵侧头,余光瞥了瞥后面营帐内传出来的微弱烛光。

    祁铭有一句话说得不错,他只是恰巧遇上了。

    毕竟安宁郡主是自己入的林,不是任何人将她绑进去的。

    可为什么安宁郡主就会入林呢?

    ……是那个小兵……?

    祁诵顶了顶腮,低头轻笑了一声,这个祁铭,心思果然比他想的还要重。

    他故意叫那小兵逃了出去,故意叫他传出消息,也算准了凭借安宁郡主的性子一定会冲进密林……

    所以,风玄此次没死不是他命大,是祁铭故意为之。

    他不会叫风玄轻易出事,胤朝若乱,他日回朝,他这个太子将会是最大的功臣。

    他不会允许自己坐稳这个储君之位。

    好啊,野心还不小。

    竟是冲着他的储君之位来的。

    祁诵眼里闪过一道狠色!

    春狩本应继续,但出了这么多事,风玄已经无心在驺虞山上停留。

    更何况,也不知道何时,齐王旧部又会卷土重来。

    所以,风玄下令,明日拔营。

    昨夜之事,所有事情都在他预料之外。

    显朝的人居然与齐王旧部有所勾结,可仅仅凭借一个刺客的话,为了两国和平他亦不能轻易动祁铭。

    而祁诵却一心将所有矛头对准程岩安,两个人不遑多让。

    这一场戏,着实是上演得精彩得紧。

    可若是没有人将他也给算计进去,他会看得更开心。

    谁都不能动,他索性找个软柿子先捏。

    可没有想到,萧执聿竟然又帮着贺乘舟开脱。

    实在让他匪夷所思!

    上一次,清查齐王旧部一案时,他就放过了贺乘舟。

    当时他只当贺乘舟是他的人,可是如今再看,却好像不是如此。

    贺乘舟更像是程伯侯要力捧的人。

    而他也收到消息,贺乘舟与他有夺妻之仇。

    他皱了皱眉,实在猜不透萧执聿这步棋的走向。

    既有仇怨,为何还要相救,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风玄想不明白,萧执聿此人城府深重,从前为他幕僚之时,他行事便常常出其不意,力破齐王阵伍。

    他不是个正常人,风玄觉得他不能以正常人的思维揣度他。

    既然他想要为贺乘舟开脱,那他就遂他的意好了。

    他也希望,贺乘舟能够带给他不一样的好戏……

    第38章 第38章挑衅浓黑似渊的眸底充……

    同样想不明白的还有程岩安,他怎么算都没有算到,萧执聿竟然会帮贺乘舟开脱。

    此次,他已经做好准备牺牲掉贺乘舟这颗棋子的打算了,昨夜,他本想着一举将祁诵和贺乘舟一并解决了。

    是他没有想清楚,贸然动了贺乘舟这颗棋子。却忘记了于圣上而言,但凡与齐王旧部有点瓜葛的人都是他心尖的一颗刺。

    忙活了大半天,却险些将自己算计了进去。

    程岩安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可是没有想到,萧执聿却在这个时候找出证据,力证贺乘舟的清白,实在奇怪。

    程岩安想不明白,他是实在看不透萧执聿这个人。

    他想来想去,甚至觉得,他所得的那些消息是不是都是萧执聿故意放给他的,而贺乘舟是萧执聿派来的人……

    程岩安抿了抿手中的浓茶,低眼看着跪在地上的贺乘舟,思考他这番表现,究竟有几分真心。

    “微臣谢侯爷此次相救之恩,今后定然为侯爷马首是瞻,死而后已!”

    贺乘舟重重磕了一个头,仿佛是下定某种决心一般。

    程岩安挑了挑眼尾,这贺乘舟竟然以为是自己救得他吗?

    昨夜风玄堂内,只有他们几个御前大臣和显朝太子。并没有提审贺乘舟。

    后来萧执聿力保贺乘舟清白,圣上便直接下令,将贺乘舟从狱中提出。

    看来,昨夜营内的情况,他是一点儿也不清楚了?

    怪不得今日一早便来了自己这。

    程岩安笑了笑,他放下了茶杯,颇有长辈关怀的意味,“贺侍郎先好好养伤。”

    “贺乘舟进了户部,也是大人的意思吗?”

    晨起,苏绾缡又为萧执聿换了一次药。

    她方才去太医蜀拿药时,在路上都听说了。

    贺乘舟救驾之功,圣上已晋他为户部侍郎。

    “你希望是不是?”萧执聿没有回答,反问道。

    他低头拢上自己散开的里衣,正在尝试单手系腰间的结

    “我希望不是。”因为不想再欠你的了。

    苏绾缡说着,弯身接过萧执聿手中的系带,姿势自然又熟稔。

    萧执聿抬起眼,直直看着苏绾缡的侧脸,连眼睛都没有眨,他喉结滚了滚,“那就不是。”

    说完以后,他又补充道,“他救了圣上,这是他应得的。”

    “不管怎么说,都谢谢大人。”苏绾缡系好了以后站直了身,真心诚意的向萧执聿道谢。

    “……”

    萧执聿从未觉得“谢谢”这两个字是如此刺耳!

    “谢?你替他谢?你以什么身份?”

    他已经从她嘴里听见过太多回谢谢这两个字了,偏生,还都是为了旁人!

    苏绾缡眨了眨眼,有些不明所以。

    萧执聿看着她的面色并无变化,语气也是一如既往的平和,可是苏绾缡却隐隐觉得,其中夹杂着一丝生硬的质问。

    可看萧执聿的表情,却又像是真的只是想要一个答案一般。

    苏绾缡抿了抿唇,不禁怀疑是她多想了吗?她该回答这个问题吗?

    正想着,营外传来轻尘的声音,“大人,贺侍郎求见。”

    苏绾缡走神的心绪瞬间回来,手心都攥紧了。

    她眼睫轻颤,努力抑制着心间的不平静,装作一副随意的模样,垂着头拾捡着小几上的瓶瓶罐罐。

    可看她僵硬的动作,频频打翻药瓶,导致本就混乱的几面上更加凌乱,就知道她有多心不在焉。

    瓶罐撞击的丁零当啷的声音传来,苏绾缡心口像是被人一把攥住,非常害怕萧执聿发现自己的异常,心里更是紧张,导致越是想要补救,就越是添乱。

    萧执聿盯着她的侧脸,没有错过她听见贺乘舟名字以后的所有反应,他眼神不动声色落在了几面上,眸中似凉了几分。

    “让他进来。”萧执聿开口,看似淡然的从苏绾缡身上移开了眼神,拢上了自己的外衫。

    苏绾缡垂头,匆匆收拾着几案上的药物,大致拾捡好以后,匆忙就要离开。

    却不想转身的刹那,却听见身后萧执聿

    一声沉重的闷哼声。

    苏绾缡立马停下脚步,转身冲到了萧执聿身前,“大人,你别动。”

    她制住他的手臂,小心翼翼为他拢衣。

    昨夜那一撞,实在严重,伤口不仅重新裂了开来,就连边缘的肉都被撞得青紫,一整片后背上,触目惊心的血红与青紫连成一片,实在瘆人得紧。

    萧执聿一动手,恐怕就会牵连到伤处。

    贺乘舟一进来,瞧见的便是这样的场景。

    苏绾缡背对着自己站在萧执聿侧前方,弯身为他拢衣的时候,两人像是拥抱。系衣的时候,虽退了半步,可姿势却依旧亲密得紧!

    他猝不及防心上像是被密密麻麻的银针刺穿,恨不得此刻戳瞎自己的眼睛。

    本来,若是他们二人顺利成亲,苏绾缡也会像这般为自己系衣束冠。

    可是为什么一切都变了……

    贺乘舟心里充满了恨意,看着苏绾缡弯身从萧执聿身后拢上外衫,全然没有注意到两人靠得有多近。眼神对上了苏绾缡腰间萧执聿那双漆沉的眼睛,浓黑似渊的眸底充满了挑衅,得意,与讥讽。

    他看着萧执聿微微勾了勾嘴角,侧头用脸颊蹭了蹭苏绾缡腰间的绸带,那双眼睛犹如野兽锁定了目标直直回盯着他,张扬着示威,叫他离远一点!

    空气中,隐隐有剑拔弩张的火味。贺乘舟胸腔间憋着一口闷气,可是苏绾缡明明是自己的未婚妻子,她该是自己的!

    “微臣参见大人。”贺乘舟上前了一步,他躬腰行礼,端看那礼节是做足了样子,可那双眼睛却是没有移开半分,弯身的时候依旧没有垂眼。

    是挑衅回去的模样。

    听见这声熟悉的声音,苏绾缡眼睫一颤,连忙加快了手上的动作,要赶紧帮萧执聿拢好衣衫离开。

    可动作才加快了一瞬,苏绾缡就听见身下萧执聿强撑着的倒吸气,苏绾缡立马又缓了动作。

    萧执聿伤势严重,衣物再是如何上好的料子,剐蹭之下,定然也会牵扯到伤口。苏绾缡不敢太过急躁。

    “贺侍郎有要事?”萧执聿微勾了勾唇角,语气听起来很是轻和。

    与那双眼睛传达出来的感觉似乎是两个人一般。

    “微臣来是要多谢大人前夜亲携太医来为臣诊治。听闻大人的伤势也很严重,臣今日特奉圣上之命,遣了孙院判来为大人看诊。”贺乘舟复又拱了拱手,点明来意道。

    萧执聿看着他,眼神愈来愈黑,唇边的弧度也带着更深了几分。

    圣上果然不放心他,这才刚提拔上了贺乘舟,就派他来试探自己了。

    “好啊。”萧执聿笑道,眼神落到贺乘舟身后的孙院判身上,眸光温和。

    得了令,孙院判就要上前,对上萧执聿那双澄澈不含一丝杂志的黑眸时,脚下突然顿了顿。明明首辅大人这样温和,可是孙院判却冷不防从那笑意里感觉到了一丝凉意,像是初春的井水一般刺人。

    孙院判暗自吐了一口气低着头上前,苏绾缡为孙院判让开了位置。

    贺乘舟也入月门进了里间,此刻站立在一旁,看着孙院判褪下萧执聿的衣衫,眼神紧紧落在他的后背上。

    他倒要看,萧执聿是否真的如传言那般严重。

    想起密林内的场景,那般激烈混战的情况下,萧执聿一介文臣,弱不经风。竟然能够活着从林内出来,虽说刺客的目标主要不在他身上,可他毕竟也是一朝首辅。

    齐王会输得这样惨,萧执聿在风玄面前出的招可谓功不可没,齐王的人定然也是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可偏生,他活着出来了,身上也只中了后背这一刀。他隐隐觉得,萧执聿不像是只会君子六艺那么简单。

    趁着重新褪衣的时间,贺乘舟转眼看向了站在自己身前不远处的苏绾缡。

    多日未见,她好像比在苏府时更好看了。

    束发绾髻,眉目间比从前更加温婉。从前眼底常见的淡然厌倦也消散了不少。

    她和萧执聿……很幸福……?

    意识到这一点以后,贺乘舟胸腔间突然升起一股怒火,萧执聿能给她什么?他才是能给苏绾缡幸福的人!

    萧执聿有的,他今后也会有,他会重新叫苏绾缡回到他身边!

    一定!

    贺乘舟暗下决心。

    萧执聿的里衣被褪开,方才才上好药的后背上,沁出的鲜血又模糊了纱布。

    孙院判忍不住皱了皱眉,手上的动作也不由慢了下来,直到将纱布尽数拆开,看到一整条几乎贯穿一整个后背的伤痕时,孙院判终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贺乘舟眼神也暗了下来。

    看来,萧执聿的确不会武功。

    所以他看到的那些击杀刺客的石子应该不是他掷的,否则也不会叫自己受那么严重的伤。

    “大人的伤势很严重,切忌要小心,不能再让它经历第三次伤害了。”孙院判仔细看过伤势,为萧执聿又重新把了脉,细心叮嘱道。

    不仅是说给萧执聿听得,也是说给苏绾缡听得。

    孙院判下意识就想将医嘱嘱托给苏绾缡,毕竟这是萧执聿的枕边人,当事人可能会有不在乎自己身体的时候,可是身边的人有的时候反而会比当事人更仔细。

    眼见外人看来,已经默认苏绾缡与萧执聿是一处的人,贺乘舟心里泛酸得厉害。

    从来他都深信日后一定会与自己在一起的人,竟然就在人生的某一个转折点,突然之间就与之分道扬镳。

    他甚至来不及回忆当时最后一次以未婚夫妻名义相处是怎样的场景。

    人生,还真是世事无常……

    贺乘舟自嘲一笑。

    但他已经失去过一次了,这一次,他不会再放弃!

    第39章 第39章释怀“你……是不是很……

    孙院判叮嘱好一番以后,便提着医箱站定在了贺乘舟身后。

    跟随着孙院判身形的移动,这一眼,苏绾缡总算是对上了贺乘舟的眼睛。

    那么久未见,触碰上眼的那一刻,一切都恍如隔世。

    苏绾缡看到贺乘舟脸上带着血痂的伤势,又想起了前夜贺乘舟浑身是血的模样。

    她想要问他的伤势如何,可张了嘴,声音却像是堵在了喉间一样,不知道自己应该用什么样的身份去关心。

    最终也只能躲闪开他的眼神,垂下了头,“如此,就多谢孙院判了。”

    贺乘舟看着她似乎有话想要跟自己说,千言万语犹如决堤潮水,刚想要率先开口,就见苏绾缡低下了头,向着孙院判屈膝行了一礼。

    贺乘舟一瞬间如鲠在喉,心爱的人在自己眼前,却碍于身份地位,近在咫尺也只能装作不甚相熟。

    他想和她说话,想问问她过得怎么样,可又害怕这样会给她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孙院判会看出端倪吗?

    他走后,萧执聿会为难她吗?

    传出去她的名声会好听吗?

    想到这些,贺乘舟硬生生压下了心间那股强烈的欲望,只得转身跟着孙院判离开。

    他发誓,总有一天,他会叫苏绾缡回到他的身边。他会光明正大,接受所有人艳羡的眸光关心她,照顾她,爱护她。

    他现在还没有能力与萧执聿对抗,但总有一天,他一定会青云直上!

    轻尘进来送二位离开,直到贺乘舟终于转身,苏绾缡才敢抬起头来。

    他的伤势还好吗?

    会落下后遗症吗?

    成为侍郎他开心吗?

    苏绾缡看着贺乘舟走路略有些跛脚的身影,忍住想要上前搀扶他的冲动。

    她看着贺乘舟最后一片衣角消失在转角,心也像是被人挖空了一处。

    圣上今后应该不会再想着要杀他了吧。

    如今,他也算是苦尽甘来了吧。

    就这样,挺好。

    他们都得到了最好的结局。

    她再也不用为他担惊受怕了……

    身后,一道浓稠粘腻的眼神紧紧落在苏绾缡的后背上,她却恍若未觉,一门心思沉溺在了其中。

    萧执聿舌尖轻磨了磨里侧的尖牙,尖利的痛感传来,才勉强压下了他心间不断升起的暴戾。

    他没有错过方才她与贺乘舟那番情丝勾缠的眼神传递,当真是情深义重!

    就这么在乎?

    萧执聿轻扯了扯嘴角,眸底一片寒凉。

    苏绾缡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番情绪转身,眉眼间还未彻底消失的惆怅却在

    见着萧执聿惨白的面孔时骤然荡然无存,她几步上前,蹲在了萧执聿面前,满脸担忧,“大人,是又痛了吗?”

    “无碍。”萧执聿轻轻开口。

    话虽是这样说,可是沉重的喘息却是暴露无遗。

    他看着苏绾缡,眼神似深渊一般,将苏绾缡的倒影落入其中。

    “你还……想着他?”萧执聿看着她的眼睛,艰涩得滚了滚喉头。

    问出这一番话时瞳仁都在隐隐发颤,看着想要苏绾缡的回答却又害怕苏绾缡的回答。

    “你……是不是很恨我……”没有等到苏绾缡开口,萧执聿垂下了眼,又继续道。

    长睫在他眼底下映出一片阴影,在苍白脸色上格外瞩目。薄唇毫无血色,吐出的气息也微弱,看着一整个可怜无助的模样。

    像是秋叶纷纷扬扬的落叶一般,枯枝败叶,水中浮萍。

    哪里还见得方才半分阴晦的模样。

    苏绾缡对于萧执聿的感情很复杂。

    她恨他吗?

    她当然恨,恨萧执聿为什么一定要提出这样的条件,恨萧执聿为什么一定要与她成亲,恨他为什么一定要将她困于后宅。

    如果是刚成婚时,他这样问她,她会毫不犹豫地说她恨。

    她不好过,那么谁也别想好活!

    可是眼下,经过了那么多时日的相处,苏绾缡好像渐渐放下了心间的那股恨。

    她能够坦然接受当下发生的所有。

    好像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她现在的生活,与她从前在苏府时相比,要好上太多。

    萧执聿对她恪守礼仪,除开逼迫她成亲本身这件事,他一直尊她,重她,敬她。

    他给了自己全上京最瞩目的婚礼,给了自己正室的身份,给了自己一切作为首辅夫人该有的尊荣。

    丈夫温润有礼,夫妻关系相敬如宾,府中下人任她差遣。

    萧执聿好像真的给了她一个家。

    苏绾缡此刻,倒是突然愿意相信萧执聿求娶她时说得那番话了,他或许是真的对自己有意。

    只是用错了方式。

    可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她不应该对萧执聿这般苛刻。

    区区员外郎的女儿,凭借她的身份,苏成对她的轻视以及林氏的从中作梗,即便当日她有退路不嫁给程诀,但就一定能够如愿嫁给贺乘舟吗?后面的日子就一定会好过吗?她不会再面临作为棋子被人推来送去的局面吗?

    说来说去,是她将另一条未曾走过的路设想得太过美好,将所有希冀的没有发生过的好运通通怪罪到了萧执聿的身上去。

    可是,萧执聿本身的出现为什么不能作为一种好运呢?

    是他在自己无路可退的绝境下给了自己另一条生路的选择,让身处暗无天日围墙内的自己重新拥有了推翻棋局的勇气。

    是他给了自己柳暗花明,峰回路转,重新给了自己选择的退路。

    一切都是她选的,苏绾缡已经不想去怪任何人,恨任何人。

    萧执聿待她很好,她也想试着放下心中的芥蒂去了解眼前的人。

    即便她不可能喜欢上他,至少她不应该再去强硬的固执的阻挡他所给予的一切好意。

    那对萧执聿不公平。

    想着,苏绾缡放在萧执聿手臂上的手慢慢下移,两手汇拢,握住了萧执聿的左手。

    手背上传来温软,萧执聿眼睫晃动,慢慢抬起了眼来。

    他瞧见苏绾缡一双杏眼投来,没有假意,没有防备,没有疏离,她轻轻开口,“大人,我与贺乘舟自小青梅竹马,虽说后来贺家落败,我随父迁至京城,可几年离索,那份情意却是作不得假。我不能骗大人,我的确,还……想他。”

    果然!

    萧执聿掌心骤然攒紧,心间压抑的戾气即将决堤而出。

    下一秒却又听见苏绾缡温柔的嗓音响起,像是春日的暖阳拂面,短暂安抚了他溃决的心,“但是绾缡知道,我与他已再无可能。大人问我可有恨过?绾缡不敢欺瞒,我恨过。恨过大人,恨命运不公,恨为何是我。可是眼下,我一点儿也不恨了,不怨了,也不怪了。绾缡很感谢大人。”

    苏绾缡看着他,澄澈杏眸里满是真诚,像是冬日初初凝结的冰晶,内里不含一丝杂质。

    苏绾缡知道,自己说的谢谢已经够多了。

    多到好像再说,只觉得廉价了。

    可是这一次,她还是想要告诉萧执聿,她很感谢他,是真的真心实意地感谢他,感谢他的出现,感谢他的帮助,感谢他所有的退让和关怀。

    萧执聿看着蹲在自己身前的苏绾缡,手背上的温软传递着柔柔的暖意,他看着她那双似涤荡了世间所有尘埃的一双眼睛,眸底只盛着他的模样。

    像是能够将他身上所有的污秽洗净,连同他残缺的,可怖的,腐败的,阴暗的心思通通洗漱。

    感谢吗?他要的可不仅仅只有感谢……

    龌蹉从心底升起,萧执聿抬手抚上苏绾缡的后脑,将她按进了自己怀里。

    月明千里,不及她眸光一至。

    只要能够得到她,他可以是任何模样。

    他不需要被洗涤,不需要被拯救,即便是地狱,只要有她在,他也甘之如饴。

    萧执聿下颌顶在她的头顶,缓缓蹭了蹭。漆沉的眼眸愈加幽深,他眸光不知落在何处,只是一眼窥不见底。

    没关系的,绾绾,我们来日方长。

    恶念从心底滋生,疯狂叫嚣着冲破他的五脏六腑,可萧执聿面上看着却是一片平静。

    他掌心收紧,缓慢揉了揉苏绾缡的后脑,指腹感受着她顺滑的长发,呼吸间尽是清幽兰花的香气。

    他会叫眼前这个人属于自己,全身全心属于自己,只属于自己……

    理智与情感天人交战,他却恋痛一般地享受这一刻的煎熬。片刻云霄,片刻炼狱……

    从驺虞山上回京不过半月,平静多日的上京城内又送来了林州旱情的消息。

    林州城自去年秋月便未曾下雨,如今已是三月。

    风玄因为此事忙得焦头烂额。

    今年是风玄登基的第一年,旱情的可控程度一定程度上也影响着他作为帝王的威望。

    更别提,若是灾情控制不好,引起民愤,再加之齐王旧部从中作梗,刚刚经历新皇登基的胤朝极易民心不稳,动摇风玄来之不易的帝位。

    因而关于这场旱灾的解决风玄极其看重。

    萧执聿身为一朝首辅,即便驺虞山上受了重伤,依旧被风玄请进了皇宫商讨应付此次灾情的法子。

    回到萧府时,已经接近戌时末刻。

    清竹院内,苏绾缡只点了一盏琉璃灯,她还没有休息,等着萧执聿回来。

    从驺虞山上回来以后,萧执聿便搬回了清竹院,以便苏绾缡贴身照顾。

    说来也奇怪,即便苏绾缡已经非常尽心照看,萧执聿的伤势还是依旧反反复复,偶尔半夜还会发热,萧执聿却非说冷,要抱着苏绾缡才能睡着。

    经过驺虞山上两人夜夜同衾而眠,苏绾缡对此已经习以为常。这个时候往往都不会挣扎只乖顺地躺在萧执聿的怀里,害怕乱动会牵扯到他的伤口。

    第40章 第40章施粥像是某种冷血动物……

    “大人用膳了吗?可要传膳?”听见声响,苏绾缡连忙从贵妃榻上起身。

    天色已晚,许是已经沐浴过了,苏绾缡只着了一身素白里衣,平素里绾起的发髻也放了下来,一头乌黑的长发柔顺地披在肩头。

    微弱烛火跳跃着浮在她的肩头,整个人温婉得如同画中女子。

    萧执聿喉头微动,指腹有些发痒,忍住想要抚摸她长发的冲动。

    “已经用过了,怎么还没有睡?”他不动声色移开眼神,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顺手脱下外衫挂在了一旁的桁架上。

    “大人还没有换药呢。”苏绾缡说道。

    “我在书房已经换过了,不用等我。这一段时间应该都会回来

    得很晚。”

    萧执聿走进,鼻尖萦绕着清香淡雅的兰花香气,终究还是没有忍住。他一边说着话,一边抬手顺着苏绾缡的肩头插了进去,将她垂在身前的长发顺到了身后。

    苏绾缡站定在萧执聿身前,仍由他隔着秀发轻抚自己的后背。她抬眼看着萧执聿,面含担忧,一点儿也没有发现这样的举措有多亲密。

    “此次旱情很严重吗?”苏绾缡问道。

    闻言,萧执聿眉目间染上几分凝重,虽然稍纵即逝,但还是被苏绾缡敏锐捕捉到。

    “没事,你不用担心。”萧执聿又恢复了往常一贯的温和模样,他轻拍了拍苏绾缡的后背,像是给了苏绾缡某种力量一般。

    苏绾缡躁动的一颗心瞬间安稳了下来。

    即便她知道萧执聿是在安慰她,可是萧执聿似乎就有这样的魔力,只要他说,就能叫人不自觉信服。

    苏绾缡想起自己当初之所以会向萧执聿求救,不就是因为被这样的魔力吸引了吗?

    事实也证明,萧执聿的确有游刃有余的能力。

    “最近上京城周边不太平,你出去时千万小心。”萧执聿嘱咐道。

    如今林州灾情严重,大部分的流民都已纷纷涌向上京,地方见瞒不了了才终于上报,民愤早已积怨,其中又不乏有齐王旧部浑水摸鱼。

    如今的上京城可以说是鱼龙混杂,很难说清哪一天就可能爆发动乱。

    知道叫苏绾缡成日待在府里不出门是不可能的,萧执聿知道她喜欢去周边村庄授课,所以也只能在尽量保证她的活动范围内叫她小心为上。

    暗中再多派遣些人护着她。

    苏绾缡知道如今旱情严重,否则圣上不会连续多日召萧执聿进宫。

    她也不愿意成为萧执聿的累赘,于是点头表示自己一定会小心。

    深夜,萧执聿又将苏绾缡捞进了怀里。

    “大人,眼下天气已经热了起来,你还冷吗?”苏绾缡埋头在萧执聿的胸膛间问道。

    声音里带着睡意的朦胧,听着瓮声瓮气,有些不解的样子。

    萧执聿不置可否,“嗯。”

    苏绾缡伸手,按在萧执聿胸前的手慢慢下移,环住了他的腰。

    她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脸庞更加深陷进萧执聿的怀里,无意识地蹭了蹭,“明天我问问府医。”

    丝毫没有发现萧执聿被环抱时紧绷刹那的身体以及此刻头顶处传来的压抑到极致的低沉呼吸。

    萧执聿垂眼,凝视着苏绾缡的睡颜,半张脸陷入阴翳中。

    得了萧执聿的嘱咐,苏绾缡便不再去长崖村了。

    她并不能帮到萧执聿什么忙,只希望自己能够不成为他的拖累。

    本是打算这几日都待在府内,哪知竖日便得了程清渺的相邀。

    约她一起去城外施粥布善。

    程伯侯府的施粥棚,周边自然是重重把守,安宁郡主亲自坐镇,府卫也是一等一的骁勇。

    绝不会轻易出事。

    苏绾缡索性闲来无事,不如去帮忙,于是当下简单收拾了一番便乘着马车出了城。

    施粥棚离得京城并不算太远,苏绾缡一下车,便瞧见了一连片的大棚在平地上被支起,袅袅炊烟送来清甜的大米香气。

    流民们被安置在了临时搭建起的大棚里,周边是看守的府卫,倒不会有人敢乱来。

    苏绾缡被侯府的下人引着到了程清渺所在的施粥棚内,还未走进,便瞧见棚内的两处大锅前,站着的不仅有程清渺,还有祁铭。

    苏绾缡下意识脚步一顿。

    像是有某种感应一般,祁铭也在这个时候抬起了眼来,望向了苏绾缡。

    与程清渺交流时唇边的笑意还没有消散,他就这样保持着唇边那处恰到好处的笑意凝望了过来,可人瞧着分明是笑着的,可苏绾缡后背却不由发起了冷汗。

    像是某种冷血动物的眼睛,即便是笑着的,也叫人从心底升起胆寒。

    感受到身侧人的眼神,程清渺也抬起头来顺着望了过去,看见苏绾缡的刹那唇边的笑意一下扩散得更深,连忙丢下了手中的大勺,朝着苏绾缡奔了过去。

    “绾缡,快来。”程清渺笑着将苏绾缡引进大棚内。

    “这是七皇子,你们见过的。”程清渺热情地介绍道。

    “夫人。”祁铭拱了拱手,眼底的笑意还未消散,盯着苏绾缡的眼神直勾勾的。

    苏绾缡绝非是一个喜欢无故揣度别人的人,可是驺虞山上的那件事,关于祁铭实在疑点重重。

    且苏绾缡还没有忘记当时营帐内祁铭对她说的那一番话。

    他是显朝的人,与祁诵是同胞兄弟,苏绾缡对他本就没有好意。

    加之发生的这一连串事,苏绾缡更觉得此人心机深重,有种说不出的阴冷感。

    就像现在,明明祁铭着一袭素白长衫,头系同色飘带,含笑望来,十足一副读书人文质彬彬的模样。

    可苏绾缡总觉得他笑不及眼底,眼波流转间似乎能将人整个扒得皮都不剩。

    绝非善类!

    苏绾缡低头,屈膝行了一礼,“殿下。”

    语气不咸不淡,既将礼仪做了个足,也不显熟稔,距离保持得恰好。

    “好了,既然绾缡来了,七殿下去别的地方帮忙吧。”程清渺看他二人好像不太相熟的模样,赶紧打了一个圆场。

    祁铭点了点头,笑道,“好。”

    看着程清渺的眼神倒是比方才瞧着苏绾缡的柔和一些,只是眼神重新移到苏绾缡的脸上时,又不着痕迹浮上了一层染着笑意的寒冰。

    竟然叫人一时不知道他是故意的,还是自己太过敏感。

    接触上祁铭那似善意又非善意的眸光,苏绾缡微微蹙了蹙眉。

    祁铭那眼神像是在看同类一般,有种他们二人有事瞒着程清渺,各自皆心知肚明的模样。可苏绾缡自认自己和他不是一路人。

    他似乎很自信,自信自己绝不会在程清渺面前谈起关于驺虞山上的事情,于是很坦然洒脱得将这个地方留给了苏绾缡与程清渺二人。

    转身离开得毫不拖泥带水,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回到上京已经多日,苏绾缡整日忙着照顾萧执聿的伤势,城内又并未传出安宁郡主要成婚的消息,竟然叫苏绾缡差点忘了这一号人。

    忘了叫程清渺小心此人!

    可如今来看,程清渺似乎和他相处的甚好?

    苏绾缡眉心皱得更紧了几分,思绪还没有从中抽回,就被程清渺塞了一把长勺在手中,将她推到了灶台上的大锅前。

    “在想什么呢?怎么心不在焉的?”程清渺搅动着锅内的米粥。

    热气腾腾的雾气叫人眼前模糊得几乎不能视物。

    苏绾缡张了张嘴,想要说,却又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

    她毕竟没有证据,一切都是她的揣测,怎能做出这样背后嚼人舌根的小人行径。

    苏绾缡有些气馁,祁铭果然会勘破人心。

    想他就是这样抓住了自己的弱点,所以才敢肆无忌惮在自己面前暴露那般模样。

    “你是不是想问我跟他?”

    所幸,程清渺倒是心细如发,她看了一眼苏绾缡,就像是看穿了她心中所想,轻笑着回了一句。

    “七殿下人还不错,今日我们是碰巧遇见的,并非一早相邀。他正巧无事,便来搭了把手。”没等苏绾缡应声,程清渺自顾自解释道。

    “那你对他……”苏绾缡闻言,也没有立马松一口气。

    又是碰巧?

    “

    他就是一个木头,谁会喜欢一个木头啊。”程清渺笑道,像是压根没有将这件事当作一回事。

    眼见锅中的大米熬制得差不多了,也不再于此事上多作纠缠,立马唤人可以排队取饭了。

    苏绾缡见此也不好再多说。

    木头吗?

    她看未必,此人精着呢。

    可是偏生瞧着程清渺似乎喜欢得紧,这让苏绾缡有些头痛。

    可她并无证据,贸然揣测,也不好。

    更何况,即便有证据那也只能证明祁铭就是联系齐王旧部的人,并不能说明祁铭不是真心喜欢程清渺的。

    毕竟林中相救是事实,若真是一段良缘,那她岂不是成了棒打鸳鸯散的那个人?

    一日过去,施粥将至尾声。

    程清渺还在棚内清点大米,就听见下面的人传来消息,说是从明日起,上京城将会关闭城门。

    只需出不许进。

    这也就意味着明日程清渺就不能再出城施粥了。

    “绾缡,你先回去吧。我还需要处理这里。”程清渺很快接受了这个消息,决定先留下来,将这刚搭建好的大棚后续事宜处理好。

    至少安置好这些流民,将剩下的大米尽可能公平的分发。不至于叫他们打起来,伤了老弱病残。

    苏绾缡知道,程清渺自己可以处理好这些事,自己留下来只会添乱。

    于是先行一步。

    连枝去了前面牵马,苏绾缡则站在了路口等待。

    却不想,这一等,便又等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城门一闭,这些流民的死活便不会有人再顾了吧。”祁铭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走到了苏绾缡的身后。

    他看着苏绾缡挺直的脊背,缓缓踱步走到了她的身侧。

    苏绾缡侧过身子,对着祁铭屈膝行了一礼,“七殿下。”

    装作一副没有听见祁铭方才言论的模样,似不想与他多作交谈。

    可祁铭像是没有发现苏绾缡的刻意疏离一般,继续自说自话道,“可怜这些流民了,大老远从林州来到上京,本以为天子脚下能得一碗饭苟活,却不想皇城竟然将他们拒之门外。”

    祁铭摇了摇头,语气中满是唏嘘,像是朝廷是放弃了这批深受春旱影响的灾民任他们自生自灭一般。

    可是能够做出决定的不就是上层吗?

    风玄日日召萧执聿进宫商讨赈灾之法,结果只是不痛不痒地关了城门。

    祁铭这话,暗讽的是谁,不言而明。
图片
新书推荐: 七十年代神笔马良 失忆扔球十年后 病美人世子重生了! 九零知青子女回城 小狐狸也不想万人迷[快穿] [原神]从深渊上来后我一定还是人 小猫要终止合约 cos织田作在立海大靠网球求生 我在修仙界搞义务教育 我死后世子他追悔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