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子尧转到他们班里来了。
除了与他做对门邻居之外, 更倒霉的事情出现了,李知心烦意乱,有点想回医院再去待几个月了。
韩子尧他原本是alevel班的, AS考试成绩也还不错,好好学的话, 之后的A2阶段考试成绩应该也糟糕不到哪里去。
正因如此, 韩子尧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转到他们这个普通高考班, 才显得如此令人费解。
更叫人无法忍受的是……韩子尧的位置在李知的斜后方。
这很糟糕…这非常糟糕,因为他边上坐着的人是褚明彰。
褚明彰坐在最后一排,他边上的那个位置一直都是空着的。他不喜欢和人有什么接触, 班导也知道, 自然不会给他安排同桌……所以当韩子尧提出要坐那个位置时,班导肉眼可见地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就那儿吧。”韩子尧眯着眼睛随手一指,“最后一排边上那个空着的,我之前也坐最后一排的。”
“这个可能…可能还得去问一下褚明彰同学愿不愿意。”
褚明彰这名字还是很有威慑力的, 换做别人肯定就打退堂鼓了,可韩子尧又不管这些:“问什么啊?他不是在什么鸟不拉屎地方的冬令营里还没回来吗?他又没手机, 问了也不会回的……管他呢, 从今天开始我就坐这了。”
于是他就老神在在地坐在褚明彰边上那空位上了, 他前面坐着宫婕,宫婕边上坐着李知, 两个都不是与他关系那么和谐的人。
宫婕从他进来的第一秒开始就不停地翻白眼, 她转向李知, 拿一根手指在太阳穴处转了转, 她压低声音:“这人有病吧。”
李知被她这动作逗笑了,宫婕看着他的笑容,竟然有些微微的出神, 她叹了口气:“荔枝,你要多笑笑啊。”
“要开心一点。”宫婕趴在桌子上扭头看他,“如果有哪天身体不舒服,你就告诉我,我来帮你请假。”
宫婕与李知毕竟是那么亲密的朋友,她知道李知情绪敏感,容易多想,也知道他骨子里其实是个很悲观的人,可她没想到李知会病的这么重,甚至还出现了幻觉。
可这一切也是有迹可循的,李知那么依赖褚明彰,那么喜欢跟他待在一起,这些宫婕都看在眼里……她只是为李知难过。
开学前她比李知还紧张,来学校的前一天宫婕失眠了——李知现在这个情况,又和褚明彰闹得这样僵,之后他们见面了该怎么办?
李知受得了吗?还会为此伤心难过吗?
当宫婕听说褚明彰还在国外的冬令营中没回来时,她是切切实实地松了一口气……没准李知比她想的要强大,说不定这段日子过去,他就走出来了。
李知朝她弯了弯眼:“嗯。”
褚明彰不在学校这件事让李知失望的同时又有些许庆幸,诚然他很想他,可李知也不知道如今的自己应该如何与他相处,这种“近乡情怯”的心情令李知很是不安。
所以见不到他,反倒更好……不过李知也觉得奇怪,褚明彰近来参加的什么比赛,以及集训活动未免也太多了。
可这与他也没什么关系,李知以为褚明彰不在的这段日子,他应当过得很平淡,情绪也相对平稳——可实际不是这样的。
韩子尧…李知烦躁地将被子提起来蒙住脑袋,在床上转了个身,将自己裹得像个蚕蛹。
如果杀人不犯法的话,李知第一个动手干掉的人肯定是韩子尧。
怎么会有这么混蛋的人?李知恨恨地想,大晚上不睡觉,几个人在寝室里喝酒舞拳摇骰子,音乐声音放的震天响,不知道的还以为地震了!
这人是不是脑子有毛病啊?
李知忍无可忍,从床上爬起来去拍对面的门。
正所谓倒春寒,他穿着薄薄的睡衣站在冷飕飕的走廊里,险些要被冻成冰雕,等了好几分钟,里面的人才不情不愿地过来给他开了门。
单人宿舍其实也不小,可几个大男孩挤在里头还是显得有些太过逼仄了,门一打开,那音乐声更是震耳欲聋,地上放着几瓶黑桃A——也不知道他们不去酒吧夜店,在宿舍里面喝这玩意儿能喝出个什么滋味来。
韩子尧还在跟对面的人舞拳,两只手挥得活像在施法结印,听到门开的声音还当是宿管,他不耐烦地抬头看了一眼,却看到穿着单薄的,站在门口的李知。
韩子尧很明显愣了一下,他收了手,让人将音乐调低:“你…你在这干嘛?”
“有事找我啊?”韩子尧拿手指蹭蹭鼻子,“有事说事,我可是很忙的……”
李知眼皮儿直跳,他深吸了一口气:“韩子尧,可不可以请你看看现在几点了。”
韩子尧不明所以地抬手看了眼表:“刚刚十点啊。”
“早得很呢。”他不以为然地补充道。
“你不会要睡觉了吧?”韩子尧上下扫了眼李知的装束,他轻轻啧了一声,“你怎么总是睡的那么早,你每天要睡多久啊?你是猪吗?”
其实韩子尧现在对李知的态度比起以前已经好很多了,这要换做以前,韩子尧还不知要说出多少难听的话来。李知咬了咬嘴唇:“是,我想睡觉了。”
他已经做好韩子尧说什么“你想睡觉关我屁事”,或者“你睡你的,我就是要玩”之类话的准备,韩子尧这个人根本就没有为别人考虑的概念,但出乎意料的,韩子尧只是挑了挑眉——
“可以啊,那我不喝了呗。”韩子尧做了个手势,他身边那些人便自觉的将地上的东西收拾好,将音乐关掉,“从今天开始,每晚十点后,我保证不再吵了……这样可以了吧?”
李知真没想到韩子尧能这么好说话,既然他都这么说了,李知也没什么可再说的,他点点头,说了一句谢谢,正准备转身回去时,又被人叫住了。
“等等。”李知回过头,却见韩子尧懒洋洋地靠在墙边,他抱着手臂,朝李知抬了抬下巴,“我话还没说完呢,你这么着急走干什么。”
“还有什么事。”李知低声问他。
韩子尧直起身,抬步朝李知走来,李知被他逼得连连往后走,直到脚后跟抵到墙角,推无可推了,才不得已的停下来,微微仰头看向韩子尧——
“……”韩子尧唇角扯住一抹笑来,他凑近李知,“我有个条件。”
顷刻间李知汗毛倒竖,心脏紧张地掉起,可下一秒却听见韩子尧的话:“从明天开始,你要每天放学后到球场来给我送喝的。”
“篮球场旁边有饮料贩卖机,还有24h免费供应的矿泉水。”李知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要我给你带?”
李知也不知道这句话怎么就戳到韩子尧的逆鳞了,他没理由地朝李知发火:“要你带你就带!哪儿那么多废话!你要是不给我带,我就天天找人过来玩,喝到早上五点钟,你一分钟也别想睡!”
“……”李知跟这种人简直无法交流,索性就不说话了,韩子尧还是不依不饶的,“你答不答应!”
李知沉重地叹了口气:“好,我答应……我知道了。”
韩子尧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些许,“我会提前告诉你我今天想喝什么,你去便利店给我买,算好时间给我送过来……送到我手上的时候一定要是冰的。”
“听见了没有!”
药起效了,李知困的眼皮眼皮子打颤,为了快点将这尊大佛送走,李知只能不住地点头。
韩子尧看着他,又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变得有点儿臭,他又恶狠狠地警告李知:“这事儿你已经做过不知道多少次了,要是到我身上出错,我一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好…好。”李知只能顺着他,“我知道了。”
之前有很长一段时间,李知都掐着时间跑去篮球场给褚明彰送水,只要褚明彰今天打了球,他就一定会过去,风雨无阻,已然成了他的一种习惯。
现在褚明彰不在,对象又换了个人,韩子尧比褚明彰难伺候多了,每天花样百出的。
事情发展到后来,韩子尧还会要求李知陪他一起去吃晚饭,再之后,又会要他陪自己吃中饭,逐渐发展到一日三餐……一起上下学。
他又成了一个人的跟班,这是个更讨人厌的家伙,李知有时也很烦他,可韩子尧只要一察觉到李知抗拒的意图,就会拿“睡觉”来威胁他。
李知申请过换宿舍,可得到的回答无一例外是:学校床位紧张,没有多余的空宿舍可以调节了。
李知无法,只能捏着鼻子与韩子尧相处。
他不喜欢韩子尧,韩子尧喜欢睡懒觉,每次等他一起去上课李知都要迟到,可要是他先走了,那么遭殃的又是他自己。
他也搞不明白,为什么韩子尧一边嫌弃学校的食堂是猪食,一边又要缠着他,跟他一起去吃饭。
某天中午,当韩子尧又一次骂骂咧咧地夹起一块鱼肉往嘴里塞时,李知向他表达了自己的疑惑:“既然你这么讨厌吃食堂,为什么又要跟着我吃这个?”
李知已经吃完了,韩子尧也没了胃口,他拉着李知往外走,抄了一条近路,朝教学楼的方向走去。
他一边走一边从鼻子里冷哼一声:“你当我想吃这个?还不是因为你懒!死活不愿意跟我去外面的餐厅。”
“每天借口一大堆——不是没胃口就是懒得出学校,吃个饭都那么麻烦,你说你这种人有什么用?”韩子尧恨恨地说,“找个房子把你关起来,你就整天待在里面睡二十个小时就得了!”
李知心想那你可以找别人,干嘛非要缠着我?可韩子尧也没有给他回答的机会,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递给李知看,那上面赫然是一家高级餐厅的讯息,“我受不了了,晚上去吃这个……”
法餐。李知没什么兴趣,随意地瞟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韩子尧也注意到他的心不在焉,“啧”了一声便抬手叩住他的脑袋,强迫他扭过头来盯着手机看。
李知正要挣开他,可侧首时余光却瞥到一抹极为熟悉的身影,刹那间李知脑海中一片空白,整个人定死在原地。
“……傻愣着干嘛,行不行啊?”等了老半天都不见回应,韩子尧的耐心告罄,他抬起头看向身边人,却见李知身很是不自在地僵立在原地。
韩子尧眉心微微一拧,目光又往边上挪了挪,落在站在李知另一边儿的那人身上——
“哟。”韩子尧的一只手还放在李知后脑勺上,手再往下移一点,就能扣在李知的后颈处,他就保持在这一微妙的位置不动,“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说一声啊。”
“怎么样?冬令营好玩吗?好玩下次我也去。”
“不怎么样。”
他说完这句话,便背着包走了。他的面容淡漠,语气平静,从始至终,褚明彰都没有多看李知一眼。
好像他根本不认识这个人一样。
第32章 火焰 “他看起来想用高尔夫球杆揍我。……
李知觉得很尴尬。
“之前还好……他还没回来之前, 我可以将陪着韩子尧当作自己的任务,和他一起上下学是任务,和他一起吃饭是任务, 包括去球场给他送水也是任务——奖励就是我能够好好地睡上一觉。”李知对邓卓远这样说道,“可当他回来之后, 我的想法却变了。”
“我没法再将这一切当成单纯的任务……这些事情都太熟悉了。”李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我受不了了, 每当我和韩子尧待在一起时, 我的脑海中就会浮现出他的脸,有时候我搞不清楚过去和现在。”
李知说:“有这么一次……我照例去给韩子尧送水,可是当我站在球场外时, 我又条件反射地去看他……”
“我控制不了我自己……”李知痛苦地弯下腰, 他双手抱头,声音有些沉闷,“我差点儿又将喝的送到他手上…如果不是韩子尧叫我,我肯定朝他走过去了。”
“有时候我还以为我们和之前一样, 有时候我看向韩子尧时……他变成了褚明彰的样子。”
“邓医生。”李知猛然抬起头来,他看向邓卓远, 瞳仁轻微的晃动, 面色有些惶恐不安, “我又出现幻觉了。”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小李同学。”邓卓远叹了口气,将放在膝上的笔记本合上, “你太心急了。”
“任何事情都需要一个淡化的过程……但你没有像我说的那样去淡忘他, 你在不断加深对他的印象。”邓卓远说。
李知听着他的话, 露出一点迷茫的神色, 邓卓远看着他笑了笑:“小李同学,别再去做那些你熟悉的,同时也让你怀念的事。”
“这是…是什么意思?”
“听不懂吗?那我来换一个简单点的说法吧。”邓卓远再次翻开笔记本, 摇开笔帽在纸上画了一个笑脸,“去找乐子吧。”
“找点新的乐子。”
李知张了张嘴,可邓卓远却好像已经猜到了他的下一句话是什么,他抬手在李知头顶处揉了揉:“会有的……但是不要心急。”
咨询结束了,李知自认为自己的困惑并没有得到很好的解答,可离开时邓卓远的笑容又令他感觉到几分心安——李知半信半疑地离开了。
离开医院的时候李知想,如果这次回去他的心态仍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的话,那么下个月他就不要来找邓卓远了,之后也不要了。
不过老天可能觉得他俩之间的医患关系还不该绝,所以一周之后,还真叫李知找到了“新乐子”。
如果之后没有发生那件事,或许李知与褚明彰的关系也就走到这里了,他会像邓卓远说的那样,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将他淡忘,年轻的痛苦与执念都会被磨平。
可惜命运是个喜欢狗血剧情的烂编剧。
***
私立学校经常会有一些与国外学校的短期交换生项目——李知学校的频率是两年一次。
这群外国人忽然出现在学校里,这些金发碧眼的生面孔夹杂在黑头发黑眼睛的中国人里,李知班里也被分来了几个外国人。
这里头的学问不小——分到他们班里的那几个洋人,是这群洋人的头头。
其余的外国人住学校宿舍,而这几个人住的是学校特意租的独栋别墅。为了促进中外友好交流,学校还安排了几个学生跟他们住在一起。
点到李知的时候他还有些意外,可下一秒便被喜悦冲淡——搬到别墅里便意味着他有将近几个月的时间能远离韩子尧,这实在是个好消息。
不过凡事也没有十全十美的,因为褚明彰也在其列。
只是李知转念一想,这别墅这么大,里头住着的人又这么多,实则与在教室里也没什么太大的差别,尴尬是尴尬了点,但也不是无法忍受。
头头里也分三六九等的,这几个外国人中有一男一女尤为瞩目。女生叫Cora,人高腿长,身材健美,皮肤晒成了健康的小麦色,很标准的美国甜心;男生叫Justin,是刻板印象里的外国帅哥长相。
很有趣的一点是……Cora来这儿的第一天便与宫婕成了朋友,两个人经常待在一起,宫婕很喜欢她,连约会都不怎么去了,而Justin则总是来找李知,来找他聊天。
李知的英文一般般,简单点的日常交流还凑合,可一旦对方说得快一点,或者复杂一点,李知就听不懂了。
这外国小伙子也不嫌麻烦,索性掏出翻译器与李知交流,他甚至还请李知叫他说中文。
“李—知——”李知教他念自己的名字。
“立—知——”Justin有些艰难地说道,李知觉得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很可爱,不由笑出声来,“不是立,李。”
“再试试看。”
Justin不知道尝试了多少遍,才能将李知的名字念得稍微标准些,李知毫不吝啬对他的赞美:“对,你说的很好!”
李知朝他竖起大拇指,并向Justin投以一笑,这外国男孩注视着他,而后忽然逼近,这一动作吓了他一跳,要不是李知动作迅速,他们俩可能就要碰在一起了。
李知有些茫然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了?”
Justin一直盯着他,直到李知有些不自在了,他才挪开眼神,微笑着用英文说了句什么,他说的太快了,李知有好几个单词都没听清,但是依稀听到了什么“fuck”之类的词,李知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由蹙眉用英文问道:“什么?”
“没什么。”Justin回答道,可他话音刚落,却听见不远处“铛”的一声响。
两人同时朝那儿看去,原是褚明彰。
褚明彰看起来在这站了有一会儿功夫了,也不知方才李知与Justin之间的话褚明彰听见了多少。思及此处,李知心脏猛的一跳,不知为何有几分心虚,他低下头来,尽量不去看他。
褚明彰没什么感情地扫了他们一眼,而后毫无怜惜地将手中的泰勒梅球杆扔在地上,他转过身,“砰”的一声将庭院的玻璃后门给摔上了。
声音不小,李知的肩膀颤了颤,Justin再次将视线挪回到李知身上,他摸了摸下巴,问他:“你害怕他?”
李知下意识摇头。
“那么你们的关系不好?”
“也没有…一般般吧。”李知含混地说。
Justin眯了眯眼睛,他沉默片刻,而后露出个耐人寻味的笑容,“他看起来想用高尔夫球杆揍我。”
“啊?是吗,没有吧。”李知心不在焉地回答他,“他就是看起来脸比较臭。”
Justin闻言耸了耸肩,“还真是个坏脾气的家伙。”
于是这个话题就这样被轻飘飘地揭过,之后的日子李知依然与Justin走在一起。
在他的眼里,这个外国男生健谈,开朗,礼貌,李知很喜欢与他待在一起,两人交往亲密,俨然成为了朋友。
头一个星期李知过得非常开心,然而遗憾的是,老天就是不想他过的太顺心——第二个星期开始,韩子尧也住进来了。
别墅很大,空房间很多,多住一个人也不打紧,男生在二、三楼,女生住四、五楼。韩子尧的房间在李知楼上,Justin与褚明彰的房间则各在李知的左右两侧。
别墅里头这么多人,韩子尧自然不能像之前住宿时那样做事肆无忌惮,可当李知与Justin走在一起时,他时不时朝李知身上刮来的眼刀还是叫他压力山大。
某天下午李知被韩子尧堵住了,对方脸臭的要命:“今天放学之后过来找我。”
“不行。”李知不假思索道,“我答应了Justin,今天晚上要陪他参加派对。”
李知最近经常用Justin来堵韩子尧的嘴,韩子尧的耐心已经被他磨完了,韩子尧当即朝李知发了脾气:“你去个屁!我也是奇了怪了,你整天跟那洋鬼子混在一起干什么?”
李知当然不好跟他说实话是为了躲你,只能含糊其辞:“为了……嗯…促进中外友好交流。”
“我去你的吧。”韩子尧怒了,“你以为我会信这种鬼话吗?”
“那帮洋鬼子没几个月就回去了,你一天到晚跟他待在一起有什么用?你少把功夫花在没用的人身上。”
李知听完他的话,非常迷茫——Justin是没用的人,难道你韩子尧就有用了?于是李知低头揉了揉鼻子:“也不能这么说……毕竟我们也算朋友。”
眼见李知软硬不吃,韩子尧彻底恼火:“妈的,随便你!”
韩子尧恨恨地转过身,走了两步,又气不过地回过头,“我看你真是瞎了眼了,你长点脑子吧你!”
撂下这句话,韩子尧终于走了,走到一半儿脚尖碰到一粒石子,韩子尧泄愤似的将石头踢得老远。
但是不管怎么说,总算是将韩子尧糊弄过去了,李知也没说谎,他的确要陪Justin参加活动。
派对就在别墅内举行,可以自由选择是否参加,放学之后一大群人便直奔别墅,新鲜食材已让人送过来了,中国人在厨房内准备中餐,那群外国人则在院子里准备BBQ与烤肉等。
都是一群少爷小姐,平日里十指不沾阳春水,会做饭就怪了,李知让宫婕将几个姑娘带过去烤蛋糕,自己则留了几个打下手——没办法,这群人里也就李知做饭稍微像点样子。
他们帮李知洗菜,准备菜码,一个个都把这当成游戏了,全程乐呵呵的,李知按着菜谱将菜码依次下锅,瞧着挺像模像样的。
几个家常菜还是难不倒李知的,在汪小春还没飞上枝头之前,李知偶尔也会在家里炒几个菜填肚子,几年过去,手艺没什么长进,但也没退步太多。
李知炒了几个菜,他们又叫了点外卖,菜摆了满满一桌子,庭院内烤肉的香味也飘了进来,李知忙了两个小时,也饿坏了,算好了时间关了火,将炖着的汤端了出来。
手柄是隔热的,李知便偷懒没戴手套,他小心地将汤端了出去,谁想这汤碗太沉了,李知手臂不由往下垂了垂,也就是这一碰——瓷壁正好碰到了他的手臂内侧。
李知被烫的浑身一哆嗦,下意识将手松开了,那汤碗直直地坠落在地上,摔了个稀巴烂,滚烫的汤汁溅出来,这巨大的动静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不远处的宫婕见状,忙跑向李知,她捧着李知的手臂,里头一块已经被烫红了,宫婕用英文朝人群大喊:“冰袋,快点找个冰袋!”
远处一阵骚乱,没一会儿便有人将冰袋拿来,两道不同的声线同时响起,“Here!”
“这里。”
李知一愣,而后抬起头来,只见Justin与褚明彰同时站在他身前,宫婕拨了拨头发,拿了稍微近一点儿的Justin手中的冰袋,李知想了想,又小声朝褚明彰道:“谢谢。”
褚明彰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会,一直看得李知有些不自在了,他才挪开眼,而后褚明彰当着他的面,将冰袋扔进了垃圾桶。
之后他再也没说过一句话,直到晚上吃饭的时候,众人纷纷放着外卖不动,伸手去夹李知炒的菜,吃惯了山珍海味,这种家常小炒反而更加稀奇,吃完纷纷赞不绝口。
有个拉美女生用公勺舀了一勺,尝完之后眼睛一亮,她转过身面向坐在边上的褚明彰,指了指那盘菜,又笑着用西语说了什么。
姑娘对褚明彰有意思,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但是褚明彰向来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主儿,面对这样富有异域风情的美女,他也只是淡淡地扫了对方一眼,然后出于礼节尝了一口。
“糟糕至极。”褚明彰如此评价道。
尝完他便放下筷子,起身离席。
气氛变得有些尴尬,李知的目光从褚明彰的背影挪到那盘菜上,顶上那红艳艳的一片辣椒皮让他明白了褚明彰给出如此评价的原因——
辣椒放多了,褚明彰不喜欢吃辣。李知暗忖道。
之后的许多天李知都没再见过他……但是这期间也发生了一件大事。
Justin向他表白了。
第33章 告白 再反应过来的时候,褚明彰已经摔……
其实在Justin同李知表白之前, 宫婕曾针对他与李知聊过一次,她直截了当地问他:“你跟他现在是什么关系?”
“朋友啊。”
“问你什么你都说是朋友!”宫婕抱起手臂,侧过身直直地注视他, 她目光如有实质,李知缩了缩脖颈, “确实是朋友啊。”
“怎么每个朋友你都处得跟对象一样啊!”宫婕不由喊道, “褚明彰是, 这个Justin也是,哪有天天腻在一起的!”
李知觉得宫婕这话说的颇有歧义,于是他连忙反驳道:“不是…什么腻在一起, 你别乱说啊, 只是正常的相处,而且……而且他们两个还是不一样的。”
最后一句话几乎含在了嗓子眼儿里,宫婕无语地戳了他一下,“你小心被骗。”
李知皱起眉, 等着宫婕继续说下去:“Cora告诉我,Justin不像表面上那么单纯, 他在学校是风云人物, 吃得很开, 很爱找刺激的……”
宫婕凑近李知,双眼倏然瞪大了, 她握住李知的双肩, 用力地前后晃了晃:“所以说, 你还是要有点防备之心。”
“荔枝!千万要保护好自己啊!”
宫婕这种妈妈管孩子似的语气将李知给逗笑了, 李知勾着嘴角,轻轻拍掉宫婕的手:“好啦,哪有那么夸张?我又不是女孩子。”
“我还没说完呢!”宫婕双目圆睁, “Cora还说,他男女不忌的……”
越说越不着调了,李知眉头紧锁,出言打断了她的话:“好了好了,怎么可能像你说的那样?”
“你都说啦,他是风云人物,流言肯定不少……我觉得他不是这样的人。”李知说,“他很好啊,有一个外国的朋友,我也很开心。”
宫婕说了半天,感情李知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这可给她气个半死,她盯着李知那双瞳仁黑亮的眼睛,特别想说你当初还觉得褚明彰是好人呢,觉得人不可貌相,结果怎么着?
可她又怕勾起李知的伤心事,于是硬生生地忍住了,宫婕抬手在李知脑门儿上戳了一下:“你呀!傻瓜。”
李知太单纯了,他的世界非黑即白,像只胆小的猫崽似的——谁对他不好,他就害怕地躲起来;谁向他释放一点善意,他就走过去蹭他,翻肚皮,将自己最柔软的一面展示出来。
这使得李知很可爱,却也注定了他的命运多舛……毕竟人不是非黑即白的。
人是复杂的。
“日常交往也就算了,别与他太亲近了。”宫婕正色道。
“好啦,我知道了。”李知回答她。
关于宫婕的话,他也并非一个字儿都没听进去,之后的日子,他也确实在注意与Justin保持距离……李知一直以为他们能这样相安无事地相处到Justin回国,谁曾想Justin忽然向他告白了。
李知完全愣住了,他只将Justin当作朋友,从来没想过关于那方面的事,Justin也不是傻的,已然通过李知有些僵硬的面部表情得到了答案。
李知有些尴尬地挠了挠指尖:“对不……”
“先不要着急拒绝我。”Justin打断了他的话,他微微弯下腰,拉近了与李知之间的距离,“你讨厌我吗?”
李知愣愣地看着他,摇了摇头。
“那么可不可以给我一个机会……请你试试看,Sean,试着喜欢上我。”
他注视着李知的眼神无比的真挚,李知不由被他打动了——那一刻,他觉得Justin与之前的自己有些相像。
“我不知道……”李知不自在地挪开眼,而Justin又笑起来,笑容阳光而爽朗,“不要紧,你还是可以只把我当朋友。”
“喜欢你是我的事,我希望你不要因此疏远我,好吗?”Justin说道,“我不希望你烦恼。”
他说这话时,朝李知眨了眨眼睛,这些话使李知放松下来,“嗯。”
两个人还像之前一般相处,明明没什么变化,可学校里头将目光投向他们的人却多了起来……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起的流言,说李知与Justin在谈恋爱。
众人惊了又惊,先是惊异于两个男生谈恋爱,后是惊讶于李知的手段高明——
Justin在那群白人堆里,就好比褚明彰韩子尧等人在学校里,这样有外貌,有身份的人不论走到哪里都会引人侧目。
这才过了多久?李知竟然这么快便将人收入麾下了。
尽管事实并非如此,可比起真相,人们更愿意相信谣言……这可苦了李知,他几次向人澄清却没人相信,甚至有人将他的反应看作欲盖弥彰。
不管李知如何努力地解释,说得口干舌燥,也只能换来对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李知无比心烦意乱,可每当他准备下定决心与Justin撇清关系时,对方又会无比委屈地看着他:“对不起……我给你惹麻烦了吗?”
“要不,我最近这段时间就不来找你了吧。”Justin这样道,“真可惜……留在这儿的时间也不剩多少了,还以为跟你一起度过最后的一个多月。”
李知这人吃软不吃硬,他不说还好,这样一说,李知心中又滋生出几分愧疚。不能回应Justin的感情是不得已,如今却是连朋友都做不了了,他也觉得很难过。
就像他说的,也就一个多月了,毕竟相处了那么久,还是别结束的太难看了,李知这样想着,又将原本的话咽了下去,他浅笑着摇摇头:“没什么……没有麻烦,你别多想了。”
他们说话时,韩子尧与褚明彰刚好走进来,韩子尧没听清他们说了什么,就看见两人凑在一起,那洋鬼子一脸委屈的样子,而李知仰着脸,一个劲儿地哄他。
联系近来的传言,韩子尧当即一股火气直冲头顶,恨不得将手中的篮球朝那美国人砸过去,他走过过道时刻意往李知桌边撞了一下,然后顺理成章地朝面前的Justin发脾气,“你他妈地杵在这里干什么?”
韩子尧没事找事,Justin当然也不会让着他,两人便这样在教室里吵了起来,韩子尧一会英文一会中文,说得极为难听,Justin脸都绿了,眼见着两人要动起手来,李知才出手去拦。
他不敢动韩子尧,只能伸出一只手臂挡在Justin面前,韩子尧见他这样明显地护短,气不打一处来,朝Justin竖中指:“傻/逼美国人,你他妈的装什么?”
话音刚落,肩膀被人拍了拍,回头一看,原来是褚明彰。
“差不多得了。”褚明彰说,他收了手机,看着Justin用英文道:“你挡路了。”
他面无表情地指指远处,“那儿才是你的位置。”
Justin眯了眯眼,没有动——不似方才的剑拔弩张,Justin与褚明彰对上时,两人都没有说话,可空气仿佛凝滞了,如同一块无形的巨石一般压得人喘不上气来。
直到课铃打响,这种怪异的氛围才如潮水般褪去,Justin转过头,放低了声音,用中文说:“我等一下再来找你。
他回了自己的位置,韩子尧则抱臂嗤笑了一声:“别怪我没提醒你,你要是还跟他混在一起,你就走着瞧吧!”
“蠢死了。”韩子尧恨恨道。
***
在这群外国人离开的前半个月,他们又组织了一场派对,这一回的地点不在别墅内,而是在另外一家私人会所。
去的人不少,基本都去了,这些人包含了李知,但不包含Justin。
也不知他吃坏了什么,临走前Justin忽然捂着肚子说不舒服,却又连声拒绝李知说带他去医院看看的提议。
“没什么事。”Justin同李知道,“你先过去,我缓一缓就来。”
李知眉头紧锁:“你真的没事?”
“没事!”Justin向他打包票,“小问题。”
见他如此肯定,李知也不好多说什么,再者宫婕在门外催她,李知只好说:“那好吧……我先过去了,如果你撑不住,记得及时联系我。”
他将翻译递给Justin看,对方比了个ok,又笑着朝他挥挥手,意思是先让他过去。
李知离开了……约摸过了一个小时左右,李知刚开始吃饭,Justin给他打了电话。
当时服务生正在为他们介绍菜式,李知手机铃声忽然响起,众人纷纷朝他看去,李知走到包厢外接了电话:“喂?Justin?”
Justin在对面含糊地用英文说了什么,他说的太小声了,速度又快,李知听不清楚,他皱着眉头听了好一会,都没明白Justin在说什么。
但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Justin的状态不大好,李知忧郁片刻,还是打算回去看一眼,他回包厢拿了包,坐他边上的宫婕见状惊异地摁住了他的包带:“怎么刚来就要走?”
“Justin好像不大好,我回去看看他。”
“找个医生过去呗。”Cora从宫婕边上探出头来说。她的中文是这些人里最好的。
“算了,还是我回去一趟吧。”李知道,“反正也不是很远。”
Cora耸了耸肩,宫婕便回头朝走向门外的李知道:“记得快去快回。”
李知离开了,众人继续吃吃喝喝,大概半小时之后,包厢门又被打开,宫婕还当是李知回来了,头也不回道:“回来啦?这么快,他没什么没事儿吧?”
身后的人没出声,宫婕觉得奇怪,因而回头看了一眼,站在她身后的人不是李知,赫然是褚明彰。
“哦,哈咯。”宫婕一愣,“是你啊。”
褚明彰扫了眼包厢内,又低头看了眼表,“人还没到齐?”
“Justin病了,李知回去看他了。”宫婕一只手撑在椅背上同他道。
褚明彰闻言,目光又在包厢内转了一圈,别墅里的人基本都在这儿,除了韩子尧,褚明彰收回目光:“韩子尧跟他们一起么?”
“怎么可能。”宫婕嗤笑一声,“不知道去哪儿鬼混了。”
褚明彰眉心轻皱:“你的意思是……李知跟Justin两个人单独待在一起。”
“啊,对。”
褚明彰的脸色忽然变沉了,宫婕好像看到他低低地骂了一声,这实在是见所未见,宫婕全然愣住了。
再反应过来的时候,褚明彰已经摔门离开了。
第34章 致瘾 褚明彰的大拇指在李知水红的嘴唇……
“嘀——”李知打开了密码锁, 推门而入。人都走了,关了灯,别墅内黯淡无光, 门窗紧闭着,只能听到鞋子踩在地上的“哒哒”声。
不知道为什么, 李知眼皮直跳, 一颗心也总是落不到实处, 李知上了二楼,找到Justin的房间,他敲响了房门, 用英文问:“Justin?你还好吗?”
里头的人没应声, 李知又敲了几遍,Justin才过来开门,李知立刻关切地迎上去:“你怎么样?没事吧?”
Justin没有回答,但看起来也不像是没事的样子——他失重般靠在李知身上, 李知踉跄着扶住他,手掌碰在Justin裸露在外的手臂上, 对方的呼吸陡然粗重。
李知被吓得下意识松手, 可Justin却快他一步抓住他的手臂, 李知察觉他在发抖,他没有再多想, 费力地将这个人高马大的外国人扶进了房间里。
一进房间里头, 李知便不由自主地皱起眉来, 屋里有一股奇怪的味道, 类似于烟草燃烧却不完全相同……似乎还夹杂着一股油脂的香气。
李知没忍住多闻了两口,即刻头晕目眩脚步飘忽,他猛然甩了甩头, 屏住呼吸将Justin扶到床上。恰在此刻Justin抬起头来,李知注意到他的眼球中布满血丝,呼吸频率急促,李知皱了皱眉,“要不还是找个医生过来吧?”
“不…只是吃坏东西了。”Justin说,“吃点药吧。”
李知看他也不像是吃坏肚子的症状,可是虽然心有疑惑,却还是从药箱中翻出药来,他取出来一粒药递给Justin,而后又指了指放在床头边上的温水:“先吃了看看。”
Justin向他伸手,可他没有去取李知掌心中的那颗药,而是顺着他的手指摸到了手腕。这种目的性强烈的动作使得李知汗毛直竖,他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可Justin却攥住了他的手腕将他猛拽了回来,而后李知被狠狠地摔在床上!
“嗬!”李知的后脑勺撞到了床头,这一下磕得他眼冒金星,一时泄了力,Justin伏在他身上,两只手攥着他的手腕,用力到几乎要将李知的腕骨捏碎。
他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形容疯癫,李知虽然比较瘦,可好歹也同为男性,可他竟然完全挣不开Justin的桎梏,Justin过于亢奋,甚至可称狰狞的脸色如同一道闪电般劈向李知头顶,电光火石之际他猛然想起周柏宇——
他曾在周柏宇脸上看到过一样的神情!
骤然的恐惧促使李知迸发出惊人的力量,他撬动了Justin的手,发力将他推开,李知用最快的速度朝门外跑去,他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拉拽那个门把手,可门却没有动。
门被反锁了!
刹那间李知像被人兜头泼了一桶冰水,昏暗的灯光下,以一种奇怪姿势朝他奔来的Justin像一头失去理智的野兽,下一秒他的喉咙却被人扼住了。
柔软的喉骨被往里扼,李知无法呼吸,很快他就因为缺氧而头晕腿软,Justin似乎在他耳边说话,可现在的李知却分不出半点精力去分辨他在说什么——
“我知道搞中国人麻烦,可你未免也太麻烦了一点。”Justin一边说着,一边加大了手上的力道,李知痛苦的涨红的脸让他感到无比激动,“妈的,我陪你玩多久了?几个月……操,我可没耐心再陪你耗下去了。”
李知忽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可是事情已到了如此地步,还有什么能比现在更糟糕……直到李知眼睁睁地看着他从烟盒中抽出一根烟。
李知浑身发抖,他已经猜到那是什么了,Justin放开了他却又猛踹他一脚,李知被他踩着胸口按在地上,他张着嘴大口呼吸,眼前一片都是黑的,喉咙刀刮一样的痛。
“叮——”那支烟被点燃,Justin伏下身,将滤嘴凑近李知唇边,李知忍着身上的剧痛疯了一样地挣扎,Justin不耐得啧了一声,脚下又稍用了些力:“老实点!”
他晃了晃手中的卷烟,“你会喜欢的。”
Justin狠狠一掰李知的下颌,骤痛令李知尖声大叫,他踢蹬着腿,一尾搁浅的鱼一般在地上扑腾着,两只手疯了一样的乱晃,而Justin却将滤嘴直接塞进了李知嘴里!
李知往死里憋气,却还是不可避免地吸入了一点儿,李知惶恐至极,而Justin又在他身边说了什么,他为了让李知听懂,甚至还“贴心”地准备了翻译——
冰冷的机械女声蛇一样钻进李知的耳孔中:“你乖一点,这东西能让你很快活……如果你再这样不听话,我不介意用一点更刺激的东西。”
Justin从裤兜里掏出一支针剂,针管内透明的液体在李知眼前摇晃着,李知抖若筛糠……可是周柏宇的脸不断在他眼前闪过,李知做不到听他的话,他的紧闭着牙关,憋气憋到脸颊青紫,Justin察觉到他的抗拒,又低骂了一句。
“刚好。”他冷笑一声,“玩这个更爽。”
李知扭过头狠狠地在自己手腕上咬了一口,用疼痛来逼自己清醒,他想从Justin脚下逃脱,可这外国人是个练家子,李知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挣扎犹如困兽之斗,正在李知绝望的时候,卧室的门忽然发出一声巨响!
咚——咚!!很难想象外面的人用了多大的力气,使得这扇结实的实木门发出如此不堪重负的响声,可尽管如此,那门上的锁仍旧纹丝不动。
好在这动静吸引了Justin的注意,李知捉准这一秒,用这辈子最快的速度,连滚带爬地跑向阳台边,阳台门锁着,李知抄来边上的一盏台灯,狠狠往阳台门上砸去。
透明玻璃迸溅而出,李知粗喘着气,穿过那破碎的玻璃门,他扑向阳台栏杆——这是二楼,可下面是茎枝上长满了尖刺的玫瑰花田。
李知看着楼下那片花圃,咽了口唾沫,他心一横,正准备跳下去,可颈侧却贴上了个冰冷的东西,顷刻间李知汗毛倒竖,Jutin说:“台灯,放下!”
好在他能听懂,李知举起一只手,小心地将台灯放在地上,Justin一脚将台灯踢远了。
恰在这时!门外陡然传来几声巨响,几乎要将人的耳膜震破,飘着硝烟的门锁落在地上,门外那个人一脚将门踹开,Justin似乎也没想到那人能进来,深吸一口气将顶在李知颈侧的枪转向门外那人,却正好与另一把枪口硝烟未散去的枪对上!
褚明彰的目光落在卧室地板上那一串滴滴答答的血珠上,他顺着这血珠往外看去,源头赫然是李知的手腕。
刹那间褚明彰的脸色变得极为可怕,Justin注意到他面色变化,立刻大吼一声:“别过来!退后!”
可褚明彰不仅没退后,反而还不怕死地往前进了一步,两个人同时扣动扳机——
“嗬!”Justin握着枪的手忽然一松,他的眼球可怖地凸出,脸色煞白,殷红的血液顺着他的脖颈处流下来,染红了扎在他皮肉中的玻璃碎片,又流经一双手指纤长的手。
这只手的主人皮肤极白,那血红的颜色更衬得其白如冬雪,他太用力了,扎透对方的同时,玻璃碎片的边缘又如钝刀子一般割烂了他的手心,一行行鲜血自手腕处蜿蜒而下,淌过那个鲜明的齿印。
铛——李知手上脱了力,那玻璃碎片掉在地上,这一声使得李知思绪回笼,他低下头,注视着面前的一片狼藉,李知嘴唇嗫嚅着,无可遏制地两腿发软。
他毫无征兆地跪倒在地上,撑地的手掌心扎进了玻璃碎片,可李知却感觉不到半分的疼痛,他的眼前模糊一片,李知只是颤抖……直到他的肩膀上一沉,旋即一股熟悉的味道裹住他的全身,李知贪婪地吸着鼻子,小声地啜泣。
褚明彰隔着外套抱住了他,紧紧地抱着,面容肃然,抿唇不语。
李知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他的眼前发晕,世界颠倒,他的头脑全然不清醒,基本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在做什么,他就是靠在褚明彰怀里,难耐地蹭动着。
“不怕。”褚明彰掷下这一句话,而后将李知打横抱起——他抱着李知面不改色,完全没有任何的压力,他将李知放在副驾驶上,而后自己也坐进车里拧动车钥匙。
车开离别墅了,李知才迷迷糊糊地看向他,“我们去哪儿?”
“医院。”褚明彰双手握着方向盘,双目平视前方。
李知安静了一会儿,又略带一点犹豫的,轻轻地叫他:“……明彰哥。”
“嗯。”
“明彰哥。”耳旁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身旁一热,似乎是有人贴了上来,温热的气体划过褚明彰耳廓,“我好难受啊,我好晕,我好热……”
“我在海边吗?我好像全身都湿透了……”
说了还不止,他还要黏上来,几乎整个人都黏在了褚明彰身上,李知解开了自己领口的两粒扣子,有些粗暴地拽着胸前那块布料,将其拽得松松垮垮的,他猫一样地叫,“明彰哥……明彰哥……你看看我,我好难受……”
“求你了……”
吱!
褚明彰猛踩刹车,他注视着前方的红灯,气息有些不稳——他险些闯了红灯。
褚明彰转过头,当他看清眼前情境的那一刻,褚明彰脑海中“嗡”一声响,李知出了汗,刘海被沾湿在额前,有些挡了眼,他微眯着眼睛,乌黑的睫毛不住地颤动着,那嘴唇红的妖冶。
李知又贴上来,两只手不老实地伸向褚明彰:“明彰哥…明彰哥……”
一声声,钩子一样,褚明彰看着他,呼吸声陡然沉下来,李知支起身来,那张泛着潮红的脸与他之间的距离愈来愈近,褚明彰定住了。
直到后方忽然响起一声尖锐的喇叭声,褚明彰犹如大梦初醒般扭过头,这时红灯已转绿,褚明彰闭了闭眼,抬手轻轻掐住李知的下颌。
“李知。”褚明彰的声音微哑,“你不要这样。”
说这话时,褚明彰的大拇指在李知水红的嘴唇上狠狠蹭了一记。
第35章 执念 成为他、渴望他、得到他。……
李知睁开眼, 鼻尖弥漫着一股消息水的气味,周边墙壁雪白,窗明几净, 窗户半开着,屋外的微风将窗帘吹起, 如同新娘头上盖着的纯洁白纱。
他侧过首, 又见自己手背上扎着针头, 李知后知后觉地感到手臂发麻,他不由得动了动手指……又在这时,边上忽然响起一道男声:“醒了?”
李知被吓了一跳, 吊着水的那只手猛然一扯, 险些将针头扯出来——好在他边上的那个人及时地摁住了他。
“怎么这么头重脚轻的。”褚明彰低声怪罪了一句,他仰起头,将点滴速度调低了一点,“快没了, 我让护士过来…”
“……”褚明彰似有所感,低头看了一眼, 却见李知眼也不眨地一直盯着他看, 他不由得放低了点声音, “怎么了?”
“你还在啊。”李知低了低头,将眼皮垂下, 他的半张脸都埋进了被子里, 说话声又轻, 所以褚明彰没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你说什么?”
“我说, 嗯…谢谢。”李知的脸颊浮现出一点浅淡的红,“麻烦你了。”
褚明彰坐在他床边的沙发上,他整了整衣摆, 说:“还行吧,谈不上多麻烦。”
李知以为他是在与自己撇清关系,笑容僵在脸上——他还记得自己神智不清时,是褚明彰一直抱着他,虽然他不知道褚明彰这样大费周章地过来帮他的动机是什么,可那些事确实切切实实发生的。
李知这辈子,还没遇到过什么能人能为他做到这种地步,哪怕被人用枪指着头也不怕,人要有感恩之心,如果没有褚明彰,后果不堪设想。
可能他就是这样一个无私的、伟大的人吧。
就算李知曾经做出了让他感到冒昧的行为,他也能不计前嫌的,冒着生命危险来救他,一刹那间李知不知该说什么,“麻烦的…谢谢你,我会报答你……”
“毕竟我们是朋友。”
两句话同时响起,话一说出口的那一瞬间,两个人都愣住了——原因则是对方的那句话。
大概过了几秒钟,褚明彰才重新开口了:“我还有事,我去叫护士来给你拔针。”
他倾身按响了李知床头的呼叫铃便离开了,一只手放在门把手上时褚明彰又回过头,可他的大半张脸都被掩藏在阴影之下,李知看不清他的神情,他只留了一句话:“你继续休息吧,别的事我会处理,你不用管了。”
说完这句话他便离开了,门被关上的声音有些响。
可能是因为门太重了,也可能是因为被风吹的。
李知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看着一尘不染的天花板,脑子有些乱,他不断回想着褚明彰的反应,反复剖析着方才褚明彰沉默那几秒时,面部表情的变化。
然后李知得出了一个结论——他可能、应该……肯定,理解错了褚明彰的意思。
那么褚明彰是什么意思?他说那句话……是代表着他们还是朋友吗?是代表他们还能变成之前那样吗?
答案是肯定的。
第二天傍晚褚明彰又来了,第三天……之后的每一天都来,他看到汪小春与褚明彰在走廊说话了;他看到宫婕来医院探望他,而褚明彰坐在一边面无表情地听着她破口大骂。
“那群人回国了,之后的几年学校应该都不会再开展交换生的活动…Justin,身份比较特殊…现在虽然被公安拘留了,但应该也留不了太久,还是会被人带回国。”褚明彰说,“但你放心,这件事不会就这样结束。”
“还有——护士说你一天只吃一顿饭,李知,你不可以这样。保证早睡早起,一日三餐照常吃。”
“现在睡觉吧,我走了。”
“明彰哥。”李知又开始这样叫他了,病房内的灯光昏暗,但他的眼睛很明亮,“你明天还会来吗?”
“不出意外。”
李知从床上坐了起来,衣料与被子摩擦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李知跪在床上,朝褚明彰伸出了一只手。
褚明彰挑了挑眉,没有动。
但是李知只是用指尖碰了碰他,然后很快地将手收回去了,李知盯着被他按的凹下去的那块布料,轻轻地说:“你是真实存在的吗?”
褚明彰搞不懂他的脑回路,他抱起手臂嗤笑一声:“不然呢?还能是你凭空想象出来的?”
李知呆在床上,竟然还点了点头,“说不定呢?”
“胡说八道什么。”褚明彰蹙起眉来,又抬手将灯熄掉了一盏,“睡觉。”
“我明天会过来的。”
说完这句话,褚明彰便离开了,李知一直看着他的背影,又伸出手朝着他的背影隔空抓了一下,褚明彰似乎也感知到了他的目光,微微侧首回头看了他一眼。
也许是李知的看错了,他好像看到褚明彰的唇角勾了一下。
门被关上,李知重新躺回床上,他蜷缩在被子里,枕着手慢慢地睡着了。
太好了,半梦半醒间李知迷迷糊糊地想。
这一次不是幻觉。
***
他们像从前一样相处着,心照不宣地避开那件事。
好像那个阳台上的吻从未发生过。
李知在医院待了约摸半个月,总算可以出院了,褚明彰让人替他办了出院手续,两人则结伴朝医院外走去。
“明彰哥,今天是周末,我们等会去哪?”李知小跑着跟在褚明彰身边,仰起头来,眼睛亮亮地问他。
褚明彰自然而然地低下头:“你想去哪。”
“十二点了。”李知低头看了眼手机,“我有点饿…我想去吃饭。”
“想吃什么。”
“吃川菜!”住院这么多天,吃的都是些清淡到几乎没味的药膳,李知快被憋疯了,他报出了之前常去的那家菜馆的名称,话音刚落,却见褚明彰的眉心拧在了一起。
“你就不能再等几天……算了。”褚明彰瞟了眼李知明显耷拉下来的唇角,“去就去,吃完回一趟学校。”
“诶。”李知有些惊讶,“为什么还要回学校?”
“我搬回宿舍了,你回宿舍把东西整一整,搬到我这里来。”褚明彰面不改色地道。
他的语气是如此自然,好像这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眼见着李知一直不说话,褚明彰有些不满地抱起手臂:“怎么?你不愿意了?”
李知的大脑像生锈的零件,怎么也转不过来,直到他听到另一个人叫了他的名字,李知才如蒙大赦地转过头,对面的那个人实在令人意外——
“…小李同学。”赫然是邓卓远,他抱着文件,抬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这么巧……”
“你怎么在这里,是来找我的吗?”邓卓远不知想到什么,有些焦急地问道。
“哦,好巧……”李知摸了摸后颈,“不是,嗯…我刚出院。”
邓卓远的声音一下子就提起来了:“怎么住院了?身体哪里不舒服吗?还是出什么事了?”
李知刚想回答,身前却突然横出来一只手,褚明彰向前走了一步,将他半挡在身后,邓卓远这才注意到李知身边这个高大的少年。
邓卓远愣了一下,微笑着向人点头致意:“你好,我是……”
“这是我之前的主治医生!”李知敢在邓卓远之前抢话,他看了邓卓远一眼,邓卓远从那眼神中品咂出几分恳求。
他低下头,笑着将后半句自我介绍咽进肚子里。
“就是…就是我上个学期请假的那会儿!”李知急切道,“那时候我不是得了甲流嘛。”
褚明彰微微眯起眼睛,他盯着李知看了一会儿,又将目光转移到邓卓远身上。
邓卓远长他几岁,叫一句“哥”也不为过,但是褚明彰却没有半点面对“哥”的自觉,他还是站定在原地,微微抬着下颌,听了李知的话,他也不过是冷淡地扫了对方一眼。
“难怪。”褚明彰低头理了理袖口,毫不掩饰地嗤笑一声,“不过一次流感,也能拖这么久才治好。”
对面的邓卓远面上表情一僵,李知看着他们,顿时有些头大,满脑子都想着今天怎么这么不走运,偏偏撞上了邓卓远。
他一心想将褚明彰带走,因而抬手扯了扯褚明彰的衣角,“不管时间长短……现在不也好全了么。”
“明彰哥。”李知说,“我们走吧,我好饿了…”
对面的邓卓远听到李知对他的称呼,眼睛倏然睁大,刹那间所有谜团引刃而解,他似笑非笑地看了李知边上的褚明彰一眼,又重新将目光转到李知身上,他依然保持着那种和煦的笑容:“时间是不早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两位同学,再见。”
李知连应都不敢应声,生怕褚明彰看出什么端倪来,直到邓卓远走远了,他都没有抬头——直到一只手将他的下巴托起。
“那到底是你什么人。”褚明彰说。
“住院时候的主治医师呀,哈哈……”李知回答道,“刚才不是说了么。”
褚明彰扯了扯一边唇角:“这么年轻?”
“年轻,所以医术不过关么。”李知打着哈哈,“不然怎么会这样就才治好。”
“明彰哥,我们快去吃饭吧。”李知深怕褚明彰再问他什么,急着道,“我真的好饿好饿了。”
“我们今天没预约,会不会没位置要等?”
“只要你想去,就不会没位置。”褚明彰这样道。
他没再追问,李知这才不动声色地呼出一口气——其实让褚明彰知道他在看心理医生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莫名其妙的,李知就是不想让他知道。
他不想让褚明彰知道他曾为他痛苦,他喜欢对着褚明彰轻轻地说话,浅浅地笑。李知不要褚明彰可怜他,他要褚明彰把他当作一个正常人,在平常不过的正常人。
为什么有这样奇怪的想法?
那恐怕是因为,李知心里,仍然对他抱有那么一点,未曾消散的,不切实际的幻想。
成为他、渴望他、得到他。
已成执念了。
第36章 泡沫 “不要相信爱情,记得利用爱情。……
“爸爸有了新的恋人, 妈妈知道了,她哭个不停,同爸爸提了离婚。”
“爸爸很愧疚, 送了她一点自己名下的股份,两个人为了修复关系, 还都放下了手上的工作, 一起去国外度假了……可是邓医生, 我觉得我妈妈不爱我爸爸。”李知说。
邓卓远合上笔帽,抬起头来,做出倾听的姿势, 他温声询问道:“妈妈不是为爸爸有了新的恋人而难过么, 小李同学为什么觉得妈妈不爱爸爸?”
李知坐在邓卓远对面的,柔软宽大的沙发内,他闭上眼睛,那天傍晚发生的事, 一帧帧地在他脑海内划过——
对峙。
他们面对面地坐着,汪小春将摆在面前的文件袋返过来朝着周国雄推去, 周国雄抬眸瞟了她一眼, 将那袋子打开了。
汪小春啜了一口红茶, 周国雄将袋子里的几张照片抽出来,面不改色地问她:“这是什么。”
“国雄。”汪小春放下茶杯, 有些哀切地笑了笑, 她低下头, 乌黑的发遮住了她的半张脸, “我们也走到了这一步。”
“好漂亮,看起来连二十岁都不到……我刚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也差不多是这个年纪。”
“你说, 这是不是我的报应。”汪小春这样说着,泣音终于止不住,她低着头,掩面而泣,她穿着单薄,全部头发撇到一侧,周国雄更能看清她孱弱的身形,纤细的脖颈。
如此惹人怜惜。
“小春。”周国雄叹了口气,“你知道的,男人就是这个样子。”
“我知道,我以为我可以接受的,可我做不到——国雄,我是爱你的。”汪小春抬起头来,哪怕哭过,她依然美得惊人,眼角红艳更添娇媚,“我这辈子,就爱过你这么一个人。”
“你说我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身边跟着另外一个女人?国雄,我知道我配不上你,我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能成为与你相配的人……所以我发了疯地去学…我想为你分担。”
“我爱你,我不想让你为难。”汪小春闭了闭眼,“如果你真的爱她,我愿意让出这个位置。”
“我带着小知走。”
东宫正室,只要坐上了这个位置,没有一个富太太是愿意让的——哪怕她们的丈夫在外面彩旗飘飘,风流债不断。
周国雄并没有想到汪小春会是这样的反应,这实在出乎他的意料,他以为汪小春会闹,这是必然的……要一大笔钱,要这要那,但他不认为汪小春会放弃原有的一切,跟他鱼死网破。
她能这么说,唯有两种情况,第一种是这女人太蠢,她离开自己的理由,就像她自己说的那样,因为爱他。
但这种蠢并不惹人厌,反而蠢得可爱,蠢得令人心疼,周国雄非凡不会放她走,反而会竭尽所能地补偿她。
第二种情况,这女人的胃口太大了,她敢赌,再大的筹码也敢推出去,这是个很有魄力的女人。
周国雄细细观察着汪小春,汪小春今年四十多了,可她的脸仍然与年轻的女子无异,他并不认为这样一个美丽的女人会是个可怕的赌徒。
“别说胡话。”周国雄深深地叹了口气,“外面的女人,怎么好与你相比。”
“你不喜欢,我将她打发走便是……还有,什么相配不相配,你是我明媒正娶的老婆,轮得着旁人指手画脚么?”
“不要哭了。”周国雄走过去,将汪小春搂到怀里,汪小春迟疑了一下,便倚靠在他快里。
这样乖顺的态度,更令周国雄肯定汪小春如她自己自己所说的那样,是深深地爱着自己,“我还有事,等过段日子,我们去一趟南极,你不是一直想去看么。”
周国雄走了,李知从暗处走出来,汪小春将纸巾轻轻地按在脸上,将面上的眼泪都吸干净了,李知犹豫片刻,走上前道:“妈妈,别哭了。”
“爸爸不是说了吗?会和人分开的,妈妈,你放心吧……不要难过了。”
汪小春转过头来,她的脸上还残留着泪痕,可她的眼里却看不到半点的悲伤,那双眼睛闪烁着烛火一般的光芒,她的声音飘散在宽敞的大厅内,“不,我一点都不难过。”
汪小春站起身,椅子与地面的摩擦声有如凄厉鬼叫,她朝着李知缓缓走来,“没有什么时候,我能比现在更开心了……小知啊,从今往后,他不会有任何事瞒着我了。”
李知感到自己面上一冷,汪小春捏着他的脸与自己拉进了,李知在她的眼中依稀看到自己的身影,那只冰冷却柔软的手,抚过他的脸颊:“最近在学校里过得怎么样?”
“跟同学关系还好吧?”汪小春替他理了理鬓角的乱发,“褚明彰……对吧?”
“你的朋友——不愧是褚家那样的人家教出来的孩子,家教真好。”
李知的四肢百骸都像被针扎透了,心中有个声音再不断地重复响着,她知道了……她全都看透了……
但是汪小春没再说下去,她点到为止,“小知啊,你也大了,有些道理,妈妈确实得告诉你——”
“不要将太大的希望寄托在爱情上,爱情是个短命鬼,早早地就死了。”汪小春不知想到什么,眯着眼睛笑起来,“小知啊,你跟妈妈,其实是一样的人。”
“学聪明一点,切忌犯蠢。”
“不要相信爱情,记得利用爱情。”
***
“小李同学?小李同学?”
“啊!”李知骤然回神,他眨了眨眼睛,却见坐在对面的邓卓远颇为忧虑地看着他,“怎么了?忽然不说话。”
“没什么。”李知想了想,还是没将所有话都说出来,邓卓远垂下眼,复又拔开笔帽,翻开笔记本——
“再说说学校里的事吧。”
“学校里……”李知顿了顿,“明彰哥……”
怎么样呢?待他很好,很照顾他,李知近来都睡得很好,基本没有做噩梦。
“很好,都很好。”李知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邓卓远的鼻头在纸页上悬空了一会,最终又落下来,邓卓远转了转笔,含笑道:“你的这个'明彰哥'……挺有个性一男孩儿。”
李知想起邓卓远与褚明彰见面的那一次,当即有些尴尬,邓卓远也没再说什么,他看了眼沙漏,合上本子:“时间也差不多了,希望可以一直'很好'下去。”
“当然,如果发生了一些事,还是记得来找我。”邓卓远插着兜将李知送出了门,“小李同学,那么我们下次见。”
“嗯。”李知点点头,“谢谢你,邓医生。”
邓卓远笑着向他挥了挥手。
当时的两个人都没想到,这下一次见,就隔了将近一年多。
这个“很好”持续了整整一年,直到高考,都没有再发生什么特殊的事。
没有变故,没有噩耗,这第三年与前两年相比,似乎太无聊,太平稳了,可这样的平稳却让李知觉得无比安心,这是他在这个学校,过得最快乐的一年。
高考正常发挥,没有考得很烂,也没有太好,李知估摸着跟他平时模考成绩差不多,大概能上个b市的普通二本,李知已经很满意了——他不是读书这块料,高三时虽然也努力过,却也不是“头悬梁锥刺股”的那种努力法。
能有书读已很不错,李知得过且过。
褚明彰应当发挥得很好,刚考完李知便当面问了褚明彰,褚明彰淡定地给他盛了碗汤,“还行吧。”
李知松出一口气,这才放下心来,褚明彰说还行,那就是十拿九稳了。
他很高兴,为褚明彰能上目标院校而高兴——那所学校也在b市(是因为褚明彰要去b市念书,所以李知才选了b市的学校作为自己的目标院校)。
那所学校是褚明彰姥姥的母校,也是当今许多重要人员的母校。
这所学校的“历史底蕴”极为深厚,可以说褚明彰如果想继承他姥姥的衣钵,就必须进入这所院校就读——这些同学,未来都是他的同僚,在真正进入那张大网之前,褚明彰必须提前为自己造势。
两条路,褚家都已登峰造极,褚明彰是褚家的独苗,但是再金贵的孩子,也不能这样贪心,两条路都走……就算他想,也没这个能耐。
当初褚明彰周岁宴上,褚桦为他抛了硬币,看正反,最终硬币落在正面——可想而知他选择哪条路走。
既然选好了,他从小到大便往这个方向培养。所以说考上这所学校,便是他的第一道关卡。
他想做什么就可以成功,李知很佩服他。
李知很开心,他不断畅想着自己与褚明彰一起在b市念书,对未来的大学生活,他有着无限的期盼。
但是在此之前,李知更期待的,其实是另外一件事——
“我们定好了吗?下周去哪里度假。”李知眼睛亮亮的。
“不是,去南欧。”褚明彰说,“我外公之前拍下了一座在科莫湖附近的古堡,一年前刚翻修好,我们去那里度假。”
“古堡!是电影里的那种古堡吗?”李知惊呼,“我从来没有亲眼看到过!”
“下周就能看到了。”褚明彰抬眸看他一眼,那双深邃的眼中似乎蕴含着笑意。
六月十一号,一架湾流G700停在S市国际机场内,预备起飞,机内除去机长与几个空乘,也只有李知等五个人。
李知是最后一个上飞机的,换上拖鞋后跟着空乘走入飞机内,他绕过玄关通道,走入飞机休闲厅——李知被惊呆了,他也不怎么出门,说来可怜,来周家这样久,李知连一次头等舱都不曾坐过,他从来没想过飞机内还能这样宽敞,这样奢华。
“好酷!”李知坐在柔软的沙发上,情不自禁地朝坐在他边上的褚明彰感慨道。
这架湾流G700是褚桦送给褚明彰的毕业礼物,其费用之高昂超乎李知想象。
可纵使如此褚明彰也没有多说什么,反倒是坐在窗边单人沙发上的韩子尧闻言不屑地笑了一声:“湾流G700而已,等G800开始交付,G700就落伍了,褚明彰,你怎么不再等一等,买架湾流G800。”
“代步工具而已,我觉得没什么分别。”褚明彰说。
“哼,差别可大了去了,这方面你可不如我。”韩子尧又不知想到什么,有些得意地笑了起来,“我爸可是给我预订了一架庞巴迪环球8000……”
他说到这里,故意顿了顿,而后转向李知,他朝人抬了抬下巴,眼神中是藏不住的得意:“你知道庞巴迪环球8000吗?”
李知怎么可能知道,他又不是飞机专家,所以他很诚实地摇了摇头。
“切,没见识。”韩子尧不满地扯了扯嘴角,“你只要知道——我的飞机比褚明彰的飞机要贵就好了。”
李知有些尴尬,褚明彰戴上耳机靠在沙发上索性不再理他,唯一理会他的人是在餐厅吃甜点的宫婕,她最烦装逼的人,但是比起暗装的,她更讨厌明装的。
所以宫婕很不客气地说:“有完没完啊,这也要比来比去?你小学生吗?”
“好啦好啦。”坐在她边上的学长笑眯眯地抬手顺了顺她的背脊,和了一通稀泥,等大家的情绪都平稳下来后,他才按响呼唤铃叫来空乘,“可以起飞了。”
舱门被关上,飞机驶过跑道,直冲云霄。
约摸十二个小时后,飞机安全抵达米兰马尔彭萨机场。
第37章 禁果 “不许走”
这座古堡依山而建, 是褚明彰的祖父从一位贵族手中拍下的,为了保持原有的年代感,所以他的外公并没有对古堡外部进行翻新, 此处临近科莫湖,光照充足, 气候温暖, 周边矗立着一座座教堂, 梦幻迷人。
古堡内部进行了翻修,城堡管家恭敬地带着他们一行人走进古堡内,又依次带他们去了各自的房间。
李知的房间比较高, 站在阳台上, 他能够完整地俯瞰整个湖泊,科莫湖如同一块碧绿的翡翠,偶有几叶白色小船缓慢地划过。
“怎么样。”褚明彰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李知转过身, 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惊喜,“太漂亮了!”
“你休息一会, 如果想出去走走, 可以叫保镖, 也可以过来找我——总之一定要有人跟着。”褚明彰又道。
“知道了吗——”
他说话的样子像大人叮嘱小孩子,李知没忍住笑了出来, 眉眼弯弯的:“我知道啦!”
褚明彰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便回房间休息了, 他们坐了十多个小时的飞机, 都累坏了,是以第一天没有人跑出去玩。李知因为太过激动而睡不着,在古堡里转了一整天——这座城堡实在太大了, 李知显些迷路。
客厅内甚至还有个巨大的壁炉,可惜现在是夏季,用不着这个,李知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
不过,城堡的大部分内部设施还是比较现代化的,有私人影院,甚至还有娱乐室,李知觉得哪怕不出门,自己也能在这里舒舒服服地待上一个月。
事实也的确如此,头两天李知还愿意跟着出去东奔西跑,陪着宫婕在各个小巷里绕来绕去,买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到了第三天,李知实在不愿意离开凉快的城堡,赖在床上死也不肯出去了。
好在到了第五天,他们的兴致也逐渐减退了,几个人在自个儿的房间里待得无聊,到了下午不约而同地跑到了私人影院内——当然,除了韩子尧,这两天他都没有回城堡,在坎皮奥内赌/场里杀红了眼。
管家带着意大利女佣贴心地送来四张羊绒毛毯及下午茶点,李知与褚明彰坐在一起,他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好了,眯着眼睛看向屏幕。
学长在挑电影,找了半天放了部法国文艺片,还是没字幕的,时间又长,有三个小时,李知看了不到二十分钟就撑不住了,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睛。
刚睡醒时眼睛是看不清什么的,但从耳边的声音尚可以判断出电影仍在继续,李知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目光逐渐适应黑暗,他微微一抬脖子,却忽然觉得面上一热——
炽热的呼吸声喷洒在他面上,慢慢地转移,转移到他的唇角,黑暗中,李知惊慌地睁大眼睛,他想后退,可一种更深刻的渴望却促使他定在原地。
李知屏住呼吸,心脏在胸腔中狂乱地跳动着,他等待着,静静等待着那一刻——
但是褚明彰停住了。
在双唇的距离趋近于无的时候,褚明彰停住了,他抬起头来,目光深沉如黑玛瑙:“你醒了。”
“什么时候醒的,怎么不出声。”褚明彰一边说着,又抬手提他提了提身上掉下来的毛毯,他的动作是如此自然,坦坦荡荡,好像方才的旖旎只是李知做的一场梦。
李知盯着他的指尖,没有出声。
直到电影结束了,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宫婕也睡醒了,她揉了揉眼睛,推了推边上看得聚精会神学长:“你找的什么电影嘛,好无聊——”
“蛮好看啊,这部片子很经典,你们不知道吗?”
“只有你爱看啦。”宫婕伸了个懒腰,“换一部换一部。”
“好吧好吧,那…那你们挑吧。”学长笑了笑,扭过头,将遥控板递给坐在他们后面的李知,李知接过遥控板,想了想,又塞到了褚明彰手里。
褚明彰看了他一眼,将目光转向屏幕,他问李知:“想看什么。”
“随便吧。”李知兴致缺缺。
褚明彰又睇他一眼,最终选了一部喜剧片,是周星驰的《少林足球》,这回没有人睡过去,宫婕笑得开怀,李知盯着屏幕,唇角也不自觉地向上弯了弯。
直到电影放到阿梅找人给自己美容,盛装打扮之后出现在周星驰及他们的师兄弟面前——影片里的大师兄喷出一口水来,那一桌人还是肆无忌惮地调笑起来,李知看着阿梅有些僵硬的笑容,不知道为什么他很难受,所以李知低下头来,不忍心看。
这个时候他已经有些坐不住了,他想说自己要去上厕所,可这句话像块橡皮糖一样含在他嗓子里。
是褚明彰察觉到他的坐立不安,他低声问:“怎么了?”
这是个很好的契机,李知可以说自己要去盥洗室,可他就是说不出来,就这样僵持着——这个时候电影放到了阿梅与周星驰在树下对话。
阿梅向他表白,周星驰则不假思索地回答说“我也喜欢你啊”,阿梅笑了,她的眼睛很明亮。
她说那我们之间是爱情吗。
“那当然不是爱情。”周星驰说,“我们永远都是好朋友。”
李知不想再看下去了,电影里的阿梅很失落,但还是强撑着:“你以后别常来找我,鞋子破了我还可以帮你补。”
周星驰拒绝了:“不会,鞋子破了我就把它扔掉,我们都要向前看呢……”
李知耳朵旁边嗡嗡的响,他注视着电影里周星驰的脸,他的脸与身边褚明彰的脸重叠在一起,他想起方才那个遏制住的吻,他听不见电影里在说什么。
李知受不了了,他站了起来,低着头一言不发地往外跑,正好电影里的阿梅也跑走了,他们落荒而逃的样子如出一辙。
李知逃出了影厅,背靠在冰冷的墙面上,他慢慢地从墙上滑下来,坐在地上,李知抱住自己,紧紧地抱着。
他觉得褚明彰是电影里的周星驰,而自己是阿梅。
***
晚餐的时候李知没有下来吃饭,管家将晚餐送到他房间里,李知随便用叉子搅了搅,也没有吃。
晚上八点多时宫婕敲响了他的房间,李知下床给她开了门,宫婕关切地看着他:“荔枝,你怎么啦?”
“你不舒服吗?心情不好?”宫婕微微皱着眉坐在他床边,李知摇了摇头,朝她露出一抹笑来,“没有——我能有什么事呢。”
宫婕又默不作声地看了他一会儿,而李知也一直保持着那一微笑的动作,宫婕这才松出一口气,“那就好,如果有什么不开心,你一定要及时告诉我!”
李知忙不迭地点头。
宫婕又坐得靠他近了点儿,“你那么宅,好不容易才肯出来玩一次,不要总是躲在房间里嘛,我们在娱乐室里打牌唱歌,你要不要下来玩?”
“还偷偷拿了好几瓶褚明彰他外公藏在酒窖里的红酒呢。”宫婕俏皮地眨眨眼睛,“亏死他。”
“我又不懂什么红酒……”
“诶呀这有什么关系,来嘛来嘛!”眼见他不同意,宫婕便赖着不走了,不停地冲他耍无赖,李知拗不过她,只好无奈地应了下来,还穿着松松垮垮的睡袍便被宫婕拖下了楼。
这娱乐室原本是个地下室,但是经过特殊处理,里头并不阴湿,温度适宜,灯光迷离——韩子尧竟然也在,跟褚明彰两个人绕着台球桌打球,学长叼着烟靠在吧台边上调酒,见着李知他们俩走过来还朝他们wink了一下。
学长将两杯刚调好的酒推到他们面前,“尝尝看。”
李知礼节性地拿起来抿了一小口,宫婕则是一点面子也不给:“我才不要,肯定又是一股急支糖浆的味道。”
学长宠溺地抬手捏了捏她的鼻尖,宫婕可爱地笑起来,李知看着他们,情不自禁地开口:“你们好幸福。”
宫婕听到了,愣了一下,这个活泼的女孩子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学长则揽住她的肩膀,“我们是很幸福啊,小李学弟,你肯定也能遇到一个让你这么幸福的人啊。”
“到时可别撒太多狗粮给我们吃啊。”
李知低下头,声音很轻,他说但愿吧。
宫婕察觉到他的落寞,她抬手杵了学长一下,又瞪他一眼,而后拉着李知往里头的ktv房走,“诶呀,急什么嘛,这种事情看缘分的……好啦好啦,我们去唱歌。”
“酒醒的差不多了吧,喂,你们俩别打了啊,进来摇骰子,这么好的酒……得反着来,谁赢了谁喝!”
“靠,骰子。”韩子尧前几天在坎皮奥内输了几千个,现在心情很不好,现在看见这种玩意儿就很头大,他扔了球杆,“不玩了不玩了,我回屋睡觉去。”
宫婕翻白眼:“你这人怎么这么扫兴?算了,你爱玩不玩,荔枝我们来玩,你唱不唱歌?”
还不等李知回答,宫婕便把话筒塞进他手里了,“唱嘛,我都没听过你唱歌,你声音很好听啊,唱歌肯定也好听——来嘛!好不容易出来玩一趟的。”
李知本有些腼腆,可在宫婕的再三鼓励之下,他也点了点头,“好吧。”
奇迹一般的,听了李知的这声回答,原本抬脚就要走的韩子尧坐了回来,注意到众人朝他看来的目光,他厚着脸皮大声喊:“干嘛?是你们说我扫兴的!”
没人鸟他,学长在替李知找歌,“你要唱什么?周杰伦,方大同还是陶喆?”
学长以为李知会回答一句“都可以”,因而正准备选一首大家常听的,却听到李知开口说:“《太聪明》。”
“陈绮贞的《太聪明》。”
酒已经醒好了,但没有人玩骰子。李知拿着话筒,一口气闷了半杯红酒,他的手心微微发热,李知坐在离屏幕最近的前方,所有人都看着他,等着他开口——
陈绮贞的声音,甜蜜又轻灵,李知作为一个男生,他的声音必然要比原唱低沉,可他的声音意外与这首歌的旋律贴合……都像一阵雾,一阵风,轻轻的。
他低着头,这首歌已经听过很多次了,他不需要再看屏幕上的歌词,他完全可以背出来——
“总以为谜一般难懂的我
在你了解了以后
其实也没什么”
李知抬起头来,也许是巧合,应该是巧合,褚明彰正好坐在他对面,李知想别开目光,他红酒后劲大,他好像有点醉了,所以他眯着眼睛朝人勾起唇角,他一直盯着褚明彰,自顾自地唱了下去——
“我总是忽冷又忽热
隐藏我的感受
只是怕爱你的心被你看透”
褚明彰转开了头,李知也垂下眼,双手握着话筒继续唱着。
“我猜着你的心
要再一次确定
混乱的思绪
都是因为太想靠近你”
……
李知唱完最后一句歌词,伴奏也结束了,宫婕他们俩最先反应过来,很给面子地鼓掌,“很好听,好好听!荔枝荔枝,你深藏不露呀!”
李知腼腆地笑起来,紧接着宫婕与学长两个人轮着唱,韩子尧与褚明彰两个人却是一首也没唱过——嘴上说着看到骰子就犯恶心的韩子尧与褚明彰猜了一整个晚上,无知无觉间几瓶红酒下了肚。
韩子尧发酒疯,说自己要去赌场把那几千万赢回来,还一定要拉着李知过去,口口声声说什么李知旺他,他踩在桌上,蹲在李知面前,脸红得像猴子屁股:“你…嗝,你陪我去,我赢的钱,全都归你,嗝……”
李知不知道他抽得哪门子疯,正欲躲避,褚明彰却挡在他的面前,他面色如常,掀起眼皮睇了韩子尧一眼:“滚。”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韩子尧肯定会不爽,宫婕给学长递了个眼神,学长眼疾手快地将韩子尧拉出去了。
眼见人走了,李知这才送出一口气,他转过头,问褚明彰:“你还好吗?”
褚明彰看着他点头。
褚明彰喝酒不上脸,李知便以为他醉的没那么彻底——直到褚明彰一言不发地拉着他不让他走,李知才明白褚明彰也没比被赶出去的韩子尧好多少。
“算了,我送他回房间吧。”李知朝站在一边的管家说道,而后又扶着褚明彰起身,废了好大功夫才将他送回房间里。
李知将他扶到床上,这下松出一口气来,正欲离开,腰上却一紧,李知僵在原地,木然地感受着褚明彰将发烫的脸贴在他的后腰。
房间内,香薰蜡烛跃动的火焰是唯一的光芒,李知喉咙发干,直到身后人的手臂更加用力地环住他——
“不许走。”他说。
“陪着我。”
第38章 海妖 “乖一点好不好。”
“明彰哥…”李知深深吸了一口气, 想将扣在他腰上的手拉开,可他越是这样做,褚明彰的手扣得反而更牢, 李知费了半天的劲,憋得面红耳赤, 都没能将褚明彰的手拉开。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李知无法, 只好任他抱着, 放低了声音尽量柔和地问他。
李知说完这话,等待良久,褚明彰都没有答话, 房间里安静得令他感到尴尬, 李知用哄孩子的语气又问了他一遍:“明彰哥…”
“到底怎么啦。”
“我不舒服。”李知身后,褚明彰的声音闷闷地响了起来。
“哪里不舒服?”
“我想洗澡。”
“哦。”李知愣愣地回答,反应过来后他有些无奈地回头,“那你更应该把我放开了呀, 我去找人过来帮你放水洗澡好不好?”
“我不要别人。”这一回褚明彰回答得很快。
“你不要别人,难不成你要我帮你放水洗澡吗?”李知微微睁大眼睛, 有些惊异地问道。
褚明彰没说话, 应当是默认。李知沉沉地叹了口气, 想到褚明彰现在是个醉鬼,跟他说什么都没用, 便只好顺着他:“行, 行, 我听你的——那你总得把我放开吧?不然我怎么帮你去放水呢?”
褚明彰迟疑了一下, 慢腾腾地松开了手,李知小心地离开了他,朝着盥洗室的方向走去, 他脱掉拖鞋,赤着脚一级级地走上大理石台阶,他蹲在浴缸边上,拧开龙头放水。
李知沉默地看着水位逐渐升高,而后又往里头扔了一颗浴澡球。
做完这一切后的李知准备离开,可他一回头,却看见褚明彰站在门口,他愣了愣,而后指了指浴缸:“已经放好了,你可以洗澡了……那么我先走…”
还不等他将话说完,褚明彰便“砰”的一声关上了门,李知被吓得往后缩了缩,险些跌进浴缸里,李知咽了口唾沫,试探着开口:“…明彰哥?”
褚明彰不说话,就这样直勾勾地看着他,而后朝着他走来,升腾起的蒸汽好像一片如梦似幻的云雾,慢慢地将两个人包裹在一起。
褚明彰走上台阶,俯瞰着跪在浴缸边上的李知,他伸手抬起李知的下巴,拇指在李知光滑的颊侧摩挲着,他太用力了,李知的那一块儿皮肤都被他揉红了。
李知疼了,松松地扣住褚明彰的手腕,想止住他的动作,“明彰哥。”
褚明彰的动作停了下来,李知以为他会收回手,松了一口气,所以对于褚明彰接下来的动作,李知毫无防备——
扑通!
水花四溅,李知直直地跌落水池之中,那只方才还抚摸着他脸颊的手此刻正扼着他的脖颈,死命地往下按。李知大张着嘴,水流不断涌入喉管,正当他觉得自己将要被溺死的时候,攥在他喉上的那只手又松开了。
李知浮出水面,正欲张口呼气,双唇又被人堵住——
这个吻极狠,吻得李知发疼,李知皱起眉来,伸手推阻又被人桎梏住手腕,褚明彰短暂地与他分开,李知躺在浴缸里,双眼迷蒙地看向他。
褚明彰注视着他,而后又将李知的双手举过头顶,褚明彰重新压了下来,这一次没有方才那么凶。他吻得很耐心,细致,他从李知的双唇吻到他的下巴尖,脖颈,又在李知脖颈处那颗纯黑的小痣处不住摩挲着,显得格外意乱情迷。
“明…明彰哥。”李知的话断断续续的从唇缝中泄出来,他受不了这样的吻法,这样的褚明彰令他感到无比陌生,浴缸中馥郁的橙花香气几乎让他透不过气来。
他开始挣扎,褚明彰似乎不耐烦了,轻啧了一声,在他脖颈上咬了一口。
李知吃痛,受惊的猫一样弓起脊背,然后——
李知忽然愣住了。
他维持着这一动作良久,李知浑身僵硬,大脑一片空白,他根本不敢动弹。
褚明彰闷哼一声,李知更加不敢动。
褚明彰的呼吸陡然粗重,他凑近李知的耳边,“……为什么。”
为什么什么?李知不知道,褚明彰不停地问他。
李知根本躲不开他的动作,褚明彰贴着他的耳根:“躲什么?”
“不要动。”
“明彰哥…你喝醉了。”李知声音不稳地求他。
褚明彰似乎对他的抗拒很不满,他俯身碰了碰李知的眼皮,像最后的温情。
李知根本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如此地步。
褚明彰察觉到他的慌张,惩罚似的又低头在他脖子上那颗小痣上咬了一下,他没有松口,声音低哑地在李知耳边说了什么。
“明彰哥,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
褚明彰捂住李知的嘴,他的耐心告罄,褚明彰抬起头来,双目泛红,水流顺着他轮廓分明的面庞滑落。
褚明彰说完这句话,又凑过去爱怜地碰碰李知的鼻尖,“听话好不好。”
“乖一点好不好。”
李知哆哆嗦嗦的,褚明彰不停地亲他。
“好乖…好乖……”他用湿漉漉的脑袋蹭了蹭李知的颈窝,“好可爱。”
他抬起头,恰好与李知四目相对——李知咬着嘴唇,脸颊被水汽蒸得泛红。
从小到大的打压式教育使得李知不敢正眼看人,他习惯于自下而上看人,看人的时候两道细细的眉毛往下落,他的瞳仁很黑,眼睛湿亮,那粼粼的光点像是泛着水色的钩子……
楚楚可怜。
……
李知带着哭腔细弱地喊着,褚明彰不理会他,他只是凑过去轻轻吻掉他眼角的眼泪,一直亲到耳边——
“哭得好可怜。”
***
……
等李知反应过来的时候,这一切已经结束了。
浴缸中的水已经变凉了,他下意识想要伸手挽留那点温暖,却还是什么都没留住。
褚明彰不断地向后退,他坐在浴缸的另外一头,他屈起一条腿,安静地坐了一会,然后神经质地开始搓洗自己身上的皮肤,就这样还不够,他抄来边上的沐浴刷,一遍又一遍地摩擦着,一直搓到皮肤变得通红,甚至起皮了,还不肯停下来。
李知的眼皮狠狠跳了跳,他忍住不适,朝着褚明彰的方向靠近,想要制止他的动作,“明彰哥,你怎么了?啊,你流血了,你——”
“别碰我!”褚明彰低喝着甩开李知的手,李知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不敢相信方才还抱着自己的人与面前这一个是同一个人,他的嘴唇嗫嚅着:“明彰哥……”
褚明彰低低地喘了几声气,扔掉了手里的沐浴刷出了浴缸,李知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就很不安,他也紧接着出了浴缸,他真不知道自己那时候抽什么疯……那个时候,他满心都是不让褚明彰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走了。
他只想着让褚明彰说个清楚,说个明白——刚刚那些事是什么意思,褚明彰到底是什么意思,褚明彰对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所以李知拉住了褚明彰浴袍的衣角,“你不要这样好不好。”
“放开。”
“你要去哪里?”
“和你没关系。”
“你刚才是在做什么。”
“……”
“你说话呀。”李知的心像是被人攥住了,李知跪在地上,抱住了褚明彰的腰,“你说啊,你刚才是在做什么。”
褚明彰仍然不说话。
“你不回答是不是?没关系,明彰哥,我知道你刚刚在做什么……你在…”
李知的声音放得很轻,但是足以让褚明彰听清,他微卷的湿润的黑发垂在脸侧,如同海妖,李知笑得像哭,“你看。”
褚明彰闭上眼睛,他说李知,你别这样。
“我别这样?”李知一整天的怨气,不甘心……不,可能更早,早到褚明彰与他之间的第一个吻,他的心里一直都有心结,从来就没有解开过,只是他在自欺欺人,“那你是怎么样?”
李知没想到自己能有一天对褚明彰大吼大叫,褚明彰深吸一口气:“那你想证明什么。”
“证明……”李知看着他,喉咙发干,“证明你对我是有感觉的,对吗?”
“你不仅仅把我当作朋友,对不对?”
他终于戳破了,在现在,在这个难堪却也最真实的时刻,褚明彰转过头缄默良久,而后他侧首,斜睇着李知扯了扯嘴角,“什么也证明不了。”
“我喝醉了。”
“不是的,你没有喝醉,我知道……你不要骗我了,你说了你没有喝醉。”
“我喝醉了…我说了我他妈的喝醉了!”褚明彰陡然发狠,忽然李知推开,李知一时疏忽,再者两脚发软,猛地被推到在浴缸边缘。
膝盖处传来一声闷响,旋即疼痛从膝盖骨处丝丝缕缕地蔓延开来。李知痛得两眼发昏,视线重新聚焦后,他才发现自己的膝盖磕得皮开肉绽,殷红的血流顺着浴缸壁划了下去。
李知愣愣地看着这一切,他没有抬头,他不敢抬头,他听着脚步声渐远,在盥洗室门把手被按下的时候,李知才开口。
他的声音很沙哑,他说明彰哥,对不起。
“你不要走好不好?”
盥洗室内很安静,安静得让李知觉得只有他一个人,李知颤颤地抬起头来,褚明彰还站在那里,如同一座雕塑。
“我会让管家过来给你送药。”
门砰得一声被关上。
褚明彰走了。
第39章 傻瓜 “诶,其实你很爽吧?”……
“小李同学, 好久不见。”邓卓远转了转手中的笔,他微笑着看向坐在对面的那个少年,用尽量轻快的语气说话, “嗯,我们多久没见了?快一年了吧。”
“这一年之内发生了什么?最近还好吗——啊, 小李同学, 你怎么哭了。”
……
“邓医生。”李知哽咽着说, “我把一切都搞砸了。”
一个小时的咨询时间,李知基本都在哭,只有最后快结束的时候, 他才说了这样一句话。
邓卓远叹了口气, 没有追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只是拍拍李知的肩膀,“有需要再来找我,小李同学。”
历史总是这么相似, 上一次产生风波是因为一个吻,这一次则是因为……
肉/欲。
上一回他还能用“误会”来粉饰太平, 这一次却不行了, 就好像那时候的李知未着寸缕地在褚明彰面前——他已经将一切的掩饰都拨开了, 李知将最真实的想法展露在他面前。
我喜欢你,我渴望你, 我要你。
有时候褚明彰给他一种感觉, 他也喜欢自己, 渴望自己, 他对自己的欲望并不比李知对他的欲望要少。
李知并不觉得那是自己的错觉,可褚明彰的拒绝每一次都那么斩钉截铁,李知弄不懂他的真实想法是什么, 他硬生生地将自己逼到一个进退两难的境地,李知觉得自己快要累死了。
李知回家之后接到了邓卓远的电话,接通之后,那头先是沉默,沉默到李知怀疑是否是自己的手机出问题的时候,邓卓远的声音从另一头传来——
“小李同学,你想听故事吗?”
李知皱起眉:“什么?”
“我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这个故事是我念大学的时候,我的老师讲给我们听的。”不等李知回答,邓卓远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一个女人站在一座桥上,这是一座危险的吊桥,稍有不慎便会摔得粉身碎骨……”
“她在这座桥上站了一天,有十个男人经过她,这十个男人里,有九个都向她要了电话号码——他们个个都声称自己爱上了她。”
“他们是这样说的,'一见到她,我就心跳加速,无法自拔。'”
“小李同学,你怎么看?”邓卓远忽然将话题抛向他。
李知思考了一会,回答道:“我觉得……这应该是个很有魅力的女人。”
“也许是这样的。”那头的邓卓远微笑着挑了挑眉,“隔天这个女人站在了另一座桥上,这一天仍然有十个男人经过了她,可这一次只有一个男人向她要了号码。”
“小李同学,听到这里,你有什么想法呢?”
“……我不知道。”李知实话实说。
“也许令吊桥上的那九个男人心跳加速的原因,并不是她本身,而是源于过桥时的紧张恐惧……”邓卓远说,“他们搞错了。”
“这也能说明,为什么第二座桥上,向她索要联系方式的男人数量锐减。”
邓卓远说完这话,意味深长地停顿了一下,只是李知没有说话。
“这个故事源于很多年前国外一个心理学家做的实验,我们更习惯叫它吊桥效应……有兴趣的话,你可以去搜搜看。”
“好了,小李同学,我的故事说完了。”邓卓远说,“睡前喝杯热牛奶,早点休息,祝你今晚做个美梦。”
“再见,小李同学。”
“邓医生再见。”
电话挂断了,李知放下手机,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就这样愣了几秒,他又忽然坐起身,抄来手机打开浏览器,在搜索栏中敲下了'吊桥效应'这个字。
可当手指移向搜索键的时候,李知的手不知道为什么又顿住了,悬空停在上方。
他保持着这一动作大概有几分钟,一直到手机屏幕变黑,李知盯着手机屏上自己的脸,眼神空空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几天后分数出来了,最终分数与李知估计的差不多。
第一志愿,他没有填b市的那所学校。
李知填了s市本地的一所学校。
***
私立学校屁事就是很多,志愿都填完了,校方又组织了一场毕业舞会,还很有仪式感地让人将鎏金邀请函送到了学生们家里——诚邀出席。
李知参加了,不管怎么说,他也该为自己的高中生涯画上一个句号。
舞会地点在一家星级酒店的宴会厅内,为了参加这场舞会,李知还特意去定做了一套雪白的西装——西装送到家的时候,李知第一时间就换上了,他站在巨大的落地镜前看着自己,觉得自己有些陌生。
忽然更衣室的门被推开了,李知下意识地转过头,门外的那个人出乎他的意料,李知怔愣片刻,喊了一声妈妈。
“嗯。”汪小春应了一声,“打算穿这套去舞会?”
李知点头。
汪小春抱臂上下扫了他一眼:“还可以。”
她的目光又落在李知的袖口,“就是少了样东西——你过来,我有些东西要给你。”
汪小春说完这句话便转身走了,李知不明所以地跟了上去,汪小春带着李知走向二楼的花园,他们面对面地坐着,桌上放着两个礼袋,一左一右地摆着。
“打开看看吧。”汪小春抬了抬下巴。
第一个礼袋中的礼盒打开后,里头是一对紫钻袖扣,它们躺在盒子里,显得无比优雅高贵。
“这是我挑的。”汪小春喝了口茶,“到时候配着这一对袖扣去参加舞会吧。”
“谢谢你,妈妈。”李知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他抬起头,看向汪小春,还想说些什么,汪小春却已打断了他的话,“这是你爸爸给你的,打开看看。”
这个礼袋里有两个盒子,第一个盒子四四方方,第二个是个长方形状的扁盒子,都用精美的丝带系着。
第一个盒子里是一块百达斐丽手表,李知停了下来,汪小春示意他继续拆。
第二个盒子里是一份文件,一份股权赠予协议——周国雄将自己名下百分之一的集团股份送给了李知,作为他的毕业礼物。
李知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这……这是爸爸给我的,这是真的吗?爸爸他……”
与李知惊异的反应不同,汪小春的反应有些过于平静了,她坐在那里,眼皮都没抬一下,李知甚至觉得她有些……不满意。
汪小春扯了扯嘴角,“为什么不是真的,你是他的儿子。”
“签字吧,这你应得的——你能得到的,远比这多得多。”
汪小春站了起来,“你也成年了,是时候接触一些公司上的事务,有些事……也并不像你想象中那么难。”
汪小春没有公司的股份,可公司上的大小事务,周国雄都会与她商量,她从周国雄的秘书做起,一直做到如今总经理的位置,公司的每一笔帐她都清楚,她已然成为集团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而走到今天,她只花了四年。
汪小春说完这些话就走了,留下李知看着面前那张纸发呆,最开始的欣喜已如潮水般褪去。
这不是礼物。
这是一副手铐,一道枷锁。
而这道枷锁,比展现在他面前的,更加沉重。
***
毕业舞会如期而至。
所有人盛装出席,面上都挂着笑,只是他们的笑容并不比之前要真诚多少,这些人并不会因为毕业而分开,未来他们还会频繁地相遇,只是那个时候,他们之间的关系不再是同学,而是变成了合伙人,介绍人,又或者是竞争对手。
宫婕率先看到了李知,她走过来同李知碰杯,宫婕毫不掩饰对李知的赞美:“荔枝,今天这套西装真衬你。”
“好舍不得你啊……之后就不能像现在这样天天见面了。”宫婕扁起嘴,晃着李知的手臂,“之后你如果有空来看我好不好?我也会经常回来找你的!”
宫婕去美国学小提琴,李知很为她开心——宫婕终于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了。
“好啊。”李知笑着点头。
“诶呀,你最棒啦!对了……”宫婕不知想起了什么,笑容满满收敛,声音也低了下来,她小心地问道,“你最近还好吧?”
“我很好啊。”李知朝她笑起来,“我能有什么事呢?”
“你跟褚明彰……和好了吗?”
李知沉默片刻,而后才回答她:“最近没怎么聊。”
上次他们在意大利,隔天一早,褚明彰招呼也不打一声就自己买了机票走了,李知失魂落魄,一整天都没下楼,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宫婕他俩之间又出事了。
只是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论宫婕如何旁侧敲击,李知都不肯明说,宫婕又怕刺激到他,只好按下不提。
宫婕叹口气,将自己方才听说的事告诉了李知:“褚明彰报了本地的F大。”
她忽然不说话,就这样定定地看着李知,李知只好硬着头皮接话:“他……他考砸了吗?”
“恰恰相反。”宫婕摇头,“以他的分数完全可以上b市的目标学校,可他却选择了留在s市。”
“荔枝,你觉得他是怎么想的?”
李知没有立刻回答她,他沉默了足足有一分钟,谁也拿不准那一分钟里李知到底在想什么,一分钟结束后,李知抬起头来。
他说我不知道。
宫婕点到即止,之后的话题没有一个是与褚明彰相关的,宫婕今天将学长带来了,学长拿了甜点坐到他们身边,三人聊得正开心,却有个煞风景的挤了进来——
“哟,聊什么呢,怎么不叫我。”韩子尧一边说着,一边将李知盘子里的巧克力蛋糕插起来吃掉了。李知的脸色当即有些怪异,韩子尧还以为他是因为自己吃了他的蛋糕而生气,不由挑了挑眉,“干嘛,吃你一块蛋糕而已,这也要生气,这么小气啊?”
“不是。”李知捏了捏眉心,“我咬过一口了。”
韩子尧一噎,不知道为什么耳朵尖儿有点红,他狠狠捏了捏鼻头,“靠…怪不得这么难吃……”
他不停地捏自己的鼻子,不知道是在缓解紧张还是怎么样,宫婕一直盯着他憋笑,终于受不了了,靠在学长的肩上笑得前仰后合,“诶,其实你很爽吧?”
“滚滚滚!”韩子尧噌的一下站起来,指着宫婕,“我警告你你别胡说八道啊!”
宫婕翻了个白眼,韩子尧又悄悄地看了李知一眼,他清了清嗓子,“听说……听说你大学在xx大学念?”
“嗯。”李知点头。
“褚明彰也留在s市,啧……又当跟屁虫。”韩子尧讥道,“高中的时候也就算了,读大学了还这样?以前也就算了……你再跟下去,可就成电灯泡,讨人嫌了。”
李知看向他,韩子尧得逞似的一挑眉毛,他坐的近了点,将李知揽近了指向不远处,褚明彰就站在那儿,旁边还有个女生。
这女孩子很漂亮,脖子上的宝格丽满钻蛇链熠熠发光,更是衬得她光彩照人,“喏,就是这女生,褚明彰他妈妈最近介绍给他的相亲对象。”
“诶真奇怪……褚明彰那家伙居然没有立刻叫她滚蛋,不过褚桦阿姨的眼光真是没话说,啧啧啧啧。”韩子尧特别浮夸地啧声,他一边说话,一边又用余光去瞥他。
韩子尧自己也说不清自己想看到什么,他希望看到李知不开心,又不想李知因为这个难过。
李知一直看着,也不说话,他的目光很平静,他这副样子,韩子尧反倒有些拿不准了。
之后他们一直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可不论他们聊什么,李知都没怎么搭话——一直到开场乐响起,男女一对对地手牵手踏进舞池。
李知从来不跳舞,从前倒也没什么,可今天是毕业舞会,几乎每个人都有舞伴,宫婕被学长拉着去跳舞了,现在只剩下了李知与韩子尧两个人。
韩子尧也没有舞伴,他抱臂靠在边上,目光转向褚明彰与那个女孩的方向,女孩子目光殷殷地看着他,眼中的期盼几乎满的要溢出来。
“她想跟他跳舞。”韩子尧说,“你觉得褚明彰会跟她跳吗?”
“他有洁癖。”李知说,“他觉得碰别人的手很脏,所以他从来不和别人跳舞。”
韩子尧本来想说他跟你待在一起的时候可不像是有什么狗屁洁癖,但这句话到底没说出口。韩子尧伸了个懒腰,“那这个又不一样,说不准她会成褚明彰以后的老婆,跳个舞算什么?”
李知就不说话了。
韩子尧转过头,李知察觉他的目光,同样也抬起头来,两个人四目相对,韩子尧的目光好像变得柔和了一点:“喂,你要不要跳舞。”
“我不会。”
“你当然不会,因为你是傻瓜。”韩子尧清了清嗓子,“但是本人今天心情好,可以勉为其难地教一下你这个傻瓜。”
他走到李知面前,做了个很标准的邀请姿势,“所以——要不要和我一起跳舞。”
李知垂下眼盯着他的手心。
其实他不是很想跳舞,其实他不是很想和韩子尧一起跳舞,其实他觉得两个男生一起跳舞很奇怪……但鬼使神差的,他同意了。
李知将手放在了韩子尧的手心里。
第40章 戒断·上 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好像……
“为什么你跳男步?”
“诶呀都一样, 男步更难……少说废话,手臂抬起来搭在我身上,我说什么你就跟着我照做, ok?”
李知慢吞吞地点了点头,韩子尧啧了一声, 抓紧他的一只手, 又腾出另一只手将李知的姿势摆好了, “起始步——我出哪只脚你就出哪只。”
韩子尧向前伸出一只脚,李知也傻不愣登地照做了,他这一出脚, 险些将韩子尧绊倒。
“诶, 不是这个意思,我往前,你的这条腿应该向后,我们出脚的方向一样, 明白了吧?”韩子尧今天意外的好脾气。
李知点点头,屏气凝神地注意着韩子尧脚下的舞步, 哪只稍微有点上道了, 韩子尧又开始带着他左转, 这样一绕,李知彻底反应不过来了, 出脚变得混乱, 两条腿又与韩子尧绊在一起……
“我靠…向后, 向后向后!不是这只脚, 左脚…靠,你踩到我了!”
这脚可踩得不轻,韩子尧给疼得龇牙咧嘴, 李知怯怯地缩了缩脖子,“抱歉。”
“你故意的吧!”韩子尧从牙缝中挤出这几个字,又重新握紧了李知的手带他跳舞,好不容易左转完了,之后又开始右旋转。
这下已不是出腿的问题了,李知转得晕头转向,眼冒金星,停下来后重心不稳,竟然一头往后栽去……好死不死后头刚好有人,李知这么一撞,连带着四个人都挤在一起,现场乱成了一锅粥,李知忙不迭地朝那两人道歉。
他们闹出的阵仗不小,边上人纷纷递来目光,李知羞恼的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他正欲打退堂鼓,韩子尧又将他抓回来,此人倾身凑向他,挨着他的耳根狠狠道:“你害我出这么大的洋相,要是敢丢下我跑了,我绝对要你好看!”
“都这样了,陪我把这支舞跳完!”
李知迫于他的淫威,只得不情不愿地搭着他的肩膀继续跳下去,好在之后的旋律变得舒缓,韩子尧也放慢了动作,李知不至于像方才那样头重脚轻。
韩子尧带着他,一直抓紧李知的手不松开,当乐声趋近尾声时,那只握着李知的手忽然松开,改为揽住他的腰。
在李知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韩子尧将李知单手抱起在空中转了一圈——在华尔兹中,这个动作应当是很唯美的,女子旋开的裙摆会像盛放的大马士革玫瑰。
但李知不是女孩子,他穿着剪裁合度的西装,没有繁复的裙摆设计……可他因为惊慌而后仰,雪白的脖颈伸长了,像是引颈受戮的天鹅,两条颀长的手臂搭在韩子尧肩上,韩子尧的搂着他的那只手勾出他美好的腰线。
李知的整个人都像一朵洁白的冰美人百合。
音乐结束了,李知稳稳地落在地上,可他仍然心有余悸,直到带有几分揶揄味道的声音在他上方响起——“干嘛,抱着我,抱上瘾了?”
李知这才反应过来,慌忙地松开了他,韩子尧说这话时的声音不小,引得身边人纷纷侧目,李知不习惯成为人群的中心,他想要躲。谁知韩子尧又拉住了他。
“你总躲着我干什么?我又没欺负你,我还教你跳舞,你踩到我那么多次我也没生气……我对你很不错了吧?”
李知不知道自己该回答他,事实上,他觉得韩子尧突然说这些话有些奇怪,甚至韩子尧现在的表情,他的状态都很奇怪——他一直盯着李知看,张着嘴,似乎想说什么,可怎么也没说出口。
“其实…那什么……”韩子尧有些烦躁地啧了一声,“你不要这样盯着我看好不好?”
李知没办法,朝边上侧了侧目光,韩子尧这才能够继续说下去。
“其实…其实我觉得…我觉得你这人还挺好玩的。”韩子尧费劲地说。
但是李知没有回应他。
韩子尧还抓着李知的手腕,可李知的目光已然越过韩子尧的肩头,与远方的另一个人对视,他一直站在那个位置,从始至终都没有变过。
他的手边放着一碟甜点,那些甜点的种类都是他最喜欢的。
但是褚明彰一样也没有动。
***
李知过了一段称得上无忧无虑的日子。
出去玩了几天,正赶上开学,舍友们人很好又开朗,学业无聊但轻松。
感觉一切都很好,似乎没什么可抱怨的。
但李知就是觉得少了什么,大学是公立学校,宿舍老破小,喧嚷狭窄的六人间与之前的住宿环境可谓天差地别。
可李知站在门前时仍会恍惚,好像这扇门被打开后,他依旧能看到明朗的阳光透过落地窗,照在一尘不染的光洁地面上。
偶尔也会生出幻觉,吃饭时一晃眼,那些熟悉的面孔又出现在眼前,李知微微地出神,直到边上的舍友将他叫回神。
“李知,你怎么了?”
“哦。”李知愣愣地晃了晃脑袋,“没什么。”
邓卓远说:“小李同学,这是正常的,你刚进入了一个新环境,你还不熟悉,你又是一个很怕生的人,你所出现的一切幻觉,都不过是一种大脑的自我保护机制,一种排斥反应。”
李知问他:“听起来很严重。”
“不严重。”邓卓远在电话那头微笑,“尝试着去习惯它就好了。”
习惯。习惯是这样神奇又强大的东西吗?习惯好像没有技巧,只能用时间来佐证,于是李知耐心地等待着。
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心底像破了个洞,艳阳天时,也有风源源不断地吹进来。慢慢的这个洞变得越来越大,被风灌满了,就算用厚厚的外套将自己裹紧了,也还是会发抖。
无知无觉间,心脏已被侵蚀殆尽了。
某一天宿舍里没有人,所以李知只开了自己桌上的台灯,他听着窗外的雨声,无缘无故地流眼泪。
其实李知一开始并不知道自己哭了,是眼泪掉下来,砸在习题册上,李知抬手去抹,可无论如何也抹不干净,脸上湿答答的一片。
一切都显得如此无厘头且莫名其妙,孤单来得无厘头,悲伤莫名其妙,这个时候的李知很想找人聊一聊。
这个时候,邓卓远其实是他最好的选择对象,可鬼使神差的,李知没有打他的电话——今天是周六,还是不要打扰他了,李知这样想着,没有按下电话号码。
第二个出现在他脑海中的倾诉对象是宫婕,可现在是下午六点,美国那边还是凌晨,宫婕一定还没醒,去找她也无济于事。
就这样,李知又用第二个借口排除掉了第二个人选。
还能找谁呢,似乎没有人可以选择了,但李知心里其实很清楚——他真正想找的那个人是谁。
李知记得大概高三上学期的时候,宫婕跟学长分了手,李知知道宫婕有多喜欢学长,所以当他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李知真的非常担心她。
可宫婕看起来意外的洒脱,该吃吃该喝喝,好像什么影响都没受到,她甚至还笑嘻嘻地收下了学弟送来的生日礼物。
可当学弟真的与她表白时,宫婕又无法欺骗自己了,宫婕拒绝了学弟,之后的一个下午她都没来上课,李知担心她,放学后给她发消息,说自己在女生宿舍楼下等她。
但是宫婕没回消息,也可能是顾不上回——也许是学长听说了学弟表白的事情吃醋了,又或者是因为别的原因,他从美国赶回来,他抱着宫婕,而宫婕在他怀里哭得稀里哗啦,哪里还有在学弟面前那副游刃有余的样子。
“现在好像没有我们的事了。”李知记得褚明彰那时候这样说。
“你觉得他们还会分手吗?”李知看着不远处的那对年轻恋人,这样问道。
褚明彰只是粗粗瞟了一眼便重新将目光放在李知身上:“我不知道,总之现在分不了。”
“如果有一天我们吵架了,你也会这样来找我吗?”李知脱口而出。
他说完了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宫婕跟学长是什么关系?他跟褚明彰又是什么关系?这怎么能相提并论?
李知一颗心当即高高吊起,可褚明彰没有多说什么,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我会的。”
“现在,去吃饭。”他说,“我饿了。”
他们从来不将那层窗户纸捅破。
李知觉得现在的自己与当初的宫婕有点像,区别在于宫婕比他幸运。
他就坐在原地,不受控制地回忆过去,怀念以前,李知受不了了……他真的受不了了,他翻出那个微信好友,哆哆嗦嗦地打了一段话颠三倒四的话发过去。
可绿色信息框边上显示感叹号。
李知记得自己曾拉黑过褚明彰一次,当时他们和好后褚明彰还因为这件事问过他:“为什么把我拉黑?”
“因为……”李知支支吾吾的,“我觉得你肯定会把我删掉,我又怕自己控制不住给你发消息,我不想看到那个红色感叹号,我会觉得很难过。”
褚明彰也没想到李知将自己拉黑竟然是因为这样的理由,他按了按太阳穴,口气有些无奈:“我没有把你删掉——我后来给你发过消息你知不知道?”
李知大惊:“啊!真的?”
“你发过?你发了什么?我以为你还在生我气,我以为……你不会再理我了。”
褚明彰没有回答他的前两个问题,他只是说:“以后不要拉黑我,我也不会单删你。”
“真的?”
“真的。”
骗子。骗子。就是骗子!
不断回避的恐惧就在此刻重新浮出水面,李知感觉自己被抛弃了,他从椅子上摔下来,身体不受控制地发抖,鲜红的利剑刺穿了他快乐的假面。
李知嚎啕大哭,庆幸宿舍里没有人,他才能哭得这样放肆,哭到肌肉痉挛,哭到干呕,那时候李知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听到了玻璃杯被摔碎的声音,而后他捏着那块玻璃碎片,颤抖着伸向自己的手腕……
他很痛苦,他一会儿感觉饱得想吐,一会儿又觉得很饥饿,他弄不清楚怎样才是正确的,李知像死尸一样在地上躺了十分钟,然后艰难地爬起来,将宿舍收拾干净。
他将手机拿回来,点开褚明彰的头像,将那张图片保存。
而后又切了号,将自己微信小号的头像换了,名字改了,朋友圈仅显示三天可见。
李知重新切回大号,他给“褚明彰”发消息,重新打一段语序不通的话,拼音跟文字混在一起,李知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褚明彰”说:不要哭了,我没有怪你。
z:你不要把我删掉好不好,你别不理我好不好,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明彰哥,对不起。
“褚明彰”:我没有把你删掉,我没有不理你,我不会离开你,别说对不起。
“褚明彰”:去洗脸,李知。
“褚明彰”:好好休息。
z:晚安。
“褚明彰”:晚安。
于是李知就乖乖去睡觉了。
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好像他仍然快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