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行的表情一瞬间没控制住扭曲起来,被羞辱的难堪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扯成碎片:“你什么意思?”
江却尘有些讶然:“隋行,你什么时候听不懂人话了?”
“从变成畜生的那一刻,就听不懂人话了吗?”
隋行呼吸沉重,江却尘牙尖嘴利得厉害,他一时找不到反驳的话语,只能闷着生气。
白令的表情更精彩,他既震惊于江却尘对隋行毫无忌惮的羞辱,又有一种被吸引了火力得以死而逃生的庆幸,还有一种绿茶言论被捅到正主面前的尴尬。
一时间,这俩人都没说话,只有江却尘仿佛事不关己般地站在原地,他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等来回话,想着差不多了,便道:“既然这样,那我就先走了。”
和隋行擦肩而过的一瞬间,隋行猛地伸手拉住了他的胳膊。
“哒”“哒”两下,江却尘停住了脚步。
“真的要走?”隋行这句话几乎是咬着牙问出来的。
江却尘看了眼他握着自己胳膊的手,垂下的睫毛笼住了他眼中的情绪,许久,他抬起头,大大方方地直视着隋行:“隋行。”
“我们会再见面的——在你想通的那一刻。”
至于现在。
江却尘朝后绕了一下肩膀,胳膊轻而易举地挣开了隋行的禁锢,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他没有和隋行交谈的必要。
病房里,隋行低垂着头,没开灯的病房又黑又冷,像是一座不知名的监狱。
隋行身边的气压很低。
白令滚了滚喉结,许久,他还是上前一步,想要说些什么。
“你走吧。”隋行率先他一步开口,黑暗中,他的身影显得格外落寞和孤单。
白令一愣。
“走吧。”隋行耐着性子又说了一句。
白令意识到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不敢多说什么,悻悻然离开了。
隋行保持着同一个姿势没变,很久,他才像是回过了神一般,猛地把病床前的礼物取了过来。
精心包装的礼物盒,放在这里这么久,硬是一个人都没有发现。江却尘没有发现,他也忘了——他来看望江却尘的时候,还专门嘱咐人去买了一个礼物。
差人去买礼物的时候,他的心思很单纯,没有讨好,也没有取悦,他只是单纯地、真诚地,希望江却尘醒来看见这个礼物会开心。
江却尘是个很能喝水的人,他喜欢水,对水的载体也爱屋及乌,从小到大他的水杯从来没有离过手。在别的男人为了手表、豪车、美女等相争的时候,江却尘却在纠结要不要买下面前的水晶杯。尽管他已经有很多用来喝水的水晶杯了。
隋行给他买过很多漂亮的水杯。
家里甚至有一个专门用来放各种各样杯子的房间。
他拆开礼物盒——一只精美到几乎称得上是艺术品的玻璃杯。
材质晶莹剔透,光折射进来,彩虹像是融在了水里,漂浮进了琉璃里,带着细微的光点。里面雕了各式各样的小鱼,若是倒了水,小鱼应该会像在里面游动似的。
是珠宝行业龙头左氏出的杯子,全世界也只有十套。
隋行猛地举起这个礼物盒,想要将它摔个稀巴烂。
可是,高举的手在空中停滞了很久很久,最终还是又重新放了下来。
隋行抱着礼物,第一次有了茫然不知所措的想法。
……
【可是,我们离开了家里,要去哪里呢?】刚出了医院,系统就忐忑不安地问。
江却尘还没回答,就看见前面停了一辆面包车,里面倒豆子似的涌出来一群人。
为首的是一个拄着拐杖头发花白的老头,精神矍铄健步如飞。
其余男男女女皆是二三十岁的模样。
目标很明确,就是朝着江却尘来的。
江却尘停住了脚步,淡定自若地看着他们。
【这是江家人,是你的家人。】系统主动给他做了回答。
江却尘平静地陈述道:“我没有家人。”
他从有印象起孤身一人,别说家人,朋友都没几个。
虽然这是剧情里的家人,但是江却尘还是对“你的家人”这四个字很别扭,他听着很不舒服,像是偷了谁的宝物一般。
他不需要家人,据他所观察,有的家人还不如没有。
系统没说话了,半晌,他道:【你可以尝试和家人谈谈心,商量怎么解决你和隋行的事情。家人的温暖会让你重新燃起对爱情的信赖。】
“我明明可以直接解决隋行,为什么要这么麻烦?”江却尘波澜不惊地反问道。
系统:【……】
系统彻底不说话了。
“师……小尘。”一个精英模样的男人率先看了眼江却尘,他一开始似乎是想喊江却尘什么,及时反应了过来,虽打断了称呼,但险些咬了舌头。
这一群人的目光尽数惊疑不定地看向他,又下意识看向江却尘,似乎是怕他抖露出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江却尘疏离地看着他们,一副看见陌生人的模样。
男人连忙故作镇定地笑了笑,主动凑近了江却尘:“小尘,我是大哥啊。”
江却尘后退一步,微微拧眉,他真的太厌烦这么多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了。
“再看把你们的眼珠子全挖了。”江却尘强忍住胃里翻腾的恶心感,冷声道。
“……”
几个人默默把头偏开了。
半晌,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先来了一句:“好熟悉的攻击力。”
他们又纷纷给那个人发去眼刀,被隐形刀扎成刺猬的人只好不情不愿地闭上了嘴。
江却尘不想搭理他们,转身就准备离开,结果一开始那老头不知何时又跑来了他的面前,严肃地打量着他。
虽是长辈,江却尘却是丝毫不惧,他冷冷地回之以锋利的目光。
老头的目光最后落在了江却尘手腕上的伤口上,表情终于变了,他如遭雷劈,不可思议:“你的手怎么回事?”
那老头的表情实在诡异,脸上是震惊之色,眼里又透露着痛心疾首和心疼之意。江却尘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无所谓地抬了一下下巴:“死不了。”
“这是死不死的事情吗?!”老头拔高了音量,“你怎么能伤害自己?还偏偏是你的手,你知道你的手——唔唔唔!”
老头还没说完话,就被一旁的男人捂住了嘴,是刚才的“大哥”。
江大哥给江却尘温柔地、不好意思地笑笑,手劲倒是很大,老头已经喘不过气翻起了白眼:“没事的小土,别在意。爷爷就这样,他只是担心你。”
“爷爷说话不好听,我们就不听了啊,哥哥不让他说了。”
江却尘掀了掀眼皮,道:“确实。人死了就不会说话了。”
本来就要憋死的老头听见江却尘这番大逆不道的话更加喘不上气了,两眼直翻,江大哥听出了江却尘的言下之意,低头去看,大惊失色,连忙松开。
老头痛苦地大口喘气,攥紧了手里的拐杖,一只手颤巍巍地指向了江却尘:“……大逆不道!”
江却尘皮笑肉不笑地勾了一下唇角:“骂我?你想死了是吗?”
老头:“……???”
老头怒不可遏:“江却尘!你敢这么跟我说话!我还没说你写的开题报告写的什么东西呢!”
江却尘第一次听到了【哔——】声。
他只听见了老头说居然敢这么给他说话,后面便是一声刺耳的【哔——】音。
【检测到有涉及未公开剧情情节,已为宿主自动屏蔽。】
“吵死了。”江却尘最烦别人威胁自己。
老头:“?”
“哎哎,爷爷,爷爷。”一群人一拥而上,把两人拉开了。
一半的人围着江却尘安慰:“没事的小尘,爷爷不是故意的,他只是担心你。”
“怎么割腕啦?疼不疼呀?”
“小土……好久不见,你怎么把自己弄成了这样。”十分斯文的男人看着江却尘,满是疼惜的眼里似乎是在怀念什么。
应该是在怀念江却尘之前的样子吧。
江却尘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不对,应该是在怀念“江却尘”之前的样子,所以才这么心疼现在的“江却尘”。
跟他没关系的事情。
但还是算了,不计较他们围着自己看自己了。
显得他像是个白眼狼似的。
不过,江却尘察觉到了什么不对的地方,纵然他从小没感受过亲情的温暖,但也能分辨出来这绝不是“视江却尘为耻辱”的态度。
甚至,这群人是在关心“江却尘”。
是他的到来所以引起了蝴蝶效应吗?——因为他割腕了,还是因为他对隋行态度的大转换?
那边一群人压低了声音劝导着老头,也不知道在说什么,老头不知道听没听进去,只是隔着几米的人群看着江却尘。
老头气得胸腔都在起伏,又低头去看江却尘的手腕,半晌,他的眼眶红了,年老浑浊的眼里似乎是有泪水打转,他恨铁不成钢地骂道:“愚蠢!”
为什么要伤害自己?偏偏还是最重要的手!
江却尘沉了脸色。
老头对江却尘难看的脸色视若无睹,又去看江却尘的手腕,他像是终于不生气了,他静静地看着那层纱布,苍老的嗓音中有些迷茫:“这是你会干出来的事情吗?”
江却尘明明有着那么嚣张的气焰,那么顽强的生命力。
怎么会干出来这种事情?
他的这一句话一下子叫吵闹的人群都闭了嘴,江却尘看着他,蓦然想起来自己的导师。
当时他考上了联邦学院,研究的是轻甲方向,他心气高,天赋强,选导师的时候自然是选了最强的那一个。没曾想那老头比他脾气还大,算错个数据都要一蹦三尺高,气得嘴巴撅起来能挂个壶,每天扒拉着头上所剩无几的毛吹胡子瞪眼。
他的同门师兄姐都给他训得像个鹌鹑。
江却尘脾气不好,但也知道要尊师重道,有时挨训了就一个人闷在实验室算数据。
总有一天他会成为比这个老头更厉害的轻甲设计师,让这个老头再也训不了他一点。
后来他确实成了比老头更厉害的轻甲设计师,那时候他站在颁奖台上,勾唇挑衅地看着台下的老头,想要看见老头被打脸的精彩表情。
老头又让他失望了。
他从来没有在老头脸上看见那么骄傲又温柔的表情。
江却尘把手插在兜里,半晌,他看着老头没说话,心里说不出来什么感觉。他从小就是一个人,获得了什么成就,身旁的人露出的表情不是忌惮就是嫉妒,他也习惯了在别人的这种表情里获得爽感。
老头的表情还是第一次见。
他有些不知如何应对,却又觉得头顶的灯光更明亮了。
于是他笑了一声,单手插着兜,开始游刃有余地给台下的人讲解自己的设计思路。
“看什么看!”老头见江却尘盯着自己不说话,冷冷地凶了他一下。
江却尘撤回了目光,将自己缠着纱布的手腕藏到了身后,他说:“是我要问你看什么看吧?”
老头:“?”
气得老头在拄着拐杖在原地来回转了好几圈,像个圆规似的不停画圈。
半晌,他猛地一敲拐杖,吩咐其他人:“你们,给我把这个不听话的小孩逮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