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高兴的莫过于林振华。
不知从哪儿应酬完,一身酒气回到家往沙发上一瘫,闭着眼慨叹:“……还是宁宁听话,小语要是能有他一半儿,我也就省心了。”
纪茵给他脱下外套,极其自然地捻掉上头一根有别于她的棕色卷发,牵动唇角却没有随意搭话。
嘀咕半天得不到回应,林振华醉醺醺坐起身,反手掏出一张卡拍进她手里,“回头参加晚宴,记得给他定一身西装,钱多少无所谓,你自己看着办。”
纪茵捏着卡,给了个笑脸。
第二天就请北海有名的设计师上门量体裁衣,整整三套西装,外加领带、领夹和一副宝石袖扣。
“单那副袖扣就八十万了,你妈倒是挺舍得的。”林语书不禁啧啧称奇。
按理说纪茵没那么好心才对,以往他爸给的卡,哪张不是借着由头多报了揣自己兜里,切切实实花其他人身上这还是头一遭。
“怎么样,是不是很感动?”林语书托着腮幽幽道:“你妈对你还挺好的嘛。”
纪攸宁抿了抿唇,刚要开口,一阵笃笃敲门声响起。
“小宁哥哥。”来人拧开门把探头探脑,发现两个哥哥都在,啪嗒啪嗒跑进来,异常兴奋:“外面下了好大的雪!”
林语书瞥眼闷不吭声的人,起身过去弯下腰:“糖糖想出去堆雪人?”
糯米团子点点头,绕过去找纪攸宁:“哥哥去嘛?”
“你们去吧。”纪攸宁还记着母亲前几天的话,背过身赌气不看她。
糯米团子又蹬蹬跑他面前,小手搭上他的膝盖撑着,“哥哥去嘛,小语哥哥不会堆雪人,去年堆的就好丑。”
林语书:“……”
见他迟迟不答应,糯米团子使出必杀技,抓着他的手放自己脸上蹭啊蹭。
蹭到最后,纪攸宁还是被她拽出了门。
北海比临江平均要低三度,一星期内连降两场大雪,院子里白茫茫一片。
纪攸宁动手能力不错,一大一小两只球上下一堆,用胡萝卜削出鼻子,下面再细细挖出一条缝,很快搭出一只标标准准的雪人。
“真好看!”
糯米团子也不怕冷,抱住比她还要高一头的雪人,伸出手指点了又点,呵呵笑。
相比之下,旁边的一坨实在有些不忍直视,头身都快要一样大,简称两个球。
林语书却自我感觉良好,拍了张照片上传到微博,毫无意外收获一堆一言难尽的表情。
其中有个用八卦图做头像的,微博名【龙虎山第七十三代弟子】,多角度犀利评价也就算了,随后又气死人不偿命地附上一张自己堆的雪人图。
“切~不也就那样。”
好胜心被挑起,征得纪攸宁同意后,林语书将那只标准得不能再标准的雪人拍了怼过去。
【小林今天不在家】:龙虎山大师,好厉害吼,有我弟弟堆得好么。
沈昭野气了个仰倒,不服气地又跑去堆两个,两人你来我往暗暗较上劲儿。
最后,林语书凭借一只活灵活现的雪猫完胜。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他娘的作弊啊。”沈昭野备受打击。
不过一个下午,人都蔫儿了。
沈砚舟到医院复查回来,透过盲镜瞧见路边摆着两排神色诡异的雪人,默默闭上眼。
再睁开……这些鬼玩意儿竟然还在。
“大哥。”
有气无力的声音传来。
一听这死动静,沈砚舟就知道是谁的杰作。
他压住一抽一抽的嘴角,无视两排迎接他的雪人跨进门,“有事?”
“这不是来给你送第一手情报嘛。”沈昭野暂且将下午的事抛到脑后,说起正事,“你知道外面都在传什么吗?”
沈砚舟不感兴趣,扶着楼梯扶手上楼。沈昭野紧随其后,不再藏着掖着赶紧道:“都说那林家小儿子喜欢你,喜欢得无法自拔!”
沈砚舟哼笑一声,终于搭腔:“然后呢。”
“然后他爸就厚着脸来说亲了。”
笑意瞬间淡了下去,沈砚舟攥紧盲杖问:“爷爷该不会同意了吧。”
“没有当场同意,但也有点心动。你也知道的,他想你成家,想了快六年。”剩下的,沈昭野没说。
车祸后,爷爷这个念头就更强烈了,现在已经疯狂到不限男女。
“我还从我爸那儿偷听到,下周末不是有个晚宴嘛,那个据说很喜欢你的林二少爷也会去。”沈昭野抬起胳膊撞了撞,“要去看看不。”
沈砚舟淡笑:“我又看不见。”
“那有什么关系,我给你现场转述。”沈昭野拍着胸脯毛遂自荐。
沈砚舟一秒看穿:“是你想看吧。”
“嘿嘿。”沈昭野笑两声,神神秘秘凑近:“我昨儿个卜卦,那天宜出门,遇正缘。”
他不说还好,说起这个,沈砚舟就想起前阵子那场初雪,“那次你也说有好事,好在哪儿?”
从医院回来路上,车都抛锚了。
“那次意外,这回的肯定准,真的哥,你信我。”沈昭野郑重其事地伸出三根手指头对天发誓。
发再多,沈砚舟也不信他那点三脚猫的伎俩,不过晚宴还是要去的。
看看二叔这段时间背着他搞了多少事。
*
疯玩儿了一下午。
晚饭前,糯米团子突然又跑出去,将院里的雪猫抱了回来,“哥哥捏的好好看,放冰箱冻起来,明天也能看见。”
纪茵起初怎么也不同意,要她把脏兮兮的雪猫放下,架不住她一直央求,最后没办法,只得点头。
“那只猫真心不错,你的手挺巧的嘛。”微博上赢了一局,林语书心情大好。
之前只知道他在海上捕鱼,没想到私底下竟还有这样心细的一面。
“我家有猫,想着它就做出来了。”纪攸宁远远望着跟妈妈撒娇成功的小孩儿,一点一点收回目光,“我想它了。”
八十万的袖扣再贵,也抵不过能被放进冰箱的雪猫。
这是打定主意要走了。
林语书拍拍他的肩叹了一声。
晚宴当天,出发之际将人拽上自己的车。
“让那两口子坐一起,咱们就别凑过去了。”林语书一本正经地找着理由,瞥过去一眼,“西装到底没有毛衣暖和吧。”
“也还好……”
“我带了两件。”
林语书随即将身旁的手提袋递过去。
打开一看,是他来北海带的几件衣服。
纪攸宁小声跟他说谢谢。原本他都打算不要了,路上再买,这下省了一大笔。
“我能帮的也就这个,毕竟我姓林。“林语书不可能光明正大忤逆老头子。
一旦叫老头子急眼,稍微使点手段,他在外面的那些工作全都得玩儿完。
纪攸宁无比认真点头:“我知道,林哥已经很好了。”
愣怔片刻,林语书不自在地托腮转向窗外。
…………
抵达宴会场,还不到七点。
会场内陆续来了几家,都是北海有名的纳税大户。
打眼瞧见林振华,彼此寒暄一阵,目光就都放到他身后紧随而来的几人身上。
纪茵和林语书,他们都见过,也知道他有个刚满五岁的女儿,唯独那个走在纪茵后边的俊美青年,年纪不算小了,却是头回见。
大家都有耳闻最近的事,但还是有人明知故问:“老林,这位是……”
“是我夫人先前的孩子。”林振华笑眯眯地,“之前身体不好养在老家,这不近段时间恢复得不错,就带出来见见人。”
众人眼观鼻鼻观心,点点头。
却有人意味不明地道:“老林,你可有福啊,又多一个儿子。”
笑意陡然顿住,林振华很快回以大笑,“可不是么,白得一个好儿子。”
……
老油条们过招,招招不见血。
随着人越来越多,大家也不再揪着这一件事,各自分开。
纪茵遇上几位交好的太太,反手将女儿塞给纪攸宁,“宁宁,看着妹妹,别叫她乱跑。”
”可是我……”
不给他拒绝的机会,纪茵就加入了太太们的聊天中,偶尔望过来几眼。
纪攸宁牵着妹妹不知所措。
好在林语书没一会儿走过来,放下酒杯,将抓着纪攸宁手的糯米团子抱到怀里。
“哥哥?”
“哥哥看那边在表演魔术,糖糖想不想去看?”
“想!”
林语书抱着人转身,压低声线:“自己机灵点。”
他不说还好,纪攸宁更紧张了,僵硬地点了两下头,腿已经开始发麻。
这是他最后能逃出去的机会。
一定要回家。
姥姥和小橘还在家等着。
纪攸宁一边观察周边情况,一边不动声色往边上挪,会场入口不断有穿着富贵的人进出,猫着身不注意溜走,应该不至于那么快发现……
他故作镇定,然而没走几步,原本嘈杂的会场突然安静下来。
只见入口处进来了一个戴着墨镜的男人,手持细杖哒哒往前探路。
距离近的几位千金少爷,挡住嘴小声议论:
“他怎么来了?”
“既然看不见,干嘛还来凑这份热闹。”
“听说他手里的项目都快被瓜分干净了呢。”
“再不出现,怕叫人忘了呗。”
……
纪攸宁重复喃喃那些关键词“看不见”、“项目被瓜分”,眼睛越瞪越大。
突然哐当!一声。
窃窃私语冷不丁被打断。
男人不知怎么就摔倒了,纪攸宁瞧得分明,旁边有一只还没来得及收回的脚。
“好端端地,大少爷怎么摔了?”始作俑者倒打一耙,脸上的笑也不晓得藏一藏。
沈砚舟借着到处摸盲杖扫上一眼。
原来是赵家的败家子,很好,他记住了。
赶明儿就叫赵家……
一手之外就快摸到的盲杖忽地被人拿起。
沈砚舟阴狠地眯了下眸,没等抬头,盲杖又被塞回手里。
“你还好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