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下水道管连夜流窜回来的简糖一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在手机上戳戳戳。
给老婆发短信。
——【我回来啦！】
——【你怎么不在家？是聚餐还没结束吗？】
今晚怪物工厂的员工们的确通宵加班了，但不是全员在岗，而是轮班制：怪物们分成两批，凌晨0点-清晨4点是第一批，清晨4点-早上8点是第二批，8点之后就是正式上班时间。
简糖争取到了0点-4点的休息时间，其他员工哈欠连天地钻进员工仓库抓紧时间休息，他则变回原形本体，钻进了下水道——这么晚打车太难了，走下水管道流窜回来比较快。
当然，他没傻到直接从自家的洗手池里爬出来——那样会吓到人类老婆的——简糖很心机地从一楼物业专用的杂物间地漏里溜出来，借着夜色变回人形，然后上楼进家门。
他本来担心这个点老婆已经睡了，没想到家里居然没人。
打开客厅的灯后，简糖先回卧室换掉湿漉漉的衣服，又从洗浴间拿出一条干净的大毛巾，擦着自己湿透的头发。
下水道里又脏又臭，好在简糖在垃圾工厂工作了好几百年，早已摸索出一套保持身体清洁且不沾染难闻异味的办法，只是这种方法比较费水，每次使用后，整个人都会变得湿漉漉的。
简糖擦干了头发，抽空又看了一眼手机。
收件箱里安安静静，封寻并没有回复他的消息。
……是还在忙吗？
简糖看了一眼窗外，今晚没有月亮，室内的明亮反衬得外面的夜色越发浓黑，整个小区安静得听不到一点声音，正常人类在这个时候，早就熟睡了。
脑中掠过一些看过的人类社会新闻，简糖不由得担心起来。
老婆不会出事吧？
虽然对方看着很强壮，体型也比人型的自己大了一号，一副很凶很不好惹的样子，但……但他毕竟只是人类啊。
一个柔弱脆弱的人类，独自赶夜路回来，总觉得很不安全。
保护老婆，家主有责！
【你聚餐的地点在哪里？】简糖立刻发消息，【我去接你。】
那边仍没回复，简糖却已经行动起来。
他换了一套外出的衣服，穿好外套，在玄关处换鞋的时候，电子门锁突然发出了开启的声响。
门被推开，简糖一怔，整张脸都焕发出了光彩。
“老婆！”
封寻站在门口，看到简糖一副要出门的样子，他身形一顿。
“刚回来又要走？”
“没有没有。”简糖连忙换回小兔子拖鞋，把外套挂到门口的衣架上，“你一直没回我消息，我担心你出事，正想出去找你呢。”
封寻从兜里摸出手机，这才看到那几条未读的短信。
“抱歉。”他垂眸看着手机，“我刚才没看到。”
“没事没事，安全回家就好！”
回家。
封寻默默回味着这个词，将手机重新揣回兜里。
简糖让开位置，但站在门口的人，并没有动。
简糖：“？”
走廊里的感应灯灭掉了，来自室内的灯光照射在男人身上，只映亮了他下半张脸。
隐匿在光线阴影中的烟灰色眸子，显得幽暗而深邃，一眼不眨地盯着门内的少年。
“为什么？”
封寻望着眼前的人，问。
“不是说了不回家，为什么突然又回来了？”
简糖愣了一下，解释道：“呃，因为我们改换成了轮班制……”
他把工厂的加班安排说了一遍：“……既然有四个小时的轮休时间，能回来当然还是回来最好啦。”
门外的人微微蹙眉：“只有四个小时而已，为什么不在工厂宿舍里好好休息？”
换成任何一个人，获得宝贵的轮休时间后，第一反应都该是抓紧时间就近休息，而不是连夜往家赶。
这样很不明智，休息效率也低。
正常人都不会这样做——除非有什么非要回来不可的理由。
简糖隐约察觉到封寻现在的样子有点奇怪。
不过对方平时也是这样，声音冷冷的，表情淡淡的，根本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简糖抿了抿嘴唇，很小声道。
“因为……因为我感觉你似乎挺想让我回来的。”
虽然他的可怕老婆嘴里说着不用回家，态度也很坚决，但不知为什么……他就是觉得老婆心里其实希望自己回家。
说不出具体原因，纯粹出于小怪物特有的直觉。
门外的人静静地看着他，看了很久很久，久到简糖渐渐局促不安起来。
“我……我是不是做错了？”少年嗫嚅着，“我是不是不该回……”
“没有。”
男人突兀地打断了他，迈步走进家门。
简糖往旁边让了让，同时悄悄偷看老婆的神情：和往常一样，没什么表情，但应该……没有生气？
封寻在玄关处换了鞋，扬扬手里的饭盒：“还想吃烧烤吗？”
简糖的眼睛噌得亮了：“想！”
男人点点头，从简糖身边经过的时候，顺手揉了揉少年的头发。
这个摸头的动作太过自然，太过顺手，以至于对方走进餐厨间后，简糖才反应过来。
……诶？
他在原地呆了半晌，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被揉乱的头发，翠绿的眼眸中慢慢地，慢慢地绽放出了耀眼的光彩。
老婆虽然还是很可怕，但居然愿意主动亲近自己了。
这算不算……自己终于把老婆养熟了一点？
嘻嘻嘻嘻。
糖糖我啊，果然是个很会养老婆的小怪物呢！开心.jpg
***
几分钟后，简糖坐在了餐桌前。
热腾腾的素烧烤摆在洁白的瓷盘上，被推到少年面前。
“加热后的口感不如刚烤出来的好。”封寻说，“凑合吃吧。”
简糖完全不觉得凑合，期待地拿起一串烤土豆送到嘴里。
“哇！好吃！”
又拿起一串烤玉米。
“呀！这个也好吃！”
再拿起一串烤蘑菇。
“哈！比我同事还好吃！”
封寻：“同事？”
得意忘形到说漏嘴的简糖：“……同事送的蘑菇。”
其实是小蘑菇送的崽，它生得可多，无灵智的菌子在潮湿的地下工厂里长得疯快，每每会被小蘑菇采摘了送给简糖他们这些好朋友加餐。
简糖吃得不亦乐乎，腮帮子鼓鼓像是用嘴巴囤粮的小仓鼠，不过吃着吃着，他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
吃光了一串烤藕片后，简糖没再继续拿新签子，而是将烤盘往封寻面前推了推。
“老婆你也吃。”
坐在对面的男人摇摇头：“这都是你的，我不吃。”
“……”
不吃的话干嘛一直盯着他看？
盯得他好紧张，身上的寒毛都要竖起来了。
简糖再继续吃的时候，动作矜持了很多，小口小口的咬着，偶尔舔一下泛着油光的粉嫩嘴唇，让自己的吃相不要太难看。
封寻看了一会儿，突然站起身，进了厨房。
再出来时，手里端了杯热牛奶，送到简糖手边。
“别噎着。”
简糖受宠若惊：“谢谢老婆！”
果然不是他的错觉，今天他的可怕老婆，的确不太一样了。
似乎……更温柔了一点？
简糖抿了一口温热的牛奶，惬意地弯起眼睛，冲着在对面坐下来的人甜甜一笑：“真好喝，老婆你真好！”
封寻沉默片刻。
“简糖。”
“嗯？”
“你今天是怎么回来的？”
简糖早就准备好了说辞，毫不犹豫道：“我让同事用打车软件帮我叫的车，坐快车回来的。”
“快车把你载到小区门口，你再走进来的？”
“嗯嗯。”
封寻轻轻扬了扬眉。
“你进家门前，我一直坐在楼下的小花园里，我怎么没看到你走进来？”
简糖一口烤馒头片噎在嗓子里，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呛咳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