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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章 爱“黎星斓,我确信我爱你。”……

    “这样不疼,还没你咬我的时候疼。”

    “如你所愿。”

    黎星斓在他手腕上留下一个清晰的牙印,恶狠狠的:“舒服了?”

    张云涧笑着又伸来另只手:“这个。”

    啪——

    黎星斓用力将那只手拍了下去:“张云涧你是真有病。”

    张云涧笑得开心。

    黎星斓每次这个样子特别像一只张牙舞爪的小猫,太有意思了。

    “走了,小变态。”她牵起他手。

    宛如迷宫般的地下洞窟,在空间系统的监测图中绘制得十分清晰,她完全不会迷路。

    可惜黎星斓并不知这座地下迷宫的变动规律,因此无法推测出浇雪他们下去时的位置。

    于是她只能以下来的地方为中心,将十几条路线都走一遍。

    剩下的拼运气。

    所幸她运气不错,在走第三条路线时,一个斜下四十五度的通道右侧,连接了一个长满青草的洞窟。

    她往里一探,就看见了浇雪躺在草地上,依偎在计鸣怀里一动不动。

    黎星斓神识扫过,确认她拥有生命体征,只是睡着了,才松了口气,拉着张云涧轻轻走进去,亦在草地上坐下。

    “我竟然在地底下见到一片真正的草地……”她小声道。

    之前那片长得像玉米地的草地,诡异的事层出不穷。

    张云涧看了眼浇雪二人,也学他们一样,在草地上躺下,手枕在脑后,懒洋洋地笑:“说不定更多没见过的呢。”

    黎星斓在他旁边托腮看了他一会儿。

    “张云涧,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

    “嗯?”

    “你前几次为什么出了上古秘境后就成了魔修?”

    张云涧弯了弯嘴角,露出浅笑。

    “黎星斓,你怎么这么直接?”

    “直接是最高效的提问方式。”

    张云涧翻了个身,朝她侧躺着,慵懒优雅,像一只猫。

    他眼睛缓慢地眨了下,朝她伸出手。

    黎星斓握了上去,触手微凉。

    他轻描淡写地说:“不是我要成为魔修,是他们非要说我是魔修,像苍蝇一样追着我,很烦。”

    杀一个来一个,杀不完。

    干脆让世界充斥魔气,一起灭掉好了。

    黎星斓听罢不但没露出异样神色,反倒笑了声:“挺像你的作风的。”

    张云涧有些微妙的感觉。

    “黎星斓,你没有其他话要对我说么?”

    “比如呢?”

    “比如,劝我不要成为魔修。”

    “‘劝’这个字太没用了,我会用行动阻止的,阻止不了再想其他解决办法。”

    张云涧安静望着她。

    第一次遇见她时,她就坦坦荡荡地告诉了他,她的目的,如今也依旧。

    “如果你阻止不了,会杀了我么?”

    “我只能说,我主观上对你没有杀意,但若不得已而为之,我会那样做。”

    黎星斓的眸清澈温和,像一汪春水。

    她说罢,听见脑海深处攻略系统一声很轻的“滴”声。

    张云涧的手轻轻垂下来,被黎星斓更用力握住。

    她俯身贴近,气息轻柔地扑在他眉眼间。

    “张云涧,很多时候要抛却那些不切实际的理想主义,才能真正做些什么。我固然可以告诉你,我喜欢你,愿意为你对抗一切,但我清晰知道,以我的能力办不到,因此这便只是虚无的口号,喊喊好听,却与谎言无异。”

    “嗯——”他语调扬起,拖的长长的,“看来谎言有时候更好听。”

    “如果你希望我对你说谎,那么当我说出第一句谎言时,你会同时怀疑我曾经的话里到底有几句真话。”黎星斓的手指流水似的滑过他眼角,“因为信任十分脆弱,当它没有缺口时,坚不可摧,当它出现一条裂缝时,一阵风就能将它粉碎。”

    张云涧眼底浮上笑意:“黎星斓,你的结论每次都很有意思。”

    “那当然,我比较严谨。不过世上并无放之四海而皆准的道理,这个结论只是大众经验,不是唯一真理,对事不对人。”

    正如有人被骗了一次便不再相信,而有人却会在谎言里撞一万次南墙,头破血流也不回头。

    张云涧反握住她的手,稍微一用力,便将她扯入怀中。

    “黎星斓……”他的声音低不可闻,“所以,你将来会为了保护其他人而杀了我么?”

    黎星斓没有回答。

    这个答案是与否都太不准确了。

    理论上来说,她几乎已经和张云涧开诚布公了,若非必要,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走到那一步才是。

    系统的声音突兀响起。

    “黎星斓,你前一刻已明确了答案,为何又在此时犹豫?”

    “不是犹豫,只是思考。”

    “思考什么?”

    “若是真相如他所说,当他被修仙界追杀时,别人杀他,他亦可杀人,这没错。”

    “但张云涧使得修仙界充斥魔气,魔气导致万物凋零,无辜凡人尸横遍野,他们是否有错?”

    黎星斓同样无法回答。

    这让她想到电车变轨难题,怎么选都有无辜者,那么最好的解决方式是防患于未然,让火车提前停下。

    黎星斓陷入沉思时,感觉自己腰上的力道更紧。

    她回过神,少年已将自己埋在她肩窝处,轻声说:“……黎星斓,你无论怎样都好。”

    黎星斓心中蓦然柔软起来。

    张云涧可能就是她信任理论之外的那个,即便被她伤千万次也甘之如饴的笨蛋。

    ……

    浇雪睁开眼的一瞬还以为自己仍然在做梦。

    但是黎星斓毫不客气地捏了捏她脸。

    “啊……疼……”

    “疼说明不是做梦。”黎星斓笑道,“看来你暂时死不了,遗言就收回去,出去了以后还是要给我炼剑。”

    浇雪懵怔了好一会儿才彻底清醒。

    她惊悸一颤,环着计鸣的手臂瞬间收紧,熟悉的触感传来,才让她重新安心。

    “这是哪儿?……”

    她一掉下来就失去意识了,后面的事都不知道。

    黎星斓简单解释了番,扶着她坐起来:“你昏睡了很久,若非没有性命之忧,我都怀疑你出问题了。”

    浇雪转头看向身旁的计鸣,他闭着眼静静躺在草地上,像睡着了般。

    她的眼泪又不禁颗颗落下。

    她是心存死志,也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才根本不愿醒来。

    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回到与计鸣一同生活的时候,他们只是两个普通凡人,同所有平凡夫妻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拥有最简单却也最可贵的幸福。

    没想到连梦都有尽头……

    她掩面耸肩,哭得难以自抑。

    黎星斓原想跟她介绍一下这个地下是怎么回事,眼见她如此伤心,一时又不好开口了。

    “别哭了,很烦。”

    清冷不耐的声音引得浇雪下意识回头。

    白衣少年坐在不远处,随意把*玩着飘带,见她看过来,风轻云淡地丢下一句:“他又不一定死了。”

    不一定死了?

    ……什么意思?

    计鸣还有救吗?!

    浇雪激动起来,语无伦次:“你……他……我……”

    黎星斓按住她肩膀:“别急,先听我说。”

    在浇雪昏睡期间,她和张云涧将地下又探查了一遍,发现这里的洞窟近万个,纵然不是每个洞窟里都有人俑,数量也是不少。

    洞窟呈现什么风格,同样依照五行变化而来,例如他们现在所在的草地,根须大约能在地上连接到空间同心圆的木灵力圈。

    这也是当初浇雪的意识与草地根须连在一起时,能到这里的地下,再往上看见人俑的原因。

    在那片草地时,她和张云涧就已经发现,那片草地不但能汲取灵力,还能汲取神魂。

    结合她当时看见那具圣光宫的男修尸体,和听见缥缈诡异的声音,她推测很有可能是那圣光宫修士死后,神魂并未消散,而被束缚在那片草地里。

    不过他那具躯体已经被草当成了养料,不似此处这般完整。

    这里的情况与草地不同,它不像在汲取,而像是“保存”。

    这里的每一具人俑都很完整新鲜,不分妖兽、修士、凡人,甚至有些久远到万年前,都被不分轻重地保存着。

    虽然当时没让张云涧神魂离体,尝试夺舍,但她推测,这大概是可行的。

    也就是说,按照这番推理的话,如果计鸣的神魂也未消散,而是被保存在某处,那么只要找到,就很有可能让他死而复生。

    但是否如她推论,若是,神魂又在哪,如何找,也都是难题。

    浇雪听得心脏猛跳,直到她说完,她那双通红的眼,总算萌生了些光亮,如灰烬中的火星。

    “这么说,计鸣还有救是吗?!”

    黎星斓摊手道:“我只能说有这个可能,但不能给你这个保证。”

    “有可能就好……”浇雪喃喃着,眼泪无声流下来,俯身抱住计鸣,贴在他胸口处,“如果能救他,我会不惜一切代价,即便做不到,也不过是和他死在一起罢了,无论生死……我只是想和他在一起。”

    张云涧饶有兴致地接了句:“竟然和我想的一样。”

    他礼貌又好奇:“请问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因为你喜欢他?”

    浇雪语气坚定地反驳:“这不是喜欢哦,是爱,我爱他。”

    于是张云涧很认真地问:“什么是爱?”

    浇雪看了眼黎星斓,又看向他:“你对阿斓难道不是爱吗?”

    “我不知道,但黎星斓说不是。”

    黎星斓抿唇:“我是说过……”

    那是她之前的想法,而现在她自己也不确定。

    浇雪想起黎星斓和她在山顶上说的那番话,她用了很多行为来反证“爱”这个概念的不成立。

    她认为,对一个人付出生命,对他好等行为,即便对象不是爱人也能做到。

    那时她不知如何反驳,是因为她从未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从未质疑过她与计鸣对彼此的爱。

    但现在她会说:“阿斓,爱情中发生的种种行为,可以于任何一段关系中单独存在,但只会在爱情中同时存在。”

    “你可以为你的亲人朋友舍弃生命,但你不会要求成为他们的唯一,你可以想念他们,但不会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也可以为他们悲喜忧惧,但不会为他们一颦一笑而牵肠挂肚,对吗?”

    黎星斓若有所思。

    “爱,就是感情的最高级别。”

    最后一句话浇雪是对张云涧说的。

    张云涧眸子一霎亮起,似淌着璀璨星河。

    他腕骨上金光矍铄,将黎星斓轻拥入怀。

    似一个信徒般,迫不及待,虔诚而坚定。

    “黎星斓,我确信我爱你。”

    第102章 变动“黎星斓,我们亲了快一个时辰了……

    “黎星斓,我确信我爱你。”

    这句话轻而有力,落在黎星斓耳畔,让她脑子嗡鸣了声。

    时间被拉得无限长却又转瞬即逝。

    她跌在张云涧怀中,给予回应:“好,我知道了。”

    接着她就拨开张云涧的手,从他怀中退出来,让自己迅速恢复冷静。

    “这里的空间波动有些异常,我们不要坐以待毙。”

    她似乎并不在意。

    少年望着那抹青蓝身影,眸底划过一缕难以察觉的落寞。

    心脏也闷闷的,仿佛有火灼烧。

    很难受。

    “浇雪。”黎星斓蹲下道,“如果你不介意,就将计鸣的躯壳暂时收进空间戒指中带着走,我在想,若是地面风沙再起,只怕人俑又会被送上地面。”

    她将浇雪的空间戒指还给她。

    浇雪咬唇,摸了摸计鸣的脸庞,同意了她的建议。

    她将一对金色蝉翼从中单独取出:“这是那个叫詹书杰的修仙者捡到的灵器追光翅,我看过,虽有些破损,但还是能达到高阶品质,所以才让他从两个凝灵期的追杀中得以苟活,给你留下。”

    “你实力弱,最好自己保命。”

    “不,如果计鸣不能活,那我也不会出去,对我的作用不大,你收下吧,若是我们都能出去,哪怕你再还给我呢。”

    话已至此,黎星斓便没再推辞。

    浇雪戴上空间戒指,将计鸣的身体收了起来。

    果然,刚做完此事不久,整座地下洞窟突然摇晃,轰隆隆的,似有庞然大物正在翻身。

    黎星斓抬起头,洞窟顶上莫名出现黑黢黢的洞,洞的遥远处隐约映出朦胧昏黄。

    身处洞窟中的他们,恰似坐井观天的井底之蛙。

    随着摇晃震颤加剧,头顶的洞传来一股吸力,浇雪发现自己双脚离地时惊呼:“阿斓!”

    黎星斓立即将她抱住,一弯腰便钻出了洞窟。

    她将惊魂未定的浇雪放下,正想说些什么,却又见张云涧没跟着她出来,反倒直直朝洞口漂浮上去,裙摆似雪翻飞,恍若仙人。

    黎星斓来不及多想,朝连枝锁探入灵力。

    金光亮起,一条若有若无的丝线连接着她与张云涧,将他的身影扯落回来。

    黎星斓伸手接住他,心跳不由加快。

    “……张云涧,你还好吗?”

    张云涧却像失了力气般伏在她肩上:“不太好。”

    通道在此时开始如同蛇一样扭动起来,地面呈波浪状起伏不定,让人站都站不稳。

    “阿斓!……怎么办?!”浇雪扶着墙壁努力不让自己摔跤。

    空间系统中监测的波动在此时最为剧烈。

    也让黎星斓看明白了什么。

    这是空间在变动,如同模块般重新拼接,而非单纯通道在改变。

    她果断道:“原地蹲下,等晃动结束。”

    浇雪忙贴着墙抱着膝盖缩成一团,闭着眼减少眩晕带来的不适感。

    黎星斓也赶紧贴着墙壁坐下,让自己的心神沉浸到空间系统中,分析眼下的异状。

    张云涧半跪在她面前,被她紧紧抱着。

    等这场晃动结束,浇雪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脸色发白,胃里翻腾。

    “还好我已经不算凡人了哦,不然我肯定吐出来……”她说,“这简直比坐轿子坐马车恶心一万倍!”

    “阿斓,我们刚刚站在一起,你怎么没有被拉上去?”她不解地问,“张云涧是不是也受了影响?”

    黎星斓应道:“对,他也受到影响,现在不太舒服。浇雪,麻烦你去周围的洞窟内看看,还有没有人俑了。不要走太远,万一还是迷路了,就停在原地,等我去找你。”

    浇雪点头:“好。”

    他们原先待的那个洞窟已经消失了,周围的通道分布也与之前迥异,好像完全进行了重组,但奇怪的是,分明震颤幅度那么大,几乎整个地下都在翻腾,四周却偏偏都没有裂痕,也没有扑簌而落的泥土,呈现了一场看似剧烈实则静默的诡变。

    等浇雪离开,黎星斓的注意力回到张云涧身上。

    她轻轻摸了摸他头发,像安抚某只小动物。

    “张云涧,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刚才洞口产生的吸力,大概就是让人俑回到地面上的那股力量。

    而浇雪与张云涧亦是血肉之躯,所以同样被作用到。

    至于她没有,看来是因为“外来者”的身份了。

    “张云涧?”她又唤了声,手抚上他后脑。

    “……”

    他没说话,气息却变得冰冷发沉。

    黎星斓调出晴雨表,灰蒙蒙的画面上,正在下淅淅沥沥的小雨。

    这是她第二次见到张云涧下雨。

    上次还是她跌入试炼秘境,张云涧险些没找到她,引发了他极度不安。

    这次呢?……

    黎星斓想,她或许能猜到。

    她叹了口气,用脸颊轻轻蹭了蹭他,声音温柔。

    “嗯……你爱我,我知道。”

    但她承诺过,不对他说谎,所以她不能对他说“我也爱你”。

    浇雪的话让她对“爱”的定义有了新的思考,但还不够。

    于她而言,她有太多的事要完成,完成任务获得自由是她计划的优先级,她并不喜欢计划被打乱。

    她一向认为理智与感情可以并存,正如阴阳两极,可当一方太过强烈时,另一方必会让步。

    她现在琐事缠身,不适合让理智为感情让步。

    她很怕自己的决定会受到感情影响,从而破坏她原本的计划。

    她没有不喜欢。

    实则在接收他爱意的一刹那,她便燃起很多冲动的想法,想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但不可以。

    因为她还没有争取到自由的胜利。

    于是她那时只能走开,好让自己沸腾的心脏成功降温。

    “张云涧。”她扶着他脑袋,让他的脸转向自己,“来,看我。”

    张云涧的眼微微掀起一道弧度,睫毛纤长下垂,掩去了一切情绪。

    黎星斓无须通过目光来判断他。

    在她面前,他早已无所遁形。

    他的情感太过纯粹,如水晶般透明,从未有人像他这般,在她的晴雨表上每次都如此清晰展现。

    她凑上去吻他。

    这是她此刻能给他的最好的回应。

    他的眸完全阖了起来,倚在她肩上睡着了似的,享受着来自她的安抚与入侵。

    哪怕是敷衍,他也十分满足。

    他就是要黎星斓的心思在自己身上,就是要得到她的关注,无论何种形式的回应。

    被她吻,被她咬,甚至被她骂也好,都能够让他兴奋起来。

    他只想在她面前示弱,让她自愿掌控他。

    可惜黎星斓太聪明了,总是一眼识破自己的表演,只有当他真的受伤时,她的注意力才会在自己身上停留更长时间。

    黎星斓捧着他的脸,从他唇上吻到他眉眼,察觉到他情绪变化,一声轻笑从她齿间泄出。

    “张云涧,下次想亲就直接说好吗?”

    “说了,就能亲吗?”

    “或许呢……唔……”

    张云涧似得了鸡毛令箭,毫不客气地反客为主,将黎星斓的气息压回喉间,唇瓣辗转,舌尖勾缠,直往里探去。

    “张……”

    “我想亲。”

    “……”

    想亲也不能上来就舌吻吧!

    黎星斓觉得自己永远记不住一点,就是但凡给张云涧一点空间,他便能登上九重天。

    怪她太纵容,太心软。

    也太色。

    以至于一边觉得不好,一边还不太想推开他……

    果然这一幕被赶回来的浇雪撞见。

    黎星斓余光瞥见浇雪站在不远处时,才猛然清醒,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推开张云涧。

    “咳——”她清了清嗓子掩饰尴尬,虽耳尖蹿红,却故作镇定,“浇雪你回来的还挺快的。”

    浇雪说:“阿斓,我回来时见你们亲的忘情,不想打扰你们,已经在这里站了一刻钟了。”

    “哈哈那正是巧了,我们刚亲就被你看见了……”

    黎星斓心虚干笑。

    张云涧摸着唇,扬起春风般的笑:“黎星斓,我们亲了快一个时辰了。”

    浇雪脱口:“那岂不是我刚走你们就开始了哦?”

    她反应过来,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呀……早知道我就再晚点回来了。”

    “……”黎星斓悄悄捏住张云涧的手,施以威胁,对浇雪道,“没有那么久,我们还聊了会儿正事。”

    “你有什么收获吗?”黎星斓拍了拍身上没有的灰尘,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

    浇雪忙道:“和你猜的一样,所有洞窟里都没有人俑了,但是有的洞窟顶端出现了洞,人俑一定是到地面去了。”

    黎星斓颔首:“不出所料。”

    正好,她差不多也将空间系统绘制的地下空间波动整理了出来。

    她简单说了自己的结论。

    地下迷宫并不如她原先想的那样如同蛛网分布,而是像一棵倒着生长的大树,有一条主干,主干上不断伸出支干,支干又长支干,每个洞窟则像这棵树上结的果。

    张云涧蓦然道:“洞窟不是果,人俑才是。”

    黎星斓心中一动,细想却觉得贴切。

    “也对。”

    浇雪不太理解:“果子都是树上结的,可是人俑并不是这棵树上长出来的啊。”

    张云涧问了一句很奇怪的话:“你怎么知道不是呢?”

    “啊?”浇雪愣住,“什么意思?”

    张云涧却不再说。

    黎星斓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忽然想到这里的土可以修补躯体的伤口,是否意味着这里和人的血肉骨皮之间,存在着某种联系?

    于是她用小刀划破手指,想试试这个土对自己有没有用。

    但她还没开始,手指上水灵力一闪,伤口便被愈合了。

    黎星斓:“……”

    她看向张云涧:“你做什么?”

    “你在做什么?”

    “很显然我在做实验。”

    “用我的。”他伸手过去,又很冷血无情地说,“用她的也行。”

    浇雪头皮一麻:“哎!”

    她眼眶一红,忽然感到委屈。

    黎星斓瞪了张云涧一眼,转身摸了摸浇雪的脸:“别在意这话,我们都不会伤害你。”

    然后她回过头看向张云涧:“你知道我和你们不一样,所以我才要试。”

    她再次伸出手指。

    张云涧的手覆上来,苍白而修长,将她手包住。

    黎星斓抬眸,撞进一汪幽深的潭水里。

    “不用试了,黎星斓。”他的嗓音低沉缓慢,“这里的五行本源都对你没用。”

    第103章 有人她周围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

    张云涧的性子是不适合逼迫的,黎星斓了解这点,所以他若不主动说,她很少追问。

    当她听到张云涧提及五行本源,才问他:“能否给我一个详细解释?”

    张云涧垂睫:“我只是知道,并不会解释。”

    黎星斓没多问:“好。”

    她收起小刀,放弃了割破手指的想法。

    “接下来我们应该沿着这棵树的主干,继续往下,我有一个想法……”

    她沉吟片刻。

    修仙界是没有转世的说法的,凡人死后魂归大地,而修仙者一般在灵力激战中会连对方的神魂也一并抹杀了,直接烟消云散。

    此处情况特殊,修仙者与凡人躯壳被同等对待,可推,神魂亦或被一视同仁。

    那么,神魂若未消散,最可能的去处便是地底最深处。

    地下的空间极大,可以说上古秘境上层多大,下层就有多大,她的空间系统只能监测到有明显空间波动的地方,即土灵气富集的这小块区域。

    再往下,也是一片空白,甚至这棵树的全貌她都看不清。

    还有一点,按照同心圆推论,张云涧提到的第三重秘境,就在土灵力圈的内侧,可她在上方时,黑土辽阔无边,是一眼望不到边界的。

    她觉得这个土灵力圈不像一个空心圆,反倒像是完整的圆,填满了中心部分。

    若是如此,那第三重秘境的入口会在哪?圆心?

    她直觉并非如此简单。

    好在她的空间波动绘测出的轨迹,能帮她分辨出“主干”,三人沿着主干一路往下时,居然有一种往上走的错觉。

    虽是主干,通道却很狭窄,只能容一人通过,且时而出现许多岔路,不得不暂定分辨。

    为了浇雪的安危,她便让张云涧在前,她殿后,浇雪走在中间。

    越走越累,浇雪率先停下,大口喘着气。

    “不行了……我……”

    张云涧侧过身,抱臂靠在墙壁上看过来。

    黎星斓挤到浇雪身边坐下:“那休息会儿再说。”

    浇雪闭着眼,满头大汗,体力透支,累得说不出话。

    途中黎星斓早看出她状态不对,但她都咬牙坚持着,直到榨干最后一丝力气。

    黎星斓也觉得累,只比她稍好一点。

    她打量起四周,通道阴暗逼仄,毫无光源,应该全黑才是,偏偏又能看得见,只是神识受到影响,一离体便如陷入泥淖,走不了太远,倒不如原本的五感更有用。

    其次,他们分明在往下,却像在爬山,体力消耗得非常快。

    还有一点,四周的土已不如之前那般干燥松软,粘性越发大了起来,摸起来手感有些怪异,既坚硬却又有一定弹性。

    她给浇雪拿了几瓶恢复灵力的灵液,让她稍微舒适了些。

    趁她休息,她又挤过去,往张云涧手里又塞了几颗水属性灵石。

    张云涧礼尚往来,往她嘴里放了颗糖果。

    甜丝丝的味道蔓延开,还带着一股水果香气,的确让人身心愉悦。

    张云涧顺手抬起她下巴落下一个吻。

    好香。

    好甜。

    好喜欢。

    黎星斓立即掩住他唇,挑了挑眉。

    张云涧笑得不羁:“黎星斓,我想亲啊。”

    黎星斓白他一眼。

    她之前分明说的是“或许有用”,又不是“一定可以”。

    张云涧非但得寸进尺,还先上车后补票,真是被纵得无法无天了。

    她真想狠狠咬他一口,又怕奖励了他。

    她吃着糖,干脆准备离开,却被他握住侧腰。

    两人面对面抵在方寸间,贴得太近了。

    呼吸间充满了糖果的香甜气息。

    黎星斓捕捉到少年眼里的促狭。

    他轻抵着她额头,说:“黎星斓,你的体温升高了……”

    “谁这么挤着体温都会升高的。”

    黎星斓面无表情地把他的手指从自己腰上掰下来。

    大地在此时又毫无征兆地开始震动——

    浇雪睁眼一惊:“阿斓!”

    黎星斓已飞快过去将她拽起来:“看来上面风沙散去,人俑又要降下来了,张云涧,快走,我们找个洞窟躲进去,不然可能会被挤死的。”

    张云涧闪入一条岔道,黎星斓与浇雪紧跟其上,摇摇晃晃,在如蛇扭动的通道内飞奔。

    岔道比主干要宽阔得多,张云涧寻到一个洞窟,转身将二人拽了进来。

    与此同时,洞外的地面扭曲打结,又恢复原状,像极了一条有弹性的被人拧动的长毛巾。

    这个洞比之前的洞要大一些,洞中间有一个池塘,水清冽至极,深不见底。

    他们并未站得太近,只站在洞口一侧,贴着墙壁,望着顶上那个洞口。

    有人俑缓缓降了下来。

    “有人。”张云涧眉头一皱,手中银光一闪,抬手便是一道剑气。

    人俑耳朵被削去半个,血管经络清晰可见,却没丝毫鲜血流出。

    那道剑气快速往上,被人接住,灵力激荡成风暴,将人俑炸得四分五裂,掉入池中,泛起鲜红泡沫。

    随即一道夹杂着气急败坏的怒声从洞口落下来:“何人找死!”

    黎星斓将浇雪推在身后,同样持剑在手,剑指中心。

    那人刚落下却似乎没想到下面是口池塘,一时有些不稳,踩到水里,没过小腿。

    她显然一惊,将手中拐杖一点,拐杖上端的花纹忽然展开,化作一面黑色旗帜,无风自动,从中钻出两道灰黑色影子,朝三人攻击而来。

    阴冷之气蛇一般顺着脊背攀爬。

    黎星斓一剑刺出,剑上水灵力闪着浅蓝色光晕,竟然如刺入空气般,眼睁睁瞧着影子散成一团雾气,却又极快重组,毫无影响地显出一个狰狞的鬼头。

    “什么东西!”

    简直跟摄魂怪一样。

    张云涧手腕一翻,长剑横斩,一穿二,剑身冰霜蔓延,忽然噼里啪啦地闪起电火花来。

    那两只鬼影似被烫到,五官扭曲,表情痛苦,嘴张得极大,却又一丁点儿声音没有发出。

    浇雪捂住耳朵,略有些难受。

    “阿斓,是鬼物!”

    张云涧面无表情,漫不经心地又斩出两道剑气。

    其中一只鬼影逃了回去,钻入招魂旗中。

    另一只却没那么好运,中途就化成一团雾气烟消云散了。

    震动缓缓停住,徒余顶上的洞口尚未消失。

    “天雷之力?!”

    阎女落到池塘边上,冷眼望向他们,她几乎一眼就认出了张云涧:“哦?原来是凌天宗的那位天才弟子。”

    她又看向黎星斓,眯了眯眼:“这不是向北辰昭昭索要雷息木的小姑娘吗?”

    怪不得会有天雷之力。

    黎星斓看向这位容貌约六七十岁的老妪,又有些诧异地扫了眼她手中的拐杖,说是拐杖,更像是一面旗杆,顶端飘扬着一面黑色小旗,萦绕着森森鬼气。

    “是圣光宫的前辈?”

    虽未认出此人身份,但结合此人的话,也能推测一二。

    “你认得我?”

    “不认得,但能猜到,前辈实力如此强劲,定非一般化灵期,四大宗门中唯有凌天宗与圣光宫的修士不拘心法类型,既不是凌天宗,那自然是圣光宫了。”

    阎女淡笑:“你这小姑娘虽是个凡人,脑子和眼光却还不错。”

    黎星斓很无语,似乎每个见到她的修仙者,总喜欢强调她的凡人身份,似乎在修仙者眼中,能站在他们面前的凡人就是个珍稀动物,既珍稀,也是动物。

    “方才冒犯前辈,实乃自保之举,希望前辈见谅。”

    黎星斓不动声色地握住张云涧的手,将他往自己身边扯了扯。

    她当然不希望在此处同一个化灵期发生冲突。

    阎女瞥了眼池中的人俑残肢,见其翻涌的血水正在飞速淡去,浸泡的肢体也缓缓下沉溶解。

    真是处处透着怪异。

    她收回目光,直言不讳:“你们为何会出现在此?”

    黎星斓说:“我们不小心从洞里掉了下来,前辈难道不是?”

    “年轻人最好不要在老人家面前玩心眼。”阎女似笑非笑,“若是要让我搜魂,可是不计后果的。”

    黎星斓似乎不解:“前辈何意?”

    阎女道:“我不信凌天宗的弟子会无缘无故或不小心出现在这里,劝你们直接告诉我,来这儿的目的是什么,凌天宗高层给了你们什么指示。”

    “目的?”黎星斓一边含糊着,“什么指示?前辈的话我听不懂。难道前辈出现在这里是为了什么而来?”

    她同时给张云涧传音道:“若是与她动起手来,不要恋战,只要拖延一会儿即可,我带浇雪先逃,到时候用连枝锁拉你过来。”

    外面的通道又变了,原来的主干已不是现在的主干,她需要依照方才的空间波动,重新找出路线。

    “哼!”阎女脸色一沉,“敬酒不吃吃罚酒!真当我老人家心善吗?”

    她一拄拐杖,那面招魂旗再次展开,飞出无数道灰黑色的鬼影,阴冷寒气充盈洞窟,直往人骨子里钻。

    张云涧眸中浮出冷意,迅速挥剑,剑上银蛇游走,雷电之力丝丝缠绕,连续斩出几道剑气拦下鬼影。

    “小子,你以为我会怕一个凝灵期手中的天雷之力吗?”

    阎女不屑,又露出一个笑,“不过我倒是缺一个炉鼎,看你挺合适的。”

    黎星斓原本拉着浇雪已退出洞口,闻言又回头说了句:“**,白日发癫呢?”

    张云涧大笑了声。

    黎星斓骂完就走,丝毫不拖泥带水。

    浇雪跟在她后面飞快跑着,同时给她飞快解释阎女的鬼道功法。

    天雷之力专克妖魔邪祟,对于魔气魔修十分管用,对于妖兽也有克制之力,因为相对人类修士,妖兽更本能地畏惧天威。

    修仙界是没有鬼的,但在人的认知中,神魂若不消散的话,大概也能算鬼了。

    所谓鬼道,便是将神魂用特殊禁制囚禁在专属灵器中,再以阴火炼制,使其成为灵器力量的一部分。

    一般来说,这个过程手段是十分残忍的。

    但对修仙者来说,没有是非,只有强弱,所以也无所谓。

    浇雪边跑边传音道:“她向我们释放的鬼影看起来是融合过后的凡人神魂,如果是修士的,力量会更强,不过对灵器的要求也更高,需要不断吸纳神魂进入,来增强灵器的力量,否则囚不住这股力量。”

    专修鬼道的修仙者还是很罕见的,这对人和灵器以及心法的要求都十分高。

    但阎女已经是化灵期中期,可见她的实力非同小可。

    黎星斓认真听着,在通道内七拐八拐,最终拐入新的主干。

    她一处向下的斜坡前停住,激发了连枝锁。

    金光亮起又熄灭。

    张云涧并未出现。

    黎星斓一怔,心脏顿时漏跳了拍。

    “浇……”

    她刚要开口准备让浇雪在这里等她,她回去找张云涧。

    却发现方才还在同她说话的浇雪莫名不见了。

    她周围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

    与此同时,她才注意到,不知何时,周围的光线变了,有些模糊,变形,朦胧,像一个黄昏的梦境。

    黎星斓生出些熟悉感,视线缓缓扫过,又抬手轻碰四周。

    ……黄粱吗?

    第104章 幻境“我记得你们好像是亲兄妹。”……

    空气出现水一样的质感。

    黎星斓很快确认,她现在的确身处另一重空间中,但与黄粱并不相同。

    黄粱的梦境只有意识可入,而现在她是整个人进来了。

    周围确确实实存在的空间波动,让她想起一些修仙界存在的幻境阵法,或许与此类似。

    浇雪忽然消失不见,应该也是被幻境捕捉了进去。

    为了验证这个猜测,她沿着原路返回,果然也并未见到张云涧与阎女,甚至那个洞窟里都丝毫没有打斗痕迹,池水清冽而平静。

    随后她又再次回到主干通道,一路往下。

    光愈发暗下来,直到仿佛晕染了层墨色,伸手不见五指。

    她眼前出现一条向下的阶梯,青石垒砌,布满菌丝与蕨类,透着苍老古朴,无穷无尽,恍若通往深不可见的幽冥。

    这是……邀请么?

    黎星斓若有所思,摸了下腕间的金色细圈,不再迟疑,信步而下。

    ……

    昏黄的天,沉黑的地,浮绿的树,幽蓝的水。

    眼中所见的万物,皆被蒙上了一层轻纱滤镜,朦胧而模糊,如置身梦核,光线时刻不断变幻着,偶尔闪过诡异的炫彩。

    空气里没有一丝天地灵气。

    黎星斓试着调动了下自己体内的灵力,却发现原本的水灵力也完全消失不见了。

    “王进宝。”她低唤了声。

    黑色锋利长剑从空间戒指中飞出,稳稳落在手上。

    阳光照在剑身上,被渊黑尽数吞噬,泛不起一丝波澜。

    不错,看来神识还能用。

    黎星斓举目四望,没有灵力,连枝锁成了腕上的寻常金饰,衬得肌肤霜雪般白皙好看。

    她努力用神识去微弱感应张云涧的存在。

    片刻,她寻定了个方向,加快脚步。

    这个世界简直就像是打翻了颜料盘,她穿过一片五彩斑斓的丛林时,连遇见的野兽皮毛都格外鲜明。

    好在野兽确实也是纯粹的野兽,并非妖兽,只是长得略有些奇形怪状,非常规印象。

    例如一只虎的四蹄覆满鳞甲,而一条蛇的两侧竟生出茸毛。

    还有长着巨大獠牙的狼,极长脖颈的鸟。

    她的剑十分锋利,加上她身手不错,这些野兽还不足以对她产生威胁。

    穿过丛林后,视野忽然开阔起来。

    眼前是连绵起伏的黑色山脉,宛如炭笔画就,围成半圈,另外半圈则是一条冰蓝色的河,二者形成一个近乎完美的圆,圆中坐落着几十个村庄和小型城镇。

    眼前绿树成荫,炊烟袅袅,一派祥和安宁之状。

    黎星斓脑中蓦然浮现出陶渊明的《桃花源记》来。

    “……豁然开朗。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其中往来种作,男女衣着,悉如外人……”

    她不禁问系统:“我现在真的还在上古秘境中?”

    系统回:“理论上仍在,不过关于上古秘境的资料,攻略组并未收录,所以无法给予参考。”

    黎星斓按住疑惑,环顾四周,若非天地依然如笼轻纱薄雾,色彩搭配依然过于鲜明,她会以为已出了上古秘境,来到了某个凡人地界。

    她寻路进了最近的村子。

    村口有棵不知生长了多少年的大树,遮天蔽日,自成荫凉。

    树下有五六个村民正纳凉闲聊,说说笑笑,场景不知多么和谐。

    她一靠近,顿时所有人的目光聚了过来,黎星斓便持剑站定,保持警惕。

    出乎意料的,村民一见她,表现出十分热情,问她来自哪儿,为何到此,又说村里很少有外人,并*夸她生得好看云云。

    他们语气正常,神情正常,没有丝毫奇怪之处。

    甚至聊着聊着还有人一拍大腿,呼道:“啊呀!我要赶紧回家做饭了,我孙子快散学了!”

    黎星斓紧盯着那离开的人,面色如常,汗毛却微微竖起。

    若是眼前这群村民穿着不那么诡异,或许她真会将这里当成一座幻境中的普通村庄。

    这里一共六个人,三男三女,年纪大都在四十岁上下,或者更大些。

    其中三人粗布短打,身着夏衣,手摇蒲扇。

    另外三人陈旧棉服,裹紧冬装,还瑟瑟发抖。

    奇怪的是,他们互相之间丝毫不觉有什么不对,照常聊得火热。

    但听他们聊的内容,又是寻常的琐碎家常,不过偶尔有些接不上。

    例如方才那人说要回去做饭,便有人对她道:“一路小心啊!”

    回家做饭,为何要一路小心?

    连他们问黎星斓,而黎星斓无论答或不答,他们也照样接的下去,继续旁若无人的聊着。

    似乎提问是必须的,而回答却不是。

    聊天是必须的,内容却无所谓。

    黎星斓对张云涧的神识感应只有大概的方向,而无法像他那般定位。

    她原本还想向他们打听一下张云涧和浇雪的下落,见村民完全答非所问,只好作罢。

    她站起身,在交谈的村民忽然再次看向她。

    片刻,他们又收回目光,继续闲聊说笑,黎星斓注意到有些聊天内容甚至发生了重复。

    她皱了皱眉,径直往村里去。

    良田与屋舍间错,稍差些是茅屋,好些的则是瓦房,每间屋子都有人,或喂鸡喂鸭,或灶间忙碌,又或打扫庭院,靠窗休息等,总之与普通凡人村落并无区别。

    村子不算大,她脚程又快,只是不停进出房屋耽误了时间。

    每次闯入,里面的村民都有反应。

    要么紧张,要么惊吓,要么疑惑,甚至还有的会亲切询问她“姑娘,你找谁?”。

    表现符合常理。

    这片地界很大,几十个村镇比邻而建,却不显拥挤。

    她还看见很多正常的动物,例如猫,狗,栏里的猪,田间的牛,还有追着鸡鸭跑的小孩和被鹅追着跑的小孩,时不时从身边窜过去。

    她进了下个村子,情况基本差不多。

    然后她又去了第三个村子,还是一样。

    除了人长得不一样,大致生活图景都很相似。

    她算过,从她走进第一个村,到到达第三个村,大概用时半天。

    但天上那轮太阳的位置没有丝毫变化,依然高悬蓝空。

    离开第三个村庄后,她来到一座小镇。

    这里的房屋布局比村落要规整得多,有青石铺就的街道,街道两侧有林立的店铺,人也多了起来。

    黎星斓站在街边,静静观察着川流不息的人群。

    她发现每个人穿的衣服不仅季节不同,连布料款式都风格迥异。

    就像……他们并非生活在同一个年代。

    不知为何,她生出些莫名的熟悉感,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她停留了好一会儿,街面上人渐渐变多,更加喧闹嘈杂。

    接着她看见长街尽头缓缓走来一队迎亲队伍,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人群皆围在道路两侧凑起了热闹,讨论着新郎官和新娘子。

    黎星斓挤在人群中,随着迎亲队伍缓缓走近,她也将讨论之声清晰灌入耳中。

    有人拍她肩膀,问她:“姑娘,你觉得呢?”

    她也没听清,只好“嗯嗯”两声。

    又有人问:“姑娘,那你成亲了吗?”

    她顺势接话:“还没,不过有心悦之人了,他不见了,我正在找他。”

    周围人七嘴八舌讨论起来。

    有说她心上人肯定是逃婚了,有人说说不定是她脾气太大把人吓跑了。

    正有人要问,却见她一步踏出,站在长街中央,拦住了迎亲队伍的路。

    人群安静了一瞬,顿时哗然,比之前还要热闹。

    那坐在马上的新郎官勒住马,疑惑不解地低头看去,见拦路的少女眉眼明艳无双,却不施粉黛,乌发如云,也不戴钗环,只用一根随手折的柏枝挽着,加上一袭青蓝衣裙,风拂来时,衣袂飘飘,青丝飞扬。

    当真如神女降世,飘逸风流。

    新郎定神问:“请问姑娘这是?……”

    黎星斓持剑而立,朝他微笑:“抱歉,我要见一见你的新娘子。”

    语罢也不等他同意,快步穿过队伍,来到轿子前,用剑尖挑起轿帘。

    那新娘身穿嫁衣,盖着鸳鸯戏水的红盖头,听到动静便掀开看去,露出一张长相可爱的笑吟吟的圆脸。

    黎星斓顿了下,挑眉问:“西门羽?”

    那姑娘有些惊讶,托起腮仔细打量她:“你是谁?怎么认识我?”

    看样子在幻境里她不能认出她来。

    黎星斓回头看了眼新郎:“你要和他成婚?”

    西门羽好奇:“有什么问题吗?”

    黎星斓诧异:“我记得你们好像是亲兄妹。”

    西门羽一愣,很快又咯咯笑起来。

    “对,我要和我的哥哥成婚。”

    黎星斓没忽略她愣神时眼中快速掠过的那一丝异色。

    她道:“这样啊,那恭喜你们,我可以去喝杯喜酒吗?”

    西门羽笑得一派天真可爱:“当然啦。”

    误会解除得很快,黎星斓跟随迎亲队伍继续前进。

    周围传来阵阵唏嘘,观众们似乎在为没能看到一场抢亲行动而感到可惜。

    队伍缓缓行进,一直走到街尾时,忽然间整个世界仿佛被划上了休止符,毫无征兆地停了。

    所有人静止不动,连抛洒的喜糖都滞在半空。

    但这份诡异只持续了一瞬,这一瞬间,黎星斓看见天上的太阳莫名消失了,黑暗骤然落下。

    可眨眼间,来不及适应黑暗的眼又重新回到另一种光亮下——原先高悬骄阳之处,如今静静挂着一轮皎洁明月。

    月光倾洒,将一切变得柔和,比之前的梦幻还要更加不真实起来。

    与此同时,世界恢复喧嚣。

    一切如常运转。

    她听见西门羽小声叹了口气:“好累啊,坐轿子坐的天都黑了。”

    队伍转过街角,黎星斓回头看了眼。

    街上的人群乱乱立着,月光下面容并不明晰,似一座座雕塑。

    她忽然明白了她的熟悉感从何而来。

    他们是人俑。

    第105章 局中此人生得绝世美貌,我见犹怜……

    这里的夜晚来得如此突然。

    没有人觉得不对。

    一座宅邸中,西门羽与西门翊的这场大婚顺利到了尾声。

    酒席摆满,宾主尽欢。

    他们进了婚房,关上门,院中的客人才渐渐散去。

    黎星斓站到高处,观察到这些人出了府后,正常赶路,各回各家。

    她又随机挑了几位尾随其后,发现如同她白日在村庄见到的那样,这些人并无异常地回家洗漱、吹灯、睡觉,像一个凡人那样正常生活着。

    但她知道他们并不正常,因为这里不正常,能正常生活在这里的人,也一定被这里异化了。

    至于到底是何种异化,她还不确定。

    不过她记得,在梦境发生时,她沿着通道往回走,一路见到的洞窟内,人俑是在的。

    这说明,那些躯壳并未被抛入幻境中。

    那么,她现在看见的,是什么?

    黎星斓抬起头,望着那轮浑圆明亮的月。

    银光大盛,照得夜晚如白昼。

    万籁俱寂,安静得连风声都停了,更无虫鸣鸟叫。

    是……神魂。

    她若没有猜错,这里就是上古秘境中的神魂归处。

    不知多少岁月之前,他们早已死去。

    他们的身体被保存在大地深处,神魂被聚集在幻境之中,过着既真实又虚假的凡人生活。

    她低头看手,金色细线在皓腕上绕了两圈,很是漂亮。

    看来,这里虽是神魂归处,却不只是神魂才能进来。

    毕竟,她已经在了。

    不算她的外来者身份,那浇雪和张云涧大概率也在。

    若是如此,那便应是:神魂或拥有神魂的人,有资格进来。

    这里的野兽与外界如此不同,只怕也是因为本就是不存在之物。

    她飞快回到那座宅邸,西门兄妹的在婚房前礼貌敲了敲:“抱歉,如果不开门的话,我可能要自己进来了,因为我比较着急。”

    很快,门开了。

    露出西门翊难看的脸色。

    “这位姑娘你到底是何人,为何一而再再而三打扰?我问过妹妹,她根本不认识你。”

    “虽然只有几面之缘,但应该还是认识的,只是忘了。”她说,“麻烦让我进去。”

    西门翊冷着脸,怒气隐隐,寸步不让:“恐怕不行。”

    黎星斓在他肩膀一拍,轻松将他推后三四步,一个踉跄才扶住桌角站稳。

    “都是凡人的话,就不要拦我了。”

    毕竟修仙者基本不练武,没技巧没力量,失去灵力依仗时,可能还不如一个屠夫或者猎户。

    “哥哥!”床边的西门羽惊呼一声,立即奔过来同他站在一块。

    她穿着红色里衣,取了发饰,头发披散着,明眸皓齿,在烛光下少了分可爱,多了分韵味。

    “你到底想做什么?”她有些生气,质问道,“我和哥哥即便是亲兄妹成婚又与你何干?难道你是我家族的人派来的?”

    黎星斓忽然笑问:“你家族是什么家族?又在何处?”

    西门羽愣住。

    她下意识看了眼兄长,后者也皱起眉,似乎苦苦回想着什么。

    黎星斓忽然有点八卦,多问了句:“莫非你们来此是……私奔?”

    这词放在修仙者身上还真是稀罕。

    西门羽反问:“是又如何?”

    “恭喜,不过不好意思。”

    “什么不好……啊!”

    西门羽话未说完,便被她迎面泼了杯酒。

    西门翊反应过来,刚要发火,也被她泼了一杯。

    “凌天宗,圣光宫,驭灵谷,归无剑宗四大宗门,东方,南宫,西门,北辰四大家族……”黎星斓不急不慌地吐出些词汇,遂定声一问,“西门羽,你兄妹是来自何方?”

    西门兄妹二人皆呆住,目露古怪之色,似被她的话夺了心神。

    片刻,西门羽眸中恢复清亮,朝她盈盈笑道:“是你啊,那个从试炼秘境逃出来的凡人?”

    黎星斓颔首:“是我,不过现在我们都是凡人。”

    ……

    明明越来越高,月亮却始终不远不近。

    明尊立在树端,静默了片刻,跃身下了树。

    看来她是中了幻境。

    只是不知这阵法到底算是天然禁制,还是人为布置后从上古遗留至今。

    她在天地间感应不到半点灵气,因为不能用神识,灵兽袋也无反应。

    不过从她察觉到这里的异常后,她眼里的异常就不止月亮了。

    月色下,她推开一户人家的大门,径直走进去。

    这是一间铁匠铺,后院摆满了各种打铁所需的铜铁与器具,靠墙的一侧还有一排排已经打好的兵器,以农具为主,间或有一两把不太锋利的刀剑。

    明尊扫了眼,随手取了一把剑。

    刚准备离开时,她似乎惊醒了铁匠铺的男主人。

    那个中年汉子一脸凶相地喝问道:“什么人?竟敢偷到我家里来了?!”

    明尊一言不发,直接挥剑割了他的喉,快到那人来不及反应,原先的表情还凝固在脸上,人已倒了下去。

    她蹲下来观察。

    她似乎出剑太快,以至于伤口太细,血流的不多。

    她无视尸体的抽搐,伸手碰了碰血,又闻了闻,分辨不出什么区别。

    不过与人俑相比,血是外流的。

    看来,眼前这些并不是她之前所见到的那些人俑。

    人俑受损后可以在风沙中得到修复,这里如何呢?

    她打算验证一番,却又骤然听到几声尖叫。

    抬头看去,是这户人家的女主人与她七八岁的儿子,大概他们听到动静出门来看,却撞见眼前这个死亡场景,被吓到脸色苍白失声尖叫。

    明尊没给他们继续恐惧的机会,将他们的尸体摆在一块,之后坐在一旁静默等着。

    一整晚过去,世界再次静止,月亮瞬间换了太阳,天又重新亮了起来,这次是白天。

    明尊抬了抬眸,眉头皱起。

    她没有见到天是如何亮的,说明她仍受着这个幻境的制约,并未跳脱出来。

    她看向地上,一家三口的尸体还躺在那儿,不过昨晚的血已不见了。

    她去查看了番,发现他们的伤口已经愈合。

    果然也杀不死?

    她又等了很久,尸体依然没有变化,幻境也是。

    于是她失去耐心,径直离开。

    很快,她又想起什么,再次返回。

    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她来到后院时,见到这一家三口正说说笑笑,仿佛昨晚什么也未发生。

    那中年汉子抡起铁锤在铿锵打铁,火花四溅,一边卖力一边指导自己的儿子,女主人则在一旁笑看着。

    三人注意到她的一瞬间,都停下望过来。

    汉子看了眼她手上的剑,问:“姑娘,要买兵器?还是磨一下剑刃?”

    明尊缄默不语,抬眼直视太阳。

    ……死而复生?

    人俑得到风沙中的尘土修复,眼前这些东西又是什么修复的?

    他们并不像纯粹由幻境构造出来的虚假幻影。

    或者……他们之所以死不了,是因为她用的是凡人的手段?

    凡人之间的伤害只对躯壳有用,伤不到神魂。

    所以,世上的凡人死后都能魂归大地,而修仙者的神魂却几乎都在灵力中湮灭了。

    若她所想不错,眼前这些东西其实是神魂么?

    同那些人俑一样,被保存了不知多少万年的远古神魂?

    死亡在幻境中只是一种“表象”,实际上,他们没有受到任何伤害,所以能在此处无限次重生。

    那要如何破局呢?

    明尊转身提剑离开。

    日光下,她的影子随角度变化渐渐缩短。

    她想起,自己之所以被抛入这个幻境,大概是她与那位驭灵谷的化灵期在风沙中交手时波及了很多人俑的原因。

    她的剑气凌厉刚强,为斩杀一个化灵期,自然更盛。

    人俑受损,可被尘土修复,而短时间内的无数人俑被一齐摧毁,导致风沙还未结束时,人俑已回到了地面下方。

    刹那,浓郁的土灵力几乎化为实质,在她眼前翻涌,聚成风暴,她深入风暴之眼,才落到此地。

    这说明,无论灵力也好幻力也好,短时间内产生剧烈波动,才会出现破绽。

    那她或许可尝试快速斩杀大量神魂,引动幻境之力发生聚集,籍此寻求破局之法。

    街上人来人往,时不时便有人朝路边出神的绝美红衣女子投去一眼惊艳的目光。

    谁也不知,其平静的神情下,正在酝酿一个屠杀计划。

    ……

    黎星斓觉得很古怪。

    昨夜她唤起了西门兄弟的记忆,与他们简单交流了一番落到此处的经历。

    据他们所说,他们在抵达黑色平原时遭遇了天灾。

    “是风沙?”

    “不仅是风沙,还有飓风。”西门羽心有余悸。

    那时风沙只是遮蔽神识与无感,谁知凭空又出现了飓风,霎时让他们都来不及反应,被卷入其中。

    飓风中碎石如斗,在土灵力的富集下,他们自身的灵力与灵器灵符都遭到了大幅削弱,以致连连撞上巨石,直到失去意识,落到此处。

    若非遇上黎星斓,他们已经忘却了原有的记忆。

    黎星斓思忖着,不记得身份来处,却还记得彼此……看来这并不是简单的失忆。

    更像是不记前尘往事,但灵魂中的自我与情感却仍然保留着。

    于是在单纯的情感驱动下,他们甚至办了一场婚礼。

    西门羽补充说:“我和兄长原本还与一位圣光宫的前辈同行的,那位前辈在我们卷入飓风中并未出手施救,而是迅速离开了。”

    黎星斓问:“圣光宫……莫非是手持拐杖的那位?”

    西门翊点头:“正是。”又讶异:“你也见到她了,她在幻境里?”

    黎星斓简单解释了下。

    西门羽点头:“就是阎女,她是化灵中期,借用特殊手段来进来这里,原本和我们西门合作,要往秘境深处取一件与飞升成仙有关的东西,她手中的黑色旗帜是聚魂旗,也叫招魂旗,修的是鬼道功法,与神魂息息相关。”

    她原本还有所保留,但又生出其他念头,便将阎女告诉他们诸如玄门天门之类的信息也都告知了黎星斓。

    说罢才问道:“……我早看出来,你不是一般的凡人,既能从试炼秘境中逃脱,又不受此地影响,那是否有办法也送我兄妹二人从这里离开?”

    黎星斓如实道:“我那次是在试炼秘境中找到了出口才能脱身,但眼下的幻境我也一知半解,连自己都没法离开,更别说送你们走了。”

    他兄妹二人明显有些失望。

    西门翊摸了摸妹妹的头,安慰道:“无妨,最重要的是我们还在一起,总能想到办法离开的。”

    如此这般聊了一夜,时间过得很快。

    黎星斓再次见到了世界静止,日月交换的奇景。

    天亮后,古怪的事发生了。

    西门羽和西门翊看向她的眼神重新恢复陌生,他们不但忘了她,也忘了自己的来处,他们的记忆只停留在了昨天的大婚上。

    两人如同做了真正的夫妻一般,在这里过上了超越世俗伦理的凡人生活。

    而这次,她再用昨夜的方法,却也没能唤起他们的记忆。

    不知道是白天不行,晚上可以,还是说,这次他们的记忆被重置得更彻底。

    但要再次试验就得等到晚上,此时天刚亮,离天黑还有整整一日,她只能先离开再说。

    黎星斓被耀眼的太阳照着,沿着长街一边走一边思考,感觉骨子里慢慢泛起疲惫。

    望着川流不息的人群,她想,若是每个人俑的神魂都在这里得到了安置,那按照之前的估计,这里起码有上万个神魂。

    上万个人,分散在村庄与城镇中,而进入这里的一些修仙者还不知数量的混在其中,表面上与他们甚至分不出差别。

    她到底要如何快速从中将张云涧找到呢。

    她长长吁了口气。

    张云涧与她的神识感应太过微弱,她只能隐约感到他在这一片范围,但这里太大,人太分散,靠她一个人挨家挨户人口普查式去找的话,只怕能耗上十天半月。

    她需要想个办法,能快速吸引人群聚集,将人集中起来。

    半个时辰后,街上发生骚乱。

    据说镇上那家最大的钱庄被抢了,抢劫的人是个长得很漂亮的蓝衣少女,她抢了钱,却又不逃,敲锣打鼓,一路走,一路撒钱,引得无数人尾随其后跟着哄捡。

    她一直走到人最多的那条街,上到一家酒楼的楼顶,继续朝下面扔着钱。

    楼下的人越聚越多,引得几乎全城人都来看热闹。

    毕竟有钱不捡是傻子。

    这家酒楼被围得水泄不通,四面八方全是人。

    黎星斓旁边放着几桶金银铜钱,边撒边用视线从在人群中来回巡逻。

    纵然不可能全城的人都到了,至少也七七八八了吧。

    高矮胖瘦,男女老少,服饰穿着五花八门,五颜六色。

    她又在高处,一眼看过去,乌泱泱一片,像几十种颜料倒在了一起搅拌搅拌,处于混杂不堪却又尚未融为一体的状态,看得人头晕目眩,眼花缭乱。

    很快她确定,人群中没有张云涧。

    她索然无味地收回目光,直接拎起一桶铜板倾倒下去。

    趁着注意力都在一侧,她从另一侧下了楼,马不停蹄地骑马赶去下一座城镇。

    太阳高悬在天空,位置没有丝毫变化。

    黎星斓只能让系统辅助计时,以免在日夜交替时来不及反应。

    很快,她抵达另一座城镇,只是刚进没多久,就见街上好多人在四散奔逃。

    她随机抓了一个人询问,才得知原来是城里有人杀人。

    她又问了几句,蓦然意识到,这个神魂归歇的幻境里,是没有“生老病死”发生的。

    虽然生老病死的概念在人们的认知中存在,但他们并不会遭遇这种事,也不会细想为何不会发生。

    因此,当死亡忽然呈现在他们面前时,像是唤醒了他们最久远的恐惧。

    她逆着人群飞快奔去事故源头。

    那是一家青楼。

    听说有人为青楼的一个男伶打起来了,此人生得绝世美貌,我见犹怜,甫一出现,便引起全城轰动,无论男女,皆来争相一窥究竟。

    以至于万人空巷。

    不知为何,人群聚得最多时,青楼周围莫名其妙散发出滚滚黑气,很快就形成黑雾,将此地上空遮蔽起来。

    众人还不知发生何事,忽然有人在人群中拿刀砍死了一人。

    那人满身鲜血,双眼暴睁,轰然倒下。

    随即那持刀凶手朝尸体挥了挥一面黑色旗帜,那尸体竟然凭空消失不见了。

    目睹这一切的人发出尖叫,外围的人却不知发生什么,一心只想见一见那伶人的绝世风华,于是不停往里挤去。

    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还在往前。

    这一耽误,那人连杀了好几个人,才终于引起大面积恐惧爆发。

    黎星斓听后忍不住感慨,贪财好色还真是编辑在人性最深处的基因代码。

    她赶到青楼时,人群已经散去,但周围的黑烟仍在弥漫,几乎将整座青楼都淹没其中,只有屋顶若隐若现。

    她持剑踏进,一眼便瞧见了地上七零八落的几具尸体。

    看来这位鬼道化灵期的阎女前辈,所拥有的聚魂旗没有能力容纳很多神魂。

    这一点与浇雪说的倒是差不多。

    她脚步未停,直直闯入,里面安静得诡异,加上鬼气森森,阴气缭绕,更是漆黑冰冷,没有半丝人气。

    她从空间戒指中取出夜光石,扫了一圈,抬脚上了二楼。

    二楼的阴气尤为沉重,与黑夜融为一体,近乎粘稠。

    空气中温度很低,地面上一层薄薄的冰霜蜿蜒向其中一间紧闭的房门。

    黎星斓毫不犹豫,走过去将门一脚踹开。

    第106章 魂旗“张云涧,我是谁?”

    房间内同样是黑魆魆的。

    黎星斓手中的夜光石照了一圈,忽然顿住。

    空荡荡的房间角落里,一个干瘦的老太蜷缩着,正抱着一面黑色小旗使劲嗅闻,夜光石的浅绿微光在她细小的瞳孔上反射出两点,如同鬼火。

    还好黎星斓向来不怕鬼,否则真要被吓一跳。

    她走近了看,一眼确认了是阎女。

    不过她现在与她之前所见有很大差异。

    原先的她看起来是个还蛮有气质的老太太,现在则更加干瘪枯瘦,原先有些富态的面颊深凹下去,一双明亮的眼也变得浑浊无神,瞳孔缩小,反衬得眼裂扩大,同时脸色蜡黄,攥住招魂旗的双手也仿佛两只钩子。

    她身上沾染了不少血迹,整个人透着深深疲惫。

    看来杀人透支了她的体力。

    在这个没有灵力的地方,她不再是无敌的化灵期,只是个七八十岁的普通老妪,能成功杀人,也是靠了招魂旗的一点力量。

    招魂旗蕴含的阴气源自神魂的能量,在此处倒是能用,想来她也是发现了此点,所以才急于通过杀人聚魂来增强魂旗威力,以期破阵。

    “前辈。”黎星斓在她面前半蹲,“还记得我吗?”

    阎女死死盯着她,嘴唇翕动着,却没说出什么话。

    接着她当着黎星斓的面,猛吸了口魂旗,阴气丝丝缕缕地冒出,钻入她鼻腔中。

    她露出吸大烟般的迷醉表情。

    黎星斓的目光落在魂旗上,魂旗缺少了灵力滋养,仅靠阴气应该发挥不出几成威力。

    不过这东西未免太过狠辣,这里生活的神魂早在不知多少万年前就已死去,此处是他们的归息之所,失去原先的记忆过着凡人般的宁静生活,是天道的仁慈。

    而阎女用魂旗吸走神魂,等于彻底掠夺了他们最后一丝生机。

    她想起西门羽告诉她的,之前为了打开玄门,最后一次助力也是阎女用魂旗向其中投了两万个凡人神魂,而之前本就存在魂旗中的,还不知有多少。

    在他们眼里,人命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数字罢了。

    她这个人,对于修仙者并无多少怜悯之心,对凡人则充满同情。

    毕竟在修仙者面前,凡人的确如同蝼蚁。

    “是你?”

    阎女冷不丁的声音将她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黎星斓对上阎女的目光,她那双眼的瞳仁恢复了正常大小,也有了神采。

    “前辈这是清醒了?”黎星斓赞道,“到底是化灵期,仅靠自己的能力就能从幻境的迷惑中挣扎出来。”

    化灵期的道心果然是要坚定多的,不太容易沉迷世俗的执念。

    阎女望向她的目光满是警惕与惊疑。

    她说得不错,她身为化灵中期,也耗费了不少心力才恢复神智,眼前这个凡人却又是如何做到的?

    黎星斓将夜光石放在地上,光从下面打上来,照得两人都面容阴森。

    “我有个问题。”她开门见山,“张云涧呢?”

    阎女眼神一冷:“你在质问我?”

    “是的,前辈。”黎星斓礼貌点头,“我在质问你。”

    阎女骤然暴起,挥舞魂旗,朝她面门攻击。

    “……找死!”

    黎星斓后跃两步,淡定避开。

    在幽幽绿光中阎女周身清晰可见地游走着丝丝缕缕的阴气,衣着陈旧破败,头发也稀少杂乱,以至于很像从地下刚挖出来的腐尸。

    黎星斓叹了口气:“你看你这心态就不对,现在我们都是凡人,你还拿着高阶修仙者人上人的架子,是很没有礼貌的。”

    阎女冷哼一声,杀机毕现。

    她没说话,单手往旗面上一拍,顿时一道黑色鬼影从中钻了出来,面容模糊,表情狰狞,无声尖叫着朝黎星斓冲了过来。

    黎星斓笑意盈盈,没有挥剑格挡,甚至躲都不躲。

    阎女眼睁睁看着鬼影奔着黎星斓而去,钻入她识海,又从她背后出来,而她仍然从容浅笑,一点事都没有。

    “怎么可能!”她难以置信地喊。

    纵然她无法使用灵力,可针对神魂的攻击也不可能是一个凡人抵挡得住的!

    “再试试?”黎星斓侧了侧脑袋,发出邀请。

    她脸上的浅笑在阎女眼里也变成了讥笑。

    她冷喝一声,直接将招魂旗向她投掷而去,魂旗上黑雾滚滚,三四道鬼影游走着将她裹在其中,抱着她头吸食。

    除了一股冷气,黎星斓没觉得有什么不适。

    她抬手抓住了招魂旗,好奇地就近研究起上面的古朴诡谲的纹路。

    身为一个擅长绘画的人,她对线条图案向来保持着充分的敏感。

    “不可能!……不可能!!!你……你怎么做到的?!”

    阎女厉声喝问,显然处于崩溃边缘。

    “问人问题还这么不礼貌。”黎星斓摇头,不去理会那些对她造不成丝毫影响的鬼影。

    如她所料,没有灵力加持,单纯的神魂攻击对她无用,她的神魂在这个世界本就无法被探测到。

    她一手拿着魂旗一手提着剑向她走近。

    “你……”

    阎女下意识后退,但腿脚不太利索,狼狈跌在地上,露出满眼恐惧。

    黎星斓到她跟前,用脚将夜光石踢过来,让光线更清晰了点。

    “张云涧呢?”她又问了遍,“快说吧,我的耐心有限。”

    “我怎么知道?”

    “你确定要给我这个回答?”

    黎星斓将魂旗丢在脚下,提剑刺在上面,不过到底是上品灵器,即便没有灵力加持,也不那么容易损坏,只留下一道浅浅印记。

    她根本不信阎女说不知道,什么貌美男伶,绝世无双,除去张云涧,她还真不信谁能长成这样。

    招魂旗是阎女的本命灵器,魂旗受损,她心神会跟着受影响,黎星斓用魂旗逼问,还是让她说了实话。

    她与张云涧在洞窟交手时,不知何时又是如何落入幻境的,总之她已记不起来了。

    因为她浑浑噩噩地失去了记忆,被幻境迷惑了一段时间。

    因为手持魂旗,而其中魂力未能消失,渐渐影响到了她,她才得以重新恢复神智,然后快速分析现状,思索破局。

    没有灵力,她所倚仗的只有魂旗中的阴气,她又发现这里的凡人都是游荡的神魂,可以被魂旗吸收,所以动了心思。

    当时正是夜晚,街上空无一人,只有这座青楼还灯火通明,所以她就从这里开始摄魂。

    她一晚上杀了好几个人,其他人吓得一哄而散,她的魂旗得到滋养,她也靠着阴气开始恢复体力。

    但到了白天,青楼人去楼空,外面的人却不知发生何事,也无人上门,而她又需要更多人命祭旗。

    于是她用魂力捏了几个幻影放出来,在青楼里来回走动,其中一个就是照着张云涧捏的,没想到被人惊鸿一瞥,效果极好,迅速引来人群聚集,无意中加速了她的计划。

    听到这里,黎星斓插话:“看看幻影。”

    阎女道:“若是在外面,老身还能让幻影凝聚不散,在这里仅靠那点阴气,不到半天就没了。”

    黎星斓心道可惜:“继续说。”

    幻影虽散得快,却起到“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效果*,更多人聚集楼下,将此地围得水泄不通,于是阎女趁机施展魂旗最大威力,遮天蔽日,当众行凶,一连又收了五六个神魂,直到精疲力尽,不得已停手在此休息,却偏偏被黎星斓撞见。

    她说了一通,也慢慢冷静下来。

    “修仙一途本就凶险,若是陨落至此,我老人家也认了,不过可否能让老身死个明白,为何阴鬼无法啃噬你的神魂?”

    “可能,这就是天赋吧。”

    黎星斓抬手一招,手心落了把金灿灿的刀片,锋利得如同手术刀一样。

    阎女才展现的从容又绷不住了,失声惊问:“金精?!你怎么还能用空间戒指?”

    黎星斓没有回答,拿着金精在旗面上用力一划,耳边立时响起阎女惨痛的尖叫。

    她倒在地上蜷缩打滚,苍老的面容同那些被她抓进魂旗炼化的神魂一样狰狞恐怖。

    黎星斓充耳不闻,继续用金精毁坏着这件本命灵器。

    不愧是金之精华,无坚不摧,锋利难当。

    她彻底摧毁这件鬼道灵器的那一刻,阎女的惨叫停了,她耳边呼啸起阴冷狂风。

    无数神魂纷涌而出,如惊涛骇浪般席卷而来。

    黎星斓不禁闭上眼,屏住呼吸,数不清的嘈杂灌入耳中,喜怒哀惧,嬉笑怒骂,她一瞬间好似站在了闹市街头,又被一阵阵穿堂风连续贯穿。

    直到风止。

    黎星斓睁开眼,发现天亮了。

    或者说,天本就亮的,只是原本遮蔽天光的阴气消散了,让日光再次照了进来。

    阎女像被吸干了精血,几乎皮包骨,蜷缩在地上,呕出了一大滩血。

    不过她还没死,一息尚存。

    招魂旗变成了破烂,失去了原有的效用。

    系统此时蓦地提醒她:【黎星斓,快天黑了】

    黎星斓看向窗外,它刚说完不久,日夜便在极短时间进行了切换。

    房间里重新暗了下来。

    她听到奇怪的声音,连忙奔去窗边,推开窗一看,街上多了无数的“人”,摩肩擦踵,熙熙攘攘。

    但在明亮的月光下,她看见每个人的表情几乎都是茫然无措,漫无目的地来回走动。

    这是?

    她诧异片刻,才得出结论——招魂旗中的神魂。

    那些曾被阎女杀死的人,也在这里被赐予了另一种新生。

    与此同时,她发现本就是这个地方的人,似乎也忘了白日目睹的死亡恐惧,朝这边凑热闹般的聚拢着,问这里发生了何事,又问这些人又是哪里来的。

    人潮铺满了几条街,密密麻麻,何止上万,简直混乱不堪。

    不过她觉得这些新出现的神魂,大概早晚也能在这里丝滑得融入并适应下来。

    她刚准备离开,忽然瞥向街角一隅,视线化作利箭射了过去。

    一秒钟后,她直接从二楼跳下,在惊呼声中安全落地,逆着人流而上。

    “张云涧!”她大声喊。

    但人太多,太吵闹。

    她的声音转瞬就被淹没。

    她时不时抬起头踮起脚盯着那道裹着黑色斗篷的背影,生怕一转眼就不见了。

    太挤太挤,她被人潮裹挟着,恍惚还以为自己在某个黄金周的热门景点。

    等她终于挤出人群,站到一旁的街角,还是把人跟丢了。

    黎星斓长叹了口气,身心俱疲地靠着墙边。

    看来又要重新找,不过好在能确定就在这座城镇,缩小了目标距离。

    她正想着,下一刻她的手腕被人握住,冰冰凉凉的,如同水流滑过。

    她立即抬眸。

    屋檐漏下的几点月光,沿着眼前的黑色兜帽滑落下来,他微微低着头,眉眼掩在阴影中,只露出精致白皙的下颌。

    “你认识我?”

    他低声问,声音清冷。

    黎星斓怔了下,有些无语还有些想笑:“对,张云涧,我们是宿敌,所以你化成灰我都能认出来。”

    张云涧轻抬帽檐,露出那张令人望之失神的少年容颜。

    他扬起一个温和的笑,眸底却还满是疏离。

    “宿敌?这么说,你想杀我么?”

    “对,把你千刀万剐,粉身碎骨,以慰我疲于奔波找人之辛苦。”黎星斓咬牙切齿,挣脱开并反手将他手腕大力攥住,就近拽他进了街边某间空屋,并一脚将门关上。

    “你……”

    “你?”

    黎星斓丢开剑,将他一把按在门上,圈住脖子,踮起脚狠狠亲了上去。

    “想起来了吗?”

    黎星斓问了句,却不给他答的机会,在他唇上咬了一口,直咬出血来,在两人唇间都绽起朵朵寒梅。

    “……”

    张云涧低哼了声,下意识蹙起眉。

    “还没想起来?”

    黎星斓捧起他脸,继续用力吻着,连唇上的血都懒得管。

    两人之间除去原有气息交缠,还添了血的腥甜,不断刺激着某种阈值。

    “……”

    张云涧喘息着,似被她亲懵了,一时不知如何回应,甚至忘记推开她。

    黎星斓却不急,也不再问,只将他紧紧制住,不给他反抗的机会。

    反正人都找到了,此刻他想不想得起来,都不耽误她先亲过瘾。

    何况,他要是没想起来,带点半推半就的懵懂青涩,也还挺有新鲜感的。

    不过她亲着亲着,腰上忽然一沉,整个人被单手悬空抱起来。

    她仰起头,正接上他毫不掩饰的侵略目光。

    “张云涧,我是谁?”

    黎星斓捧着他脸,笑吟吟地问。

    没等到回答,只等到更激烈的反攻。

    张云涧吻过她额头,眉眼,鼻尖,在唇间深入,还嫌不够地轻咬着她的耳垂,颈侧,让她浑身触电般的轻颤着推开他才罢休。

    这时她才听到他缓慢低沉地念她的名字。

    “黎星斓。”他在她耳畔轻蹭,气息似乎熨烫着她的肌肤,泛起消不散的红晕,“……我爱你。”

    第107章 确认我最后一点力气都用来吻你了

    黎星斓总是会为张云涧的纯粹而赞扬,一旦他确认了什么,他便不吝于直接表达。

    而黎星斓自己,总是顾虑万千,要在各种计划中寻求平衡与最佳时机。

    正如此时此刻,张云涧将她拥在怀里,耳鬓厮磨,表达爱意,她也不会给出同等回应。

    黎星斓在他的怀里放松下来。

    “好累……”她抵在他胸口,叹道,“张云涧,我最后一点力气都用来吻你了。”

    张云涧便将她公主抱起:“那就靠在我身上休息一会儿。”

    黎星斓半睁着眼,青丝在他怀里散乱。

    她伸手抓住他的兜帽,注视着他那张绝色少年容颜:“……真是亲完了才记起我的?”

    少年略带心虚地别开眼:“这个幻境……确实与众不同,我也深受影响。”

    黎星斓笑了声:“张云涧,我劝你说实话,是不是我一亲你你就想起来了?”

    连西门兄妹也不过就是泼一杯酒说了句话的事,张云涧还能比他们反应慢?

    她不信。

    她甚至怀疑,在她喊出他名字时,他就已经记忆松动了。

    否则以张云涧的个性,不会对一个陌生人如此有耐心。

    张云涧不语,抱着她坐到一旁的床铺上,长长的睫毛在她注视下不自然地眨了几下。

    “张云涧,哦……”黎星斓圈住他脖子,迫近问,“故意的是吧?故意装作不认识我?”

    “目的是什么呢?”

    “想看我什么反应?”

    “嗯?”

    她一句句问,贴得愈发近,像逼问似的,只是清香温热的气息萦绕,对张云涧来说倒更像是挑逗。

    张云涧一偏头,嘴唇便擦过她的,温软相触。

    “……黎星斓,我还想亲。”他眼神有些迷醉。

    在他亲上来之前,黎星斓一扭头,用一个拥抱躲了。

    “刚才亲过了。”她说。

    她听见张云涧深深的呼吸声,随即环着她腰背的手臂便更紧实用力起来,完全将她淹没在怀里。

    他将头埋在她的颈侧,声音很轻:“那就抱抱。”

    黎星斓听见清晰的心跳声,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他的。

    不过张云涧习惯性将自己的心跳与她同频,此刻倒也没分别了。

    她没继续问,也收紧了手上的力气,揉着他顺滑的发尾。

    她想,若是张云涧这几天真忘记了她,不失为一件好事。

    这说明,分开的这几天,他不会陷入极度焦虑。

    他之前为了不和她分开,连连枝锁都绑上了,却偏偏到了这个奇怪的地方,把孤冷的他丢进人堆里,再剥夺他的神识与灵力,让他对她的神识感应与连枝锁统统失效。

    很难想象,如果他有记忆,那要如何度过这几天。

    黎星斓不禁有些庆幸,他想起一切的那一刻,正是她找到他的那一刻。

    一个实力极强的少年天才,与孤僻冷傲的性格以及缺乏安全感的遭遇同时绑定,的确会像一把失去剑鞘的利剑,不但能轻易伤人,亦有时时折断的风险。

    黎星斓柔声道:“张云涧,我之前说过,人生总是充满未知,我们都不可能事事预料到,正如每次意外分开一样,但我们最终还是找到彼此了不是吗?所以,放松些,别太紧张。”

    她抱着他,不像从前那般在他身上感知到水灵力独有的凉意,而是他本身的凉。

    即便成为凡人,他的体温似乎也没有变得正常。

    “……这次是你来找我的。”

    “嗯,希望没让你等太久。”

    “黎星斓……”他像只走丢的淋湿的小狗,反复向她确认自己有没有被抛弃,“你是特意来找我的么?你一直在找我么?”

    “当然了。”黎星斓笑道,“我发现你不见的时候就在找你,一直没停过。”

    “外面那么多人,你为什么能找到我呢?”

    “人再多,也只有一个张云涧啊。”

    黎星斓之前就想,以张云涧的独特,哪怕在万千人俑间,她也能一眼认出他。

    现在看来,自己并未夸大其词。

    即便这是个夜晚,即便张云涧还穿着披风戴着兜帽,她也还是在人潮中用目光锁定了他。

    黎星斓轻轻拍拍他头,笑道:“所以我很累啊,我不眠不休,大部分力气都用来找你,剩下的力气也用来吻你了。”

    她佯装不悦:“可惜啊,有人明明记起来了,还要装作不认识我,只怕是故意想看我着急伤心吧。”

    “不是。”他在她颈边蹭了蹭,“不是,不是。”

    只是在听见她声音的一瞬间,他的记忆就像被猛然间撞碎的厚厚冰层,霎时将他淹没了。

    他无所适从于是习惯性地伪装起来。

    还有很多莫名出现的奇怪情绪,他也无法处理。

    例如他竟然将黎星斓忘记了,例如这次是她来找到他,而不是他找到她,例如他失去灵力与神识,变得和凡人一样脆弱不堪……

    他从前从不为纷杂的情绪困扰,但遇见黎星斓后,得到越多,便越害怕失去。

    他已开始无法掌控自己了。

    “张云涧。”黎星斓忽然轻唤他的名字,将他拉出情绪深渊。

    她镇定从容的声音有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没关系,一切都没关系,因为,无论出现什么问题我都能解决。”

    喧闹的人声透过窗户进来,却似乎被屏蔽了。

    小小的一隅只有他们在相拥。

    黎星斓问了张云涧这些日子的经历,其实也没什么,他是个不惯与人相处的人,偏偏这个地方到处都是人,他又生得太过惊艳,谁见见他都要多看两眼,甚至热情攀谈两句,让他很是烦躁,于是便以长袍兜帽遮敛了容颜身形,在夜间独来独往。

    他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便一直在找,却又不知要找什么,所以总漫无目的在人流中穿梭。

    阎女当众杀人那次他也在,他目睹了,觉得似曾相识,想等晚上过来找她问清楚,但夜幕才刚降临,街上便凭空多出了几万人,他被淹没在人海里,察觉到怪异不安。

    黎星斓听完想,若是她今晚没及时出现,他大概也快恢复记忆了。

    还好她提前找到了他。

    月色下,大街上的人渐渐散去。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夜深了,看完热闹外面那些人便各回各家休息了。”黎星斓收回目光,笑道,“这就是凡人最寻常的日子。”

    其实这样的日子也没什么不好。

    外界那些修仙者苦苦追寻的长生,在这里何尝不算是以另一种方式实现了?

    这些神魂不知前尘过往,没有生老病死地永远过着安宁生活,难道不是人类最终的追求?

    但无论是恢复记忆的西门兄妹,亦或是阎女,都在想办法出去。

    出去,修仙,求飞升,寻长生,最后的尽头又是什么呢?

    她觉得这大概是一个怪圈。

    正如发现自己失忆的人,总苦苦寻回记忆,却得知真相竟然是当初为了逃避痛苦而自己主动选择失忆的。

    于是重新记起来后又痛苦,又想忘,忘了后又因为好奇而想记起来,成为一条头尾相衔的怪蛇。

    ……

    找到张云涧,黎星斓还要去找浇雪。

    但惊喜的是,张云涧知道浇雪的下落。

    相邻的一座城镇,有条巷子,巷子里有七八家打铁铺子,巷尾的那家,是新开的。

    黎星斓与张云涧赶去时,天正好亮起。

    日月切换时,她注意到张云涧怔了一瞬,便知除了她外,只要在这里的人,必定会受到影响。

    记忆是否恢复,并不能改变规则运行。

    “张云涧?”她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

    “天亮了?”张云涧抬头看了眼太阳,蹙眉,“可是我没察觉到天是怎么亮的。”

    “看我。”黎星斓抬手捧住他脸,认真问,“我是谁?”

    张云涧不明所以,懵懵回答:“黎星斓。”

    黎星斓展颜一笑:“回答正确。”

    不过,张云涧竟然没和西门兄妹一样,在天亮时又失去记忆。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在见到浇雪时,她正与计鸣郎情妾意,坐在后院的树下纳凉。

    那后院有条河,河水潺潺,柳荫遍地。

    他们在树下放了两把竹椅,挨靠着坐着说笑。

    浇雪还穿着那一身外界时的粉色轻衫,薄如烟雾,衬得她肌肤赛雪,眼若细叶,眼尾轻轻上扬着,分外柔媚。

    计鸣光着上半身,体格魁梧,露着强壮的大块肌肉,坐在竹椅中稍嫌挤了,却也没说挪个地方,只一直听浇雪说着话,眼神始终落在她身上,笑个不停。

    真是一幅美好图景。

    黎星斓与张云涧在不远处的树上坐着,听着蝉鸣,看着这一幕。

    黎星斓感叹:“我猜,这恐怕就是浇雪想要的生活,所以她适应得很好,很快,也很幸福。”

    这里不是幻境,是神魂归处,所以她身旁的计鸣并非是幻境虚构的幻影,那本就是他的神魂。

    纵然此处地界广,人很多,她还是找到了他,与他相爱,过上了简单幸福的日子。

    她简直要犹豫,是否要告知她真相。

    若是这便是她之所求,那她已得偿所愿了。

    “你说我们……”

    她转过头。

    风恰好经过,摇动枝叶,日光透过间隙落下,在少年眉眼间晃着斑驳树影,肩上的飘带与发尾也一同扬起。

    黎星斓呆了下,心道不愧是她的人,真是完美契合她的色心。

    恐怕造物主在捏他的时候,受了不少折磨,才会把细节扣的这么完美吧。

    “嗯?”张云涧俯身过来,“我们什么?”

    “我们……”黎星斓眨了眨眼,一时忘了要说什么。

    她干脆抬头在他唇角啄了下:“先亲一下再说。”

    这便宜也太好占了。

    第108章 酸的跳下来,我接住你

    黎星斓现在已经十分熟练地发起攻击并及时撤退了。

    于是在蜻蜓点水后,她转身从树上跳了下去。

    一时柳絮纷飞,飘摇若雪。

    黎星斓站在树下朝少年张开双臂,大笑:“张云涧,跳下来,我接住你!”

    张云涧似只轻巧的白鸟,沾着满身柳絮,毛茸茸地跃了下来,被黎星斓稳稳接住。

    两人对视一眼,均看见对方眼中的笑意。

    黎星斓有些自得:“我就说我有的是力气。”

    “黎星斓,我……”张云涧低头过去。

    “哎——”

    黎星斓下意识撒手,差点将他抛到河里。

    好在反应够快,又将他拽住,忍不笑出声:“张云涧,别搞偷袭这套,有人看着呢。”

    这边的动静当然引起了浇雪与计鸣的注意,他们起身朝这边张望了几眼,又并肩走近。

    “二位这是?”

    黎星斓顺手给张云涧摘下一朵朵的柳絮,说出编好的借口。

    “听闻二位很擅长打铁,我们特意来请二位帮我们打一把兵器。”

    计鸣刚要应声,被浇雪率先打断,她笑道:“真是奇怪哦,上门做生意不走前门,倒翻人家的后院呢。”

    她好奇且欣赏地打量起二人,又话锋一转:“不过这般天人之貌,想来也不是什么坏人,说说要打什么兵器吧。”

    “一把剑,银色的剑。”

    黎星斓将王进宝从腰间解下递过去:“尺寸式样给你做参考。”

    “咦,这把剑?……”

    “这把剑怎么了?”计鸣问。

    “这把剑好像有点眼熟呢……”

    浇雪神情疑惑,手指轻轻摩挲着剑身。

    黎星斓不动声色:“果真?这把剑是我一位好友所铸,或许姑娘与她有所渊源也说不定呢。”

    浇雪细想片刻,还是作罢,只夸此剑材质无双,十分锋利,不是凡品,又道:“只怕一时半会不能交货,昨日也有人上门,要我们打一把剑,她又要得急,我不想我夫君太累,只能请你们等了。”

    黎星斓递给她一锭金子:“没关系,我先付钱。”

    她还是没忍心将浇雪从这个幻梦中惊醒,只将剑留给她,和张云涧离开了。

    不过也没走远,就在附近转悠。

    人都找到了,早晚是要离开这里的,但不急于一时。

    趁着天亮,她干脆拉着张云涧在城中逛逛。

    “你现在是凡人,在这里吃东西应该也无妨。”

    黎星斓拦住一个沿街叫卖糖葫芦的,拿了一串,自己先咬了一口。

    好……酸……

    黎星斓刚想皱眉,又生生忍住了,眼眸弯弯,露出被甜到的享受表情。

    “嗯嗯嗯嗯……”

    她抿紧嘴,将糖葫芦递到张云涧面前,张云涧将她咬了一小口的那颗衔进嘴里,酸味瞬间弥漫,充斥整个口腔。

    “好吃吗?童年迟到的糖葫芦。”黎星斓笑问。

    “好吃。”张云涧慢嚼着,扬起春风般的笑。

    蛤?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黎星斓从他表情完全看不出一点被酸到的模样。

    她满腹怀疑,又在第二颗上咬了更大一口。

    “啊噢……嘶……”

    这次直接酸到她痛苦面具,直接吐掉了,饶是如此,依然口水泛滥。

    救命呐,怎么这地方也有黑心商家。

    没在山楂外裹糖衣就算了,甚至还用没熟的山楂滥竽充数!

    “哈哈哈……”

    张云涧毫不客气地大笑起来。

    “好啊张云涧,敢骗我说好吃!”

    “没有骗你。”

    “这么酸哪里好吃?”

    “你吃过所以好吃。”

    他将糖葫芦从黎星斓手中拿走,准备吃她咬的那半个。

    黎星斓夺回来扔了:“没熟吃什么?”

    她酸到现在都没缓过劲来呢。

    “你要是喜欢吃糖葫芦,我们再买一串。”

    她拉着他的手,拽了拽,拽不动。

    回头一看,他蹙起眉头,带着一丝委屈问:“黎星斓,糖葫芦都这么酸么?”

    这会儿轮到黎星斓笑了。

    “那不知道,反正我不吃了,我只喜欢吃甜的。”

    没多久,她拉着张云涧在一间糖水铺子前坐下,要了两碗甜豆浆。

    她捧起碗喝了一口,带走余下的一点酸味,颇为满意。

    见张云涧看着她,她便拿起他那碗,也喝了口,然后放到他面前:“我给你试毒怎么的?非要我先喝一口,矫情。”

    张云涧眼睛亮亮的:“黎星斓,我只喜欢看你吃东西。”

    “那是你当修仙者太久了,还没找回口腹之欲。”

    黎星斓几口就将豆浆喝完了,托腮望着他。

    “这次轮到我来看你吃东西了,尝尝,不喜欢的话,我们再换下一个,趁着难得当一回凡人,带你把这幻境里的美食全尝一遍,出去了可就没这享受了。”

    张云涧乖乖点头,端起碗喝了口:“这个不是酸的。”

    “当然了,豆浆要是酸的,那估计就是馊了。”

    “馊了?”

    “馊了就是坏了。”

    张云涧点头,回味了下,又喝了第二口,第三口,以至于把整碗都喝干净了。

    黎星斓一直着看,忍不住嘴角上扬。

    她忽然明白为什么之前张云涧老喜欢看她吃东西了,她现在也喜欢。

    他能把喝豆浆喝出一种小猫喝水的感觉,优雅又可爱。

    难道是因为喜欢一个人,看他做什么都可爱吗?

    这么说来,张云涧果然在很早之前就不自知地喜欢上她了。

    为了验证这个想法,她不停拉着张云涧在各大吃食铺子进进出出,酸的甜的咸的辣的,都给他尝一遍,满足自己新开发的投喂爱好。

    “黎星斓,我不想吃了。”

    张云涧腮帮子塞的鼓鼓囊囊的。

    黎星斓便将手上的鱼丸送进自己嘴里:“那就不吃了,实践嘛,讲究方式方法,要循序渐进,切不可操之过急。”

    话说得漂亮,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她在这个过程中已确认了自己的想法,感受到了充分的快乐。

    看来喜欢上一个人,果然就很想投喂他。

    这是条真理,且得到实践验证。

    只可惜出去后,她的快乐就要消失了。

    不得不说,人生总有遗憾。

    黎星斓长叹了口气,转头对上张云涧澄澈的眸子。

    阳光下,少年的肌肤泛着一层淡金色的光泽,眉眼实在漂亮得惊人。

    黎星斓伸手抱住他:“感谢修仙界造物主的模版,我一定要……”

    后面的话她没说。

    “一定要什么?”

    一定要想办法把你带走。

    黎星斓收紧怀抱,心想,不过在那之前,她必须完成时空局的任务,保住这个世界,获得自由。

    而若要保住这个世界,首先得弄清楚这个世界的问题根源所在。

    如今看来,不会是张云涧魔化那么简单,这个世界的本源在衰减,意味着其自身就存在问题。

    张云涧再怎么毁天灭地,也只是行为表象。

    一个完整健全的世界,绝无可能因为一个人而毁灭。

    只是傲慢的时空局绝不会认错,也不会改变策略,所以她不能暴露自己的真实想法,以免时空局收回她的攻略权限-

    清晨,晨雾隐隐,远山飘翠。

    计鸣打开大门,不禁一愣,门外正站着一个红衣女子,目光沉静而冷酷。

    “我的剑,打好了吗?”

    “还没有。”计鸣忙道,“剑刃不够锋利,还要磨两天。”

    明尊淡声:“我没有那么多时间,只给你一天,明天我再来。”

    计鸣有些莫名地看着女子离开,转身见妻子也走了出来。

    “是谁?”

    “就是那位上次拜托我们炼剑的客人。”

    他说了她留下的话。

    浇雪朝外张望了下,已不见人影,不禁好奇:“她要一把坚固又锋利的剑,是做什么呢?还要的这么急。”

    计鸣笑笑:“不用想那么多,今晚我通个宵,你把窗关紧些,免得磨剑声吵到你睡觉。”

    浇雪抓起他手,心疼地抚摸着他手上厚厚的茧,以及数不清的伤口。

    “什么样的客人都有,我们不必这么苛求自己,哪天把铺子关了,我们自己过日子好了。”

    计鸣将她搂进怀里,庞大的身躯几乎将她淹没了。

    “我只想让我们的日子过得更好,何况,设计农具兵器之类的,是你的兴趣才能,做你喜欢的事,你高兴,我也高兴。”

    “当年我只是你家的一个下人,能娶到你实属高攀了,过这样的清贫日子,若还要你伤心难过,那我就不是人了。”

    “胡说什么……”浇雪靠在他壮硕的胸膛,感到格外安心,“我爱你才愿和你一起,人生短暂,让自己高兴才是最好的活法,若是不高兴,便将我丢到金山银山里又如何呢?”

    她搂住他脖子,一双上扬的狐狸眼泪光盈盈,格外惹人心怜。

    “计鸣,只要我们彼此相爱,那就生死都在一起。”

    计鸣眼眶忍不住红了,将她轻松托举着,抱吻起来。

    两人在这晨雾折射的七彩日光下好一番动情。

    直到浇雪在接吻间隙,意外抬眼,发现了并肩坐在墙头的黎星斓与张云涧。

    她惊呼一声,又羞又急地埋在计鸣怀里。

    “有……有人……”

    计鸣将她放下,转头望着二人,亦是满脸通红,无所适从。

    “你……你们……”

    那么大一个壮汉,倒显出几分憨厚之气来。

    黎星斓笑意盈盈:“抱歉,打扰到你们了,我真不是故意的,只是见你们亲得太忘情,所以没有出声,早知我们应该晚点来的。”

    末了,她又补了一句。

    “你们这个体型差真得很棒,特别般配。”

    说得真直白。

    浇雪娇俏得一跺脚,跑进屋里去了。

    计鸣红着脸赶紧追上去。

    张云涧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的手臂。

    黎星斓将手搭上去,笑道:“他们般配他们的,我们般配我们的,计鸣那种肌肉还是太大块了,我只喜欢你这样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恰好到处,特别完美。”

    “是么?”

    “当然,你不信找个机会脱给我看……不是现在!张云涧!!!”

    她眼疾手快地按住他的衣角。

    张云涧虚晃一枪,得意从墙头跳了下去,然后张开双臂,望向咬牙切齿的黎星斓,笑道:“黎星斓,跳下来,我接住你。”

    第109章 告知“看来我们的小朋友没有留下原生……

    黎星斓从墙头跳进张云涧怀里时,发现她想错了。

    张云涧刚才想的并不是自己的肌肉与计鸣相比如何,而是在学习他的接吻姿势。

    于是,她就这样落入他彀中,被他托举起来。

    他只往后轻轻一仰,便顺利吻上了她。

    怎么会有人把这么强的学习模仿能力都用在这方面了……

    黎星斓觉得身为凡人,她的体能力气各方面都很出色,没想到张云涧也不遑多让。

    他将她禁锢在怀中亲了好一阵,她在挣脱失败后,只得化被动为主动,才将节奏掌握回自己手里。

    “……够了,张云涧。”

    黎星斓深吸一口气撑着他肩,让自己恢复清醒。

    张云涧恶作剧得逞般的低笑,将她放到地上,以一个颈侧的吻作为结束。

    “看来值得学习的还有很多呢。”他还在回味着,唇角的笑始终没下去过,“这次就不错。”

    “请你下次打个招呼行不行。”

    “可是我等不及。”

    张云涧挑起她一缕头发蹭了蹭。

    “……”

    黎星斓决定跳过这个话题,因为她确定在这方面的努力是徒劳无功的。

    毕竟她没办法让猫放弃猫薄荷。

    “张云涧,你也见到了来找浇雪他们的红衣女子吧?”她好奇问,“你对她印象如何?”

    “没印象。”

    “嗯……”黎星斓换个问法,“一点点感觉都没有吗?爱也好恨也好。”

    “没有。”

    “那太好了。”她抬手摸摸他头,“看来我们的小朋友没有留下原生家庭的阴影。”

    张云涧似乎很享受她这个动作,脑袋低了低,发尾从一侧的肩上滑落下来。

    真像只粘人的猫。

    黎星斓笑了笑,又轻轻拨顺他额发。

    “你们……”浇雪走出来,脸上的红晕已退,“要不要进来坐?”

    黎星斓打量了屋子,很简单但很温馨的陈设,看起来是浇雪亲自布置过的。

    她虽到此来几天,却好像已与计鸣生活了半辈子似的。

    这里对人记忆的修改,很像是从人原有的记忆里,结合人内心的执念,幻化的一场属于凡人的梦境。

    那张云涧呢?

    他这几天好像过得并不好。

    是因为连幻境也无法从他原有的记忆中提取到快乐的部分吗?

    “黎星斓,为什么一直看我?”张云涧的手握过来。

    “好看爱看……”

    “嗯——”

    “看够了,坐好。”黎星斓按住他凑近的脸。

    少年轻笑一声,拿下她手紧牵住。

    “我觉得,你们并不是普通的客人,对吗?”

    浇雪给他们倒了两杯茶。

    黎星斓与张云涧并肩坐着,对面只有浇雪一人,她特意支开了计鸣。

    浇雪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来回两次,端起茶杯,水汽升腾着,使她的眉眼有些模糊不清:“其实我也很奇怪,我分明第一次见你们,却觉得眼熟。”

    “还有你的那把剑,我也很眼熟,就像……”她斟酌道,“就像是我自己打造的一样。”

    她又摇头:“可是我觉得不太可能,我的力气不够打造剑胚,平时这部分都是我夫君花的力气,我只是负责设计式样。”

    既然都到这份上了,黎星斓想了想,干脆说了实话。

    “因为修仙者的体力还是比一般凡人出色得多的,且炼制灵器使用地火,塑形时主要依靠神识精细操作,不太耗体能。”她笑道,“浇雪,你真是个天才炼器师,即便什么都忘了,天赋却依然优异。”

    浇雪被茶水烫到般,立即抬头*看她。

    黎星斓说:“我的那把剑的确是你所炼制的。”

    她耐着性子说起这段时间的经历。

    浇雪的眼神随着她的话,从疑惑到迷茫,再渐渐清晰起来,又漫上水雾,最后眼泪扑簌掉下。

    “对、对不起……阿斓……”她哭得不能自已,放下茶杯奔去后院。

    正在打铁的计鸣忽见妻子哭着跑出来,还没弄清情况,却见她一头扎进自己怀里,娇小的身躯颤抖起来。

    他忙丢掉工具,将妻子抱到廊下,见到跟出来黎星斓张云涧,瞬间沉着脸问:“你们欺负她了?”

    “不是我们,是你。”黎星斓说。

    “我?”计鸣一愣。

    黎星斓一思忖,不知这个时候该说什么,还是决定让浇雪自己消化和处理这事,遂拉着张云涧回到屋内继续喝茶。

    半个时辰后,浇雪与计鸣齐齐进了屋。

    浇雪双眼尚红肿着,显然哭了很久。

    计鸣也没好到哪去,看着出来眼角还有泪痕。

    计鸣朝二人拱手作揖,道:“二位对阿雪的一路相护,在下……大恩难以言谢,若有需要,但凭驱使。”

    他红着眼深深看了眼浇雪,再次开口时声音忍不住发颤。

    “我是已死之人……”

    “计鸣!”

    “阿雪,没事,你让我把话说完。”计鸣对二人道,“我进入试炼秘境后不久因意外得到一株灵药而顺利突破至凝灵期,但突破没多久后,就直接被传送进了这个你们说的上古秘境中。”

    他的经历倒没太多猎奇,只是一个弱小的凝灵期被丢到玄门中,在遭遇了第一个天灾时,就陨落了。

    他记得那时大地忽然塌陷,漫天扬起黄沙,他用尽方法也挣扎不得,眼睁睁看着自己沉入地下,被尘沙淹没。

    那时他满脑子都是浇雪的身影,后悔自己不该踏上这条绝路,自责自己将她一个人留在世上,又为她将来得知自己身亡时的伤心而痛苦。

    但后悔也来不及了,他的意识很快只剩下一片虚无。

    直到浇雪方才哭着在他怀里,向他说了许多,生生将他仿佛沉睡很久的记忆唤醒了,他才想起,自己是谁,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朝二人深鞠一躬,请求道:“我知我是已死之人,但请二位道友能再护阿雪离开此地。”

    “我不离开。”浇雪态度坚决,“我来这里就是为了找你,而且上天不但让我找到你,还让我们重新在一起了,你现在让我离开不如让我去死。”

    “阿雪!”

    “闭嘴!”

    黎星斓看着,忽然觉得两个人因感情而生的羁绊实在奇妙,哪怕彼此都不记得许多事,却依然能够产生灵魂悸动,并再次联结起来。

    这一切都存在于灵魂系统中,那最强大最神秘的独立系统,拥有无法被解析的玄奥代码。

    从人类出现的那一刻开始,宇宙中才有了名为“感情”的东西。

    这是一种违背生物本能的纯粹利他主义,正是如此,才证明了“自由意志”的存在。

    浇雪转过头,再次重申:“阿斓,我是不会走的,我和计鸣若能永远在一起,我为什么要离开呢?难道外面比这里更好吗?”

    黎星斓眨了眨眼:“我什么都没说呢,我没答应他啊。”

    “黎道友,你……”

    “你先别说话。”黎星斓抬手,“我知道你们都是为了彼此好,所以这个决定不是我做,而是取决于你们自己。”

    她指着浇雪,对计鸣说:“她是一个人,不是一件物品,我不可能说带走她就带走她,你为她做的决定,也要问问她的感受。”

    她又将浇雪拉过来耳语几句,告知她日月切换时记忆会被重置的事。

    浇雪听得脸色几度变幻,忙问她该怎么办。

    “这不挺好吗?你若真想留下,又说服不了他,那不如等天黑后他忘了,你就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继续过日子呗,也别告诉他真相了。”

    浇雪一想也是,松了口气,露出笑来。

    “阿斓,若没有你,我可怎么办。”

    黎星斓笑道:“没有我也一样。”

    浇雪看了眼计鸣,又看了眼张云涧,一时有很多话想问,干脆将她拉去房间内。

    黎星斓回头道:“张云涧,你在外面等我会儿。”

    张云涧正欲跟上去的脚步停下,乖乖点了点头。

    浇雪进了屋笑道:“张云涧果然很听你的话,可惜计鸣不是这样,他是个榆木脑袋,非常执拗,从小一门心思对我好,但道理是讲不通的哦。”

    “每个人习惯的相处模式不一样,我和张云涧刚认识那会儿,我摸不清他的想法,还总担心他会杀我。”

    “真是看不出来,我觉得阿斓你既聪明又勇敢,好像什么都不怕。”浇雪说着“咦”了声,“你和张云涧不是青梅竹马吗?”

    黎星斓反应很快:“嗯,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不过中间分开了很长时间,再重逢只当初识,所以不熟。”

    “原来如此。”浇雪信了。

    她咬了咬唇,迟疑了会儿,才忍不住问:“阿斓,你会瞧不起我的决定吗?”

    “为什么这么问?”

    “你救我护我很多次,我还承诺为你炼剑,可我却要为了计鸣不顾一切留在这儿,对你来说,会很幼稚吗?”

    “不会。”黎星斓想了想,认真道,“你的人生属于你,怎么过你可以全权决定,在你的选择不伤害他人的前提下,他人也不该贬损,因为他们并不能与你共享喜怒哀乐,也不会对你的人生负责。”

    浇雪扑上来抱住她:“阿斓,谢谢你!”

    ……

    计鸣很是不自在,频频看向房门,希望阿雪快点出来。

    不知为何,他与眼前这个俊美少年单独相处时,总觉得很有压力。

    他坐在他对面,只能装作很忙的样子,擦拭着桌面的茶渍。

    “请问。”一道清朗好听的嗓音响起。

    “什么?”

    计鸣抬起头,眼中映入一个纯真温和的笑容。

    张云涧很诚恳地问:“除了抱起来亲吻外,还有别的姿势可以告诉我么?”

    第110章 拿剑“黎星斓,你不喜欢么?”……

    什么?……

    计鸣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又下意识回头看向房间,方才还盼着妻子出来,这会儿却因她们没出来而松了口气。

    “呃……”

    当他意识到自己听到的是什么之后,他耳根很快通红。

    他端起茶杯掩饰尴尬:“张道友,你……你说什么?”

    张云涧皱起眉:“我说话很难懂么?”

    他耐住性子,又问了一遍。

    “我觉得你们的接吻姿势不错,我已经试过了,还想知道有没有别的。”

    “咳咳咳……”

    计鸣被茶水呛到。

    张云涧及时避让开飞溅过来的水珠,有些嫌弃。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和人打交道真累,要是能直接搜魂就好了。

    可惜,他现在不能用神识,而且眼前的只是一个神魂,搜魂术大概也无用。

    “抱歉……”计鸣红着脸,又赶忙擦拭起桌上的茶渍,“你、你突然这么问,让我挺意外的。”

    “为什么?”

    “呃……一般没人会这么问。”

    尤其是问得这么直白。

    何况他们才算第一次认识。

    “所以,你不愿意说?”

    “这个……”计鸣头皮发麻,简直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这种私密的事要怎么堂而皇之地向外说呢,他和浇雪都是无数次磨合出来的……

    张云涧扬起笑:“嗯——我可以用一件事和你交换,你会愿意的。”

    “……什么?”

    “让你复活。”

    计鸣瞪大眼,瞳孔颤了颤,脸上尴尬的红晕渐渐褪去,神色逐渐严肃起来,拳也忍不住握紧。

    “好。”

    黎星斓和浇雪从房内出来时,见张云涧正和计鸣聊着什么,不由大吃一惊。

    张云涧居然有耐心和别人闲聊?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她很好奇他们在聊什么,但还没走过去,张云涧的目光就投向她,展露一个明亮干净的笑。

    黎星斓更意外了,看起来不但聊着,似乎还相谈甚欢。

    倒是计鸣一副很不自在的样子,一见到浇雪出来,整个人瞬间红温。

    浇雪十分不解:“怎么啦?”

    “没事。”计鸣轻咳了声。

    转头对张云涧低声道:“张道友,能说的基本差不多了,先就这样吧。”

    然后逃也似的去了后院,很快传来叮铃哐啷的打铁声,似乎在掩饰内心的慌乱。

    浇雪觉得奇怪,忙跟了过去。

    厅内只剩下黎星斓和张云涧两人。

    “你把人家怎么了?”黎星斓觉得有点好笑。

    她一走近,张云涧就顺理成章地将她拉到怀里坐下,并迫不及待。

    “黎星斓,我想亲你。”

    “……”黎星斓坐正了,双手撑在他肩膀上,“张云涧,好好说话。”

    张云涧笑了几声,歪着脑袋:“这不是好好说话么?我在征求你的同意。”

    “那我不同意。”

    “嗯——太可惜了。”他语气中满是遗憾,“我和计鸣学到了很多,想每个都和你试一下。”

    “学什么?……又试什么?”

    黎星斓有些不好的预感。

    张云涧笑了笑,那双眼分明澄净极了,却又似盛满了日光,很是灿烂。

    他的手掐在黎星斓的腰上,几乎覆满大半,稍一用力,就有些酥酥痒痒的。

    他将她抵向自己,朝她耳语几句,听得黎星斓心跳怦然。

    她抬手捏住他的脸,脸颊微微生热。

    “……停停。”

    这都什么跟什么?

    合着他和计鸣单独相处,全是在聊这些东西?

    计鸣这个人看起来很正经,怎么第一次就配合张云涧回答这些?

    果真人不可貌相。

    张云涧修长的手指穿过她滑落的青丝,笑得玩味:“黎星斓,你不喜欢么?”

    “……没说不喜欢。”

    黎星斓心虚地挪开眼。

    怪自己和他过说绝不骗他,导致现在连傲娇矜持都装不出来。

    一张嘴就是实话,显得自己很期待似的。

    其实她根本……还是有一点期待的。

    “不过有前提。”黎星斓揉搓他的脸,“不可以光天化日,也不可以有别人在。”

    张云涧幽怨地叹了口气。

    “为什么这世上人这么多呢。”

    要是只有他们两个就好了,那就哪里都可以,随时都可以-

    夜幕降临,圆月高悬。

    计鸣果然如黎星斓所说,失去了身为修仙者的记忆。

    浇雪本以为自己会高兴,但却没想象中的高兴。

    她发现,她与计鸣共同生活的每一段记忆都是那么珍贵,以至于不舍得忘却一丝一毫。

    可现在,只有她记着,这让她觉得心里空了一块。

    “当然,无论他什么样,我都会爱他,哪怕他全然不记得我,我也依然爱他,只是我更愿意维护一个完整的他。”

    浇雪叹了口气,问,“阿斓,你能明白我吗?”

    “应该吧。”黎星斓点头。

    浇雪对这段感情的无畏奔赴,也让她有些思考。

    “阿斓,若是张云涧有一天忘记了与你的一切,你会怎么做呢?”

    浇雪总爱将问题的立场置换成她的。

    黎星斓略一沉吟:“我应该会让他想起来。”

    “他若是想不起来呢?”

    “人力不可为,那我也没办法。”

    浇雪皱了皱眉,似乎不是想听到这个答案。

    于是她继续追问:“阿斓,若是他忘了你,不爱你了,你还会爱他吗?”

    黎星斓道:“他爱不爱我,不是我爱不爱他的先决条件,我们都拥有自由意志,除了‘被爱’之外,是可以‘去爱’的,即爱一个人是自由,与他人无关。我如果爱他,那么这些不会对我造成影响,除非他失去了我所爱的特质,我决定不爱他了。”

    “若是爱一个人的先决条件是对方爱你,那两个人岂不是都在等着‘被爱’?那么谁都不会得到爱。即便得到了爱也会随时因对方撤离而失去,于是终日患得患失,白白痛苦。”

    “正如这世间,有因就有果,但层层递归,必定有一个‘第一因’存在,这个无形大手的第一次推动,才有了世间万物的因果纠缠,所以掌握主动才是人拥有的最高级的指令。”

    浇雪听得云里雾里。

    “阿斓,你怎么每次聊起感情都像论道似的?”

    黎星斓一怔,忍不住摸摸鼻子:“习惯了,抱歉。”

    浇雪却笑道:“呀,我还真喜欢你这一板一眼的劲儿,说来……”

    她围着黎星斓转了一圈,满意道:“这件衣裙还真是衬你,你生得如此明艳,偏又理智冷静,气质沉稳,果然需要冷色来配。”

    只是当凡人不似修仙者,没有灵力可用,灵器也成了凡品,不能自洁。

    浇雪便让黎星斓去她房中洗漱,自己则站在后院继续陪着计鸣打铁。

    不知何时,她见张云涧也在廊下,静静望着那一轮不变的明月,好看的眉眼染了霜雪般的月光,白衣墨发,更显孤清。

    只有他肩上随风拂动的红色飘带时,才能让人觉得,他不是一尊雕像,而是一个活人。

    这个少年,安静温和时看起来很乖巧,比世间任何一个人都要漂亮吸睛,偏偏一副生人勿近的冷意,无论看向谁,都是沉渊似的不起波澜,哪怕杀人也是。

    浇雪蓦然想起与黎星斓在山顶聊过的那个山神的故事。

    若真有神,那应该是缥缈的天道吧。

    无爱无恨,向世间垂眸,从生到死,众人平等。

    可是,凡人如此这般过了十几万年,世间还是出现了修仙者,修仙者逆天而行,是为挣脱樊笼,打破生死桎梏。

    在神的眼里,他们又是怎样的存在呢。

    浇雪想不明白这些,她只是来到这个神魂归息之地,见到计鸣的神魂如常人般安然无恙的生活,才对这些问题有了思考。

    而黎星斓似乎一直在思考这些。

    她真是很不一样。

    她忍不住看向张云涧,心道,阿斓能成为他的例外,才是理所应当的。

    她有一种让人信服她做什么都会成功的能力。

    张云涧转头看过来,她目光一颤,还是没挪走,笑了笑,努力展现自己的友善。

    “张道友,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张云涧缄默着,轻轻点了下头。

    浇雪好奇问:“相熟的人之间通常会叫昵称或小名来表示亲密,为何你一直连名带姓地唤阿斓呢?”

    “有什么问题么?”

    “也没什么问题……就是觉得听起来不熟似的。”

    张云涧唇角微弯:“每一个字都是她的,我为什么要舍掉?”

    ……

    又一次天亮。

    明尊蹙眉直视着那轮烈日,半晌才缓缓闭上眼,感受眼前出现的繁复变幻的光影。

    她被困在这个幻境里好些天了。

    这个幻境承载了如此多神魂,缔造了一个永生的幻梦,一定离她要的那个真相很近。

    这两天她走过好几家铁匠铺,寻了好几把剑用。

    这里的剑很少,又太差,都不合她的手。

    她最多一次用剑杀了十五个人,剑便报废了。

    当然,这十五个人不够引起这个幻境的波动。

    在日夜交替时,他们就重生了。

    她还试着将他们的躯体卸开,结果也一样。

    他们会在下一个日或夜的到来时恢复如初。

    她需要更锋利更坚固的剑,让她同时杀更多的人。

    计鸣满身疲倦得打开门,因通宵磨剑,他的双眼爬满了红血丝。

    那个神秘高冷的红衣女子果然就在门外。

    不知为何,触到她目光时,他打了个激灵,困倦也因此消失了大半。

    “我要的剑,好了吗?”

    “好了。”

    计鸣将人领到后院,取出那把尚在冷水中浸泡的长剑。

    这把剑很重,但明尊握着却丝毫不费力。

    她就这空气挥舞几下,甩开的水珠反射着日光,仿佛剑上的血水。

    “很烂。”她淡声道,“不过聊胜于无吧。”

    她的视线与计鸣碰上,那一瞬间,即便站在烈日下,计鸣仍觉得通体冰凉,一股冷意从头滴到脚。

    不过很快,她的目光主动离开,似乎被其他什么所吸引。

    明尊径直走到一旁,拿起一把黑色的长剑,剑身上有一缕若隐若现的红线。

    “这里竟有灵器?”

    只是可惜灵力无用,灵器也成了凡品,但好在比手上的烂铁胜过百倍。

    她毫不犹豫地丢掉原先那把,手持那把黑色长剑轻轻一划,响起轻微的风破音。

    尚可一用。

    “这个剑是……”

    计鸣的话尚未说完,便倒在了地上,脖颈缓缓浮现一条极细的血线。

    明尊看也未看一眼,持剑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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