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决诡异从未这么简单。那你现在见到了◎
宿舍楼右拐就是食堂大厅,走廊口挂着歪歪扭扭的招牌。
“人食口”。
仔细看才发现下面还有一圈字体轮廓，塑料字块掉的掉褪色的褪色，“育才食堂”变得四个字缺胳膊少腿。
白底黑字的制度栏钉在墙上,像改过很多次，涂改痕迹一层叠着一层，纸张微微泛黄。
【进入食堂请注意：
1.食堂仅在下课时间开放，请勿前往后厨干扰食堂工作。
2.食堂没有老鼠，当你看到老鼠,说明食堂提供了新鲜食物。为保障学生健康,进入食堂请至少进餐一次,禁止饥饿,禁止浪费,小心食物咬人。
3.请文明用餐，自觉保持餐厅卫生。当看到红色液体不要惊慌，那是运输食物留下的液体，请及时通知后厨员工清理。（歪斜字体：食物是不会行走的,废品回收时会行走的也是食物。）
5.（涂抹）红色的是血，人血是红的。（涂抹）
6.只有佩戴工牌的是后厨员工。
7.厨师██被询问食物来源。不要让刀单独留在厨房，尤其是它在工作的时候。】
油腻腻打饭窗口里绿色应急指示灯牌亮着,昏暗地照出一道道人影。他们仿佛对外界无知无觉,趿拉着脚步，在食堂桌椅间游荡，拉长的歪斜影子幽暗又瘆人。
一排盖着红布的小车从后厨，一直排到接近食堂门口。车上满是腐败的臭味，红黄相间的液体断断续续从垂落的布边缘滴落。
“规则又被鬼奴偷偷改了。”
钟年看着食堂里,脸色有些难看,扯下纸张飞快修改。
【正常只有考试优等生能进入食堂,吃到任何东西都要吃完，包括会咬人的老鼠（疑似凶兽）。厨师讨厌被询问食物。厨师带着食材回来，这段时间都会在‘食材’车上出现，但不确定是哪一辆车。和刀一起留在厨房会被杀，没人在厨房时，刀会杀死食堂所有没有进食的人……】
颜明悦还记得上次进入鬼蜮，一路上都在尽量留下探索出的鬼蜮规律。
【育才学院】里调查员们一次次总结的规律，比刚发生改变的【饿鬼】详尽得多。代价是……进入鬼蜮至今，只有钟年一人活着来接应他们。
她看过【育才学院】的资料，只有优等生有足够的休息时间、有进入限入区域探索的资格。
但要成为优等生就要认真考试，而越考，越容易彻底沦为鬼奴，越容易出现差错成为“废品”差生。
“进去之后找厨师，它身上有一把钥匙，我们怀疑藏起来的校长室只能靠它打开。但试了几次都没法让厨师死机，陷进来好几批人。实在不行，抢到钥匙也行。”
钟年神色平静地补充，“没事，不用担心。这个月的新药送进鬼蜮，现在大家已经好多了，鬼奴状态应该也还能坚持几天。刚才我来晚了，就是抓住宿管离开的这段时间，给大家送药。”
食堂里游荡的身影，是还活着的“食材”，车上的，也是“食材”。
钟年说着反而笑了一下，“每次吃一小块药，总算不用进食堂就吃纸吃衣服充数了。昨天潇潇跟我说，‘药’还挺好吃的，口味蛮多，她吃到一块糯米丸子，馋死她了。”
颜明悦嘴角抽搐。
糯米丸子？医院那边分配药物，都把糯米糍切成丸子了？
好在，它们都用到了急需的地方，有人因此摆脱诡异的纠缠，活了过来。
叶平安环顾食堂，神色复杂地拍拍颜明悦，“难怪这学校食堂经营不善，让警官特意来请我调.教厨师，给学生改善生活。看来花溪食堂还是挺好的……”
“没有校方明确规则，全靠自己总结乱七八糟规则，搞得跟网文规则怪谈似的，哪有这么乱来的！卫生卫生不行，听说还有老鼠，学生学生饿得面黄肌瘦，承包商和厨子都干什么吃的！”
叶平安气势汹汹挽起衣袖，刚走到入口，就被车上的臭味熏得立刻戴上了口罩，顺便塞给其他人一人一个，“口罩一块钱记得打我哈。”
“别急！”
钟年赶紧拉住她，从口袋摸出几个小别针，“你们刚进来没有成绩，不算优等生。而且只要是学生，这里就不怎么安全。这是之前探路，摸到的三个工牌，谁留在外面望风？”
“我也要？”叶平安诧异地挥了挥合同，“教育系统派来的主厨，又不跟厨子抢地盘。他们不怕我不收拾就不错了，还能让我出去？”
钟年差点一口气噎住。
要是外界拿工作证、拿合同进来就有用，他们还至于为了换一个“身份”，费劲地一次次蹚出一条路吗！
但……同事们这么认真，钟年决定反省一下自己。
考虑到之前她也看不懂叶老板的手段，莫非，也许，大概，改招牌真有用？
叶平安摩拳擦掌地抄起合同，戳掉摇摇欲坠的招牌塑料字，“食堂搞得乌烟瘴气的，整改就从招牌开始吧，代表从新开始！”
啪嗒。
塑料字块落地，浅浅的招牌痕迹渗出几点乌黑，像被什么腐蚀了一样。游荡在食堂里的人影，慢慢转头看向门口。
齐刷刷的沉默注视，很有恐怖效果。
但门口的几人谁都没吓到，要么已经习惯诡异事件这种场面，要么……
叶平安笑眯眯挥挥手，“早上好！”
钟年被新同事脱缰的思路震得头皮发麻，张了张口，“真要试着改，起码也要用诡物吧……”
话没说完，她就看到同事一人拿纸一人拿笔，仿佛跟在昏君后面鼓掌叫好的奸臣狗腿。
“叶老板，这么大的纸够不够？”
“叶老板，招牌换什么名字？规则制度要不也写个新的？”
叶平安字正腔圆，“就叫，喜乐食堂！”
颜明悦举起大拇指，“一听就知道是特别好吃的食堂！”
钟年：……？
你们不对劲。真的没有被禁区影响吗？
叶平安看看被周醒塞到手里的笔，“嗯？让我写啊。也对，好像没看到附近有打印店……记得提醒校长啊，我不多要，按定做招牌市价结账就行。”
飘逸的四个大字落在纸上，颜明悦不由得笑了，“叶老板一直说不懂艺术，字写得真好。”
纸贴到原本的招牌位置，渗出墙面的腐蚀黑点忽然不再扩大。
看着挂起来的纸招牌，周醒微微顿了一下。
字迹和喜乐饭店的招牌，似乎一模一样。
不是同一个人写字习惯导致的那种相似，更像……复制黏贴？
微妙的疑惑刚出现，就被率先走进食堂的叶平安打散。
钟年亦步亦趋跟在旁边，拿着工牌，做好了事若不成立刻换过去法子的准备。
钟年看到围过来的人群，顿时眼前一黑。
果然，改招牌没用。
叶平安没有带工牌，也没有成绩，就会被认为是差生。被困在食堂成为“员工”和预备食物的鬼奴，这就来抓她了！
钟年拿着打开的别针，赶紧去拉叶平安。
从食堂四周聚拢来的人群摇摇晃晃，仿佛一群丧尸。有的人脸上不住浮现挣扎和恍惚，以身躯挡住了其他人。
但也有人走得极快，眨眼就有几人堵在叶平安面前。
叶平安大步流星往里走，丝毫没有减速，手中合同卷成纸筒，随意拍拍挡路的人。
“让让让让，快做早饭了，一个个还在这里瞎溜达什么？准备吃饭的坐好，该做饭的去做饭！小心本主厨扣你们工资啊！”
一卷纸筒，挥出了摩西分海的气势。
冲向叶平安的鬼奴纷纷原地停下，神色恍惚又茫然，好像一时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啊？主厨合同真有效啊？
钟年举着工牌，愣了愣，在鬼奴转向自己之前，立刻别在身上。
“优等生”在触发食堂规律的时候，也不是完全安全的。
扭头一看，不用她招呼，两个同事已经一个跟在叶平安后面，一个开始确认小车上是否藏着厨师了。
叶平安笔直走向后厨，周醒的影子无声散开，将后厨和食堂前端隔开。
叶老板从不会无的放矢，食堂最危险的厨师、可能存在的疑似鬼蜮本体，或许就在这里。【饿鬼】逃窜给她留下了深刻印象，提前封锁，这些诡异打算跑的时候，影子还能争取一下时间。
警官们要找厨子了？那刚好，不用她找了。
叶平安戴上一次性手套，掀开盖住锅灶的防尘布。塑料布估计用了很久了，没有积灰，但也蒙尘发灰了。
一眼看到下面脏到发黑、粘着黑黄毛发的油腻台面，缠着发臭肉筋和碎骨片的刀刃，连案板都长着霉点。
唯一干净的，是角落里的电动手锯。不知是不常用来锯大骨头，还是用得足够爱惜，锯条寒光闪闪宛如崭新。
叶平安：……
“天杀的，后厨卫生搞这么脏，餐饮业的名声就是被你们败坏的！”
叶平安气得翻了个白眼，狐疑地看了看黏在油腻中的毛发。
“咦，难道这里有猫？也对，养猫捉老鼠嘛。嘬嘬嘬，小猫咪，在哪呢？”
能在这么差环境里生活的猫咪，胆子说不定也很大。
肮脏的后厨实在太让人伤心，需要毛绒绒安慰一下。
叶平安顺着毛发痕迹看去，最后落点停在靠墙放着的食材车上。
叶平安一路走过来，基本确认里面都是腐烂味道，连看都没心情看。
婚宴现场坏掉的食材已经够恶心了，这里不像婚宴仓库还有货架分隔，哪怕剩下了能用的食材，恐怕也洗不掉臭味。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叶平安确认食堂状态，反倒不急着做早饭了。得整顿了后厨员工队伍，让他们重买食材才行。
看警官们总结的规则，结合一塌糊涂的食堂后厨，原本的厨师手上肯定不干净，才老是往食材车里躲。
刚好一起找找，抓了还能多一份兼职奖金。
叶平安随意掀起一辆车的盖布，瞥见血肉模糊里一簇黑黄毛发。
“……跑车上偷吃？坏猫。”叶平安伸手揪住皮毛。
埋在血肉里的东西抬起头，尖嘴细尾，板牙长的仿佛细剑。
不是猫。
——是一只像猫一样大的黑黄老鼠，它啃食的血肉里还在传出吱吱叫声。
叶平安嫌恶皱眉，反手一巴掌，“真有老鼠啊？”
不是所有毛绒绒都可爱的。
比如大耗子、双马尾、苍蝇蚊子，就是每个厨师都难以忍受的脏东西。
听说很多食堂后厨脏，但万万没想到，还有地方能比搞地沟油的油厂更脏。和它比起来，丑丑的大黑猫都好看多了。
老鼠被抽得脑袋一歪。
噗。
一蓬发黑的血水从毛发间爆开，形成小片血雾。
腐烂的满车血肉一起发出嗤嗤响声，飞快被腐蚀出小坑，变成新的血水。
“凶兽兽王！”周醒神色认真起来。
这只老鼠的诡异能力，让近距离击杀的可能降低到极点，对一直直接接触诡异的叶平安很不利。
人没法直接解决它，它却能腐蚀人类，近距离冲击御诡者相当麻烦。
周醒迅速掀开还没检查的其他小推车，影子覆盖上面的血肉，防止里面有其他凶兽藏匿。
大老鼠双眼只有贪婪，粗硬的皮毛像一簇钢针炸起，还没啃食完的血肉挂在胡须旁，一抖一抖地掉下来融入血雾。
血雾腐蚀了血肉，腐蚀了后厨脏兮兮的墙壁，形成深深浅浅的坑洞。
小车车斗里的其他血肉沾着毛发，被腐蚀掉的血水坑里，略小一圈的鼠头一个个长出来，小眼睛满是不怀好意。
鼠群携腐蚀血雾，暴起窜出！
嗡——
锃亮的手锯无人开启，自行转出一片寒光。像有个透明人偷偷趁机握住了它，转向叶平安后心。
前有鼠群，后有刀锋。
钟年手中的木笏毫不犹豫抬起，脸庞赫然印出铁面虬髯的影子，似有另一道身影即将浮现。但面孔上，印着一条深深的锯痕。
“叶老板！”周醒按下身上外骨骼的开关，一颗高爆从轨道弹开，瞄准鼠群。
“？”
叶平安疑惑扫她一眼，随手拎起盖布一抖。
腐蚀血雾眨眼抖散，鼠群被兜头罩住。
吱吱吱吱，塑料布上鼓起可怖的凸起，利爪尖牙和涌动的血雾隔着发灰的半透明障碍，好像随时要抽出来。
一只明显带着厨师薄茧的手掌张开，拎着布，打了个结，丢在地上，重重一声砸落，凄厉尖锐的鼠群叫声戛然而止。
黑黄和模糊的血肉透出塑料布，它们始终没能给脆弱的塑料留下一点痕迹。被丢着的一大团，看起来和普通包袱没什么不同。
厨房刹那鸦雀无声。
解开保险的弹药卡了壳，连角落里锃亮的手锯都一下子停了，握住木笏的钟年有些怀疑眼睛。
叶平安四下看看，没看到新的老鼠，“一窝就这么多？刚好，让你们整整齐齐。”
颜明悦检查着后厨外的小车，看了眼被挤出老鼠头轮廓的包袱，摇摇头。
“这凶兽很勇啊。”
不知道叶平安上次抓到的兽王，还在研究所待着，给测试军方火力和诡物规则加班加点打工吗？就这，还是哭着喊着要回研究所的。
轻声嘟囔让钟年迅速回神，“叶老板，厨师的刀！”
叶平安回头，“我就听刚才有声音……厨师呢？”
嗡嗡——
手锯腾空，一道尖嘴猴腮的厨师服人影从手锯握把中浮现，手锯转速瞬间开到*最大，锃亮锋刃变得血迹斑斑，浓烈的阴冷爆发。
狂暴的链刃切割起前方的一切，拦截的影子眨眼少了一截，厨房堆着的锅碗瓢盆碎屑四溅。
似乎没有什么能挡住它。
钟年忌惮地握着木笏，盯着厨师脖子上的一串钥匙，赶紧提醒，“先拿钥匙找校长！”
“你们欺上瞒下贪污的事发了！”
叶平安箭步冲到厨师背后，一脚踹倒，劈手夺下手锯，听到愣了一下，“啊？厨师不抓了？”
钟年：……？
她这才注意到，手锯第二次腾起，是笔直冲向叶平安的反方向。
嗡！！！
趁叶平安疑问，链锯挣扎转动，踹倒在地的厨师连滚带爬地继续往外窜。
他逃，她追，他插翅难飞。
“现在知道跑了？”
叶平安踩住厨师衣服，握着嗡鸣转动的链锯，冷笑一声，“拿个剁骨锯子吓唬我这个老实生意人，拿烂肉糊弄学生健康，欺负好人遵纪守法是吧？”
人字拖平平无奇，被踩住的诡异厨师却像死狗一样，瘫着完全无法反抗。
钟年呆滞看向同事，却发现两人看着叶平安，只是稍稍有些惊讶。
这位没听过的新同事，精神量表真的没问题吗？
电锯已经不再挣扎，嗡嗡转动停在厨师头顶。
叶平安怒气冲冲，“承包我的食堂不好好做，赶紧把吃的回扣都给我吐出来！”
“我的……我的食堂……”厨师发出尖细抽泣声，听起来十二分的柔弱无助，像被气哭了。
叶平安怒吼，“呸！什么你的你的，你喊它一声它答应吗？教育局和警方让我来整顿食堂，就是我的！赶紧还给我，否则吃不了兜着走！”
厨师瑟瑟发抖，脸着地连抬头都抬不起来。
厨师服下滚出一堆钞票，有新有旧，有的看起来刚从打结的一团糟里抽出来。
叶平安眼前一亮，“这才对嘛。”
咕嘟。
钟年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叶平安偏头看到她，想起来警官的正事，面不改色点点头，“哦，是要钥匙对吧？”
叶平安拽下钥匙，拎着软趴趴厨师一起递给警官们，“警官，是这把吗？喏，你们一起铐上？他刚才可是承认了，自己吃回扣一起参与贪污，奖金还是老规矩？”
周醒打开影子，颜明悦熟稔地配合绑起厨师，一看就做过不止一次。
颜明悦笑着应道，“当然。”
钟年看着叶平安笑逐颜开，再看看递过来的钥匙。
寻找鬼蜮核心的关键，就这样到手了？
见到叶平安的预感成真了，新同事横冲直撞，全是篓子。
好消息：是诡异全变成篓子了。
这才进入鬼蜮多久？加上路上时间，有十几分钟吗？
哪怕已经暂时清出来两条路，光是应对诡异，平时都远超这个时间。
太快了，快得像坐上了飞机按下加速键。
不真实得让钟年简直怀疑在做梦，“我解决诡异事件，从未这么简单过……”
周醒拍拍她，“那你现在见到了。”
颜明悦拖着厨师，拉上有些恍惚的钟年，绕着后厨库房走了一圈，摇摇头，“不对，校长室不在这里。”
实在没法从鬼蜮规律找到【育才学院】本体，笨办法排除可疑区域，最后只剩下两处。
要么在吞噬“废品”尸骸的食堂，要么在教学楼顶层。
“优等生”不好好考试会变成废品，太好好考试就会被校长叫上顶层，通知接受表彰。
看起来校长从未在校园中消失，但登上顶层的调查员，回来就已经成为只会诵念拜神的“助教”。
唯一探明的消息，是顶层也找不到校长室。校长室像藏了起来。
钟年定了定神，“钥匙应该能打开顶层隐藏的门。”
叶平安捡完满地的钱，闻言兴高采烈往外走，“走走，我跟警官们一起找校长去。你们抓人，我找他要钱……”
“看我干嘛？”叶平安理直气壮，“这些是厨师吐出来的，但学生吃饭学校也得批钱吧？这么多学生都准备吃早饭了，食材还没买到，总不能让人饿着！”
钟年：好有道理的样子。
“走之前，厨师得……嗯？”
钟年眼睁睁看着颜明悦解开麻绳，把剩下的手锯收起来。
厨师这就死机了？它明明不是低级诡异，居然毫不反抗，放进盒子的时候，她竟莫名感觉诡物有些迫不及待。
你们到底为什么这么熟练啊？
进宿舍楼时鬼哭阵阵，出门时背后一片死寂。
宿舍门紧闭，后厨安安静静，花坛一根枝叶也没有，连鬼奴化的调查员们都老实停在原地。
只剩下出门依然蹲着走出去的叶平安，还保持着之前的样子。
钟年指路，“走，教学楼门口被挡路，绕第一圈跑道跑到终点刚好能进教学楼。”
被同事们突然看了一眼，钟年反应过来，嘴角抽了抽。
教学楼门口挡路的诡，第一个就没了，还绕什么路啊。
但再改口已经晚了，叶平安踏上跑道，一座肉山从黑暗笼罩的操场浮现，前方跑着几个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的人影。
“跑快点！跑起来！体育不及格，怎么考高分？”
吼叫中，它裂开的大嘴似乎在咀嚼什么，发出嘎嘣脆的骨头响声。
肉山在跑道上蠕动，有时比奔跑的学生们更快，却像猫戏老鼠一样压榨着他们的恐惧，忽快忽慢地缀在后面。
“【体育老师】……”钟年咬牙，“今天明明没有课，它怎么又冒出来了。又要让人活活累死！叶老板，申请换跑道，不要跟它跑！”
肉山不紧不慢碾过跑道，逼近刚刚登上跑道的活人。
堆叠的肥肉里几乎看不出人形，只有一张嘴明显开合：“你怎么不跑？再不跑……”它嘻嘻笑起来，咀嚼声变成一声吞咽，“要扣分啦。”
叶平安听得有些无语，“你们学院问题挺多啊。不是你的课，那就是老师在体罚学生？有没有师德啊！扣分，扣你绩效！”
肉山几乎贴到叶平安背后，张开嘴，“你要顶嘴——”
叶平安头也没回，不耐烦地推开凑近的大嘴。
咔嚓。
相似的骨节断裂声中，肉山僵住。
奔跑的学生没敢因背后争执停步，跑出去十几米，才飞快回头看了眼。
恐怖的肉山“老师”在他们眼前无声变成一地黑色黏液，只剩一颗哨子。
学生一时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
颜明悦给他们指了条明路，“不用跑了，进宿舍右拐，去食堂躲一躲吧。”
叶老板已经处理过的地方，可比学校其他区域安全多了。
加上靠叶老板食物作药，能保持一分清醒的鬼奴化调查员。他们只要忍住不怕，就没什么大问题。
三人紧紧追上叶平安，刚走进教学楼，阵阵读书声从黑洞洞教室里传来。
教学楼正门口，突然出现了一个佝偻的小老头。
他脸色青白，手脚僵硬地拿着一沓卷子递出来，“来……入学考试，给你们摸摸底。”
叶平安压根不接，往两侧走廊探头，寻找楼梯，“我是食堂的新主厨，来找校长的。不考试哈。”
笑话，育才教育上次补习班就要让人写卷子准备收费，电纸书卷子又不给带走。她还能上两次当？
老头教师递了个空，趔趄着往前倒，眯缝的眼睛闪着恶毒的光。
叶平安压根没注意他，还在扭头看走廊，隐约看到电梯的指示灯位置，往前走准备看得仔细点。
砰！
老头撞了个空，原地栽倒，直直撞在地上。他脑袋转了180，在地上死死盯着叶平安。
垂着的手机摄像头将他拍个正着，微不可闻的铃声在张开的嘴里响起。老头周围暴起的阴冷瞬间消散，躯体也开始消失不见。
“咋走着走着倒地上了？”
叶平安震惊，回头一脸无辜，看向警官们，“你们可得给我作证，是这位退休返聘老教师自己腿脚不行！”
颜明悦上前一步挡住叶平安，余光瞥着迅速消失的“老头”，点头肯定，“不会让它碰瓷的。”
钟年大为震撼。
……不拿出诡物就算了，现在碰都不用碰到，就能解决诡异了？
叶平安转向电梯的方向，问道，“是去顶楼吧？”
钟年下意识摇头，“等等，等到下课铃响，就可以走楼梯上去了。”
楼梯和电梯都有诡异，楼梯的诡异规律能避开，但电梯一旦出事，电梯里实在避无可避。
叶平安神色古怪，看看脸色发白的警官们，“大家精力还这么旺盛吗？九层楼诶。”
她压低声音，“你们抓人也要以快打快吧？贪污的校长跑了就不好了！”
爬楼多累啊，谁爱爬谁爬，反正她不爬。
钟年噎了一下。
御诡者本来身体就会越来越差，谁能像这位新同事一样，直到现在还脸不红气不喘没事人一样啊？
新同事既然提电梯，应该有把握解决，走电梯是更快一点。
“走吧。”钟年在前面领路，“目前是单数层上课时间，食堂结束得快，咱们来的有点早。大家小心，不要被迷惑掉队。”
走廊两侧教室里隐约有重重人影，背诵文章和教学声不绝。
刚跨入走廊，第一间教室灯光忽然亮起。
里面空无一人。
82
第82章 （二合一）
◎你不是人。/你怎么骂人呢！◎
哒哒。
椅子前后椅腿来回敲着地面,挪动到敞开的教室后门。像有小孩子在抱着椅子晃来晃去挣扎，试图离开教室。
“我不想考试了……”
“不考试怎么上好学校，怎么有好工作！浪费时间就是浪费生命,进来继续学！”
激烈的争执传出空教室，钟年隔在门和走廊之间，眉毛都没动一下。
要真是被意外卷入鬼蜮的普通人，大概会被诡异的表演吓住或欺骗共情。无论支持家长还是学生，跑去碰椅子,就会被拖进去。
好在驾驭诡物的同事都习惯了这些场面,也知道怎么尽可能减少损耗解决诡异事件,不会被路上这么简单的陷阱坑——
念头刚升起,叶平安脚尖越过她,把椅子踢了回去。
钟年：？！
“椅子别挡路，谁家孩子谁管好啊。”叶平安随意拉上门，往前走出几步，回头,“钟警官？”
钟年看着教室里散架的凳子，干咳两声，“这边走。”
能轻松解决的诡异事件,插手那叫被陷阱坑吗？那叫叶老板助人为乐！
队伍确实来早了,每个教室里都有至少一只诡异。叶平安和其他调查员完全是两个画风。
走到电梯之前，钟年眼睁睁看着叶平安踢开一只“报纸”、两截“教鞭”、一个“放映器”。
主打一个都不放过，什么事也没耽误。
……甚至比一层不上课的时候，她走这条路还快一点。
钟年欲言又止，看看同事们。
同事们进来到现在,她甚至没点过一次净烛！说要快速前往鬼蜮核心,原来是找出最短路线并在路上快速解决诡异吗？
同事对她摊摊手,一个撑着影子推走走廊被吸引出来的鬼奴，一个飞快收起新的诡物。
教室有的亮灯有的不亮，走到电梯口，灯管黯淡地闪了一下，照亮趴在教室墙上的巨大脑袋，脑门上还长着一只锁孔形状的肉球。
看起来才十一二岁的瘦小身躯，衬得头颅格外畸形。
学生却似乎毫无察觉，趴在墙上，拿着笔不断写着试卷。笔尖已经磨没了，划过卷面发出令人牙酸的嗤啦声。
“文殊菩萨，育我智慧。
文昌保佑，金榜题名……”
忽高忽低的喃喃宛如梦呓，学生脚下已经堆了一堆卷子，埋过小腿，像是卷子上长了一个人。
叶平安叹气，“……看，食堂食品卫生不过关，把孩子都吃畸形了。厨师和校长都得赔钱！”
钟年差点呛住，“D级【罚站学子】，这是它向校长许愿的变化。它一直在这里‘学习’，和校门口那个一样没法直接解决。我来答一张卷子吧。”
叶平安诧异，“这么暗，考什么卷啊？走了走了。”
学生脚下的卷子如潮水般溢出，大得畸形的头颅锁孔再次胀大，无数听不清的呓语从孔中传来。
无形的呓语仿若乌云，却没法淹没走过他的叶平安，甚至无法绕过她。
叶平安越走越近，呓语声越来越小，大头学生砰地倒了下去。
叶平安走过大头学生，听到声音摇摇头，“都困得说梦话了，年轻就是好，倒头就睡啊。回去得让涂山引以为戒，不要成天通宵写小说。”
叶平安按亮电梯，背后的大头学生卡在卷子堆里，一鼓一鼓地从锁孔喷出黏液，肉眼可见地矮了一截，飞快只剩下一只锁。
钟年：……
倒头，是这个头吗？
电梯门缓缓打开，昏暗灯光照亮里面的陈旧装修。
盖着一层层考核通知的镜子正对门，通知单缝隙里的镜面，将一行人身影割得四分五裂。
叶平安刚走进电梯，灯光像受了什么刺激，猛地闪了一下。
调查员们毫不犹豫跟上，周醒影子刚变长，就感到寸步难行。
灯光闪烁间，电梯轿厢溢出丝丝缕缕血色。
血手印印满轿厢，目光所及冒出了一串串血红标语。
“时间就是生命。”
“提高一分干掉千人。”
“学不死就往死里学。”
……
规整到像电脑打印的方块黑体字，加粗红色字体整整齐齐，从头顶印刷到脚底地面。凌乱印满四周的血手印，像整齐红字中无声的癫狂哀嚎。
钟年警惕起来。
电梯刚开门就出现变化，她还是第一次见。难道是发现强大诡物，试图吞噬？
叶老板神色也有些惊讶，应该也在觉得奇怪吧？
叶平安啧了一声，“校长连装修电梯的钱也要贪？怕是没给工人结账，看这红油漆刷成什么样了。”
钟年：？
叶平安无视了按键上的血字，不等周醒控制黑影按下按键，她直接按了九楼和关门。
吱呀……吱呀……
电梯门发出年久失修木门般的响声，按键仿佛失灵，门僵硬地停着，股股黑液逃也似的冲出门框。
钟年张了张嘴。
嘶……差点忘了，叶老板见一个收拾一个。话说回来，电梯诡异变回诡物，鬼蜮里的电梯恐怕不能用了吧？
“怎么不动？”叶平安纳闷，又按了一下关门。
嘎吱——
逃窜的黑液像撞在无形墙壁上，不得不涌回电梯。电梯门响起沉重的金属摩擦声，慢吞吞合拢。
123……
电梯楼层显示屏数字火箭式上升，刚一眨眼，九楼就到了。
钟年抽了抽嘴角。
探索记录里，电梯直接恶毒地坠落、故意在诡异靠近的时候每层楼停靠、开关门吃人等等。比起这些，今天的电梯真是乖巧得不像话，又快又稳当。
走廊外白墙一尘不染，上面挂着优秀学生相框。但两侧没有门，空空的走廊似乎无穷无尽。
钟年取出刚拿到的钥匙。
电梯门外，隐约浮出一座门。
厚重台基将瓷砖地面覆盖，四柱撑起雕花双门，层叠的木质飞檐宛如缩小宫殿，却卡在了钢筋水泥墙里。
门结构莫名眼熟，但更激动的惊喜压过了那份异样。
有门！
虽然没有校长室铭牌，但出现在这里，必定和校长室相关。
钟年眼前一亮，又飞快熄灭。
木门只浮现了一瞬就消失了，快得仿佛幻觉，连第一时间扑出去的影子和麻绳，都只捞到了空气。
“它躲了？”颜明悦神色凝重。
叶平安大惊失色，“不会吧，校长跑了？我还等着找他要钱呢！有他的电话吗，现在肯定没人出门不带手机，铃声一响就知道在哪了。”
周醒无奈，“你打不通的。”
【鬼来电】只接触过鬼蜮内气息，没法通过电话打到本体。
“试试呗。刚才罚站学生卷子上好像印着电话，多少来着……”
叶平安回忆了一下，按下一串数字。
手机屏幕上猩红的电话符号，有气无力地抖了抖。
嘟。嘟嘟。拉长的忙音响个不停，像压根没有打通。
铃铃！
微弱铃声乍响，像隔了极遥远的距离。
铃铃铃——
再次响起的铃声变得清晰，电梯门外最近的白墙上，赫然浮出一扇气派的防盗门。
大门只开了一条缝隙，门头上校长室铭牌熠熠闪光。
找到了！
调查员们心中大定，颜明悦拍拍脸颊抽搐的周醒。
【灵车】到叶老板手上，从原本只能跨越车祸现场，变成想穿梭哪里穿梭哪里。【鬼来电】给叶老板拽出一个之前没见过的诡异，也不是不能理解嘛。
找到“校长”，不是结束。最危险的时刻才将要到来。
周醒只愣了一下，就跟上其他人的节奏，迅速做出准备。无论惊喜还是惊愕都被压在心底，只剩变得冷肃的面庞，和越发坚定如铁的眼神。
铃声响到第三遍，电话接通，听筒里传来喃喃祈祷声，和门里飘出的声音一模一样。
“文殊菩萨，育我智慧。
文昌保佑，金榜题名……”
叶平安一听，就发现不对。
哪有学校三更半夜带着学生一起求神拜佛的？
警官们出手那么大方，原来抓的不是贪污，是来抓邪/教毒瘤的。难怪要让她一起来掩饰身份，免得吓跑了窝点。
随着电话，半掩着的大门缓缓打开，明亮柔和的灯光照亮墙壁，带来人类本能中渴望光芒的安全感。
钟年的警惕性却已经拉到最高。
有两道禁区力量的鬼蜮核心，本该像刚限制时一样沉寂，但现在显然不一样了。
抬起的木笏已经准备多时，铁面虬髯的五官如一道油彩浮上脸庞。
木笏如剑，悬于半空未落。
猩红文官袍阴冷暴涨，却端得一派正气，袍角爬动着千奇百怪的鬼形，隐隐形成防御圈，护在校长室大门与电梯之间。
B级诡物，【判官】！
进鬼蜮一路走来，叶老板速度太快，钟年怎么都没想到，到现在她才开始使用诡物。
门缝越来越大，青烟袅袅飘动，为校长室内披上一层朦胧烟纱。
连烟雾本身都在微微发光，只是光芒无法与室内灯光相提并论，显得微弱又黯淡。
用多了净烛的调查员们，隐隐约约能感觉到那份黯淡光芒，和净烛有些相似。
大部分烟雾在室内散开，一眼就能看到里面。
黑压压学生穿着校服，近半数人校服下藏着调查局的外骨骼，有的陈旧，有的还残留干涸的血痕。
他们围成半圆，只能看到低下去的头颅，不断祈祷着，向中间的办公桌叩首。
办公桌桌后坐着一个穿中山装的老人，桌前三炷烟柱升起，浓郁的烟雾模糊了老人面孔。
只看服装身形，和鬼蜮档案里最初记录的校长一模一样。
教室、礼堂里常常能听到的对优等生的表扬，和祈祷混在一起。像同时有无数人在开口。
“三年级A班李同学本次考试成绩优异，三年级是重要升学线，望你不骄不躁，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你想要什么奖励？”
“校长，我……”
声音平和而慈祥，笃定得仿佛只要说出，就会成真。
青烟随着声音晃动，赫然露出一张雕塑的非人脸庞！
一半斑驳的佛头石雕，一半高冠博带的金面泥塑神像，两种风格格格不入，却组合在一张脸上。
一张本该属于人躯的脸上。
随着面孔浮现，才能看清，桌上并没有点燃香烛。
袅袅青烟分明自跪伏在下面的学生头顶升起，汇成三炷，飘向那张脸。
钟年毛骨悚然地意识到，第一次看到的大门并非虚影。
那是——
神龛！
引入两方禁区力量互相限制控制住的鬼蜮，不仅没有沉寂，还共同组成了一座神龛。
无论是互相吞噬，还是互相妥协，对人类都是绝大的噩耗。
电光火石之间，钟年本能地抬起木笏，驱使诡物打断里面的祈祷。
“淫祠邪祀。判你有——”
红袍浮现的鬼影爬上木笏，完成驱策的“罪”字却怎么也没法说出。
“校长”目光转向门口，露出面对祈祷学生时一样温和的笑容。
石雕泥塑的脸笑起来异常瘆人，跪在它面前的“学生”们却依然在虔诚叩首。
两道目光仿佛从天穹落下，看得到无数生灵，慈悲而宏大。
但眼中只映着校长室里的光芒，而无一丝人影。
“欢迎，入学。”
声音平和，宛若春风拂面，让人下意识地想要信赖。
钟年却如坠冰窟。
B级诡物【判官】曾在镇诡碑名列前茅，又经过调查局反复测试重新组合规律，比一般B级更强，她才会被派来【育才学院】领队。
钟年承载它之后，去几座禁区做过看守，凭借自己的意志也能抵抗住来自禁区的影响。
但当堕落死亡的神灵力量真正出现，她才发现被镇诡碑隔开的影响究竟有多少，普通的B级和来自禁区的力量有多大的差距。
哪怕它们仍彼此限制着，没有完全脱困。
只是一道视线，一句声音，她几乎无法控制地被神像吸引。
她的整个视野都被割裂的神像面孔占据，祂是如此可怖，却又如此庄严神圣。
学生们的祈祷在耳边回荡，呢喃声仿佛从心底响起。
“相信祂……
“追随祂……
“祂是无尽的智慧，祂是知识的化身……
“祂将指引你，祂会教导你，祂将终结一切愚昧……”
本已经驾驭的木笏上一道道鬼影蠕动着，身形主动组成文字，仿佛要歌颂神明。
她的喉咙好像变得聪明，想为祂献上祈祷。她的感知在向温暖的光芒滑落，拥抱本不属于她的庞大思维……
人的意识宛如一滴水落入大海，水滴难以理解大海，更难以在大海中维持自身存在。
……但概率不等于零。
神明已死。
脑海中坚持重复着同一句话，滑向疯狂或皈依深渊的钟年稳住了一线清醒。
再努力一下，清醒着控制诡物进去。
它只是带来了禁区的认知扭曲，让她没法动手，并没有对她们动手或直接吞噬诡物。难道是它不想吗？只能说明，它现在状态真的很差！
意识徘徊在恍惚和坚持之间，钟年模糊看到有人越过自己走进门。
周醒驾驭C级诡物，年事已高，最多只能撑住不被禁区直接污染。颜明悦的诡物刚刚已经见过，驾驭D级【吊死绳】说明不是不想换，而是精神难以撑住。
连钟年都在苦苦挣扎，尽管她看不清，但也明白身后走来的只可能是一个人。
……新同事好像完全没受影响？她怎么克服禁区力量的？
在禁区力量面前维持认知，本不该分心。但钟年的疑问，实在没忍住冒了出来。
叶平安同样满脸疑惑。
“怎么了？校长不就在这？”
叶平安紧了紧口罩，跨进人群，直奔校长。
行走的微风扰动青烟，持续祈祷中的学生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压根没有察觉有人靠近。唯有正中间的雕塑动了一下，微笑转向走出的人影。
“文殊菩萨，育我智慧。
文昌保佑，金榜题名……学习！你们为何不愿学习！”
学生们喃喃着站起身，神色呆滞而虔诚，一双双眼睛里充满了怒火，走向电梯方向。
叶平安跨入校长室，像打破了什么限制，调查员们挣扎的意识上重压猛然变弱。
“……有罪。”钟年清醒瞬间，就将驱使诡物的指令完成。
随着指令冲出木笏的鬼群黑影头尾相连，形成一道漆黑锁链。但锁链像畏惧着什么，并没有冲向校长，只是缠住了那个方向最近的学生。
学生失去意识软软倒下，紧跟着钟年动手，影子变长，精准定住挡路的学生，垂下的麻绳就将他们拖走。
除了钟年有些诧异，周醒和颜明悦配合默契，立刻给叶平安清出一条路。
叶平安三两步跨到办公桌前，青烟后的面孔微笑顿了一下。
校长室灯光越发亮了，明亮的光芒形成如有实质的压力，没来得及站起来的几个学生被压得几乎趴在地上。
溢出的烟雾变得更多，被束缚“学生”的躯体瑟瑟发抖，好像也要融入烟雾消失。
面孔上左右两只完全不同的眼睛动了动，一起盯住叶平安，眼中第一次有了情绪。
像是困惑。
“看什么看？”
叶平安浑然不觉校长室的变化，揪住校长，嫌弃不已，指指点点，“学生就该好好学习！搞这些歪门邪道封建迷信，害人啊！贪污的钱都拿来玩人体彩绘cospaly拜自己了？搞得食堂都没饭吃，来，先结一下食堂的账！”
钟年再次错愕地瞪大了眼睛。
校长……校长被揪着衣领轻松拽了起来？！
在叶平安手里，【育才学院】本体除了脸奇怪，好像和普普通通老头没什么不同。
“校长”雕塑面孔未变，头颅和脖颈相连原本浑然一体，此刻一揪，却露出了边缘缝隙，隐隐约约的黑色黏液蠕动着，沿着边缘向下蔓延。
校长室入目之处不再只有“学生”，地面浮出神龛的木质纹路，香木腐朽的味道中混着血腥的腐臭。
叶老板一路抓一个诡异死机一个，钟年不觉得校长室暴露的痕迹有什么奇怪。
但……
鬼蜮真的这样轻松结束了？
“校长”微微张口，校长室内的烟气滚滚涌向它口中，刹那被吸得一干二净。
校长室明亮的灯光随之变暗，温暖圣洁的光芒变得阴冷，雕塑面孔却多了薄薄的光泽。
锁链从学生身上离开，钟年的木笏压在办公桌前，戒备着诡异暴起。
校长只是盯着叶平安，像看到了什么离奇的存在。
雕塑的眼珠一动不动，站在叶平安身边被它扫到一丝目光，钟年仿佛被瞬间剥皮剖骨看透一切，顿时汗毛倒竖。
钟年驱使着锁链缠向校长。办公桌前仿佛变成一座泥潭，群鬼组成的锁链瑟瑟抖动，寸步难行。
钟年心咯噔一声。
“校长”的力量并没有消失，似乎只是缩小了范围？
那叶老板是怎么回事？
钟年余光扫了一眼同事，颜明悦麻绳捆着学生们，周醒的影子隔在门口，一个比一个平静。
颜明悦意料之中似的舒了口气，“叶老板，手铐还是绳子？”
【饿鬼】的时候叶老板绑佛像抓金钵，这次的禁区诡异比之前完整得多，但看来流程也差不多。
钟年：不是？你们怎么能这么淡定？
新同事接触“校长”居然毫无影响啊！还有，手铐是在开什么玩笑，难道指望手铐铐诡吗！
“奖金别忘了哈。”叶平安接过颜明悦递来的绳子，唰唰给校长捆了几圈，绳子从头到手五花大绑。
麻绳捆在雕塑上，显得有些滑稽。
钟年：……好像不是开玩笑？
“愣着干嘛？你被捕了！”
叶平安往办公桌外扯了扯校长，“赶紧出来，走之前先给我把账结了，食堂还等着买菜呢！”
一拉，校长身躯歪斜，校长室窗外的黑暗猛然摇荡。
校长定定看着叶平安，眼中困惑没有消失，反而变得更浓了。
平和的声音再次从雕塑面孔中响起。
“你为何帮助他们？”
钟年敏锐地感觉哪里不对，大喝提醒，“我们只需抓它！”
试图理解禁区诡异的话语，也可能被扭曲认知。
暴喝近在咫尺，震得耳朵嗡嗡的。叶平安一头雾水，“对啊，这不抓着呢吗？”
她瞪了一眼校长，“不帮警方，难道帮你？”
刚刚警官们莫名其妙呆住，屋里烟雾缭绕，怕不是什么违法迷.幻剂。
都追到人了，要是让邪/教头子怀恨在心跑掉就麻烦了。她小家小业，还要回去开店的！哪能给自己添乱。
懂不懂热心市民和警方的羁绊！懂不懂她和兼职奖金的羁绊啊！
叶平安理直气壮，又给校长缠了两圈绳子，“我可是好人，热心市民见义勇为，你管得着吗！”
窗外黑雾摇荡得越来越剧烈，像被扯开的棉絮，丝丝缕缕阳光开始照入死寂的校园。
鬼蜮外队伍正严阵以待，刺猬同时叫起，调查员眼前一亮，“鬼蜮……在散开了！”
教学楼顶层，“校长”听到回答，两道目光将警戒紧张的调查员一个个看过去。
雕塑的两半面孔同时笑了起来，像被逗笑了。
它们在笑，捧腹大笑。
笑声重叠在一起，一声缥缈仙乐，一声梵音回荡。
“……可是，你不是人啊。”
一股凉气从钟年脚底窜上来。
是了，禁区诡异将叶老板看做“他们”之外的存在！他们是人，那……叶平安是什么？
念头刚出现，她就看到叶平安啪地呼过去一巴掌。
叶平安勃然大怒，“我这么老实本分的生意人，不就是让你结个食堂的账，你怎么还骂人呢！？”
雕塑般的脸庞原本浑然天成，一丝瑕疵也无。
一巴掌落下，“校长”脑门上浮出五个手指印，黑红的血丝从雕塑纹路间浮现，两半脸很公平地一侧一半。
“校长”僵住了。
钟年CPU差点干烧了。
83
第83章 （二合一）
◎镇诡碑首，【喜乐饭店-叶平安】◎
“叶老板出手果然不同凡响！”
“这才还不到半小时啊？比上次【饿鬼】还快,进展好顺利！”
“准备准备！【育才学院】诡多人少，别让诡异趁着鬼蜮散开逃出去了！”
【育才学院】鬼蜮渐渐散开，守在外面的队伍一片欢欣鼓舞,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没有放松警戒。
调查总局，叶平安进入【育才学院】后，几个高层负责人就守在了镇诡碑前。
看到“育才学院”四个字渐渐变淡，悬着的一颗心才开始落下。
“看来张局做的多手准备用不上了。不用背【育才学院】牵扯人手,其他鬼蜮也能加快进度了……对了,昨晚据说找到真灵会主祭台,抓到他们会长了吗？”
铃铃铃！
话音未落,几人电话同时响起,脸色骤变。
“是一线的紧急消息！”-
几小时前，深夜零点刚刚过去。
黑车车队驶入南省一座偏僻的度假村，别墅群坐落在山谷，依山傍湖,平日以风光优美、保护隐私闻名。
浓黑的夜幕下，车队无人欣赏风*景，无声控制了度假村四周。
“没人！”
“这里也没有！”
“白仙没有捕捉到诡异气息！”
“……发现献祭痕迹！”
时间一点点过去,搜索终于有了发现,老李和赶来的分局御诡者同时精神一振。
近一个月前肖撰举报集团存在异常，上交星魁集团资料。刑侦和几城行动队伍联合调查，最终意外又不意外地发现：
星魁集团许多投资区域，和正在被顺藤摸瓜的真灵会重合。
许多献祭区域和据点已经人去楼空，但经营最久的主祭台位置,终于在追踪中被挖了出来。
老李打开那位小肖总从公司内部文件直接拿到的建筑图,对照存在献祭的位置寻找线索。
“全都围绕湖边……我知道了,主祭台在湖底疗养区！”
“长生度假村”招牌悬在通道口，通往湖底的几条玻璃栈道大门都锁着，最宽、也最靠近别墅区的一道门被紧急撬开。
听起来里面安静极了，门刚打开，老李却看到人来人往。
门内通道里老人慢吞吞走过，有的穿着练功服，有的穿着病号服坐轮椅。每个人身边都有一个粉衣服护士，乍看像来到了疗养中心，似乎完全没有异常。
但它们存在本身就是最大的异常！
哪家疗养中心零点还能有这么多人？
咔嚓。
老式照相机的声音响起，来往的人群齐刷刷转头，盯着入口。他们挂着同样放松的笑容，仿佛复制黏贴。
老李看都不看它们，第一时间看向C级【诡相机】吐出的照片。
照片像拍立得一样，慢慢浮出影像，通道里诡异的人群同时开始消失。
照片上影像和通道内一切截然相反，所有的祥和在暴露伪装后瞬间消失，只剩下恶心和怒火。
通道里一具具尸体扭曲重叠在一起，构筑起通道四壁。
他们满是绝望惊恐的眼睛瞪大，一起看向通道外，大张着的嘴却再也没法喊出求救。
打开门的夜风似乎惊醒了数不清的尸体，地面流淌着不反光的黑色液体，积水中伸出一只只手，试图抓住走来的活物。
“……还好防了一手。”握着相机的调查员头皮发麻，“真灵会是在这里养诡啊。这个布置，怕不是参考了B级鬼蜮。”
老李深吸一口气，指了指照片一角，通道尽头隐在黑暗里的地面。
“这里，刻了新的献祭仪式纹路。”
别墅区里没有找到人，只有大片大片献祭痕迹和真灵会成员生活过的痕迹。
兜帽、特制通讯器和封存诡物的地方完全没被处理掉，好像压根不是逃了，而是所有人瞬间消失不见。
天边已蒙蒙亮起微光，紧迫预感压在心头，老李急促道，“快！他们可能要进行新的献祭！”
队伍刚冲入湖底大厅，中心竖起的一根庞大白骨撞入视野，几乎所有人都无法抗拒地被它吸引了视线。
骨节比一层楼还高，雪白，圣洁，完美无瑕。
它只是静静存在，好像已经超脱于世间，本不应该落入凡尘。看到它，人似乎就变得无比渺小。
血色纹路一圈圈覆盖了整个大厅，纹路终点都在白骨之下。
白骨插在血肉堆中，却丝毫不影响它本身的圣洁出尘。
一人粗的肉红色肥胖长虫趴在白骨下面蠕动，围绕着它，贪婪的舔舐声不断响起。
参与行动的老调查员，难以置信地看着白骨，“你们……从禁区偷出来了什么？！”
长虫抬起头，跟在后面的调查员这才注意到，那根本不是虫。
它的“头部”还维持着人形四肢轮廓，身后不太一样的人形紧紧相贴，一个挨着一个，连成一条长虫。
有人做实验把一堆蛾蛹划开，里面的液体放在一起生长，长出了新的连体虫。
将蛾子换成人，大概就是这样看了会做噩梦的人体蜈蚣。
看到这肥胖扭曲的古怪生物，老李差不多猜到还没找到的真灵会其他成员在哪里了。
长虫的最前端是一张苍老的人脸，行动开始前所有人都在照片上看到过他。
是星魁集团没卸任的老董事长，肖兴。
肖兴呵呵笑了，“还要谢谢你们长庚局长，她进入佛国打破了神明们的复苏，也给了我们拿到仙骨的机会。长生的滋味，力量的芬芳，尝一次就忘不掉啊。”
他好像没看到调查员们在迅速抹消地上献祭纹路、靠近中心。
或者，是不在乎。
似晨光照入湖底玻璃穹顶，白骨在光线中微微反着光，像被舔得干干净净。
老李瞬间明白过来，为什么邪信组织屡剿不止，为首的真灵会在驱使诡异、唤醒诡异复苏中总是令人格外头疼。
他们，得到了一部分禁区的残骸！
部分诡异会顺着血亲展开杀戮，失踪的肖奎不在这里，显然被丢在另一处作为诡异的替死鬼。
老李咬牙切齿，“你们这群疯子，呼唤禁区降临，所有人都会死！你们口口声声说要长生，靠吃人活下去，最后被诡异吃了也算长生吗？！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吧！”
“我很好啊。我从没这么好过……”
肖兴靠着白骨低笑，涎水控制不住地流了一下巴，“你们还太年轻了，你们还能吃肉，能走动，能看书写字，不会有人把你们当做废物。你们不会知道每天闻着自己腐朽的味道醒来，肌肉松弛得甚至无法独自站起，眼睁睁看着死亡靠近是什么滋味。”
他摸了摸头上稀疏的白发，刚一动，一缕白发就脱落了。
“你们有神灵恩赐的力量，我求过你们，哪怕只能多活一年，我愿意倾家荡产换一个机会，但你们不肯给。”
肖兴轻声说着，声音像从地狱深处幽幽传来。
“诡异食人，人用诡异的力量，于是有了御诡者。你们难道就没有用过它续命吗？想想吧，张清夷那个老女人，几十年前就要死了。长庚死了，她又出来了，她活得比我久多了。她吃了多少人？”
忙着拆除献祭仪式的调查员里，有人忍不住皱眉驳斥，“张局和你不一样！”
肖兴越说越快，“我会好好补偿被诡异吃了的人的亲人，我会带领星魁集团创造更多岗位稳定社会，我也可以让人去杀诡！吃一人为恶，吃百人为邪，吃万人为仙人！”
“我只是不想死啊！”
“你们不给我机会，没有关系，没有关系，神灵回应我了。神灵慈悲，告诉了我该如何活下去。你们忤逆着神灵，神灵却还愿意给所有人机会赐予庇佑。”
“血肉佛，白骨仙，尸解羽蜕，审判十字，湿婆……我们都知道神明要降临了。国外已经是神灵之地，你们成日以虚假信息蒙住所有人的眼睛，假装世界还一切正常，还能拖多久？”
肖兴神色平静，甚至有些怜悯地看向调查员们。
“救下眼前人，却让万万人陪葬，你们的愚蠢会害死全世界。”
“神灵哪里是我们能违抗的呢？世界在死亡，侍奉神灵，真灵永存，才是人类活下去的希望啊。现在死的，不过是一点微不足道的代价而已。”
听起来似乎有点道理。
但也就骗骗走投无路的疯子、意志薄弱的人而已。
诡异复苏就要吃人，谁能保证它以后不吃了？和诡异共生保持属于人的意识，又能维持多久？
至少真灵会之前，全部失败了。
调查员听着他的理论，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仪式拆到肖兴附近，一种种诡物被驱使展开，却在靠近白骨边缘时迅速坠落失效，像臣服畏惧于它，根本无法直接缩短距离抓住肖兴。
肖兴摇摇头，丝毫不管逼近的调查员，转身看着白骨，露出狂热的笑容，“你们根本不理解神灵的伟大，听，神灵回应我了！”
像有无数张嘴在喃喃呓语，白骨顶端光芒越来越明亮，老李猛然发现照亮它的并非阳光。
那是一线金光。
只是看到它，就像代表了某种至高的恐怖存在即将出现，让人心神动荡，无比想要顶礼膜拜。
老李反应过来整个度假村的异常是为什么。
金光一直在这里，只是先前还微弱。
……献祭早已结束，所有人的认知都在踏入这里时被扭曲了，才会在真灵会大本营压根寻觅不到诡异气息。
肖兴痴迷地看着那道金光，“你们找到的所谓希望，那个奇怪的御诡者，已经进入那座神灵之地了吧？神灵很满意祂的祭品……”
“神灵，要降临了啊！”
金光在渐渐变粗、变亮，金光照亮了整个湖底大厅，禁区力量面前，维持意识本身都算一种微弱的反抗。
老李艰难维持着意识，心高高提起。
又要出现禁区沦陷事件了吗……
肖兴提到祭品，难道叶老板进入【育才学院】接触出自禁区的诡异力量，也是真灵会想看到的？
能调动的大部分力量，据说都去【育才学院】附近设围了，包括涂山顾问也是。叶老板，应该能没事吧？
金光越来越亮，如一道长虹从天而降。
金色虹桥另一端，瑞气彩霞仙气飘飘，云雾缭绕间朦胧显现出一座无比雄伟的高城轮廓！
缥缈仙乐中，肖兴听到无数祈祷喃喃，狂喜涌上心头。
他要成功了！他会是唯一能侍奉真仙的人！
肖兴张开手臂，迫不及待迎向金光，嘶哑地高声呐喊，“众生皆苦，万相本无。五浊恶世，真灵长生！”
“超凡之时已到，请——”
云端高城没有落向献祭的中心，反而隐没了。
涌向白骨的金光倒涌出去，金色长虹以湖底白骨为起点，跃向另一个方向。
肖兴呆呆看着金光抛下他离开，呐喊卡在喉咙里，喊也不是，不喊也不是。
“不、不……我在为您献祭啊！神灵啊，哪里还有祭品比这里更好？”
肖兴带着身后的长虫蠕动，试图爬上白骨，追逐远去的金光，几乎崩溃地大喊，“您明明已经降临了啊！您明明恩赐了我啊！”
无论哭喊还是哀求，金光都丝毫没有停留。
失去一线金光照耀，融合在一起的长虫般躯体迅速开始腐烂，血肉在攀爬中掉落，变得和堆积在白骨下的祭品没什么不同。
挣扎着的调查员清醒过来，凝重地看着远去金光。
“……【育才学院】好像就在那个方向？”-
【育才学院】，教学楼顶层校长室。
被一巴掌拍愣的校长，并没有羞恼，反而看着叶平安摇了摇头。
“神位寥寥，吾等皆不如你，亦看不懂你。轩辕已为枯石，如今你或是应运而生，亦要逆天而行。”
重叠的两道声音依然平和，却带着一丝惋惜。
站在这里的调查员没有一个是傻子，短短几句足以抽丝剥茧发现异常。
周醒和钟年脸色像打翻了调色盘，复杂到难以辨认。
不如？
来自禁区的诡异之上，所谓的神位，唯有……A级禁区，曾经最顶尖的神灵！
它们在惋惜什么？
惋惜……本可以在它们前面的存在将要消失。
钟年曾轮守禁区，还记得诡异复苏刚刚开始的记录，曾经为超凡佛国惊喜崇拜的崇省。崇拜，信仰，然后从此沦陷成为佛国的口粮，从此全省消失，只剩一号禁区。
会是新诞生的那个超A级禁区在欺骗所有人吗？
但、但1号禁区要的是“皈依”，其他禁区也差不多。这位叶老板，哪里都看不出那些成仙作神的模样啊！
周醒和叶老板见面次数实际并不多。
今天之前，想破脑袋，她也没法把A级诡异四个字，和抠抠搜搜连一块钱都不放过的小老板联系在一起。听起来穿越者都可信的多。
诡异面前叶平安很靠谱，但她身上的古怪从来无法忽略。
颜明悦不像同事们心神动荡，只是紧紧盯着雕塑面孔，拽着自己的麻绳上前。
【吊死绳】瑟缩得像一条软趴趴普通麻绳，被强行抓着，在叶平安捆得几捆旁边又缠了一圈。
“逆天，逆天，所以我们就该乖乖去死吗？！”
颜明悦想不明白叶平安的身份，只看到从花溪初见至今，因叶老板活命的人不计其数。
周醒被她惊醒，迟疑顿时消散。
出自禁区的诡异会玩弄人心，她真是老了，刚有点希望，又多了瞻前顾后。到底是什么，都得是离开鬼蜮之后的事！
影子在办公桌前费劲地撑起，笼子一样封锁前后上下。
【饿鬼】鬼蜮中，金钵带有禁区力量，其他诡物甚至无法触碰到它。但现在校长被绑住，鬼蜮就开始消散，或许多绑几圈更有效？
钟年眉头紧皱，手上却没停。判处有罪的锁链毛毛虫似的拱起，在中间的“校长”边缘缠了一圈。
“搞邪/教的，连个鸡蛋都不发，就在这神神叨叨逼逼赖赖。”
叶平安翻着白眼，顺手给校长又来了一巴掌，气势汹汹地扭头，看向或怒或愁的调查员们，“警官，你们看他！抗拒执法！”
调查员们满腔乱糟糟情绪，顿时全变成了无力地嘴角抽搐。
这是抗拒执法吗？这是抗拒给钱吧？
身上滑稽绑了一圈圈麻绳的“校长”，并不在乎面前人类的任何反应。
脸上的血丝蔓延出道道裂痕，飞快爬满了雕塑面庞。
它只是看着叶平安，露出笑容，“需知，天意难违。”
像口含天宪，说出时仿佛根本不是它们在说话，而是它们诉说出了天地至理。
两半格格不入的雕塑从中间裂开，恰恰避开了那根普通麻绳捆缚雕塑头颅的位置。
“校长”面孔裂开，只剩黑红黏液在裂隙中蠕动。缥缈高远的目光消散不见，连原本面孔上浮现的微光都在逸散，好像它彻底陷入了死寂。
面孔上散开的微光飘荡，毫无攻击性，微弱到几乎不存在。
它穿过护持的影子和锁链，穿过紧贴着叶平安的钟年，轻飘飘落在叶平安身上。
叶平安瞪着校长准备再来一巴掌，微光落下，手在他头顶忽然停住。
凝固的“校长”雕塑面孔眼神诡秘，笑了一下。
雕塑面孔裂开的颤动，像波浪般传递。
整个校长室、不，整个校园天地都在摇荡塌陷，天花板上木屑尘埃簌簌落下，香木神龛的虚影同样裂成两半。
鬼蜮外的调查员前一分钟，还在为鬼蜮散开欢呼。
下一瞬，缓缓散开的鬼蜮黑雾，像被一刀劈成两半，一线金色光辉从面孔裂开的缝隙亮起。
“……天亮了？”
有人茫然抬起头，却没有看到清晨升起的太阳。
极富经验的行动指挥脸色难看到了极点，“禁区降临？！涂山顾问！”
对【育才学院】失控的预案早已有准备，不必指挥提醒，涂山岁已经抬起手，站在高高悬挂的石碑之前。
白发青年瘦削背脊挺拔如剑，焦急的神色一闪而过，重新变成若冰山般的坚定。
抬手，下压。
“山河仍在——”
包围圈的呼喝一齐响起，手心小碑和落下的石碑纹路共同亮起。
鬼蜮中微弱的金光像是一道信号标识，远处天穹上金光如虹桥展开，落向鬼蜮之中。
石碑唤起的光芒没能落下，石碑被金光顶在半空，亮起的碑纹一道道断开。
就像沙包建堤可以制止洪水决堤，但当沙包被分散，就会被洪水滚滚冲走。
涂山岁猛地喷出一口血，顾不上擦掉，他霍然抬头看向校园内。
“顾问？怎么了？”助理脸色煞白地问。
手心小碑在疯狂震动示警，涂山岁虽然看不到千里外发生了什么，但清楚地知道：
“不止一座禁区开始暴动。”
禁区爆发的气息，并没有出乎意料。
但光柱落下不到几秒，校园内，叶平安身上一直若有若无的淡淡诡异气息，忽然清晰起来。
光柱从天而降，将“校长”笼罩在内。
雕塑面孔裂开缝隙里蠕动的黑液和血色，都染上了金光。
腐臭变成馥郁，枯朽变成新生，污秽血肉变得美丽如白玉无瑕。
黯淡下去的眼瞳变成两道澄澈金丸，双眼神光湛然，辉煌灿烂的光芒从中亮起，照向前方的叶平安。
有什么无上恐怖的存在，投来了两道视线。
看到金光刹那，本能地战栗恐惧自血肉深处勃发。
调查员们坚持着无人后退俯首，却也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金光中，校长室里的一切仿佛定格，缠在“校长”身上的几道封锁完全无效，软软耷拉下来，只剩滑稽的普通麻绳还绑在上面。
目光落下，只是一瞬就眼神变得了然透彻，好像已经看透了她的一切。
“好啊，好啊。”
一张嘴同时响起两道声音，一者浑厚如洪钟大吕，一者缥缈若世外纶音。
声音按捺不住透出狂喜，“当真世间有幸！你应运而生，却不知道自己是什么……”
光柱长虹越来越亮，光芒中似有无尽神佛诉说着大道，仙乐梵音奏响，人的意识宛如萤火被光吞没。
【育才学院】属于禁区的认知扭曲并非缩小、消失，只是压力暂时被抵消了。
落入“校长”身上的金光却开始逸散，忽强忽弱的光芒给了意志坚强的调查员一线喘息。
钟年视野很模糊，模糊看到校长身上金光变得格外微弱，一缕缕光芒毫无攻击性地散开，却精准缠上叶平安。
普普通通的白皙手掌，停在校长头顶，皮肤被金光映得微微变色。
那是什么？那绝不是好东西！快避开啊！
钟年焦急地看着金光变化，却怎么也张不开嘴。
身边的叶平安一动不动，仿佛忽然变成了雕塑。
叶平安的声音从身旁传来，依然是熟悉的语调，嫌弃地嗤笑一声。
“你才不知道你是谁！我是你的债主啊！”
“我叫叶平安，平安喜乐财源滚滚的平安。身份证xxxxx，早早继承祖传饭馆，吃穿不愁，不缺财源。少走几十年弯路，过上了开门就能数钱、最大烦恼是开发什么新菜的日子。”
“我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小老板，遵纪守法好市民。每天好好睡觉好好吃饭，每天只营业八小时，绝不当牛马。”
“我叫叶平安，平安喜乐财源滚滚的平安……”
光芒没有吞噬任何东西，反而在不断给予。金光落到叶平安身上，如附骨之疽，一点点映得皮肤泛起金光。
叶平安好像看不到变化似的，嫌弃又骄傲地自我介绍着。
直到第二遍相同的话语响起。
钟年背后爬起诡异的凉意。
不像是介绍，而是……在重复，连语调和停顿都完全一致。
像在用一遍遍重复，将内容洗脑，深深刻在心底。
人会忘记自己是谁吗？
什么样的消息会让无病无灾的年轻人，反复重复才能记得？
——当然是，虚假的消息。
叶平安平时总是在笑，三教九流五湖四海，谁都能笑眯眯地打个招呼。
要是能拉进店里赚笔钱，更是眉开眼笑。
钟年刚见面还不太熟悉，但印象里叶平安年轻爱笑、眼睛明亮，一看就很有活力。
当叶平安笑容一点点敛起，面无表情地重复着同样的话语。钟年才蓦然发现，她生着一张华美的面孔。
本该第一眼就能发现的华美独特。
冰冷美丽，不似真人。
就像……庙宇里高坐的彩绘泥金神像。
金光中两道目光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叶平安。
比起见到同样强大的同类，更像如获至宝。
“不，不，你忘了，你不是人啊。你是天生地养诞生的鬼胎长大，阴极生阳的唯一一道生机！”
叶平安的声音还在重复着同样的内容，对金光的狂喜充耳不闻。
金光发出悲悯的叹息，“你封闭自身，只知胡乱挥洒生机，于世间何益？”
声音暴露出隐藏极深的癫狂渴望，“唯有与神同行，方有生机啊。”
钟年终于明白，为什么禁区里的鬼东西出来没有第一时间摆脱禁区限制，而是纠缠叶平安。
它，不，它们……想吃了叶老板！
窗外摇晃的鬼蜮黑雾已经稀薄得能看到亮起的天色，灿烂的金光光柱在汇聚变得更亮。
钟年却好像看到了，诡异神灵肆虐的绝望黑夜-
铃铃铃——
调查总局亮起了警戒红灯，高层负责人的电话一个接一个响起。
“……真灵会主祭台拦截晚了，窃取的禁区力量已经出现。”
“昆仑边防来电，观察到国境线外西陆方向出现大量鬼奴朝拜雪山，山巅长出了眼睛，疑似B级诡异事件。”
“滨海边防来电，海中凶兽群正在上岸。”
“【育才学院】鬼蜮破解，涂山顾问为降临的禁区力量立碑失败。”
“国内三座禁区同时出现异象，【育才学院】出现的禁区力量在增加……”
“……”
一个个坏消息传来，高层负责人一阵咬牙切齿。
“国内禁区明明还有一段时间才能复苏到这个程度，怎么突然开始强行同时降临！？”
留守在总局的高层倒还稳得住。
其他人或许不知道国外的情况、不知道禁区进度。但要动两座禁区力量纠缠的【育才学院】之前，调查局就已为此做过准备。
只是危机来的太快，仿佛一下子就到了末路。
高层会议室里，处理汇报的流程还有条不紊，只是气氛格外压抑。
有人提醒着调动边防，有人第一时间将异动的消息通知等在3号禁区的局长。
“局长，镇诡碑设下的禁区防线同时承受压力，坚持不了多久了。【育才学院】的禁区力量没有扩散，光柱下面肯定有问题，或许诡异禁区急眼，叶平安出事了。我们要准备启动最后手段了吗……嗯？！”
话没说完，调查总局突然地动山摇。
嗡隆——
钟鸣般的震动从地底爆发，让人一下子想起几个月前虎头蛇尾的那次镇诡碑预警。
负责人握着手机，倒吸一口冷气，回头看向总局最高层中间的石碑。
随着古朴石碑晃动，石碑顶端的一片漆黑混沌开始散开，只是很慢，好像它要捕捉到那份气息也相当艰难。
高层负责人笑容苦涩无比，“真是屋漏偏逢连阴雨，那个超A级藏了这么久，也要冒出来了吗？”
【育才学院】鬼蜮内，金光跗骨缠上叶平安时。
像蒙上雾气的玻璃被一点点擦干净，石碑上字迹一个个浮现。
喜……
乐……
饭、店……
啪。
手机从负责人手中滑落，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但会议室里没有人注意这份失态。
漆黑的字迹停在所有诡异记录最高处。是个所有人都见过的名字。
镇诡碑首，【喜乐饭店-叶平安】。
84
第84章 （二合一）
◎禁区降临◎
【育才学院】整个校园都在塌陷,最顶端的校长室亮若白昼。
金光缠绕着叶平安，目光如炬，两半组成的雕塑脸庞渐渐在她眼瞳中倒影出轮廓。
倒影中雕塑面孔依然面对着重复话语的叶平安,只是倒影中的校长室并没有金光和塌陷。
这是……
叶平安眼中的世界。
进入叶平安意识的面孔，摇身一变，两道神像虚影闪烁着，在金光中互不相让，即将成型前却又将要崩开。
神像互相看了一眼,又变成了一半一半组成的一座神像雕塑。
“封闭自我,空耗时间耳。”
雕塑神像摇摇头,缥缈声音响起,像在看不懂事的孩子。
“寻至鬼婴本源,降生之时，代她生长，生机便至……阿弥陀佛，我佛慈悲！”
石雕佛首发出浑厚笑声,雕塑抬手一指，引着金光占满了意识中校长室一面墙。
墙壁镜子般裂开，露出校长室外混沌模糊的意识世界。
引入的金光越发浓郁了。
金光落下,立碑失败,鬼蜮外指挥就高高提起了心。
鬼蜮雾气如流云晃动，被金光照耀衬得越发浓黑。
整个校园地动山摇，崩塌的建筑物中暴露出累累骸骨，在稀薄雾气中重见天日。
校园最顶端、也是金光落点的校长室，钢筋水泥的裂隙中覆着木质神龛的虚影,金光光柱之下,反而有些模糊不清。
用上望远镜,也只能模糊看到里面僵持的几道人影。
不用仔细分辨，只看钟年标志性的一身红袍，就能确定三角阵型站着的队伍究竟是谁。
禁区降临目标在，调查员也在，毫无疑问，原本的鬼蜮核心就是这里！
“光柱落点是校长，莫非是互相牵制的两方禁区诡异，献祭自己呼唤禁区降临？它们这么着急，是为了……”
指挥负责人看着光柱对面也蒙上一层微弱金光的叶平安，眼前一黑，“是发现了【普通人】坏了它们的事，要先吃了她吗？！”
禁区降临却没有直接开始变成地上神国，明显只是因为，全都涌向了叶平安！
要是禁区能困住，断开这仿佛无穷无尽的金光，现场就还能稳住。但刚刚立碑就失败了一次，新崛起的这位能力特殊的【普通人】，又能撑多久？
指挥看向涂山岁，眼皮就一跳。
站在鬼蜮门前的白发青年，向来一身白衣，雪一样洁净冷淡，此刻却已经被血染红前襟，脸色冷得仿佛要结冰。
“涂山顾问……”
涂山岁眼睛还盯着金光中的身影，闻言摇了摇头，言简意赅，“禁区同时爆发。它们不会放弃。”
他不再看校长室，转身向先前准备的单独帐篷走去。
指挥心直直往下沉。
总局唯一的A级诡物【镇诡碑】，与各个禁区直接相连，查知诡异从未出错。涂山顾问说的话，绝对是禁区现在真正的状况。
立碑限制的禁区越多，同时冲击限制造成的压力越大。
现在离开，就是不得不去动用A级诡物角力了。
铃——
指挥接起来自总局的通讯，尽管现场一片焦头烂额，依然定了定神，像先前一样快速汇报。
“领导，溢出的诡异鬼奴正安排拦截，突入校园的队伍已经出发。【育才学院】附近暂时安全，但【普通人】与两座禁区降临的力量僵持，似乎处于下风。涂山顾问已开始启用诡物，我们需要禁区守卫协助……”
高层负责人脸色惨白，耳中是现场汇报的【普通人】，眼前石碑上是【喜乐饭店-叶平安】。
指挥噼里啪啦紧急汇报完，却发现听筒中无人开口。
她疑惑地重复，“领导？”
“知道了。能抽调的人手，都会前往【育才学院】和禁区。但局面危急，能调的有限。【育才学院】遗址出现任何变化，立刻上报！”
挂断电话，几个高层对视一眼，苦涩地叹了口气。
“一语成谶，怎么真是诡异啊。这算什么？穿越来的大诡和本地诡打架？”
“至少她还没有和禁区站在一起，牵制了涌出的禁区力量，相信她倒也没错。禁区想得到她……那就不能让禁区得逞！”
“何止禁区，现在，是天下大乱啊。凶兽、发狂的鬼奴和国外边防出现的行尸倒罢了，禁区力量出现后，各地庙观也开始有异象，这才几分钟，出现新诡异的警报指数上升。最终计划还有多久开始？”
“张局已经开启3号禁区防线。该准备的这些年都准备了，其他的……能做多少就继续做多少吧。缝缝补补这么久的大船，不试试能不能开出去，我们也不甘心啊。”
总局事务大厅里信息部门收到的各地警报，像一片红色危机瀑布，从屏幕上刷了下来，将留守的高层眼眶映得通红-
清晨四点，江市山丘。
大学毕业各自离校，安琪拉着室友一起去爬山看日出。
林钰困得睁不开眼，“咱们江市的山都不高，闲暇踏青野餐的人多，就你特意跑来看日出。看看，山顶就咱俩，加上庙里出来做早课的师傅们。好不容易周末，不如回家睡觉……”
安琪摇头，“哪里是为了日出。我就是为了庙来的！”
林钰一激灵，拉住室友急急追问，“你怎么突然信这些了？你碰上什么事了？”
她接连卷入公司的诡异事件，室友夏子涵的编制似乎也跟这方面有关，有的人会开始迷信，林钰反而是敬而远之的一派。
……要是真想拜什么，找叶老板可比庙里不知道有没有本事的师傅们靠谱多了。
安琪哭笑不得，“我能有什么事？”
林钰只是紧紧盯着她，“走，我们下山找叶老板去。”
她听说撞过诡就会更容易撞。安琪脖子裂开那次，全靠叶老板救回来！
安琪莫名，“你饿了，叶老板早上也不开门啊？你那个公司老是出事，最近都没法工作了。夏夏一训练就忙好几天，感觉也不太顺利。你知道的，我算本地人，打听过了，这个庙是附近最灵的。刚出太阳的时候来，据说去晦气最快！”
林钰扶额，“……不要封建迷信。”
安琪瞪她，“我还不是为了你和夏夏！拜一拜安安心嘛……诶？小师傅，你是过来找我们的吗？”
正说着话，山顶庙门前洒扫的和尚慢慢走了过来。
他看起来比两人年纪稍小些，腼腆地双手合十行礼，“施主，可以来进香了。”
“谢谢小师傅通知。”安琪看看蒙蒙亮的天空，估计还有一会才出太阳，“我们等会就来。”
和尚又行了一礼，退回朱红庙门旁。
天穹划过一道金光，安琪愣了一下，“出太阳了？还是流星？”
“你觉不觉得，那个和尚一直在看我们？”林钰忍不住搓了搓手臂，莫名有些不安。
“清早就咱们俩过来，他也没别人能看吧……”
安琪随意说着，猛地瞪大了眼睛，“等等，庙、庙在发光？！和尚们放投影表演啦？”
朱红庙宇像被一层奇怪光影笼罩，庙中佛塔顶端亮起淡淡光芒。
林钰说不出哪里不对，本能地觉得异象不是好事，一扯安琪，“快走！”
安琪一头雾水被拉着跑，还没跑几步，就看到山顶庙门打开，院中跪满了人，完全不像是清早寂寥的样子。
越过院中正对的佛塔，就是大雄宝殿佛像。数十人从大雄宝殿一直跪到门前，朝着佛像用力叩头，有人抬头时已经鲜血淋漓，却丝*毫没有停下，依然满口虔诚。
“佛祖显灵，佛祖显灵……”
“佛祖，佛祖，求您保佑我治好瘸腿！”
“真佛肯定灵验，求您帮我升升职吧……”
“我佛慈悲，求您赐福，赐小庙香火旺盛，香火钱也是孝敬您的啊！”
“……”
跪在院子里的，有本该在做早课的和尚、有来庙里暂住的生意人、有穿着景区管理制服一看就是停车场的工作人员……
站在门前的年轻和尚，微笑着看向她们，“阿弥陀佛，我佛显灵，施主们何不入庙进香，我佛可解一切困厄苦海。”
他唱了句佛号，竟有种凛然不可侵犯的高大。
进香？像庙里那些人一样疯狂祈求什么佛祖显灵吗？！
我是佛祖，V我50，给你随便实现愿望？
见过诡异事件，林钰一个字都不信它们，鼓起勇气拽安琪后退。
“施主莫要自误。”和尚蓦然面无表情，大步走向林钰两人，背后像肉花一样，一下子裂出好几瓣。
猩红血肉紧紧连在庙门上，每瓣血肉顶端都长着一张人脸，安琪看得头皮发麻，“那、那是解签师傅，那个是厨房素斋大师傅……什么东西啊！”
血肉中，和尚虔诚的微笑着，脸色却多了阴冷惨白。
“施主与我佛有缘……”他嘴里说着，激动的泪水却从每个人脸的嘴角齐刷刷流了下来。
安琪吓得大脑一片空白，只知道跟着林钰走。林钰不敢在诡异面前胡乱逃跑，连头都不敢转，只是硬着头皮往后退。
山腰传来一声暴喝，“宗/教管理局！禁止违法传教！”
林钰：？
戴着管理局袖章的一队人冲上山顶，将两人和越来越近的鬼和尚隔开。
林钰只来得及看清几道光影，和尚就被堵回庙里，山顶拉起了封锁线。
刚上山的队伍一个个都是全副武装，跟在后面的人简单和两人问过话，摇摇头，“大学城的学生？你们快回去，外面不安全。”
林钰小心问道，“那个东西，结束了？”
调查员们扯掉装样子的袖章，担忧地看了眼庙宇，“没呢。你刚才的应对还可以，保持冷静，路上小心点。跟着山下疏散的队伍一起回去吧。”
庙观这些地方，都是刻意被审批安排到远离市区的方位。
信仰没法彻底根除，保留一部分，既是世俗化弱化“神”的存在，也是预见到了一旦诡异危机升级，禁区外溢，方便疏散应对。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总比散入人海好找。
林钰和室友逃也似的下山，安琪好不容易回过神，顺着山下疏散的指引往外走。
“那是……什么？”
安琪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大脑一团乱麻，还没搞清楚怪物怎么回事，就看到蒙蒙亮的天穹真正亮了起来。
天空升起一道金色光柱，被远方巍峨山脉挡住，看不分明。
那不是太阳。但……那是什么？
“恐怕出事了。”林钰一边跑，一边打开手机。
覆盖的大学城网络卡得要命，切换到数据流量，几个社交平台却还是很卡。
好不容易刷新出来一瞬，一个个热搜都挂着“爆”字。
#滨海海怪#
#金色通天光柱#
#边境线开战了？？？#
#多家殡仪馆尸体出逃#
#撞鬼#
……
刷一下，又卡住了。
网络已经快爆炸了，一个个惊爆眼球的消息疯狂往外弹。
安琪的红薯平台页面卡在首页，刷出来的全是稀奇古怪照片和议论。
【[图片]这是怪物吗？有人知道怎么打吗？】
【急急急，我爸妈好像在家撞鬼了！】
【修仙时代要来了？还是异世界？不会真是末日降临吧？】
【军方在组织我们全城撤离了，谁知道林省到底出什么事了？】
……
林钰和室友靠在一起，心砰砰直跳，“……出大事了。”
“我就不该拉你来庙里。”安琪满头冷汗，有些懊恼，“怎么办？好像哪里都不安全，早知道和刚来的那些人留在一起了。”
“他们要应付庙里的鬼东西，恐怕比我们危险得多。”林钰摇摇头，踩上自行车，目标明确，“去喜乐饭店！”
“你疯啦？现在还惦记着吃饭？”安琪目瞪口呆，赶紧追上她。
“叶老板能救我们！”林钰抽空飞快解释。
车轮差点被蹬出火星子，林钰一路蹬过熟悉的路口，听到建筑工地里的尖叫声，脚转得更快了。
安琪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完了完了，工地里也有鬼东西！咱们这是送上门了。”
“叶老板！叶老板在家吗！”林钰几乎是从车上摔下来的，直奔喜乐饭店招牌，敲得卷帘门哗啦啦响。
林钰攥着手机，摸了摸卡在手机壳里的叶老板照片。
叶老板一定要在啊……
程依被留下看店，听到声音拉开门，“抱歉，老板出门了。”
林钰脸色一白，“那、那我们能进去等叶老板吗？”
叶老板不在，喜乐饭店的暖黄灯光好像都变冷了，冻得林钰汗毛倒立。
她模糊感觉到，不仅外面的世界大变，这栋小楼和之前似乎也不一样了。
话音刚落，林钰看到她背后的扫地机器人动了动，表情顿时凝固。
扫拖机器人白色外壳下，蠕动着海藻似的头发。一颗红色小灯在柜台上亮起，像睁开的一只眼睛。
大门拉开，它们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蠢蠢欲动转向门外。
两束车灯向上闪了闪，驾驶座下的人脸纹路窥伺着天空光柱，人脸莫名多了一丝狰狞恶毒。
安琪倒吸一口冷气，“车、车也是那玩意！”
程依点点头，“对，但那是老板的车。”
扫拖机器人连掩饰都懒得掩饰，几人眼睁睁看着它像一条长蛇一样，甩开外壳蜿蜒飞速冲向门口。
林钰下意识躲开，却很清楚，诡异不是想躲就能躲的。
没在庙里被吃掉，不会要被扫拖机器人吃掉吧？
砰！
发丝长蛇刚冲到门口，像撞上无形的墙，原地倒下。拖在后面的发丝拽着白色外壳过来，钻进乌龟壳一样缩着不动了。
跟在后面睁眼的红色眼球，顿时闭上了眼。
短短几秒，安琪就看到了诡异出现-诡异后退全过程，不由得张大了嘴。
“叶老板……叶老板真是世外高人啊？大师竟在我身边！”
林钰长长松了口气。
它们没法吃门外近在咫尺的两人，也没有吃店里的程依。叶老板不在，但好像店面也能拦截诡异。
“出什么事了？街上的警官……啊！”程依拉开门寻找附近留守的调查员，刚探头，也像撞上了无形屏障，额头顿时红了一片。
林钰愣了一下，试探伸出手。
喜乐饭店大门前，出现了一道透明墙。
没人能进去，也没人能出来，像完全和外界隔开，不再属于同一个世界。
安琪揉揉眼睛，“我怎么感觉，墙上刚刚闪了一下光？”
“是有一道光闪了过去，金光。”
程依阴沉着脸，看了眼手机的空信号格，又扫了眼林钰手机的满信号。
和调查员合作期间，她对“神力”也多了许多了解。
比如，诡异导致信号干扰、鬼蜮进出受限。
除了还能看到外界，喜乐饭店内部，现在和鬼蜮格外相似。
程依追问，“你们直接来找老板，见到老板了吗？外面到底出什么事了？”
林钰苦笑，“我们也不清楚。”
她简单说了遇到的情况，刷新手机想看看有没有新新闻，就脸色一变。
没信号了。
紧挨着对面建筑工地的通知灯牌，像坏掉了一样闪烁起来。仔细听，建筑工地里似乎有一会没有发出尖叫了。
“诡要来了。”
程依看着门外两人惊恐的神色，犹豫了一下，扬声喊，“司机！司机我知道你在！”
车窗两侧阴影升腾，一只只鬼手如林。驾驶座下爬出一张肥胖的惨白大脸，贴在车窗盯着她和门外两人。
一瞬恶毒垂涎，一瞬又变成瑟缩。
程依阴着脸回望，“老板没回来，你就看着别的东西撒野？老板留你有什么用？”
乱晃的车灯照在喜乐饭店招牌上，金光闪闪，惨白大脸的五官定格在瑟缩。
车轮转动，蔓延出虚幻道路。卡在轮子上的锁咚的一声，没妨碍面包车闪烁着开出几米。
嘎吱——
道路虚影下碾过一道泥浆似的模糊身影，林钰还没看清，就看到阴影里伸出鬼手，把它拽进车里。
咕嘟。
面包车响起吞咽声。
安琪紧靠着喜乐饭店门口，看着开回来的面包车，抖了一下，“安、安全了？”
林钰脱力地坐倒在地，“还好车能吃诡，还好它听叶老板的……但我感觉没这么容易完，各地都在出事，你看。”
“天上的光，更多了。”
仿佛在回应她的不安，天边的金光光柱变得越发明亮。
天空升起道道光芒，同样是金色，却不是太阳升起的金色朝霞。
新出现的金光在空中颤动，像被什么绳索强行拽住，伴随着轰隆隆的巨响，仿佛天空都在颤抖。
强烈的心悸感压得人腿软，林钰不由得屏住呼吸。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本能地意识到，那很危险，那是绝对无法抵抗的恐怖存在！
程依面无表情地抬头，冷冷盯着天空。
她曾感受过【太岁】的恐怖，也在边缘见过【饿鬼】鬼蜮中的变化。逃到这里的食客带来了新闻，天空出现的危险，只有一个可能：
“诡异的神出来了。”
安琪错愕，“诡神？那、那我们应该也有大师能杀鬼吧，就像叶老板那样……”
“大师做不到。”程依说。
程依取出老板的照片，默默祈祷。
“但老板一定可以。”
程依看在之前合作给老板赚了钱的份上，勉强替调查局说了句好话，“官方也在限制诡异。”
她提醒道，“要是不知道做什么，你们就去找找街上还有没活人吧。多刷新网页，如果真的是诡异大爆发，他们肯定会公布办法的。”-
“山、河——”
涂山岁手心的小碑变得格外沉重，立在不同禁区外的石碑轰然升高。
如山如岳，屹立大地，镇压禁区中海浪般涌出的金光。
各地相互呼应的光辉如一道道根系相连，勾勒出山脉走向，最终连向调查总局的石碑，古朴石碑从底部慢慢亮起。
涂山岁依然在【育才学院】外，却顺着小碑亮起的光芒，看到了最岌岌可危的1号禁区边缘。
废墟深坑中的建筑群已经勉强矗立了几十年，在金光中瞬间崩塌。
钢筋水泥碎块还没落下，就全部变成了灰烬……不，不是灰烬，是光，纯粹而圣洁的光。
它们从形状到本质，都飞速变成了另一种存在。
云端涌现金莲，梵音响彻天际。佛塔高悬，庙宇巍峨。
与天齐高的巨佛轮廓浮现，表面像覆着无皮的黑红肌肉，黑红纹路却渐渐多了金光，宛若被朝拜的金身。
它上指天，金光无尽涌出，下指地，镇压在金光边缘的石碑抖动不停。
总局中石碑风化痕迹越来越明显，1号禁区外石碑崩开裂痕，金光从裂痕中渗出。
千奇百怪的金色佛像像直接从金光中长出，随着裂痕出现，走向禁区外。
守在禁区边缘的调查员，发出第一声咆哮，“禁区，止步！”
另一道金光起点，光晕中那座没有降临在肖兴面前的城池，一点点变得清晰。
若白玉雕就，巍峨缥缈。它缓缓向外飘荡，像一座巨大的飞船，碾过地上渺小的一切。
不止一道金光涌向【育才学院】中的光柱，也不止一座禁区的石碑濒临破碎。
涂山岁眼前同时看到大放光华的几座禁区，手中小碑沉得像整个大地，压得人连动一下手指都困难。
“山河仍在，社稷可安。”
每座禁区石碑前，亮起的石碑隐约映出一道白发身影，脊骨如剑，若冰冷雪山矗立。
“禁区，止步！”
轰——
金光如浪颤抖，向外移动的庞大神像停顿了一下。
但涂山岁清楚，每次使用只能拖延一瞬。金光已经快要彻底摧毁石碑。
一簇簇白绒覆盖了涂山岁手背，一张嘴，就溢出忍耐的满口血腥。
“通知，禁区碑将碎，最后还能拦截一次……”
助理立刻转发消息，不敢多问，只是惶恐地擦掉又一次喷出的血，却发现血色几乎是从毛孔溢出，怎么也擦不完。
涂山岁下意识看向校园的方向。
光柱还在那里。
叶平安还在光柱下。
但转机……好像真的到不了了。
他作为涂山氏，好丢脸啊。
涂山岁闭了闭眼，在再次启动镇诡碑前积攒一点力气。
“顾问！”
助理举着电话，急匆匆凑到涂山岁耳畔。
张局长的声音从听筒传出，和往常一样温和。
“释放禁区吧。”
涂山岁错愕睁眼，“但是——”
张局长笑了笑，“狐仙啊狐仙，这场灾难，你守得够久了，你已经做了你要做的事。人也该做人要做的事，我们有一次最终动手的机会，拦截那些神灵。
“你说看到了变数，就带着【镇诡碑】，去打破困住叶平安的力量吧。只有那里，是我们没法参与的战斗。”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啊啊这段情节改了好几遍没赶上7号发QAQ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