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送嫁
萧二老爷年轻的时候是最闲不住的,成日往外跑,一刻也坐不住,如今上了年纪,加上京城又冷,他是越发不想动弹,三五日都不出门。这和徐二鹏相反,徐二鹏年轻的时候,几乎很少离开桌面,成日写话本子,如今却总愿意出去浪一浪,一天不出去都说自己睡不着。
妙真当然是完全尊重他们的生活,她自己就是这样,有时候半个月不出房门都可以,有时候出去爬山游玩也是有的。
只不过,她现在很想念萧景时,刚成婚的数年间,夫妻间从未分开过,如今为了女儿的亲事,每次都分开快半年,她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这个人看似英武,每次吹了冷风会头疼,吃了冷酒会不舒服,书看多了眼睛鼓胀发干,和诤哥儿一样爱食肉,却很挑剔……
“唉……”
芙姐儿坐在一旁见妙真如此,不解道:“娘,您怎么了?”
妙真才回过神道:“没,没什么。马上就要过年了,我在想这个年怎么过才好,热闹是要热闹的,又怕太热闹了,到时候出事故。”
现下一切以小心安全为上。
母女二人正说着话,见外面有人送了拜帖过来,这是请她去看病的,妙真问了病因之后拒绝了:“我是看女科和儿科的,不是看接骨科的,你们要找专门接骨的大夫才行。”
来人讷讷道:“大夫还分的这么细呢?”
“看你说的,术业有专攻嘛。”妙真笑道。
等这人走了之后,妙真又和芙姐儿一起合计了一会儿,她让女儿下去歇会儿:“马上要中午了,你就回房去吧,吃完饭睡一会儿。”
“您呢?”芙姐儿看娘的脸色有些苍白。
听妙真道:“我也打算随意对付几口就睡午觉,说起来也没什么大事。”
芙姐儿这才放心离去,等女儿走了,妙真赶紧去美人榻上躺着,不一会儿果然又有人请她出诊,来人是吏部郎中的家人。
冰天雪地的出诊是很冷,但吏部为六部之首,吏部的官员管着上下官员的升迁,一个个架子大的很。当年,萧景时仅仅只是吏部主事,出去就备受尊崇。
若非后来丁忧,起复后一直在地方做官,京官都是这样的。
这位吏部郎中的续弦得的是产后的病,妙真让人提着医箱,让肇哥儿陪着她一起过去。
马车要出行可不容易,一来地上打滑,还有车轮陷在雪堆里,得是不是下来让人推着马车走,可一下来,又很冷。
“为何不就近请一个大夫呢?真是遭罪。”妙真抱怨。
肇哥儿吸了吸鼻子:“娘,明日再有人请您上门,您也装病吧。上回有个人说的十分严重,让您打破了不出诊的规矩,结果不过是小小的磕伤,随便找个跌打大夫都行,这完全是浪费大夫,最后还说什么小病只给您二钱的诊金。”
“谁说不是呢,还有人说我既然这么有钱,就应该免费看病不收诊金。越是好说话,就越被欺负。”妙真也只好和儿子吐槽一二了。
看诊这么多年,真是什么人都有。
还有一家妙真当时去看诊,女主人奄奄一息,男主人看到妙真过去,还要强留她,那就是更恐怖的事情了。
以前不管如何,萧景时在,对她的人身安全都有保护。
终于历经千辛万苦,到了这位吏部郎中的府邸,妙真就直接去看产妇,这位产妇分娩孩子之后,恶露流在腰臂腿上,流经的地方要不就结块要不就肿痛不已。
“不好,这是流注之症。”
又让人准备一把葱,用火烤热,捣乱成饼状,用厚布包裹好几层,再用熨斗在上面熨。大家从来都没有见过这种治法,都非常好奇。
若是以前妙真肯定会解释一番,但现下她吹了冷风后头很疼,能勉力医治都不错了,甩甩头,继续用葱熨法,这是治外肿的,内里还开了参归生化汤,这是消散瘀血肿痛的。
“您能不能每日都过来看望一下?最好是每日早晚各自过来一趟。”产妇身边的嬷嬷道。
妙真道:“你们先按照我的方子吃吧,若是中途有异常再说,实不相瞒,外面下着大雪,我的马车也无法走动,完全步行过来的,忙到现在连一杯热茶都没吃上,怕是我今日回去都病倒了。”
产妇身边的下人一听,都讪讪的,妙真把药方递给她们,才告辞回去。
吏部郎中正在外面听了这话,不由得想道:“怪不得人家说名士多怪癖,名医也是如此,但凡有本事的人,总是脾气怪。”
诊金也不过给了五两,还觉得给了很多,妙真回来就歇下了,等再起来时,果然头重脚轻。这是一个没有抗生素的年代,一场小小的风寒都有可能要了人的性命。
她知道自己这是受了风寒,所以自己开了药服下,还好两日之后汗发出来就好了。
很快到了除夕,妙真已经告知门房,过年期间不再看诊,谁来都挡住。她把女儿成婚要用到的步骤全部都捋了一遍,请的梳头婆子、全福人也准备好了,还有喜服、盖头,抬嫁妆的家丁,到时候送嫁过去的被褥床铺……
这些事情看似很小,但是一个环节出现问题就很容易慌慌张张的。
期间,肇哥儿和诤哥儿还要读书,肇哥儿是准备明年八月回南京科考的,还得准备一番,不能全部浪费在琐事上,诤哥儿再过两年也准备下场了,心不能玩野了。
这些事情几乎都要她一个人扛在肩上,还有萧景珩还觉得很无趣,恨不得妙真给他找些乐子来,妙真也不知道找些什么乐子。
每当这个时候,她就无比想念萧景时。
殊不知萧景时也在想妙真,尤其现在是过年的时候,家中当然也有丫头婆子们伺候,回来也是有饭有菜,但就是觉得冷冷清清的。
“罢了,平日过年在家里有真真陪着,冬日里整日恨不得冬眠。现下在家也没意思……”他转身让长随准备了一些衣裳,径直去了一座古刹去画梅花。
妙真不知道萧景时去画梅花了,但她知道自己完全是因为事情太多太杂,弄的心烦意乱。
人在高压之下装个十天半月没有问题,但长达半年,可就很累了。
但现在不是叫苦叫累的时候,她病好了后,抛却那些负面情绪,仍旧是把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总算把这个年平安度过。
正月初八是大弟弟徐坚的生辰,正月十五是她的生辰,妙真带着女眷们一起在附近走百病,算是乐呵了一天,男人们则去酒楼吃酒看鳌山。
等她们走百病回来,说是云间侯府送了宫灯过来给芙姐儿,这是一对象牙雕云鹤纹海棠式的宫灯,好不好看另说,的确很是名贵。
家里今日特地请了说书杂技的人过来,男女用屏风隔开,肇哥儿和大舅舅今年一起参加乡试,二人正在一处高谈阔论。
妙真发现她弟弟虽然比肇哥儿大十岁,但是肇哥儿的学问似乎更上一层楼,她虽然没有专门研习四书五经,但是好不好的能听出来。
不过肇哥儿能够突然超拔别人,除了他本身有天赋勤奋之外,还有就是萧景时花重金请了那位杨榜眼,非常有效用。
钱果然不是白花的。
那边高氏也带着妯娌儿女们一起过来了,刘氏一进来一双眼睛就四处逡巡,她的女儿还未定亲,所以只要有多人的场合,都成了她挑女婿的场合。
可这里要不就是萧家本家人,要不就是徐家人,没有旁的年轻男子,刘氏十分失望,一整个宴会都提不起精神来。
这样的好日子芙姐儿也就露了个面就回房,高氏正问起妙真:“四弟妹,你们准备何时挂红?”
“红绸子已经准备好了,等龙抬头之后,就系上,现在就系,怕人家说咱们太过招摇。”妙真笑道。
高氏心想别人若是得了这样一桩好亲事,指不定如何显摆,徐氏却这般低调,实在是不可小觑。她又瞥了刘氏一眼,只觉得刘氏实在是不明智。
似她曾经的通房丫头闹将起来,可能背后有徐氏的影子,但那又怎么样?能成大事者,哪个不受点委屈。徐氏平日对她并无不妥之处,尤其是帮她调理身体,可谓是很用心,有些事情就不必过于计较。
任氏还问道:“到时候怎么安排的?”
“咱们三月初三送嫁妆,家丁都穿青布衣裳,蓝布的汗巾,全部都是簇新的。二哥和六弟前后押着嫁妆过去,三嫂做全福人,二嫂、还有我那两位弟妹铺床去。我们家在京里的熟人也不是很多,到时候请的是玉和春酒楼的人过来准备席面,选的是上等狮仙斗糖三两八分的席面,税费一钱八分,他们说到时候送两套丝竹班子过来。”妙真笑道。
任氏见她早有成算,忍不住道:“时哥儿媳妇,你料理的很好。”
高氏在旁笑道:“很是妥帖,不过四弟妹请了哪些人,到时候还要我们陪客才是?”
刘氏一听高氏问起这个,立马坐正了身体,妙真知晓高氏其实是帮刘氏问的。她莞尔道:“请的都是景时曾经的同年,也不知道他们来不来……”
“我听说你不是和常安公主她们关系不错么?”高氏又道。
妙真连忙摆手:“这可不敢想。”
这些天潢贵胄比一般人还要来得势利,裕王没有景王得宠,自己帮裕王世子看病,算是被人看成裕王一党的,她即便和自己关系不错,也得明哲保身。
毕竟常安公主生母曹端妃去世之后,是卢靖妃抚育的她。
这卢靖妃则是景王生母。
此一时,彼一时也。
高氏没有继续追问,她是很有分寸的人,刘氏忍着半天没说话,等回程的时候对高氏道:“三嫂,你侄女儿的亲事你可要上点心啊。”
“你还敢说这个?”高氏想起自己好心给她女儿说的一门亲事,刘氏仿佛自己要害她似的。
刘氏瑟缩了一下,不敢多说,毕竟她还得靠着高氏。高氏倒是给她指了一条明路:“你不要听四弟妹说不来什么客人就真的点个卯就回来,到时候若是来客多,你也帮着应酬,到底你也是官家千金。”
“是。”刘氏听懂了高氏的意思。
靠着云间侯世子夫人的堂妹,总会有人想结亲的。这个道理不必高氏说,刘氏也未必不知道。
赵瑞是在二月回来的,回来之后,先去过陆家,才回去拜见爹娘。云间侯对儿子勉励几句,明夫人说的多了些:“萧家的人都已经上京了,等下个月新媳妇就要进门了,你们的院子重新粉刷后,里面都摆设好了。”
“儿子多谢娘。”赵瑞跪下来磕头。
明夫人欣慰的上前扶起他:“说什么谢字,母子之间何谈谢字。”
赵瑞又陪着母亲说了些家长里短,多半的时间明夫人都在抱怨长媳很会推脱,次媳奸猾云云,爹又去了哪个小妾那里,完全是老生常谈。
曾经的娘是非常优雅的,事事从容,爹娘也是相敬如宾,自从被流放后,一切就变了,娘极度缺乏安全感,可是精力又不济。
“娘,儿子先回房处理些事情。”他自己也是满腹心思,还有身居要职,事情也很多。
明夫人讪讪的:“好好好,你先回去吧。”
新刷的宅子窗户都敞开在散气味,里面放着雕花罩,隔的净房,朱漆梁栋,看起来很是轩敞富丽,他唤了下人进来,担了热水进来。
这个时候他不由自主的想起前年在萧家的场景,还有那个时候他奉命接萧夫人上京治病,即便遇到大事,萧夫人都镇定异常,一看就是极其幸福的人。
哎呀,还有一个月芙姐儿才过来呢,好想他了。
比起赵瑞的想念,芙姐儿是不愿意离开家的,尤其是看到她娘拿了一个小匣子过来,里面装了二十张药方。
“我在世通钱庄给你存了一万两,提取单在我这里,你什么时候需要这笔钱派人过来说一声就是。还有这二十张药方,都是治女子妊娠或者产后的问题,这是市面上都买不到的方子,若是有一日,当然,我不是说你一定会落魄,若是有一日境况不好的时候,若是能拿出去卖,每一张都三两到二十两不止。”妙真一样样告诉他。
“娘,女儿的嫁妆都那么多了,人人看着眼红,不需要这些了。”芙姐儿趴在桌上,只是摇头。
妙真笑道:“这些只是告诉你,又不是让你现在取出来用。只是有一条,无论如何,嫁妆都是家里人给你的心意,你要用这些让自己更幸福才好。”
芙姐儿这才收下,又看着妙真道:“女儿想吃小兔子样子的苹果。”
“好,娘这就帮你削啊。”
每当芙姐儿生病或者不舒服的时候,妙真就会做这个,先把苹果切成八瓣,把苹果边上弄平,再把果皮和果肉大半分离,切出兔子耳朵。
切好之后,芙姐儿一口气吃了三个,妙真不由得道:“冰凉凉的,小心把牙齿都冻着了。”
芙姐儿笑嘻嘻的。
三月初,萧家送嫁妆过去,赵二奶奶等人都在门口迎着。有族里和赵二奶奶相好的人道:“之前说是陆都督撮合的,可陆都督都过身了,萧家可是害得你们家那样,你这个做嫂嫂的还真是大度的很。”
大家也都很同情赵二奶奶,觉得赵瑞不仅色令智昏还无视侄儿们的性命。
赵二奶奶佯装一幅无可奈何的样子,声音弱弱的道:“我还能怎么样呢……”
就在这时,嫁妆已经到了,萧家姑娘的嫁妆足以让许多人眼红,抬着嫁妆的人源源不断,打头的玉石盆景,中间一水的紫檀、花梨家具,还有那红的油亮的箱子,抬了不知道多久才是个头。
方才还同情赵二奶奶的族亲,正在啧啧称奇:“这些嫁妆还真多啊,是独一份呢。比年前胡尚书嫁女的嫁妆还多……”
赵二奶奶听了暗骂这些墙头草……
嫁妆送到之后,跟来铺床的女方亲戚们由高氏打头,都穿着很是体面,说话也很斯文。萧家的男人们则被请到外间吃酒,萧景珩和萧景棠原本心里都有些忐忑,但云间侯世子却对他们很敬重,请他们坐下,还亲自陪着吃了几杯水酒,言谈之中还显得很亲近。
尤其是说起萧景珩的儿子和某指挥使结亲,也是问的仔细,又听说萧景棠现下是监生,正在国子监候职,说他大材小用云云。
萧景珩和萧景棠兄弟都对这位姑爷非常满意,回家后当着妙真的话也说了许多好话。
妙真就对女儿道:“看,这就是我之前跟你说的行路难,不在水,不在山,只在人情反覆间。人心复杂,不要想着感化别人,但也不必因为别人一时的态度就自己钻了牛角尖。”
就像她曾经和楼琼玉刚开始关系也不错,一旦随着二人差距的拉开,关系也不复往常。还有刘氏,原先对她有恶意,如今为了自身利益,还得百般讨好。
芙姐儿微微叹了一口气,妙真扶住她的肩膀道:“明日你就要出嫁了,就不要愁眉苦脸了。我啊,明日肯定忙的不可开交,今日就先提前祝你新婚快乐了。”
第112章
萧家已经数年没在京中为官,上门贺喜的人不过三张桌子就能坐下,自家亲戚凑个两桌,还有邻居凑一桌,总共也不过六桌。
刘氏瞠目结舌,十分失望,她还以为今日会来很多达官显贵的。
“四嫂,只有这么点人么?”她还是不死心的问。
妙真笑道:“这又不是在老家,你四哥当时做生员的同窗,乡试的同年许多,现下做京官有往来的都不算多了。”
萧家并不是特别有底蕴的书香门第,几辈子的关系,萧家发迹也不过这些年,妙真也不爱那些虚热闹,女儿得到实际的比什么都强。
刘氏非常失望,欲言又止的,她抽空去了芙姐儿那里,拉着女儿就往芙姐儿身边坐,又是说自己女儿笨,又是让芙姐儿多提携,还送了一根金凤簪。她以为芙姐儿年少,几句好话一哄,将来肯定为自己女儿筹谋。
哪知道芙姐儿平日都还觉得爹娘处事太过平和,像刘氏这样的人,真的让她踩着自己肩膀往上走了,日后刘氏头一个要对付的就是她们。
东西照收,权当她添箱,至于刘氏的要求,她置若罔闻。
人就是这样,她们自己睚眦必究,却希望别人宽厚待人。
午宴之后,很快到了下晌,赵瑞带着一帮傧相过来,守门的是萧家的兄弟,赵家的人看到肇哥儿后眼前一亮。
据说新娘子和弟弟是龙凤胎,这萧肇之生的如此博雅弘丽,珠玉在侧,众男子都觉得有些自惭形秽。
肇哥儿让赵瑞作了几首催妆诗,诤哥儿让姐夫射圃,都意思意思几下,就让赵瑞接了新娘来。当年妙真出嫁时,徐二鹏很是不忍,如今到了她自己的女儿,看着眼前一双璧人,妙真又是欣慰,又是不舍。
但再不舍,这也是女儿必经之路,如果女儿愿意一生不嫁,她也支持,可女儿想成婚生子,她也希望她过得好。
“珠帘绣幕蔼祥烟,合卺嘉盟缔百年。”
礼毕之后,肇哥儿又背着芙姐儿出门,妙真坚决没有泼水,看着远去的喜轿,松了一口气。
女儿既然已经出嫁,她们差不多就要准备回程了,日后芙姐儿的路,就该她自己走了。徐二鹏还问妙真:“我们还是跟着萧家的船回去的,你们呢?”
“反正船也是从济宁再到开封,我还想请你们在开封见一见您女婿,到时候带你们去洛阳赏花。到时候再和公婆商量一二,他们也许久未见过景时了,还有肇哥儿也是要跟着你们回去的,到底今年就要参加乡试了。”妙真如此道。
徐二鹏捏须而笑:“想不到我这把年纪,还能周游这么些地方,洛阳牡丹甲天下,我去看看倒是无妨。”
最重要的是要不要安排小儿子的差事,他给两个儿子规划好了,长子参加科举,次子打理家业,但如今长子继续举业,可次子虽然读书不成,却并不甘心和田地打交道,巴不得出来闯一闯。
有什么地方比他姐姐这里更好呢,女婿任三品官,管着粮储、屯田、军务、驿传、水利、抚民,小儿子若是去历练一二也好。想必萧二老爷那边也打着这样的主意,萧景棠这样卖力应该是这般。
但他要求的不多,不需要什么官职,只要小儿子能够帮忙写些文书,历练一二,将来人情练达,日后和官府打交道也懂。
妙真见徐二鹏同意了,又去和萧二老爷夫妻说起,他们俩推辞一番也答应了。
年纪大了,做爹娘的也巴不得多享受一二,妙真就把这话和萧景珩说了,让他先去安排,萧景珩则道:“弟妹,到时候让你嫂嫂和你们一起回去,我打算在京中看看这附近的生意。”
当年因为和云间侯的关系,萧家的生意不敢往外发展,还是芙姐儿要成婚,妙真才让族里帮芙姐儿在京中置办茶叶,这个过程中,萧景珩发现了不少商机,他当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妙真就道:“那二哥可要帮我们先把船安排好才是。”
“这你放心,原本就是应该的。弟妹,你认识韩家的人么?”萧景珩以前总觉得弟弟会变心,这几个月看来,他这位弟妹的确举重若轻,才干出众,不仅内务打理得好,对外还和什么公主、大学士,甚至是裕王这样的隐形太子都有往来,他心里早已服气。
“您说的是东阁大学士家么?”妙真问起。
萧景珩点头:“正是。”
妙真笑道:“我和他们家也算不得很熟,只是他们家的人找我治过病,韩夫人和我有过几面之缘。二哥是找他们有事儿吗?”
“既然弟妹不太熟就算了。”萧景珩想着如今有云间侯世子那里已经很好了,倒也不必是个人就攀上。
妙真还怕他要求自己去攀附韩家,当年亲事不成,两家还是有些尴尬的,如今见他这般说,妙真也是松了一口气。
萧景珩留下来办事,韩月窈要侍奉公婆身边,再有儿子在家中,她也很是想念。妙真就先让各处收拾行李,等芙姐儿回门后,她们就启程。
正在这个时候,有人送了两坛“金茎露”来,这是宫里内法酒,除了两坛酒之外还有一盒下酒的鹅肉巴子。
她就往公婆和爹娘那里都送了些,萧景棠正在萧二老爷夫妻这里蹭饭,见妙真送去的这个,啧啧两声:“这是内造的酒啊,嫂嫂怎么会有?”
任氏就道:“听说是一位内监送的,他过继了一个侄儿,奄奄一息的,多亏你嫂嫂治病,治了快一个多月才好呢。也难怪昨日人家送了贺礼来,今日又送了东西来,要我说真是送多少也不为过啊。”
徐二鹏不爱喝酒,就把酒直接送到萧二老爷这里,萧二老爷抿了一口,龇了一声:“这酒还真好。”
“老爷也少喝点酒,这几日喝的太多了。”任氏劝道。
萧二老爷笑道:“你还别说我,就是你们哪一个都吃喝都不少。”
萧景棠在一旁给他爹添酒,忍不住道:“四哥和四嫂虽然平日没有在爹娘跟前,但对您都是很孝敬的,我听肇哥儿说嫂嫂出去看病,马车又不得走,但又不好得罪吏部的堂官,一个人冒着风雪走过去的,回来身上都冻僵了,怕你们担心,都没说的。这些日子,咱们这些人的吃喝还有大姐儿的亲事,真是劳烦她了。”
在萧景棠看来,多看到人家的好处并不会怎么样,尤其是爹娘这次想让他投奔四哥的,不说做一番事业,也能像萧庆那样,因为红薯种植熟稔,山东府治下的县丞,又被推荐到首县做县丞。
他之前一直抵触,即便是现在他也兴致算不上很大,但无论自己成不成,总得记着人家的好处。尤其是家里人一直对他不薄,无论是引荐他给云间侯世子,还是这次专程去开封,也是为了他。
任氏见小儿子这样说,也很欣慰,跟着哥嫂过日子不比跟着爹娘,说什么是什么,做爹娘的总心疼儿子,即便自己的儿子犯了错,也会无条件的原谅,可做哥嫂的就未必了。看那刘氏就不懂事儿,以至于高氏都不愿意沾手她的事情了,刘氏竟然无所察觉,只不过高氏做的让人看不出来罢了。
又说妙真在家里翻看礼单的时候,发现陆千户也送了厚礼来,送的是两方宁夏毛毯,她想了想,这两方毛毯到时候给芙姐儿带回去才是。萧景时那个人无醋还生非呢!
明年萧景时在河南任满,不知道他又去哪里,但不管他去哪里,一家人也是在一起。
三日回门,芙姐儿看起来气色不错,赵瑞也是神采奕奕,妙真早就挽了女儿的手,忙不迭的问她:“怎么样?可有人难为你么?”
“娘,有世子在,他一直护着我呢。婆母和大嫂都很和气,至于二嫂,她明面上是不敢如何的,但看人的眼色是阴恻恻的。”芙姐儿道。
妙真道:“一个人如果很不喜欢另一个人,那是无法掩饰的。你要隐忍起来,引蛇入洞,到时候一击就中,知道么?”
芙姐儿想也只有娘才会跟她说这些推心置腹的话了,芙姐儿心想自己自小吃人参长大的,脉壮如牛,她的身体犹如成年健壮男子一般,她没什么好怕的。
中午桌上都是芙姐儿爱吃的菜,她一口气吃了两碗,吃的很香。梅氏想芙姐儿身材高挑,骨肉匀称,气色红润,一看就是宜男相,这话不能在妙真面前说,她最讨厌听宜男相这些,还曾经说生男生女,并非女子的问题,而是男子决定的。
等饭毕,妙真又把赵瑞喊过来道:“我方才和芙姐儿说了,我们马上就要回去了。你们新婚夫妻,肯定是有许多习惯或者性情要磨合的,牙齿都有碰到舌头的时候,希望你们在这个时候能互相信任。”
多少夫妻因为关系太好,反而遭人家嫉妒挑拨的。妙真常年游走于内宅,见过太多了,所以才有此一说。
赵瑞笑道:“岳母请放心。”
妙真又看女儿一脸的娇羞,她就不多言语了,把回门礼装了两车让她们带回去,到了次日,从通州口岸启程。
之前是他们母子几人,还有些怕,如今一大帮子人一起走,倒是壮胆了,沿途还有功夫欣赏山色湖光,心情也惬意多了。
任氏想徐氏倒真是个洒脱的人,之前很舍不得女儿,但一切完成之后,她又完全撒开手。韩月窈都在一旁问:“你担不担心芙姐儿啊?”
“要说不担心肯定是假的,可是我们也要学会放手。”妙真笑道。
大人们护在前面,孩子们永远不会成长。
月余的功夫,就进入河南境内,妙真先让家丁乘小船回去告诉萧景时,到了开封府之后,很快就有排军过来接应。萧二老爷这辈子都想做官,见如此阵仗,十分满意。
妙真则是迫切的想见到萧景时了,岸口相逢,萧景时发现妻子笑吟吟的看着他,他分明有太多话,却大脑空白,只道:“回来了。”
“呆子,我当然要回来了,我呀,等女儿三日回门之后就启程了,就是想着和你分别日久,怕你都忘记我了。”妙真笑嘻嘻的打趣他。
萧景时道:“我冬日都在寺庙里画梅花,家里冷冷清清的,做什么都没意思。”
“那我可要看看你的梅花。”妙真柔声道。
她们夫妻在前面走着,章氏看着很好奇,姑姐平日长的很亲和力,但其实不苟言笑,尤其是病人太多了的时候,她的脸都是木着的。但是在萧姐夫面前,完全是放松的,逗趣的。
参政衙门早有厨役送上饭菜,萧二老爷到了衙门之后故作镇定,但又特别享受,还对萧景时道:“咱们也算是吃上公家饭了。”
“爹,我特地吩咐了人做黄河鲤鱼,这可是河南特产,您可要好好尝尝。”萧景时笑道。
萧二老爷连声点头。
难得都是亲戚,现下大家也都熟悉了,就不竖屏风了。众人用完饭,妙真安排住处,只不过公廨地方不大,不能像在京城那般了,还好布政使司有位参议离任,倒是可以把徐二鹏夫妻和任氏夫妻都安排过去,这才算住得下。
夜深人静时,萧景时搂着妙真:“总算清清静静的,只有咱们俩了。”
“从去年中秋之后到现在,说起来都大半年了,我以后都不想和你分开了。你不知道,那么多亲戚要招待,病人要诊治,芙姐儿的亲事还要操持,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过来的。那时候人特别的烦躁,我就想咱们俩在一起的时候多好,什么都是有商有量,互相帮扶的。”
萧景时也有同感:“那些政事对我而言也算不上繁难,可是以前咱们俩无话不谈,你走了之后,我都没人说话了。”
夫妻就是最好的同盟,有时候连爹娘都不能说的话,可以和对方说呢。
二人把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都说了,妙真想了想也把陆千户的事情说了,萧景时想到一般男子都为了避嫌,这陆千户这般热情,怕是图谋不轨,但见真真眼神澄澈,他努力不嫉妒。他倒是说起一件事情:“新任的巡按御史过来了,我把张世华的罪证匿名让人送了过去。”
“你不说我还要提醒你了,京中严阁老提了自己的亲戚欧阳必进,皇上很是反感呢。”妙真道。
“这还歪打正着了。”官场上的风吹草动最是快,萧景时想严阁老怕是已然开始失圣心了。
妙真不由道:“若是此人还往上活动,说明严党暂时还没问题,若此人被查办,就说明,严阁老已经是无暇他顾了。”
萧景时竖起大拇指:“明白人。”
“得你一句夸奖可不容易,快让我乐三天吧。”妙真笑嘻嘻的。
二人又说起去洛阳看牡丹的事情,萧景时不赞同道:“多半的人根本没有鉴赏能力,这些人都是牛嚼牡丹,是真的。”
“你以为是这个啊,一边一个要往咱们这儿送。我爹希望我二弟来学些眉眼高低,也不要官职那些,历练一二,你爹娘想让六弟在你幕下,到时候谋个官职。我就想他们俩都是自家人,我弟弟是童生,你弟弟也是监生,性情都还算好,就索性带着他们都过来了。”妙真解释。
萧景时唔了一声:“六弟颇擅长交际,到时候各处往来就让他负责,至于二舅兄,我让他跟在师爷身边。”
“你安排就是了。”妙真没什么意见,二弟明显读书不如大弟弟,将来若是不能走科举,去人家幕下也不是不行。
当务之急,还是肇哥儿的乡试,萧景时小声道:“南直隶乡试的主考官是吴情和胡杰,这吴情人倒是不错,是我上一科的探花,据说原本是状元,但因为名字结果只做了探花,这个人有些时运不济。还有胡杰,和我是同年,我想要不要去书一封,但又觉得徐经前车之鉴。”
“那就不要了,就怕到时候科举出了弊案,咱们儿子就是真材实料考上的,人家也说走后门。”妙真如是道。
萧景时就喜欢妙真这般有原则:“我在翰林院三年,对他们喜欢什么文章略知一二,再有现下书肆这样的文章也多,咱们就让儿子直接从河南过去南直隶算了。读书这种事情,一安逸,就很难把书捡起来,我来亲自教他。”
妙真应下,又笑道:“如此就好。”
二人说话说到快天亮,又觉得肚子饿,妙真发现自己不在的时候,房里连吃食都没有,只好把菊花瓣漆盒里的干果拿出来吃,结果也只有些瓜子豌豆了,夫妻俩越吃越饿,跟饿牢里出来似的。
“天怎么还不亮啊?”萧景时抱怨。
妙真捂嘴笑道:“咱们睡会儿吧,睡会儿起来天肯定亮了,厨役肯定就把早点做好了。”
萧景时拥住妻子,轻轻在她耳边道:“你回来了真好。”
妙真正欲闭眼时,见萧景时从床上坐起来穿衣服,”不等了,我知道官廨前面隔了两条巷子卖馄饨,是安徽人开的店,那里生意一直都很好,我立马买了回来。”
还没回过神来,萧景时一溜烟的就跑了,妙真啼笑皆非,她这个夫君真是个急性子。不过,自己好像真的饿了。
第113章
早上的馄饨滋味太好吃了,妙真睡饱了觉,醒来后才想到公婆爹娘都在,自己竟然睡到中午了,一时也不是很好意思。
还好听说大家都起来的晚,妙真恢复如常。
肇哥儿准备延迟一个月,直接去南京的事情,萧景时也和徐二鹏还有萧二老爷都说了:“他本来就年轻,心性不稳,我得给他上上紧箍咒才行。”
又把乡试主考官他摸到的底细告诉徐坚,徐二鹏不由道:“还是要早些去南京才好,那里的书肆一般都会卖的,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不耽搁了。”
徐坚原本以为徐二鹏会让他留下来呢?没想到徐二鹏会这般。
殊不知徐二鹏私下对他道:“科举场上同场考的,都是对手。你姐夫已经帮我们够多了,若非是他,我哪里能做官,至于科举,还是得靠自己。”
“啊?”徐坚平日在家就是读书,两耳不闻窗外事,他觉得没什么区别。
徐二鹏见他这般,又解释道:“做人要有分寸,你姐夫已经告诉咱们主考官是谁,接下来该怎么样咱们自己去摸索。得之我命,失之我幸……”
这次小儿子得以在女婿这里幕下,长子那里还得靠自己去考,他还一直留下,就怕女儿女婿不说什么,将来萧家人说一些话。萧家六爷考了数年,都还只是个秀才,自己儿子在这里待久了,若是考中了,萧家还以为女婿偏袒。
况且还有跟着来的邈哥儿、庭哥儿这些孩子们,参政衙门住不下还得住别处,一两日还可以,时日长了,人家可能还说女婿侵占公廨。
徐二鹏是一个最不喜欢麻烦别人的人,受人家的人情,即便是亲人,可是很难还的。
就像女儿,帮人家医病,从来都是医病是医病,不会利用医病提出额外的要求,家眷想用她的关系,她让他们自己去交际,这就是分寸。
徐坚了然。
萧二老爷如今生意都是交给长子打理了,他舍不得离开官廨,也担心长孙到时候一个人去南京不成,就想和任氏留下来。至于韩月窈还有邈哥儿几个,就跟着徐二鹏一起回去,徐亲家是个妥当人。
大家都是当家人,妙真她们把决断做了,同他们商量之后,很快就定下。
离别之前,大家还要去洛阳看牡丹,妙真正和任氏道:“徐文长的《牡丹赋》中说‘尔其月陂堤上,长寿街东,张家园里,汾阳宅中,当春光之既和,蔼亭榭之载营。天宇旷霁兮丝遊,景物招人而事起’,我们府衙有一位经历,正好是洛阳人,这次请了他哥子做向导,到时候定然能够安排的很好。”
“我哪里想到年老了,还能这样到处疯呢。”任氏笑呵呵的。
其实任氏是完全喜欢出来走动的,妙真知晓人的年纪大了,都怕过冬,很多老人冬天容易去世,所以迎来一个春天,算是又活了一年。
妙真笑道:“景时他有差事在身,咱们去看了牡丹回来后,再去寺庙和各处都看看,见识一下风土人情。说实话,我自己一个人,也不好出去,有您和爹在,这是让我受用呢。”
任氏听了也很高兴,老四媳妇一直从她们上京到河南,都是她出钱,从来没有抱怨一声,还要陪着她们去玩儿,真是了不起。
尤其是对比另外两个儿媳妇,她之前还想去杭州,韩月窈不愿意去,装聋作哑的,更别提楼琼玉了,她知道楼琼玉针线好,就想要一条凤穿牡丹的抹额,她都推塞,就是嫌弃麻烦。
人用不用心,别人都知道。
萧景棠和诤哥儿叔侄骑马,萧二老爷和徐二鹏各自带着子侄一人一辆马车,妙真她们亦是如此。
妙真感觉自己像领队一样,趁着外面在套车,最后提醒:“大家如果要出恭的,一定要趁着这个时候去,要不然中途马车是不停地。”
任氏和梅氏两人都赶忙去如厕,韩月窈想了想也去了。
偏罗氏在旁道:“姐姐,真不带肇哥儿去啊?”
“他以前就去过的,他跟着我去京城,荒废好久了,他爹说他现在心都野了。”妙真笑道。
罗氏想着丈夫看似用功,但也容易分心,她是私心想丈夫跟在姐姐姐夫身边,但是家里是公公作主,他老人家一言九鼎,可不是好惹的人,家里的小事他不管,但是大事她们若是自作主张,公公可是毫不留情。
回过神来,去出恭的几位都回来了,大家方才依次上马车。
舟车劳顿一般都很辛苦,但是妙真安排的很妥当,一共三百里的路,白日坐马车,晚上有驿馆歇息,她会一个一个人把脉,还差人送削好的水果来。谁不舒服,要吃什么药,也是她亲自盯着,非常负责。
“咱们去赏玩牡丹之后,到时候请写真的先生一人画一幅画,大家游玩时,也要打扮好。”妙真告诉大家。
任氏扼腕:“我想戴那件紫色的,不曾想带了褐色的……”
在一旁的梅氏道:“亲家,我倒是有一件紫色的,到时候你穿我的吧。就是我没染头发啊!真真,这可怎么办?”
“没关系,娘,我们到了洛阳后,我找药铺配些药,我帮您染。”梅氏其实生的还挺年轻,就是白头发有些多。
上了年纪的妇女都这般,更别提罗氏等年轻妇人了。
平日女人们都谨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帮着婆母打理内务,不是做针黹女红,就是教导子女,奢侈于说出自己的想法,顶多能去寺庙上上香都已经难得了。
如今还是妙真想到写真纪念,也给她们留下一段美好的回忆。
兴许若干年后,年纪大的时候,翻看画轴,还能知晓自己年轻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两日之后到了洛阳,这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大家住在早已安排好的客栈里,妙真让人送上可口的晚餐,大家都很兴奋。这里曾经是十三朝古都,无数的文人骚客在此留下脍炙人口的诗词,这里不仅有牡丹,还有古刹白马寺。
妙真让人拿了戟叶和蜂蜜鸡蛋调了之后,制成染发膏,罗氏手很巧,她接了过去帮梅氏染发,妙真就陪在身边说话。
“这次一别,又不知道何时见面呢。”梅氏这些日子有些归心似箭,家里的田亩,儿子乡试,这些事情让她心不在焉,但是想着要和女儿分开,她也有心下不舍。
“看您说的,这几日咱们不是都在一处么?总会有机会的。只要大家都过得好,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妙真只好如此安慰她娘。
就像她的芙姐儿,只要她过的好,比什么都强。
转眼间,芙姐儿也嫁到云间侯府月余,褪去了新娘子的青涩,整个人也逐渐在侯府适应起来。她陪了四房下人,一房在庄子上替她管着庄上事情,一房人替她管着外面铺子的生意,还有两房人跟过来侯府,任凭她差遣。再有身边的四个丫头,两位嬷嬷,守护内外。
除了带来的人,还有带来的银钱也不少,她以前在家里都只是一个月二两的月例,乍然手头宽绰,虽然没有到穷人乍富这么夸张,但是也的确自主也很多。
天下的底层人都是一样的,哪个主子宽和,给的赏钱多,她们就更偏向谁。芙姐儿在家是知道她娘买通过任氏身边的大丫头,所以消息灵通,她虽然不能贸然出手,但是瞅准机会帮一把,所获颇丰。
自然,最主要的是赵瑞人很好。
像现在他从北镇抚司回来,芙姐儿迎了上来,赵瑞笑道:“我都说了,北镇抚司不同于别的衙门,每日回来都没个准,你何必等我。”
“你若不回来,我也是睡不着的,况且,我也没有白白等你,我正在整理我的医案呢。我说是传我娘的衣钵,但是还差的远,所以得好生研读一二。”芙姐儿笑嘻嘻的。
赵瑞就很喜欢芙姐儿这般,以前他恨不得从早到晚都在衙门办公,如今娶了妻子,他现下是一心惦记着家里。
他搂着妻子的腰进来,不免问起:“你今日在家干嘛了?”
“也没怎么,无非是给太太那里请安,再回来做些针黹,对了,我帮你做了一件衣裳,等会儿试试吧。”芙姐儿道。
赵瑞当然听之,换上衣裳之后,见很服帖,拉着她的手道:“你也仔细眼睛,别为这个费神。”
“反正我也是闲着无事嘛。再说了,我才刚嫁过来,也不认识谁呢。”芙姐儿当然知道是谁捣鬼,但她也不太在意。
就像她娘说的,现在是蛰伏期,必须一击就中。此时,什么把握都没有,就出去跟人家抢夺,到时候得不偿失。赵瑞再厉害,他多半都在外面,家里还要靠她自己撑着。
“日后熟了就好了,到底你是世子夫人。”赵瑞意味深长道。
芙姐儿如今是三品诰命,又是世子夫人,外面的人到时候下帖子也绝对不会略过她的。
“我知道了,你别担心我,我让人送热水到净房来,你呀,赶紧洗漱一下,早些睡觉才是。”芙姐儿道。
话音刚落,不曾想赵瑞道:“芙儿,我有件事情请你帮忙。”
北镇抚司抓了一位官员,但此人极其狡猾,始终不吐口,好在锦衣卫发现他的妻子正在生产,已经临产了,却半个月无法分娩,那人说了只要救下她妻子,他就会吐口。
此人无君无父,又是个难啃的硬骨头,只对妻子情深义重。
芙姐儿一听,就想起平日娘劝她一定要把她整理的医案反复看,总能派上用场,看现在不仅能救人,还能帮助丈夫,一举两得。
“那你现在别洗了,现在就去吧,救人要紧。”芙姐儿如此道。
赵瑞立马和芙姐儿一起过去那家,芙姐儿进来,先和稳婆沟通,知晓这是因为胎位不正导致的。芙姐儿想起她娘给她的方子上说过,但凡产妇胎位不正,胎动不安、难产或者其他危症,只需一剂药方就可。
“拿笔来,我来开方。”芙姐儿写下药方。
当归、川芎各一钱五分,川贝母一钱去心,荆芥穗、黄芪各八分,姜炒厚朴、艾叶各七分,菟丝子、白芍一钱二分,枳壳、羌活六分,甘草五分。
“拿去吧,用井水一盅半,三片姜做药引。”
很多药铺晚上都是不关门的,就是怕有些病人上门,这家的下人跑的很快,药买回来后很快熬好,一剂下去,产妇顺利诞下婴儿。
那稳婆见到芙姐儿没口子的夸:“这般用药如神的,我老婆子生平只见过一位,就是苏州徐妙真。”
芙姐儿与有荣焉:“那是我娘。”
别的女子都避讳名字,她娘因为几次被县志记载,并不避讳名字,故而闻名天下。
稳婆一听就松了一口气,对产妇家人道:“你们真是菩萨保佑,遇到真神医了。”
在外面的赵瑞听说里面婴儿顺利分娩,也松了一口气,待芙姐儿出来,他不顾旁人目光,携起她的手:“多谢你了。”
芙姐儿用帕子抹了抹额头上的汗:“要多谢我娘才是,这些方子都是秘方。”
“是啊,要多谢岳母才是。”赵瑞笑道。
她夫妇二人携手成功让犯人开口,很快破获一桩大案,赵瑞在明夫人那里说了芙姐儿的功劳,明夫人愈发对芙姐儿看重起来。
妙真这边已经带着人开始逛牡丹园了,她准备的是画一幅徐家全家福,再单人画像,全家福画了一上午,下午徐二鹏就已经坚持不住了,萧二老爷也早去附近人家宅子里吃酒去了,女人们倒是觉得机会难得,都排队等着画。
“也不打紧,明日我们请这位画师再画就是了,连庭哥儿邈哥儿都画。”妙真看她们着急,连忙道。
章氏这样年轻的,立马道:“姐姐,我还想在那姚黄魏紫中间画。”
妙真点头,当然同意。
画师画的时候不能动弹,大家都十分煎熬,可是画出来的成品大家都非常喜欢。甚至章氏悄悄告诉她说她晚上偷偷看了十遍,妙真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洛阳的小吃他们品尝了,牡丹园去了三处,最后去的白马寺,白马寺僧众颇多,香火很旺。妙真这几日有些吃不消,就没有过去,倒是徐二鹏回来单独和她道:“我看见妙云了,她可真能忽悠,看到我也是不紧不慢的。”
“她自家如今已经被权贵相交,咱们就是揭穿她,她也是有恃无恐。”妙真想妙云这个人其实心里什么都清楚,一开始,可能她还于心不忍,但慢慢的荣华富贵地位都架上去了,张世华几次三番出事都没事,她们的胆子就越来越大了。
再说揭穿的无非就是她并非浙东大族出身,但若张世华知道与自家有亲,指不定又利用这段关系就更糟了。
徐二鹏摇头:“这样的人无法无天的很。”
“可不是,但张世华也是有些手腕的,官官相护他会的很,又把上差和衙门的人打点的很好,谁会帮老百姓出头?若是像景时当年做巡按御史,就把张世华按下去了,但后来他不又起复了么?”妙真摊手。
徐二鹏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洛阳之行结束,一大行人准备回去,妙真准备了不少河南本地的土产,什么河南驴肉,驴肠,中牟西瓜酱、鄢陵吊炉烧饼,还有制作黄河鲤鱼的冯异米醋,黎阳贡面。这些都让他们带回去了,送走大一群人,府衙总算是回归正轨。
萧二老爷夫妻住在肇哥儿的正院,肇哥儿直接搬到之前芙姐儿住的地方,方便他爹日夜监督。
妙真看儿子脸色都发青了,不由得道:“要不你就休息半个时辰,我帮你在这儿看着就是了。”
“无事,儿子把这些写完才行。娘,以前儿子觉得自己已经不错了,但现下听爹说才知道自己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肇哥儿力求完满,等写完之后,才到床上睡觉。
比起舅舅,他已经非常幸运了,舅舅也是在晁家族学读书,这些年也是成日读书,可是学识还不如自己,他虽然有些读书的天赋,但总归还多亏他爹,相中了杨榜眼,不惜花了上万两的银钱请人教他读书,让他脱胎换骨。
其实爹为何没有留下舅舅,并非是别的原因,而是因为爹觉得舅舅火候不够,也就是学识仍旧未足。
到时候他若中了,舅舅没中,外祖父家里会不会觉得是爹没教好?
亲戚之间,关系越好,就越会在意这些。
妙真见儿子睡下了,从他房里出来,准备亲自熬些汤药来,天麻核桃汤似乎能健脑,专门治用脑过度。想着想着,她又碰到了任氏身边的玉簪,小喜上前打趣了几句。
“你和她说什么呢?”
“四太太,您还不知道吧,玉簪做了六爷的房里人。”小喜笑道。
萧景棠住在外面的吏舍,就在参政衙门的过道前面,因他带了小厮长随,妙真就没安排下人伺候,没想到任氏安排了。
如今楼琼玉是不会过来的,秦姨娘远在苏州,她一个姨娘也不好兴师动众的过来,任氏就把身边的大丫头给了萧景棠。
“原来如此,那等会儿你替我挑一匹缎子,两根簪子送给她。”妙真道。
小喜应是。
主仆二人正要去厨房的时候,却听到孙管家进门道:“四太太,张府尊被巡按御史拿下,说是因为河工亏空案。四爷说张家家眷可能会找上门来,让您看紧门户,莫要理会。”
每年因为黄河的问题,朝廷拨下一大笔银子,这些钱河工衙门,知府层层贪,这张世华本就是个见了兔子才撒鹰的人,即便收敛许多,但从中也肯定是赚了一笔的。萧景时早就派人盯着他,甚至在他过来上任的时候,就在卫辉府安排了人,证据送上去,严党自顾不暇,巡按御史当然要做青天。
妙真正色道:“我肯定会的,你让四爷放心。”
小喜不由问道:“张世华这狗官饿死那么多老百姓,这次应该会落网了吧?”
“当然会。”妙真很肯定。
第114章 得失之间
张世华被抓的时候,正在公堂问讯,他是从来不下乡的,即便仅有的几次都是和乡绅们募集银钱。甚至审案,也是推的一干二净,越级上诉的一律打板子,棘手的推说自己身体不好,唯独有送银钱关说的,才会理上一理。
偏偏今日理事时,被巡按御史带着人下了大狱,家眷也被控制住了。
跟着他到任上的除了妻子徐氏之外,还有长子一家人和小儿子,虽然没有直接被抓起来,但是也不许出河南了。
张世华想起多年前在宣大,那个时候是萧景时直接办的自己,他被以渎职之罪削官为民,后来还不是起复了的,现在应该也是一样。他一个卫辉府知府,贪墨的那点钱算什么,无官不贪,不贪的官员早就被排挤出官场了,他不过是循例而已。
看那萧景时,女儿出嫁几船的嫁妆,难道他不贪么?看似桀骜不驯的人,还不是和阉党为伍,只不过是无人查他罢了。
牢房里结满了蜘蛛网,他环顾四周,平日都只有他掌握别的的生杀大权,怎么判案凭心情,如今倒好,自己也身处其中。
但他相信他肯定会出去的。
妙云也信张世华有办法,当年张世华在扬州、济宁干的更过分也没怎么样,如今在卫辉已经非常收敛了。他曾经对自己说过,他马上要五十了,若是能够在致仕之前混到三品,他就没什么遗憾了。
偏偏……
想了想,妙云乔装了一番,换上下人服饰,拿了五千两。她自然不会投鼠忌器的往御史那里去,而是先去了提刑按察使司,她的香众颇多,提刑按察使的夫人和她的关系非常要好,完全把她当姐妹一般。
两千两很快就送了出去,妙云松了一口气,只要肯收钱,就说明事情能够完满办成。她又让张世华的师爷带着两千两上京,最后拿着一千两去妙真这里碰运气。
果然,萧家根本见都不见她,妙云苦笑,难怪她爹死都不回苏州呢?就是因为这个。
都是些只为自己利益着想,能看着别人去死的人。
妙云被挡了回去,妙真这里知晓一桩案件审查都需要功夫的,她这里除了肇哥儿的乡试,就是诤哥儿读书。
诤哥儿好看兵书,平日爱耍刀弄枪,一个不留意上房揭瓦都是有的。妙真压着他读书,“你别现下觉得好玩儿,到时候就比你大一岁的庭哥儿几个见你如此不长进,看你如何是好?”
“娘,我不是在学么?”诤哥儿不愿意听母亲絮叨,连忙道。
妙真看了他一眼:“你看你大舅舅二舅舅,你二舅舅也不是不聪明,就是和你一样贪玩,后来年纪大了,就愈发学不下去了,就和你庆哥是一样的。即便再有能耐,也非科举出身,只能任些小吏,可你彬哥,前几年乡试得中,就授了教谕,轻而易举的又被推举做县令。你要知道,你也是十三岁的人了,等你兄长乡试之后,他是要说亲的,将来若有嫂嫂进门,你做弟兄的还不长脸么?”
年轻人都没多少定力,他们也不知道前程多重要,总是贪玩,这个时候就需要父母监督了。若是尽力而为,还是能力有限,就再学别的,若是试都不试,也不管孩子,任孩子天生天长,那就是父母失职。
像她们女子,虽然不科举,但是稍微会赚钱,比如绣花、插戴或者看病,都能够立得起来。
先生和诤哥儿讲习,妙真隔着屏风常常过来监督,如此才把已经心玩野了的诤哥儿给掰正。
连萧景棠看了诤哥儿还开玩笑:“小侄儿,听说你最近很用功啊。”
“可不是么?爹爹在大哥房里,娘在我房里,我都喘不过气来了。”其实诤哥儿哪里不知道自己要读书。
娘还帮他做了什么人生规划,说他的目标就是考个三甲,只要考中进士,他日后无论是做文官还是爱好兵事,家里人都不管。
但他对着外人当然不说这些,只是一幅惭愧的模样。
萧景棠笑道:“你还是好生读书,你爹呢?现在在哪儿。”
诤哥儿指了指外面,萧景棠连忙过去了,他沿路也在想邈哥儿应该是到家了吧。这孩子院试也没过,还不知道如何?
邈哥儿一行已然回到了苏州,徐二鹏夫妻和韩月窈等人分手,邈哥儿庭哥儿各自回去。楼琼玉见到了儿子,见他脸上还是坑坑洼洼的,连忙问道:“怎么回事儿啊?不是说让你四伯母帮你看的么?怎么这般久了,还是这样。”
要知道科举时容貌很重要的,她帮儿子找过大夫,那些人都是开一些清热的,这些吃多了肠胃不舒服,甚至有可能过寒,影响子嗣,她就停了药。
这次儿子上京,一来是增强和四房还有侯府的关系,二来她也想徐妙真帮忙看病。
邈哥儿有些不耐烦道:“娘,四伯母说我的痘子在其次,主要是已经形成坑的,就无法恢复了。”
他不爱别人提到他的脸,其实也不过是多了些痘坑,他又没犯法。
楼琼玉叹了一口气:“这可怎生是好?还有你爹呢,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爹留在开封了,在四伯那里谋了份差事。肇大哥到时候直接由祖父祖母陪着去南京乡试,儿子们就先回来了。”邈哥儿似乎知道她要问什么,就一气说了出来。
楼琼玉想难怪公婆让丈夫帮芙姐儿置办嫁妆,原来是为了这个,现在萧景棠在开封也挺好,将来若是有个一官半职也好。再者,秦樱那贱人也留在家中,她也讨不到好。
秦樱当然十分失望,但她手里有体己,又有两儿一女,到底有寄托了,还算耐得住寂寞。如今的日子已经比以前好过多了,以前她不过是个孤女,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现下在萧家这样有权有势的家中住着,比别的都强。
难怪萧景棠离开时,给了她二百两,原来他早就知道自己这一趟上京不会回来了。
比起萧景棠这一房,韩月窈就没那么多负担了,她对萧景珩原本就没那么多期待,能和孩子重聚,又接了她嫂子过来萧家作耍,倒是自在。
韩大嫂子还笑道:“小姑这次走的也够久的了。”
“唉,中途我们又去了开封,若不然会回来的更快。不过嫂嫂,四弟妹带我们去洛阳看了牡丹,给你看看我的写真。”韩月窈跟献宝似的拿了出来。
韩大嫂子看到韩月窈站在一簇牡丹花中间,显得人比花娇,连声夸道:“这张小影把妹妹画的真好看,就是嘴有些不像你了,画得小了些。”
韩月窈脸红道:“那些人自然要把我们画的好看了,我是看四弟妹说难得来一趟,得留下美好,反正就这么说的。”
姑嫂二人乐了一回,夏仙姐找上门来问起萧景砚的下落,韩月窈想萧景砚和三房的关系不错,他们回来的时候,萧景砚留在京中,说是和萧景添他们多聚几日,不过现在她都从开封回来了?怎地萧景砚却还未到家。
她只得摇头:“我也不知道,他并没有跟我们一起回来。”
“那是和二弟一起回来吗?”夏仙姐问起。
韩月窈摊手:“这我就不知道了。”至少她们离京时,萧景砚已经搬到三房了,并没有说和萧景珩一起。
夏仙姐失望的回去了。
韩大嫂子不明白:“你们家大伯子又不求官又不求禄,留在京城做什么?”萧景砚原本学医,管着萧家的药房,虽然做过几年官,但因为人清官,志不在此。他又不像萧景珩把钱财看的重,萧景珩的目光一心在赚钱上。
韩月窈哪里能管隔房的事情,她就想着公婆恐怕还有好几个月回来,家里可一定要收拾好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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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封
妙真做了个梦,梦到小时候在仇娘子家里读书时候的场景,林小小摘了一朵茉莉花别在她丫髻上,她把新买的头绳拿出来送给她……
就在这个时候她醒了,嘴边带着笑靥,却泪如雨下。
萧景时正好醒来,掌灯见她这样,连忙道:“是不是做噩梦了?没事儿吧。”
“无事,我就想起我年少时的一位朋友了,也不知道她如今怎么样了?”
其实她潜意识的能想到她的结局,身体羸弱,双亲亡故,族人无良,她外家连亲事都不跟她说,就是准备她老死在家,将来合理吞掉林家那笔钱财。
林掌柜恐怕也是没有办法,都不是可托付之人。
萧景时道:“这次肇哥儿去乡试,不如你派人去看看?”
“算了,还是不要节外生枝,先让肇哥儿科考,这个时候不能让他分心。”妙真道。
这事儿任氏听说了后,她主动道:“我和你爹反正要陪着肇哥儿的,不如我派人去看看。不过,她若是和你的年龄相仿,想必早已不在她舅家了。”
妙真点头:“是啊,我也这么想的。这事儿还多谢您了。”
“你这孩子怎地这般见外,说实在的,景时在外做官,宵衣旰食的,多亏你在旁照看。就连我们老爷都觉得做官的规矩多的很,还不如做平民自在。”任氏她们以前只觉得做官的有派头,现在才知道做官的规矩实在是太多。
不能随便见人,就连字画都不能随意挂,说话也不能随意说,否则一件小事,就会成为政敌攻击的把柄。
他们这些人住在衙门也要受到约束,年轻些的萧景棠、徐坤还好,他们都有萧景时交代的事情要做,但是萧二老爷和她都是丝竹管弦爱听戏,热闹惯了的人,现在住在这里太过清净,还有些受不住。
妙真莞尔。
张世华这样的人原本就是寒门出身,自以为还有严党护佑,不曾想这样的河工大案,严家怎么会为了他牵扯起来,严家没有人帮他打点。
原本在狱中老神在在的张世华,听闻自己不仅被抄家产,还打一百大板发配辽东,长子充军,次子还未成丁,和其母发还本籍。
妙云没想到自己辛苦一生,存下那么多家私,如今全部没了不说,还有牢狱之灾。
“娘,咱们发还本籍么?在老家也没什么不好的。”妙云的儿子张润道。
妙云苦笑,当年张世华为官时,抢占族兄田亩,欺瞒乡里,老家怎么会好呢?只不过人在高处的时候,不会想到这些,只会觉得别人不识时务。
“咱们到了南京之后,就去长乐村。”
“娘,那是哪儿啊?”
是埋葬她爹娘的地方,当年她爹过身,她觉得对不起她爹,陪葬了不少好东西下去,还专门请了一对孤寡老夫妻帮忙看坟。
辛辛苦苦过了半生,没想到又和她爹一样,什么都是一场空。
……
张世华被拉上囚车的时候,老百姓们拿着烂菜叶子石头纷纷朝着他丢过去,张世华本来就打了板子,上了枷锁,平日又养尊处优,竟然没走出河南,就已然一命呜呼。
妙真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忍不住道:“真的便宜他了。”
“身败名裂,妻离子散,可不就一命呜呼了。”萧景时摇头。
妙真笑道:“无论如何,贪官已经伏法,此事当浮一大白才是。”
萧景时颔首。
到了五月中旬,肇哥儿启程,他们坐的是云南返回的银船,一般银船无人敢挡,都可以直接过去。
萧二老爷和任氏带着孙子一起乘船,路上照顾肇哥儿的起居,任氏是个颇为溺爱孩子的,每当听说肇哥儿夜里看书,就心疼的不得了,一定要肇哥儿早些睡。
“祖母,您不必管我,我再看会儿了就歇息。”肇哥儿之前用脑过度,后来娘帮他调理好了,如今他读完书,几乎都可以倒头就睡。
任氏总觉得情深不寿,慧极必伤,所以她并不希望肇哥儿过于用功,像大嫂对萧景砚那样,三岁就恨不得想十岁的事情,十岁恨不得就安排好一辈子的事情,可萧景砚并没有太大出息。比不得三房的萧景添不说,连自家景时都比不上。
可肇哥儿想的更明白,他听娘说过,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人年纪越大,记忆力越差,精神力更不集中,俗务也更多,所以他这次是背水一战。
就像当年娘一样,不到十五岁上了南京府志,二十岁被召入京中,到了如今才能够愈发从容。
若不然就跟舅舅似的,一直要考,总是不下定决心拼一次,到时候一遍遍的考,把人的志气都消磨没了。
早考进士,早立一番事业,早享受人生。
若不然一辈子为了功名利禄忙活,他们这样的人家,没有功名就是没有护身符。祖母当年为何憋屈的很,却还是不能跟三房饶老太太闹翻,还不是因为三房是官身,有这把保护伞,底下的人才能背靠大树好乘凉。
他对任氏的劝说置若罔闻,一直看书看到子时,简单清洗一下方到床上去。
早上任氏差人弄了早点过来,肇哥儿觉得不甚可口,他娘对他们姐弟几个起居都各自有一本册子,所以他们不似别家和乳母关系亲近,都和娘关系很亲近。
可娘却觉得是他们三人听话,她有大福气才拥有这般听话的孩子。
萧二老爷见任氏叹气,不由得道:“俗话说慈母多败儿,你看景时教肇哥儿的时候,儿媳妇就不会这般。”
“那是因为她们夫妻都狠心。”任氏见肇哥儿那样读书,觉得太累了。
景时从小性格霸道,生的英武魁梧,所以十五六岁就跟大人似的,孙子却显得清瘦不少,如果披着头发,倒似小姑娘似的。
肇哥儿抵挡住了糖衣炮弹,继续读书,月余就到了南京,他立即早已拿了乡试的凭证,继续在家苦读。
再有徐坚也住在萧家在南京的宅子,舅甥二人索性比邻而居,都足不出户。
萧二老爷精于世故,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三位厨子,一位做红案的,一位做白案的,一位专门擅作汤水的,变着花样的照顾他们。
好在肇哥儿是不负众望,甚至是超出预期,拿到了五经魁,礼房第一名。原本萧家就已经很满足了,然而因本科无锡籍中举的竟有十三名,不少人诟病,故而肇哥儿竟然成了南直隶的解元。
萧二老爷买了许许多多的花炮为孙儿放,恨不得把整个南京城都放便,妙云等人下了船之后,见四处鞭炮声隆隆作响,吓的不行。
“这是怎么了?”妙云成日在那渔船的底舱,乍然见到白日,眼睛完全睁不开,一直用手遮挡着。
有那路边看热闹的道:“这是有人家中举了,不过不是咱们本地人,是苏州府一个姓萧的举子,生的可真俊啊,听说才十八岁。”
妙云心里一动:“是萧肇之吗?”
“好像是这个名儿。”
隔着鞭炮的烟味,妙云见到一位少年正作团揖,看起来很是谦逊腼腆,那个样子很像她堂妹妙真,分明心中得意,面上还要诚惶诚恐。
她再看自己的儿子,定了一门皇亲,却告吹了,如今更是家破人亡。
上天待她太不公了,她分明相貌才学什么都不缺,差的就是那点运道罢了。如果她生在二叔家里,一定会比徐妙真更强。
如今,她是一无所有了,看了看后面的江水,她纵身一跃跳入江中,张润被这一幕惊呆了。妙云却不后悔,想起他爹因为怕水凉不肯自尽,被乡里人嘲弄,苟延残喘的活着,她永远也不会如此。
本地来接洽的小吏看着张润趴在江边恸哭,不由笑道:“往年张世华逼死的人也不在少数,弄的人家妻离子散的更是数不胜数,现在可真是报应啊。”
第115章 虎孩儿
中了解元之后,肇哥儿高兴了几日,得意了几日,就恢复原状,随祖父母回苏州祭祖时,面对族中耆老,长辈,同辈,都十分谦逊,一直说自己是侥幸才得到解元云云。
他本身又是官家子弟,之前萧景时在任上也常常让他和弟弟诤哥儿一起招待官员,因此面对苏州府的官员,他也是镇定自若。
倒是一起参加乡试的徐坚这次虽然仍旧未中,好在名列副榜,已经准备入学南京国子监,准备下一次乡试。徐二鹏心中难免失望,又打起精神来安慰儿子:“你爹我二十六才中秀才呢,你今年不过二十七岁,就已然两次名列副榜,已然很不容易了。至于肇哥儿那里,也不要失了礼数。”
徐坚长大的时候,徐家境遇已经很不错了,他姐姐嫁到萧家,他能够到首屈一指的晁家族学读书,甚至家中呼奴唤婢,父亲后来还做官。然而他的好运持续到了十七岁就没了,过了整整十年,他乡试还未中。
比他小十岁的外甥在他中秀才的年纪,却中了南直隶的解元,这怎么能让他心中好受?
徐二鹏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这种落榜的心情他体会到了无数次了,还好到最后都没放弃,女儿也像他,无论是跟着陶夫人或者杨孺人,即便一开始从学徒做起,都做到有声有色。甚至后来从女科自学儿科,常常义诊积累素材,风雨无阻。
一开始她都不会炮制药材,一个人要么买来成药学,要么特地请问,自己亲自动手,失败数次才成功,从不会消沉。
他以为他们父女这样是正常的,每个人只要坚持不懈都可以,但事实上并非如此。
好在徐坚晚上吃了些酒,睡了几日才平复,楼琼玉那边却是怎么都平复不了。她不由得埋怨萧景棠,为何不好好做监生,等朝廷授官,偏偏去萧景时那里打杂,做爹的低人一等,做儿子的也低人一等了。
“芳怡,你把药端给邈哥儿。”楼琼玉道。
芳怡忙领命而去,又想邈少爷这么多药吃着,怎么没半点成效。很快他就到了西跨院,不曾想大少爷也在这里,她连忙请安,把药放下,又叮嘱邈哥儿喝下,邈哥儿倒是听话,一气儿喝光了。
药喝光了,兄弟二人才开始用饭,肇哥儿不由道:“我看你之前身体好好地,怎么吃起药来?”
邈哥儿指了指自己的脸,肇哥儿了然,他见邈哥儿又吃松鼠鳜鱼,吃的起劲,桌上还有好几道油炸菜和发物,香炸茨菰片、油爆大虾、薄切牛肉片。虽说他没有跟着妙真学医,但起码的基本常识还是知道的,脸上长痘子的人饮食一定要清淡,不能吃油炸或者发物,若不然吃药根本就没用。
是以,肇哥儿劝道:“你既然在喝药,何不饮食上清淡些?”
邈哥儿只是做了个鬼脸,并不说什么。
那边芳怡回去覆命,说肇哥儿和邈哥儿一处用饭,楼琼玉倒是没说什么肇哥儿的闲话,只是道:“我亲手做的松鼠鳜鱼哥儿吃的如何?”
“奴婢去的时候,饭才摆好。”芳怡小心道。
楼琼玉笑道:“那邈哥儿肯定喜欢吃的,那松鼠鳜鱼他每次一条都能吃光呢。哦,你看我这脑子,牛乳忘记让人送去了。”
邈哥儿的个子要长高必须喝牛乳,她听说牛乳养人。
芳怡连忙下去吩咐。
等那牛乳送到邈哥儿那边的时候,肇哥儿已经用完饭了,他从来吃饭只吃七八分饱,油盐太多,太过腻味的,他都少吃,见到牛乳,他更提醒邈哥儿:“这是寒凉之物,恐怕得少饮。”
“从小喝惯了,我记得咱们在京里的时候不总喝吗?那时候还是四伯母给大家喝的呢。”邈哥儿道。
肇哥儿笑道:“那是小时候啊,后来就没有了,就是我弟弟诤哥儿,如今也少喝牛乳了。”
但他这么说,邈哥儿也不会听,肇哥儿想有些病根本不是药可以救的!
如今已然是九月,肇哥儿已经收到父亲的信了,让他一鼓作气去京中科考,无论中不中,总得熟悉一下。
所以肇哥儿没办法参加薇姐儿的亲事了,就先把她出阁的礼物准备好了,是在京里的老字号打的一对龙凤呈祥的镯子,当时娘就想到了的,让他带过来。
薇姐儿连忙上前道谢,亲自斟茶过来:“大哥哥请用茶。”
“劳动你了。”
肇哥儿和薇姐儿说起邈哥儿的事情,不免委婉说出自己的想法,薇姐儿苦笑道:“大哥哥说的我何尝不知,可哥哥就是改不掉,原先母亲还说几句,但后来给哥哥吃这些,哥哥就读书……”
完全是饮鸩止渴。
但肇哥儿已经提醒到这里了,再说下去,到时候六婶还以为自己针对她,他就很快转了话风:“我就不能留下吃你的喜酒了,到时候有什么事情你再去信给我。”
薇姐儿听得出这事客套话,但还是面带笑意的谢过,无论如何,萧家二房如今靠的不就是四伯父子吗?四伯现任三品高官,就是堂兄也是南直隶的解元,将来前途无量。而且,人家还对他们很友好,并非那种趾高气昂的人。
送走肇哥儿,薇姐儿还是去了一趟海棠轩,同她娘道:“那些油炸发物就不要再给哥哥吃了。”
“都是他自己要吃,我可没有给他吃,再说了,你哥哥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吃牛肉,不喝牛乳,光吃些清汤寡水的东西,那怎么成呢?”楼琼玉也有自己的一套。
薇姐儿以前觉得娘对她和哥哥是一样的,至少她觉得没什么偏颇,后来又觉得不同,就连她平日说一两句哥哥的不是,娘就立马用那种不喜的眼神看向自己,可没哥哥在,娘又是最疼爱自己的。
但她马上要出嫁了,还是提醒母亲:“娘,祖父祖母那边,您也得顾着些。”
“顾什么?他们给芙姐儿贴了那么些私房钱,不过给你一两幅头面,还要我感恩戴德不成。”不患寡而患不均。
薇姐儿心想爹爹无论是当年改籍还是入监,甚至是现下在布政使衙门做事,若没四伯可行?再说了,那是因为芙姐姐高嫁了,云间侯府送了许多聘礼来,通判家才送了多少来,就让自己陪嫁那么多过去?
况且,她还见过四伯母的人回来苏州,取过几口箱子,据说里面装的都是内造之物,甚至本身四房自己就出了几万两,她娘私下没有一文钱贴补她,都是用公中的钱,还一直说要把最好的给自己。
但她又知道娘没有多的给她是因为她们六房本身就不富裕,爹一直在读书,不像二伯做生意,四伯做官,所以她对家里人没有什么要求。
等到邈哥儿院试过了,成为秀才的时候,肇哥儿已然上京了。
妙真也没想到儿子给了自己这么大的惊喜,居然中了南直隶的解元,她对萧景时道:“你这么快就让他上京参加会试?是要压压他的得意么?”
“知我者真真也,不过,也不光是为了这个。会试不同于乡试,那是全国的人才,让他知晓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才好。”萧景时笑道。
妙真笑道:“这也好,反正你元旦咱们也要上京述职,到时候不知道到哪里任职。若是上京,咱们就让他到京里的书院读书,若是调到别处,就把他送到苏州老家去。”
萧景时点头:“不过现在我还要咱们这个虎孩儿帮我办事。”
诤哥儿因为弹跳力绝佳,武艺出众,偶然成功成了他爹的小侍卫,妙真说他看起来像个小老虎,才有这个“虎孩儿”的说法。
妙真捶了他一下:“我的虎孩儿还要读书呢?”
“哎呀,天天读书,总得出去玩玩嘛。牛马都有喘息的时候呢。”萧景时觉得诤哥儿比他的叔叔舅舅还还用,走起路来飞快,射箭更是百发百中,人还机警,尤其是他巡视粮仓的时候,那些地方官遮遮掩掩,还是靠诤哥儿飞檐走壁进去看的。
妙真不太同意:“你这个人——”
“真真,同意了吧~”萧景时撒娇。
妙真见他撒娇,有些害怕的躲了出去,又去了诤哥儿那里,她一进来,就见诤哥儿的耳朵一动,她是心知肚明:“你呀,你爹爹让你跟着他一起出去,你肯不肯啊?”
诤哥儿眼睛亮晶晶的,立马就道:“儿子愿意。”
“可是那很累的?”
“儿子愿意为爹爹分忧。”
既然如此,妙真也就不劝了,她只好道:“罢了,你要去就去吧,但是自己要好好保重。知道么?”
诤哥儿竖起三根手指:“儿子发誓,一定会好好保重。”
妙真准备了几样跌打药给他:“这些都是我配的,娘知晓你其实是个急公好义的性子,所以才愿意帮你爹的忙,这是好事,我不阻拦你,可是你也是娘的孩子,一定要保证自己不受伤才行。”
他们年纪特别小的时候,妙真对他们都亲力亲为,但等他们长大了,她就会适当放手,无论对长女还是长子都是这般。
诤哥儿郑重答应。
很快萧景时一行人离开后,妙真就让弟妹章氏常常过来说话,章氏还很年轻,有时候还会想家,妙真就道:“都是这样过来的,如今坤哥儿有差事做着,总比在家里强。”
她有时候不爱说什么鸡汤,一个人有一份差事有持续性的收入,这才是一个人的底气。
章氏心直口快,不免和妙真道:“姐姐说的我明白了,只是姐姐能不能帮我说说二爷,他这个人外面人的话奉为圣旨,家里人无论付出多少,反而听不得一个好字。”
坤哥儿是梅氏中年所出,比妙真小十二三岁,因为年龄相差过大,等她出嫁的时候,弟弟都还很小。妙真其实都不算是很了解徐坤,她只和爹娘相熟些,但想来爹常年写作,娘要操持家业,孩子们都是送去人家的族学或者书院,到底如何也很难说。
“我若是见到了,就说他几句,不过这些到底是你们夫妻之间的事情。你也要用你自己的智慧去解决,到底成婚了,就是大人了,你们夫妻之间的事情我也不好插手。”妙真也要把话说清楚。
时下,夫妻之间闹别扭,喜欢找亲戚们评理,但是妙真始终觉得夫妻之间的事情,有外人插手,便是再有道理,那也是说不清的。
章氏觉得她的这位姑姐不似一般女子,之前在京城的时候觉得她和别的主母相比,就是多会一些医术,但现在她觉得她非常独立,若非是为了安抚自己,她现在应该在药房炮制药材,闲暇时还会拿几卷书看,成日都忙不过来。
不似她们这样的人,一心只想围着儿女转。
她这样想的,也这般说出来,妙真很讶异:“话不能这么说,每一个人活在这世上都是有作用的,没有女人,哪来的男人,不要妄自菲薄。”
说罢,妙真和她一起做几色针线,做了一个时辰,她又开始准备过年的物事,章氏精神很好,人也勤快,见妙真在忙,立马帮忙,倒是减轻了妙真很多负担。
“姐姐,这个时候外面开始冷起来了,不知道肇哥儿到了京城没有?”章氏问道。
妙真抬头看天色遮天蔽日的阴天,笑道:“应该是到了,还好京里的宅子留了一房下人打理,若不然,我还担心呢。不过呢,咱们马上也要上京了。”
姑嫂二人合计一回,那边肇哥儿也到了京城,他身边带了两个小厮两个长随,六个护卫,还有烧饭的仆妇浆洗的妇人各自一人。
萧家二老考虑的很妥当,虽说肇哥儿也十八岁了,但是在他们看来,那也还是孩子。所以肇哥儿到了京城,也能很快适应,他还特地送了帖子去云间侯府,不曾想,下午到的,不到一个时辰,就说侯府设宴请他过去。
来的人是芙姐儿身边的罗妈妈,她正好道:“我们世子夫人正在算日子呢,就接到您的帖子,世子也在,就吩咐我来接您过去。”
肇哥儿想世子听说自己上京,能立马派人过来,这说明世子赵瑞和芙姐儿感情非常好,就像他爹是个很有原则的人,但是愿意推举外公,也是为了娘。
一个男子喜欢一个女子,就会设身处地的为她着想,想着给她最好的。
肇哥儿准备了四色礼物,带着人很快到了云间侯府,见到姐姐扶着肚子,不由笑道:“我就要有小外甥了?”
芙姐儿微微点头:“已然四个月了。”说完又恭喜肇哥儿:“恭喜你中了南直隶的解元,就是我们家的侯夫人,听了都为你高兴。”
“我也是庆幸,这次爹也是说让我碰运气,考不中就先留京里,爹爹明年五月要回京述职呢,到时候我再和他们一起去任上。”肇哥儿乡试得中,他已经非常满足了,会试再考两次他也不过二十岁出头。
姐弟二人说着话,外面说世子来了,肇哥儿也忙站起来行礼,赵瑞忙扶着他道:“舅兄同我何必客气,前面厅堂已然设宴,还有不少我赵氏族中子弟仰慕你的才学特地过来的,请。”
肇哥儿对芙姐儿道:“姐姐好生保重,我先去前面了。”
众人之前还是赵瑞接亲的时候见过肇哥儿,之前人家还只是秀才,如今已然是解元,甭管解元也只是个举人,但南直隶解元的含金量非常高,且他现在也不过十八岁,简直是人中龙凤。
赵瑞因为家逢大变,一步步重新走回皇上视线中的,行事想的比别人多几步:“如今快过年了,舅兄不如就住在我家吧?如此一来你姐姐也欢喜,我们也放心。”
肇哥儿立马婉拒了:“姐夫如此说,肇之心领了,我们家里一应准备齐全,日后我也会多上门探望姐姐的。”
文臣和勋贵一般往来都不会太多,若非他们家和云间侯府复杂的关系,按照正常的,姐姐会嫁到齐家或者韩家这样的文臣之家。再说了,他在人家家里总是不便宜的,不如自己在家读书交游。
赵瑞却道:“舅兄不知,你们宅子附近连续发生两起命案,所以我和你姐姐这才立马请你过来的。”
“命案?是什么命案?”肇哥儿却眼睛一亮。
赵瑞见他毫无惧意,还兴致勃勃的,有些头疼:“两起都是凶犯入宅杀人,顺天府虽然派人在查,但仍旧没有头绪。”
肇哥儿叹了一声,赵瑞以为他害怕了,没想到他道:“若是我父亲和弟弟在这里就好了,我母亲素来害怕这些,是以我父亲每到一处巧设机关暗器,只要上我们家门的贼子,无一不千疮百孔的出去。我弟弟虽然年纪小,可武艺高强,若是他们俩在,我没什么担心的,但如今他们不在,我也不能因噎废食,不如姐夫派两个人护卫给我……”
年少时他窝在外祖父的书铺看了许多探案破案的话本,虽说他看起来文弱,但是心性却不弱。
赵瑞见他坚持,也只好如他所愿。他之前只是觉得岳母算是能人了,现在这么一听,这一家子还都不简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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