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跳舞

    高悠悠先行俯冲一刺,如游隼急行而下的一道高速俯冲,似金鲤跳波之后的急坠而下,猛烈且迅,神飞如龙!


    这一指陡然刺出,自高而下,看似是占尽了地利、加速等巨大的优势,看上去威风凛凛。


    但其实这一招不算险。


    因为这招给了郭暖律充分的躲闪时间。


    只因高悠悠人在半空。


    且是从塔尖冲刺而下。


    冲刺速度再快,也能给人预料得到走势,也可叫人有一定的缓冲时间。


    更何况他人在半空,身形变幻往往慢了一步。


    郭暖律完全可凭地势。


    往前突刺。


    往上斜挑。


    如果高悠悠像上次一样近身时,毫无防备地出手刺去一指风,那才叫险中险,恶中恶。


    所以这一冲虽占了先手优势,可不险也不恶,几乎是给对方留足了反应时间,却给自己削减了反应时间。


    不是因为高悠悠想留手。


    而是因为郭暖律毕竟包扎了他的伤口,毕竟把他从塔底一路带到这高如云端的塔尖。


    这只是礼节。


    是对生死对手的堂皇礼节。


    都给足了面子,照理说郭暖律该做点什么。


    可他居然没做。


    什么都没做。


    他不躲。


    蔑然地,冷漠地,好像这一指和自己完全无关,好像直到最后一刻他都会在原地看这戏,好像他根本不愿给高悠悠瞧自己真正的实力似的,就这么躲在原地。


    他还露出了一丝嘲讽的笑。


    好像在说——和我这等老江湖真打?


    你个温室里的花朵圣子,你也配么?


    高悠悠就算此刻听不到心声,也看见了对方脸上那股能够气死人的轻蔑。且看得越来越近,越看越能看清楚那种蔑然的嘲讽的细节。


    他愤怒地感觉到了一种被无视的侮辱,和一种被辜负的难过。


    是一种自己认认真真毫无保留地拼尽全力,而对方却始终有所保留、有所图谋、不肯放手一搏的被蔑视的悲哀。


    于是当他冷漠地、杀气饱满地、几乎无法遏制地刺出这一指,当那指风只差一点点就要戳刺入对方那漂亮的眉心时。


    郭暖律终于动了。


    他在无言的轻蔑冷笑之中一动。


    一动就动了全身!


    他在瞬间急翻而过。


    刹那间侧闪出三尺。


    高悠悠的指风立刻落了个空。


    却砸在了第七层塔身的屋瓦上,砸了个淋漓稀烂、瓦片乱飞!


    可就在这屋瓦轻动、视线受阻之间,一把清寒的风陡然直刺他的后脑勺。


    好险好恶的一招!


    原来郭暖律故意不躲,就是想诱他近身。


    然后借这指风击溅了屋瓦的一刻,借这屋瓦的视线掩护而进行刺杀。


    生死一瞬,那剑尖几乎就要咬着他脑袋的洞刺进去。


    高悠悠几乎没有任何躲闪的余地。


    这一剑竟然快到连发指和夺剑的余地都没有。


    他只凭来得及迅速扭腰、旋胯。


    几乎是让自己的发丝贴着这剑尖飞过,让整个身子在剑尖上舞过滚过去。


    陶师弟惊呼一声,方才的稳重全抛了开,紧跟着就要飞上去帮忙,却被章师姐给拉住了手。


    “先别上去,师弟出手的时候绝对不能靠近!”


    陶师弟不解,可那剑尖离高悠悠那么近啊,不靠近怎么能帮忙呢?


    那剑尖这下滑出了高悠悠舞动轻盈的身躯,就如一只针滑过了展开的白色锦缎而没有破开半个口子。


    按着惯性,这只针这只剑本来该顺势往前走,可郭暖律眼神一凛,不知做了什么,那剑尖处竟瞬间发出一种妖异的古筝清鸣声儿。


    他小臂半点不动,手腕只如洒金抖雨般轻抖,往前滑动的一把软剑竟在半空骤折。


    原地反转了几乎九十度。


    以一个完全违反常理的角度反折回去,从往前变成了往后倒刺高悠悠的胸膛!


    快到根本来不及反应!


    高悠悠甚至来不及酝出指风。


    只能足尖猛点,瞬间人在空中横成一条直线。


    往上避开那刺他胸膛的软剑。


    那剑尖立刻冲半空中的他刺去。


    他却一个纵身继续往上爬高一尺。


    剑尖立刻上升去改刺他的腰腹。


    高悠悠立刻在半空之中旋身。


    挑身旋体到了一个精准到令人拍案叫绝的角度,让那剑尖先撞到他的手,而不是他的腰或背或大腿!


    他瞬间出手到了剑尖。


    指尖一捻。


    并借着身体下坠的趋势把剑也跟着往下带。


    紧接着就要夺剑!


    郭暖律吃了一惊。


    他没想到高悠悠人在半空,无处借力,最是脆弱最是可攻击的那一刻,他想的仍是夺剑——且是借地势夺剑!


    这一夺巧妙至极、惊险万分、却是胜手中的胜手,厉烈中的厉烈,这几乎已经让陶师弟看得心中大松了一口气,让章师姐也顺带着放下了心中大石。


    只因高悠悠这精巧绝伦的一夺,曾夺过“长风搏浪剑”刺向他面门的一剑,也曾夺过“百盛长刀”当空劈他脑门的一刀,这一夺夺走的兵刃,夺走的好汉性命不知道有多少,只需这一夺出手,任何胜负都似已完全定下了。


    不需再看,不需争议,就这么定下了。


    可惜遇到的是郭暖律。


    胜券在握,几乎开始微笑的高悠悠,忽然开始意识到指中的软剑剑尖,竟以一种滚烫而厉烈的气势开始内旋、外切。


    郭暖律只以凌厉的看死人的眼光看他。


    剑尖瞬间切向了高悠悠的掌心内脉!


    高悠悠当机立断。


    放弃夺剑。


    而是指尖连发,在剑尖上弹了足足七下。


    七下!


    瞬间转身、瞬间放弃夺剑、瞬间滑指改成了弹指的七下。


    这随机应变的七下,若弹在一个巨汉的身上,那个巨汉倒下了的时候身上或是多七个汩汩流血的洞,若弹在一个瘦汉身上,那人至少得断掉七根完好的骨头。


    七下以后,郭暖律果然浑身颤抖,甚至唇角溢出血来。


    这使得高悠悠松了口气,感到这一战似乎已经要提前结束的时候……


    可剑尖怎么还没被夺下?


    他赫然意识到——自己无坚不摧的指,弹在这剑尖上,就仿佛陷入一种棉花、泥潭之中,陷入了一种仿佛解释也无法动弹的软劲儿,好像弹进去就要被包住,包住就……就无法挣脱了。


    他的右手竟像黏在了这软剑上!


    这剑上到底是什么诡异内力?


    郭暖律立刺一道,直取腰腹。


    高悠悠瞬间把左手回防至腰。


    剑立刻转而刺向大腿。


    高悠悠立时把黏在右手上的软剑往下一沉。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用郭暖律自己曲折的软剑。


    荡开了郭暖律刺来的短剑!


    两剑相交,一股奇怪的内力混杂了高悠悠自己的内力荡冲开来,其巨大的冲劲儿荡开了郭暖律的两把剑,也荡开了高悠悠他自己!


    他拨开剑锋的同时又向后一个白鹤展翅般的翻折,瞬间退开三尺,划开三丈,最后飞落的地方应该还算在塔的边缘……


    还好能飞下来,还好落地的点应该在塔的飞檐。


    章师姐放了点儿心,陶师弟松了口气。


    结果高悠悠几乎是刚刚下落,他们的心就跟着一起提了上来、憋了起来。


    因为在高悠悠尚未完全落地的那一瞬间,就见到郭暖律在柱子上蹬了一蹬。


    一蹬上前,软剑毫无间隙地紧跟而上。


    如冲霄顶天一剑,直刺下落的高悠悠。


    高悠悠似也一笑。


    对方知道他落地就会猛攻,所以不让落地,而他也知道对方一定这么想,所以在空中就准备了大礼包。


    他几乎是瞬间在半空中连续指尖急弹、磋磨,把酝酿已久的指风如陀螺一般打出了足足八道!


    八道!


    毫无间隙、上上下下都照顾到的八道指风!


    一照面就是八道?


    上次也才六道!


    脖子咽喉面门、上盘中盘下盘都得照顾到!


    且这大招是在瞬间近身处连发。


    这一下郭暖律躲不过去。


    在一旁观战的章师姐都懵了,连下方瞧见的陶师弟整个人都惊呆了。


    八道啊!?


    他打大师兄二师兄的时候最多也就出四道指风的,这……这郭暖律难道是大师兄二师兄加起来的总和吗?


    那即便是总和,那郭暖律这也完蛋了。


    绝对是完蛋了!


    陶师弟看向章师姐的瞬间,马上明白了为什么刚才她拉着自己不让靠近高悠悠。


    因为激战中的高悠悠,是这江湖上最可怕的远程武器。


    目前为止根本就没有人能躲过高悠悠在急速且近身状态下搓出来的八道指风。


    这样的人根本就没有出生过。


    郭暖律却瞬间左右开弓。


    左手急起出软剑翻折出一道儿流瀑银光,一瞬间左翻右折上斜下挑飞两道指风。


    同时右手短剑反手一个横斩,破了两道。


    同时往后一个大仰侧翻三尺,避开两道。


    同时落地时脚再往地上踢出两片碎瓦,瓦片急飞而出,在空中和那最后两道指风碰了个淋漓粉碎。


    他就像把一个人的身上部位冷静地劈成四份,四份手足各做各的,像四个厨子抓了四包菜端给了八个口味不同的食客。


    八道指风瞬间瓦解!


    而在做这一切的同时,他竟欺身上前,直接扔出了手中的一把短剑,掷向高悠悠。


    是飞剑。


    且不是寻常飞剑。


    一般的飞剑总有起势和落势,总会受到风力影响而微微倾斜以至于偏离了些许轨迹。


    可这一把自郭暖律手指飞出的短剑不但没有丝毫落势偏斜,且居然在半空之中保持了稳定的、毫无阻碍的速度。


    这一把冲蕴了诡谲轨迹的短剑如离弦之箭一般急速冲刺,使高悠悠不得全神贯注地往前伸指,迅速地往前一伸。


    截住了这几乎离他咽喉不到三寸之余,只差一点点就要陷入咽喉的短剑剑尖。


    甚至手指竟开始了罕见的颤抖!


    高悠悠这才发现,这把短剑上蕴含了一股诡异的内力,一般他截住的瞬间就可以止住剑尖的冲势并扔回去,可这回他只觉手在接触的一瞬间就碰到了对方蕴在剑尖上的炙热内力。


    且他居然得费足九牛之力,才勉强不让短剑刺入自己的咽喉!


    那短剑立刻后撤,软剑却急如轻烟一般直刺他的背部。


    高悠悠迅疾一闪,卷出白袖拍飞剑身。


    二人在空中登时交了三招、三手、三道指风!


    等到分开时,高悠悠立定塔中,背后露了一点儿触目惊心的猩红。


    两只手的手指在微微颤动。


    而郭暖律翻身三尺再退开三尺。


    嘴唇上有血。


    立定时肩上现出了一片血。


    脚下的屋瓦深红了一片儿。


    高悠悠只觉得手上正因为内力的裹挟冲荡而剧痛地颤动着,可当他抬头看向对方。


    却是前所未有的得意。


    也是空前绝后的畅快。


    他的手指在流血,在颤动,身上在激荡,背后在撕裂。


    可他本人却在笑。


    笑得快活。


    快乐到千年的冰锋都倒转成了烫水。


    笑得兴奋。


    兴奋得像铁融成的花儿一时灿烂得不得了。


    郭暖律却恼怒、痛恨,且是冰冷刺骨道:“你的手指撑不了多久了,你死定了,还笑!?”


    高悠悠刚想笑着讽回去。


    【你笑得好开心,我也好开心!】


    【这就是你一直想追的感觉么?】


    他听得一愣。


    郭暖律依旧饱含恨意与杀气、如盯着死人一般瞪着他。


    【如果这就是你一直要追,想要的,哪怕手指颤动搐痛到筋脉皆断也要继续追的话……】


    【那我们就继续吧……】


    【只这一次,也许是最后一次……】


    【这一次,你能不能主动邀请我跳……】


    郭暖律忽截止一切思路,面露隐痛地擦拭起嘴唇的血,显然内伤和肩部的伤有些影响他的思路集聚了。


    他快要说不出心声了。


    跳?


    高悠悠忽然以一种极为复杂的目光看向了对方。


    看向了这个抱过自己的男人。


    这个和自己并肩过的男人。


    这个杀过刺过戳过的男人。


    他忽然像是知道了什么,明白了什么,忽然就以一种厉烈的敬重的也包含了无法解释的温和看向了对方。


    “小郭。”


    郭暖律冷厉的目光因这诡异的温和口气而微微一顿。


    他什……他叫我什么?


    高悠悠忽然抬起唇,微微一笑地说出让对方的整个脸孔都陷入空白呆滞的话。


    “一起来跳舞吧。”


    就这一次!


    最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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