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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 狩猎(三)

    营帐里,凌婉书抿着一抹淡笑,好似说的事情与她无关。

    “出阁前,我曾议过一门亲事。”

    “他叫宋停。”

    ……

    “事情便是这样。”凌婉书递了一杯温水给乔初瑜。

    她有了身孕,茶要少喝些。

    乔初瑜回神,仔细打量凌婉书的神色。

    这些话,在梦中已是听过一遍,乔初瑜心中有数,但在听到那裴将军与那位有这一模一样的容貌,还是没忍住的心惊了下。

    乔初瑜谨慎开口:“姐姐,你觉得这是巧合吗?”

    凌婉书认真想了会,答:“是。”

    宋停是宋停,裴尚是裴尚,一个是上京人,一个是西北人,一文一武,除了长相,再没有旁的相似之处。

    乔初瑜点点头,手心捧着茶杯,几次抬起目光朝凌婉书看去,又默默低眸,最后裴将军那个眼神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深意。

    她总觉得世上没有这么巧合的事。

    瞧着她这别扭的样子,凌婉书轻笑两下,道:“初见到裴将军时,看见那样相似的一张脸,我骤然想起了许多事。”

    凌婉书眼眸澄澈:“年少时有过心动,现今这么多年过去了,早就忘的差不多。”

    她是太子妃,上到陛下皇后,下到东宫内院,她都要事无巨细的管着。

    眼睛一阖,只想歇息片刻,哪有那么多时间想这想那的。

    听了这话,乔初瑜懊恼的放下茶杯,她许是话本看多了,才想着想那的。

    乔初瑜亲昵的挽起凌婉书胳膊:“此事是阿瑜多想了。”

    “若是将来,姐姐有了心动之人,可不许瞒着阿瑜。”

    凌婉书温声应:“这是自然。”

    凌婉书在营帐内陪了乔初瑜一会,便回了高台。

    陛下和皇后都在,阿瑜因着身孕可以先走,她不能。

    一晃就到了午时,各儿郎带着猎物回来。

    高台之下,内侍一一禀报:“太子齐祀,猎得两只鹿,十只兔……”

    “裴将军裴尚,猎得两只鹿,六只兔……”

    “江阳侯世子钟肃,猎得一只鹿,十二只兔……”

    为了能分出名次,围场内的动物都是有定数的。

    其中鹿最少,兔子最多。

    右相听了许久还没听见二皇子的名讳,无语低头饮酒。

    文不成武不就,真是扶不上来的草包。

    下首,齐祀熟稔的找到位置,没看到想见的人,又冷淡的收回目光,没等内侍报完,就先一步上了高台。

    “父皇,儿臣身上沾了血,先行告退。”

    齐祀随口扯了个由头,不等庆云帝应,步子就迈了出去,望着营帐的方向去。

    庆云帝要应的话全然噎在了口中,脸色也阴沉了些。

    身边的人眼观鼻鼻观心,默默噤声。

    心底却满是心惊。

    太子从江南回来后,在陛下面前,常有不合礼数之事。

    陛下每次脸色虽差了些,但惩处,是一次没有。

    陛下是天子,天子威严不容人冒犯。

    可陛下这的态度实在是令人捉摸不透。

    高台之上,众人心思各异。

    营帐中,乔初瑜正靠在榻上悠闲的吃着瓜果,看着话本,好不惬意。

    听见外面的通报声,乔初瑜勉为其难的抬了下她的头,叫了声殿下。

    随即又快速低下,将最后一排看完,再翻页。

    看到中间的插画,乔初瑜的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

    这是阿月上次来东宫给她带的话本,这种有插图的,在书肆中一本难求。

    乔初瑜得了三本,每日只敢看一点,好多看几天。

    这本是最后一本。

    齐祀按按眉心,挥退其他人,大步走近,稳稳的坐在乔初瑜的身旁,冷漠的将话本从乔初瑜手中抽走。

    乔初瑜一愣,想到那些露骨的插图,着急的撑起身子就要抢:“这是我的话本。”

    齐祀一只手拿了话本放在身后,剩下的手桎梏住乔初瑜,定定的望着她。

    乔初瑜被这眼神看的一愣:“你不会还在生气吧?”

    齐祀不语。

    乔初瑜会意,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哄他:“明日阿瑜一定记得带披风,好不好?”

    齐祀还是不说话。

    乔初瑜耐着性子又说了几句好话,见齐祀一直板着脸,脾气也上来了,将人一推,边嘀咕边觑他:“一点小事,至于揪着不放吗?”

    齐祀眸光幽幽:“阿瑜很喜欢那些儿郎?”

    乔初瑜闻言好笑的看他:“你因为这个不高兴?”

    齐祀大大方方的承认了。

    乔初瑜无语凝噎,她不过是看了几眼,又不是喜欢上了旁人,真是小心眼。

    齐祀:“阿瑜只能看孤。”

    歪理!乔初瑜偏过脸,不想接着话。

    齐祀执拗的望着人,目光灼灼,乔初瑜感觉侧脸都要烧起来了。

    “好了,只看你,行了吧?”

    齐祀抬抬头,还是不满意。

    无可奈何,乔初瑜倾身吻了吻他。

    “阿瑜只看殿下。”

    齐祀扣住乔初瑜的脖子,吻的更深了。

    乔初瑜被迫后仰,承受着略带粗鲁的亲热,恍恍惚惚间,听到一句:“孤比他们都厉害。”

    话落,又是更重的力道,乔初瑜云里雾里,几番下来,双颊泛红,气喘吁吁。

    不知何时,她又坐在了齐祀的腿上。

    自从得知有了身孕,她一直卧床养胎,和齐祀相处也是规规矩矩的。

    那事更是许久都未做过。

    猛然一下感受着那物什的异样,乔初瑜遗憾的平复着自己被撩拨起的情动。

    心中反复默念:有孕前三个月胎像不稳,不能同房。

    可脑子却是不受控制的回想着方才看到的插图还有从前的床.事。

    齐祀掩下眼底的情.欲,克制的将目光移开。

    乔初瑜默默坐回榻上。

    静静过了片刻,乔初瑜刚要转头看看齐祀,就被齐祀精准拉住了手。

    解开腰封,再往下覆上。

    一刻钟后,乔初瑜催他:“好了吗?”

    齐祀沉沉看她,与此同时,乔初瑜摸到一阵湿热。

    *

    午膳后,狩猎再次开始。

    许是早上醒的早,乔初瑜困的厉害,午歇了会。

    高台之上,凌婉书用了些果酒,脑中昏昏沉沉,有些不胜酒力。

    一晃,两个时辰过去。

    内侍又报起了前三甲。

    第一是裴尚。

    庆云帝赐下红缨长枪,身旁传来各夫人的议论的声音,借着酒力,凌婉书不由自主的望着向高台中央的看去。

    “朕先前说过,今日的前三可向朕求一道赐婚圣旨。”

    “裴卿年岁不小,还未婚配,心中可有心仪之人?”

    凌婉书收回目光,自顾自得给自己倒了杯茶,醒醒神。

    “回陛下,臣有心仪之人,不过……臣和她缘分浅薄,她已嫁人。”

    眼皮重重一跳,手中的茶没拿稳,撒了一身。

    茯苓连忙拿了帕子替凌婉书擦拭。

    凌婉书拉住她的手:“不必了,本宫去换身衣裳。”

    凌婉书起身,望向皇后:“母后,儿臣湿了衣裳,先下去更衣。”

    皇后正在与命妇们说话,闻言颔首。

    凌婉书下了高台,往营帐走去。

    换了一身衣裳,凌婉书坐在榻上,茯苓迟疑着道:“娘娘若是不想去,奴婢去向皇后娘娘说一声?”

    凌婉书摇摇头,面色平静的阖上眼:“本宫有些累,小憩一会便好。”

    “一刻钟后,你叫本宫。”

    再回到

    高台,许多命妇已经换上骑装,上了马,要去密林中狩猎。

    荣安公主起身,庆云帝怕她语出惊人,还没等她开口,就唤了驸马。

    “照顾好公主。”

    庆云帝发了话,驸马不敢不从,荣安公主嫌弃的瞥过眼,不情不愿的和驸马回了营帐换骑装。

    凌婉书刚坐下,皇后笑盈盈的唤她:“本宫记得太子妃擅骑射,淑儿从江南来,不擅骑射,今日,本宫就将淑儿交给你了。”

    凌婉书于骑射并不精通,只在未出阁前,打过几场马球。

    皇后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高台之上,全是人,凌婉书心底再不乐意,也只能应下。

    王静淑上前,屈膝行礼。

    凌婉书起身,浅笑:“你随本宫来。”

    再次回了营帐,茯苓愤愤道:“皇后娘娘这也太抬举她了,竟让娘娘教她骑射。”

    凌婉书冷冷斥责:“皇后的事,不可议论,这种话以后不要再说了。”

    茯苓撇撇嘴,不服气道:“奴婢就是看不惯皇后娘娘拿着娘娘给那表小姐做脸。”

    凌婉书系腰带的手停下,看她。

    茯苓认错:“最后一次,奴婢以后不会再说了。”

    知道茯苓是为自己抱不平,见她这样说,凌婉书也轻轻揭过此事。

    出了营帐,王静淑主动道:“听姑母说,表嫂打马球很是厉害。”

    凌婉书不咸不淡的应:“嗯。”

    王静淑腼腆一笑:“不瞒表嫂,淑儿并不喜欢骑射,姑母心疼淑儿,见淑儿在高台之上无聊,才劳烦了表嫂。”

    凌婉书没接话,等着她的下一句。

    “淑儿瞧着许多夫人已经往密林去了,淑儿就不叨扰表嫂。”

    “此事,淑儿不会与姑母说的,表嫂请放心。”

    这话正好说到了凌婉书的心坎上,她直言:“既如此,多谢王小姐,本宫先行一步。”

    甫一话落,凌婉书步子已经迈开。

    王静淑在身后一愣,不是应当客套两句再离开吗?

    那边,茯苓满脸喜色的走了几步,又忍不住的担忧:“那王小姐说的话可信吗?若是皇后娘娘知道了,恐是会怪罪娘娘。”

    “围场就这么大,皇后当然会知道,但不会怪罪。”

    话是王静淑说的,又不是她不愿,皇后就是再喜欢王静淑,也不会因此下了她的面子。

    见自家娘娘这般肯定,茯苓不再多说。

    凌婉书往围场马厩走去,迎面遇上一个熟悉的身影。

    正当凌婉书回忆这身影之时,裴尚转过身。

    “微臣参见太子妃娘娘。”——

    作者有话说:我来啦[抱抱]

    第82章 狩猎(四)

    凌婉书心神一震,有那么一瞬,她没绷住眼底的情绪。

    像,实在是太像了。

    就连眼下的那颗痣也是一模一样。

    指甲被捏的泛白,凌婉书强硬的扯出笑:“裴将军免礼。”

    裴尚抬起头,神情认真:“娘娘可是来选马的?”

    和记忆里的人慢慢重合,凌婉书呼吸一滞,刻意将目光移开,随意落在其他地方。

    裴尚不紧不慢的解释:“这里的马大多都是外邦进贡,性子极烈,若娘娘身边无精通马术之人相护,还是不要骑的好,以免伤了娘娘。”

    “娘娘可往前走,那里有陛下特意为女眷准备的马。”

    就连声音也是一般无二。

    凌婉书做不到全然的不在意,冷不丁的转头,对上裴尚的视线,试探的问:“多谢裴将军告知。”

    “听着裴将军的口音,不像是西北人士,到像是上京人。”

    裴尚不卑不亢的答:“娘娘慧耳,臣是长在京郊,四年前服兵役到了西北。”

    时间居然也能对的上,这真的是巧合吗。

    心中百般纠结,凌婉书还是问出了口:“本宫瞧着裴将军眼熟,很像本宫的一位故人。”

    “不知裴将军知不知道一个叫宋停的人?”

    裴尚眼中出现明晃晃的疑惑,静默片刻,好似是在回想。

    “回娘娘,微臣并未听过此人的名讳。”

    裴尚的神情没有丝毫不妥,凌婉书缓缓一笑:“劳烦裴将军了。”

    裴尚行礼,躬身退下,进了马厩里面,牵了自己的马出来。

    茯苓扯扯凌婉书的袖子,担忧的轻唤她:“娘娘。”

    经了这一通,凌婉书早没想骑马的兴致。

    凌婉书眼尾透着倦意:“回吧。”

    应是她想岔了。

    当年殿试在即,宋停前程似锦,若是活着,怎么可能隐姓埋名、弃文从武,去了西北。

    宋停入土,她虽不在,但父亲是派了人去帮忙的。

    父亲对她一般,但对宋停这个学生,是极为喜欢的。

    一桩桩一件件,不可能作假。

    细想一遍,破了一块的心口好像勉强拿了东西堵上,凌婉书神色恹恹,浑身透着疲惫,脚上像是灌了铅一般,又累又重。

    到了营帐,坐在榻上,凌婉书瞬间脱力,强行上扬的唇线慢慢下坠,唇瓣干涩发白双眸空洞,脸色极差,像是丢了魂一般。

    “我只是有些累,歇息片刻就好。”

    在东宫还能想笑就笑,想板着脸就板着脸。

    出了东宫,身边都是人,成日都就是一张笑脸,旁人说的话要剥茧抽丝般的理解,她实在累的慌。

    茯苓在一旁着急的要哭了:“娘娘,要不奴婢去请太医吧?”

    凌婉书摇头,罕见任性一次:“命人端水进来,本宫洗漱一番,先歇下了。”

    “若是旁人来问,就说本宫身子不适。”

    明日,外邦会到,今日早些歇下就当养养精神了。

    *

    是夜,月色中天,夜色融融。

    乔初瑜的营帐乱作一团。

    她的话本不见了!

    她带过来的三本话本全都不见了!

    若是寻常话本还好,偏偏她这次带过来的话本都是插图的。

    那些插图比避火图都要露骨三分。

    若是被人看到,那真是面子里子通通都要丢完了。

    连名声都要毁了。

    东宫侧妃看禁书,光是想想这七个大字被传出去,受人议论,乔初瑜就心急如焚,和珍珠珊瑚将营帐里里外外再都找遍了一遍,硬是连个话本影子都没瞧见。

    明明她晌午后还看了,怎的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乔初瑜咬唇沉思,她最后看见话本,是在殿下手上。

    当时殿下将话本从她手中抢过去,好似是随手放在的身边。

    再后来,他们做了那事,她就将话本忘了个干净。

    按道理来说,这话本应是就在床上。

    乔初瑜回头,将被褥掀起又找了一番,还是没有。

    珊瑚:“娘娘,您再想想?”

    乔初瑜蹙着眉回忆,营帐被撩开,齐祀走进。

    侍女行礼,齐祀将外衣脱下,里面只有一件寝衣。

    沐浴后独特的清冽气息传到鼻尖,乔初瑜不合时宜的想,真好闻。

    齐祀走到乔初瑜旁边,习惯的搂住她的腰,“时辰不早了,该歇息了。”

    乔初瑜尴尬一笑,一番挣扎后决定坦白,屏退旁人,深吸几口气,她道:“殿下,阿瑜的话本丢了。”

    齐祀忍住笑意,一本正经的道:“孤再为你买几本来?”

    乔初瑜:“……”

    “按照阿瑜看话本的速度,孤算算,应当买几本。”

    眼见齐祀理解错了,还准备给她买话本,乔初瑜急忙打断:“殿下,你能不能帮阿瑜找找那几本话本,那话本里面有一些插图……不便见人。”

    乔初瑜边说边低头,声音越说越小。

    “孤猜猜,她们是在庭院中做了床事?”

    乔初瑜猛然抬头,瞪圆了眼睛望着齐祀。

    “还是在书房?”

    “又或者是湖心的花船上?”

    齐祀眉头舒展,嘴角含笑,没了在外人面前的冷淡疏离,微微俯身,温润如玉般的面孔凑近,五官放大,格外的有冲击力。

    像是诱哄着道:“阿瑜想不想和孤试试?”

    “阿瑜会很舒服的。”

    齐祀说到做到。

    许是话本被旁人看到的恐惧感消失,乔初瑜再次出神,望着那双迷人又危险的眼睛,不受控制的点了头。

    耳边传来齐祀得逞的轻笑,乔初瑜这才意识到自己答应了什么。

    乔初瑜用尽力气推了推齐祀,气的脸上涨红:“不要脸!”

    齐祀品了品这三个字,自顾自的点了点头。

    像是认可。

    太不要脸了,一想到自己找了那么久,乔初瑜更气了。

    “把话本还给我。”

    齐祀散漫靠在榻上:“两个月后,等孤和阿瑜一一试过后,孤再还给你。”

    乔初瑜气的连榻也不坐了:“齐祀,你就是个无赖!”

    齐祀稍稍收敛,哄人:“阿瑜若喜欢,这种话本孤亲自去买,十本不够就二十本,二十本不够就三十本,要多少有多少。”

    乔初瑜狐疑的看着他。

    “但阿瑜得答应孤,话本里面的,都要和孤一起探索。”

    乔初瑜无语闭眼。

    果然,她就知道没那么好的事。

    “阿瑜,马车上那次……”

    到顶的时候,乔初瑜被逼了泪来。

    “你闭嘴!”乔初瑜着急忙慌的捂住齐祀的嘴。

    那些话,做的时候可以说,现在说,怎么看怎么别扭。

    乔初瑜恶狠狠的瞪他:“殿下再胡言乱语,以后什么都不做了。”

    这话毫无威慑力,但齐祀也怕惹急了人。

    让她同意话本上的那些插图,还得徐徐图之。

    *

    右相营帐中。

    里面右相夫人已经睡下,心腹低声禀报:“相爷,太子沐浴,身边无一人服侍,我们的人,看不到太子的身子。”

    “但纸上的有一点,可以确认。”

    “小时的太子耳后有一颗红痣,右手手腕处有个月牙似的印记,这些,太子都没有。”

    太子不重女色,从东宫妃妾就能看出一二。

    围场的侍女不能近身也在右相的预料之内。

    奶嬷嬷总共就回忆起来了四处,其中两处都是在身上,无法确认。

    能确认这两点,右相已是很满意了。

    心腹面容之下压着激动:“恭喜相爷。”

    右相转着眸子,手摸胡须,放声大笑两声,神情是难得的愉悦。

    笑着笑着脸色一僵,指尖搭在桌上,毫无章法的敲了起来。

    心腹熟悉这动作,要么是相爷察觉到哪里不对,要么是相爷犯疑心病了。

    他连忙屏气凝神,一派正色模样。

    右相泛着凉意的声音传来:“此番查证,太过顺利了。”

    心腹:“……”

    相爷只需发号施令,自然觉得顺利。

    他找到奶嬷嬷,再将人弄到相府,可是几经周折。

    这几日联络侍女,也是心惊胆战。

    心腹委婉提醒:“相爷,接生嬷嬷一事不可作假。”

    给皇后接生过的嬷嬷,上京不知多少夫人想请,可偏偏,一夕之间,接生嬷嬷在二十一年前全部销声匿迹。

    那时的太子还是才刚出生,还不知被哪家人家养着,总不可能布下这么大一个局吧。

    就连右相自己,二十多年前,也还在外放,根本不知自己会登上丞相的位置。

    想到这,右相疑心渐消。

    转而想起怎么揭露此事。

    半晌后,右相道:“外邦来贺,正是揭穿太子身份的好时候。”

    皇室血脉,不容混淆。

    有外邦在场,陛下更不会轻拿轻放。

    一想到庆云帝知晓自己被人骗的团团转,养了一个野种这么多年,还悉心教导,封他为太子的场面,右相僵住的脸缓缓松开,面露讥讽。

    真是天大的笑话。

    “传信回去,将奶嬷嬷带来。”

    所有人到,好戏就可以开场了。

    *

    翌日一早,凌婉书醒来之时,乔初瑜已经坐在了榻上等着她了。

    凌婉书阖上眼,再睁开。

    ——是阿瑜,没错。

    她起身:“怎么这么早来了?”

    乔初瑜下榻走近,柳眉弯弯,脸上带着打趣:“姐姐,已经巳时五刻了,不早了。”

    凌婉书惊讶的去看茯苓,似有责怪之意。

    乔初瑜往旁边移了一步,挡住凌婉书的视线:“是阿瑜让茯苓不要叫姐姐的,舟车劳顿几日,到了围场,姐姐还没好好歇息过。”

    凌婉书拍拍她的手,心中暖暖的:“托阿瑜的福,这不是睡好了吗?”

    时辰不早了,凌婉书没再多说,先洗漱梳妆。

    凌婉书和乔初瑜到的时候,高台之上,已经坐满了许多服饰各异的外邦人。

    高台上的位置全部被打乱,侍女领着她们去。

    “陛下、太子驾到——”——

    作者有话说:下本已经决定了,最迟十二月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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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3章 狩猎(五)

    行礼后,等着陛下和太子入座后,众人再坐下。

    裴尚身为禁军统领,回京以来颇得圣心,今日也是跟着陛下一起来的。

    入座的位置也是极为靠前。

    外邦来了四个小国,出席的人数不多,总共也就十人。

    使臣的头发上和衣裳上都坠满了小铃铛,走起路来,铃铛晃动,吵得耳朵疼。

    好在,他们向陛下行礼问安之后就没有走动。

    乔初瑜摸了摸耳垂,暗自松口气。

    用过午膳后,陛下、太子、四国使臣还有几位重臣移步主帐,高台之上,人一下少了一半,但却渐渐热闹起来。

    乔初瑜今日起的早,不大有精神,陛下一走,她也下了高台,准备回营帐。

    快要到营帐之时,角落处走来一个端着托盘的内侍,迎面撞上乔初瑜。

    乔初瑜身形不稳的向后倒,下意识护住肚子。

    珍珠珊瑚眼疾手快护住,一左一右的扶着乔初瑜站稳。

    珍珠魂都快被吓出来了,慌张呵斥:“你这内侍,怎么走路的?”

    “若是伤着吓着娘娘,动了胎气,几条命都不够你抵罪的!”

    那太监连忙跪下,认错的声音迟疑几瞬才出来:“奴才有罪,请娘娘恕罪。”

    “奴才不是有意的,实在是没有看见娘娘。”

    说着,又重重的磕了几个头。

    乔初瑜定了定心神,视线朝内侍出来的那个角落望去。

    从那里出来,低着头走路,是看不见她。

    乔初瑜懒得分辨这内侍是有意还是无意,直接道:“在这里自罚十个巴掌,珍珠,你就在这看着他。”

    珍珠扯了扯乔初瑜的袖子,面露愤色。

    要她说,十个巴掌还罚轻了,得将此事禀了殿下,好好的打上十大板才解气。

    方才若不是她和珊瑚慢了一步,由着娘娘摔了下去,那情况还不知怎样呢。

    乔初瑜递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珊瑚行至珍珠身边,附耳低语:“外邦使臣都在,娘娘不想闹的太难看。”

    听了这话,珍珠才收敛了些。

    那内侍抬起头,乔初瑜也转身离去。

    走出一段路,想着那有些耳熟又有些奇怪的声音,乔初瑜脚步一顿,偏头问:“珊瑚,你有没有觉得那人的声音在哪听到过?”

    很耳熟,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

    珊瑚回想后摇头。

    珊瑚提议:“娘娘若是觉得耳熟,要不回去再好好听一听,或是瞧一瞧那人的容貌?”

    乔初瑜犹豫一瞬,随即抬脚:“算了。”

    皇宫和东宫的内侍不知几凡,许是她从前听过。

    *

    主帐中,庆云帝按着眉心,听着四国使臣的哭诉,感觉太阳穴突突的跳,头里像是有根铁棒在敲他,又疼又晕。

    每年这个时候,都要走这么个过场。

    来朝的使臣想减少岁贡,反反复复那么几个理由,听的庆云帝

    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半个时辰后,岁贡商议完,庆云帝长舒一口气。

    其中两个使臣又出列,话里话外的意思想要降低盐的价格。

    外邦各国盐少,国内子民所用的盐,都是从大元运出的。

    庆云帝头疼难忍,“此事明日再议。”

    所有人退出营帐后,张来福将食盒打开。

    庆云帝将今日的药一饮而尽,方才觉得舒服些。

    营帐外,事先安排好的内侍引着四国使臣去了他们的营帐,其余重臣有兴致的就回高台,没兴致的也回了营帐。

    右相刚进营帐,一把匕首就横在了他的脖子上。

    皮肤渗出血,心腹不敢轻举妄动。

    那人不慌不忙的抬起头:“我全家老小已被流放,双亲死在了流放途中,家财散尽。”

    “相爷的承诺没有做到,相爷说,该怎么办?”

    右相倒是镇定,顺着这话稍一思索,就猜到了身后的人是谁。

    “江玉泉?”

    陛下杀鸡儆猴,处置了江南几家贩私盐的商户。

    其中就有罗州江家。

    身后之没承认也没否认,直接道:“相爷这些年和江某交易的信件,江某都带出来了,另外还有一本账册,上面不仅有记着我江家每年给相爷的钱财,还清晰的记着相爷在江南买卖的官爵。”

    听到后面,右相脸色绷不住了,沉声道:“你要什么?”

    江玉泉松了松匕首的力道:“五十万两银票,还有新的户籍文书。”

    “回上京之前,若是相爷不能拿出,那些全部都会被人送到太子手里。”

    江玉泉如鬼魅一般移开视线,落在心腹身上,阴恻恻的笑了两声,瘆人极了:“刺杀太子的人,躲在柳家的人,是你的弟弟吧?”

    “相爷的手下厉害,江某领教过,江某在这奉劝相爷,别动什么歪心思,江某一死,那些证据也会一件不少的被交给太子。”

    这些话,右相听的刺耳,但应的却是痛快:“好,本相答应你,秋狩的最后一天,本相会将五十万两银票还有户籍文书交给你。”

    右相垂眼看匕首:“现在,你可以松开本相了吧?”

    江玉泉闻言摇头:“我还有一个要求。”

    右相投鼠忌器,不得不耐着性子问他:“你说。”

    “东宫侧妃,我要带走。”

    右相眼中明晃晃的升起疑惑。

    什么叫东宫侧妃,他要带走?

    “不论你用什么办法,狩猎之后,我带着钱和人走。”

    这句话,硬是让右相听笑了。

    什么东西,也敢肖想乔氏女。

    他对乔侧妃下手都要掂量掂量,他张口闭口就要人。

    “行,本相知晓了。”

    得了准话,江玉泉松开匕首。

    右相转过身来,看见江玉泉脸上略带红肿的巴掌印,还有内侍的衣裳,毫不掩饰讥讽的笑了下。

    江玉泉扶正帽子,走了出去。

    右相摸了摸脖子上的血,满不在乎的吩咐:“去拿药。”

    人在围场,只有太医。

    现下这般,只能自己上药。

    伤口在脖子中间,为防旁人看出来,右相换了一身衣领较高的衣裳。

    心腹:“相爷真要答应他的要求?”

    五十万银票和户籍文书本不是什么难事,但东宫侧妃那可是活生生的人,这……

    右相冷哼一声。

    从没有人威胁过他,他一个都不会答应。

    “命人盯紧他,等奶嬷嬷到,太子的身世被揭发,直接杀了他。”

    他有后手是不假,但没了太子,这证据给旁人就是无用的纸。

    就是揭到陛下面前,他也有办法脱身。

    *

    日落西山,天地相连间泛起了大片的红,天色渐渐黯淡。

    等到皇后回了营帐,凌婉书下了高台,扶着茯苓的手往营帐走。

    快到营帐之时,正巧遇上了带着人好似在巡逻的裴尚。

    裴尚恭恭敬敬的行礼:“微臣参见太子妃娘娘!”

    声音高昂,将凌婉书吓的一抖。

    凌婉书抬手:“免礼。”

    裴尚又带着人走了,全程跳不出一丝的错。

    但……凌婉书总觉得怪怪的。

    那大嗓门一直回荡在凌婉书的脑中,经久不散。

    直到坐上了榻,凌婉书还在出神。

    茯苓给凌婉书到了杯热茶:“娘娘,外边起风了,方才回来之时,奴婢摸到娘娘的手格外的冰,娘娘喝完热茶暖暖吧。”

    凌婉书心不在焉的应了。

    “姐姐!”乔初瑜原是想去高台上找凌婉书的,知道她回来了,直接来了她的帐篷。

    乔初瑜轻车熟路的走进,找到人顺势就坐在了凌婉书的旁边,自然的挽上她的胳膊:“白日里还挺暖和,天色一暗就凉下来,姐姐,今晚我们吃铜锅吧?”

    凌婉书回神,点了头。

    茯苓珍珠下去准备,乔初瑜又凑近一点,眼中满是好奇:“姐姐,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见凌婉书不答,乔初瑜猜着道:“可是与那裴将军有关?”

    凌婉书点点乔初瑜的脑袋:“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你。”

    脑中灵光一现,凌婉书道:“你先别说话,容我再想想。”

    若是没记错,裴尚昨日答他是京郊人。

    京郊这么些年来也就出了宋停一个解元,裴尚不可能不知道。

    况且,京郊又不大,多是务农的百姓,有长相这么相似的两个人应是早已传开了。

    裴尚……在骗她?

    他为何要骗她。

    凌婉书猛然起身,忽又坐下,认真对乔初瑜道:“我现在要去找殿下,你在这乖乖等我回来,铜锅上了,你就先用。”

    乔初瑜乖巧点头,末了提醒:“殿下在阿瑜的帐篷里。”

    凌婉书奇怪看她,那眼神好像是说,殿下在你那,做何要过来和她用膳。

    乔初瑜干笑两声,催她:“姐姐快去吧。”

    凌婉书没再多话,起身离开。

    那厢,凌婉书简单说明来意,齐祀便移步他的营帐,并命钱来叫来了裴尚。

    最后,出了帐篷,去抓人。

    裴尚面露困惑:“不知太子妃娘娘找微臣来,有何要事?”

    不知是不是心底有怨气,还是遇见这个人下意识的任性,凌婉书说出口的话格外的冲。

    “裴将军自己说出口的话,裴将军自己不知?”

    裴尚低头抱拳:“还请娘娘明示。”

    凌婉书冷冷看他。

    营帐一片寂静,裴尚的声音再次响起。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饶是殿下知晓,也是不妥,裴尚恐会坏了娘娘的名声,裴某先行告退。”

    话落,裴尚转身就走。

    动作利落的没有一丝留恋,凌婉书气的想要破口大骂,压了又压,道:“宋停,骗我好玩吗?”

    裴尚身形一顿,立在原地,没有再走。

    “故意出现在我面前的,故意说那些话,引着我发现你就是宋停,现在,我如你所愿发现了,你这是做什么,不承认吗?”

    裴尚转身,双目交汇,万籁寂静——

    作者有话说:我来啦

    第84章 狩猎(六)

    裴尚凝望着人仅仅一瞬,就低眸掩下眼底的情绪。

    “此事是裴某的不是,还望太子妃娘娘勿怪。”

    ——是我的错,凌小姐想怎样都行,只求你别恼。

    直愣愣的一句认错,比之当年,更不会说话了。

    凌婉书偏开眼,压了压眼中的涩意,神色冷了几分。

    裴尚走近了些,眼中挣扎片刻后,问:“太子对娘娘……可好?”

    他从前在西北,中间有一次回京述职。

    打听来的消息,多是太子太子妃琴瑟和鸣。

    可这次,听的最多的是侧妃的名号。

    凌相被罢官,虽是她一手促成,但她也确确实实没了母家。

    在世人眼里,她没了依靠。

    侧妃家世显赫,又有身孕,太子偏向侧妃,侧妃若是有心,她在东宫,怕是只有一个太子妃虚名,处处受人桎梏。

    看到裴尚眼中真

    真切切的担忧,凌婉书一时语塞。

    她和太子的关系有些复杂,一时半会也说不清,只好道:“殿下和我相敬如宾,侧妃我视若亲妹。”

    裴尚半信半疑,问起眼下更重要的事:“娘娘是用何理由让殿下叫来微臣的?”

    私见外男,殿下还主动离开。

    一时间,裴尚想不出能有什么理由让太子同意。

    凌婉书一噎,这事更解释不清了。

    她直说的。

    凌婉书糊弄道:“此事……若有机会日后再与你详说。”

    “既说完了,你回去巡逻吧。”

    裴尚噎下满腹的想说的话,躬身行礼,恭敬退下。

    裴尚一走,凌婉书也离开了。

    回到自己的营帐时,铜锅已经摆在了桌上,乔初瑜眼巴巴的坐在桌边,瞧见凌婉书回来,眼睛瞬间亮了。

    “姐姐,你快来,阿瑜快饿坏了。”

    凌婉书没想到她还在,方才看殿下那架势,她以为乔初瑜被殿下带回去了。

    凌婉书脱下披风,坐在乔初瑜旁边,温声轻嗔:“不是说了不要等我?”

    乔初瑜讪笑:“姐姐放心吧,阿瑜用了糕点,也没那么饿。”

    凌婉书敲敲她的脑袋,叮嘱:“下次万不可如此。”

    乔初瑜应下,眼睛滴溜一转:“姐姐,你去做什么了啊?”

    凌婉书往铜锅里夹了些肉,不紧不慢撂下一句:“裴尚就是宋停,我去见了他一面。”

    虽是心里有过这个猜想,但乔初瑜还是惊讶的半晌说不出话来。

    将乔初瑜喜欢的菜全部放进铜锅中,凌婉书不慌不忙的偏头:“回了上京,等你这胎坐稳,每日我到你院中,我教你一个时辰的管家。”

    她不可能一辈子占着太子妃的位置。

    最好的时间,就是在这个孩子出生前她与太子和离。

    三个月胎就坐稳了,七个月,以乔初瑜的聪明劲,管家之事也学的七七八八了。

    凌婉书自认为安排的很好。

    乔初瑜扑上来抱住凌婉书,弱弱道:“可是姐姐,我舍不得你。”

    还有,她是真的不想管事。

    凌婉书摸摸乔初瑜的脑袋,抚上青丝,语气是难得的强硬:“此事,我已经和殿下说过了。”

    从太医诊断出阿瑜有了身孕,她就开始准备了。

    与其说她拿阿瑜当妹妹,不如说她拿阿瑜当成自己、当成半个女儿。

    她和阿瑜都没有母亲,阿瑜有姑母,她有祖母。

    姑母和祖母都不能替代母亲的存在。

    殿下对阿瑜的喜爱,她看在眼里,也不想在他们浓情蜜意之时说些扫兴的话。

    凌婉书的声音很轻,只有她们俩能听见。

    “阿瑜,管家并不难,你能将东侧院管好,后院也是一样。”

    “家世是父母给的底气,宠爱是殿下给的底气,只有权柄才是自己的底气。”

    “这番话,姐姐希望你能明白。”

    *

    主帐右侧帐篷里。

    皇后的头疾又犯了,王静淑正在给皇后按摩。

    那阵刺痛渐渐消去,皇后舒服的喟叹一声,随后道:“明日,去找同龄的贵女们说说话,待在本宫身边,无趣的很。”

    王静淑慢吞吞的答:“淑儿初来乍到,并不认识京中贵女,贸然上去,也不知聊些什么。”

    “还是待在姑母身边,淑儿才安心些。”

    皇后轻笑两声,问:“你昨日和太子妃聊的如何?”

    王静淑用着欢快的语气的道:“昨日,太子妃娘娘顾着教淑儿骑马,所以并未——”

    皇后不满的截了她的话:“太子妃回了营帐,连马都没选,你替她隐瞒做甚?”

    王静淑手上动作一顿,像是被吓到了一般,“姑母,淑儿有错,不该撒谎,此事是淑儿提的,是淑儿见太子妃脸色太差,似是身子不适,才开口的。”

    皇后扶着额头起身,望着跪在地上请罪的王静淑轻轻叹口气,再亲自扶起了人。

    “好孩子,你一片好心,姑母无意怪你。”

    她原是想着日后淑儿要进东宫,不如趁着秋狩,让淑儿与太子妃相处相处,若是能处出些情分那是最好,若是没有,那也无伤大雅。

    不料,太子妃压根就不乐意。

    淑儿最个体贴的,太子妃将脸色一摆出来,淑儿也只好先开口请辞。

    王静淑顺着皇后的力道起身,双眼含泪,“多谢姑母宽宥。”

    皇后拿了帕子替她擦了泪,“好了,下次若是再受了委屈,万不可自己往肚子里咽,要和姑母说才是。”

    王静淑点点头。

    “时辰不早了,你也回去吧。”

    王静淑退下,张嬷嬷走进。

    皇后靠在榻上阖上眼,帐篷内一片寂静,不知过了多久,听到皇后的声音:“嬷嬷,还有三日。”

    张嬷嬷低声道:“娘娘放心,万无一失。”

    皇后淡淡的应。

    柳氏蛇蝎心肠,害了阿祀不够,又命母家在江南刺杀太子。

    陛下昏了头,就这样了,还舍不得要柳氏的性命。

    留了常在的位分,养在宫中,有荣安和二皇子时时去看望,那贱人照旧锦衣玉食的活着。

    陛下在宫中,她不好对柳氏下手,秋狩,是最好的机会。

    一把火,这世上,再没有柳常在。

    这个死法,是皇后选了许久才选出来的。

    她的孩子,高烧烧了几日,柳氏只是一晚上的事,便宜她了。

    *

    三日后,庆云帝在高台设宴为四国使臣践行。

    宴上全是大荤,乔初瑜用了几口就腻味了,望着面前的菜一动不动的出神。

    “陛下——”

    一声尖锐的声音响彻高台,乔初瑜抬头,就见着一位身着宫女衣裳的人,跪在了高台中央。

    这个角度,她看不见那宫女的面容。

    下一瞬,乔初瑜便知道这宫女是谁了。

    那宫女边哭边道:“陛下,有人要杀妾,妾住的宫室于三日前夜间走水,差点活活烧死妾,若不是妾睡的浅,怕是妾已经死在了皇宫。”

    说着,柳氏撩开袖子,胳膊上大片的烧伤,应是没有上药才致皮肤溃烂,看起来恐怖极了。

    身边的荣安公主起身,疾步柳氏身边,叫了声母妃。

    定定的望着那伤几瞬,也跟着跪下,俯首:“宫中走水,母妃差点丢了性命,还望父皇严查。”

    只有正三品以上的后妃,公主皇子才能唤一声母妃,柳常在的位分远远达不到,但此刻,没人会去挑荣安公主一个称呼的错。

    众人的目光隐晦的往皇后那看去。

    是谁动的手,答案摆在了眼前。

    从前的淑妃得圣宠,向来和皇后娘娘不对付。

    除了皇后,还有谁想让柳常在死?

    火烧皇宫,若是被查出,可是死罪。

    乔初瑜也往上首看去。

    皇后在看见柳常在的脸时,眼中有过一抹慌乱,但等众人听完柳常在说的话,再来看她,皇后已是稳住心神。

    皇后脸色不变,可却抵不住心底的躁意。

    她事无巨细的安排了,可还是让柳氏活了下来。

    二皇子也上前:“还请父皇严查。”

    庆云帝绷着脸色,往使臣那看了一眼。

    见到那看戏似的神情,不悦的皱眉。

    “此事,朕会严查,荣安,你带着柳常在先下去。”

    四国使臣、各重臣皆在,父皇只给了这样敷衍的一句话,等回了营帐,以父皇的偏心,怕是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最后不了了之。

    这样好的重创太子的机会,此后定是不会再有,短短几息,荣安公主便有了抉择,自顾自的跪在高台中央。

    “儿臣的生母遭人迫害,还请父皇下令严查,否则儿臣良心难安,只能长跪不起,以消愧疚。”

    庆云帝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荣安,你这是在威胁朕?”

    荣安公主硬气不答,二皇子听了这话却是吓的不轻,连忙给荣安公主使眼色。

    父皇的脾气,最是吃软不吃硬,阿姐这般,若是将父皇惹的动怒

    了,非但不会严查,怕是真会应了阿姐,让长跪不起。

    那……真是得不偿失。

    正当陛下和荣安公主僵持之时,柳氏落着泪,梨花带雨的道:“陛下,一切都是妾的错,荣安年纪小,不懂事,见妾九死一生,这才慌了神,顶撞陛下,还望陛下不要和荣安计较。”

    柳氏看着柔弱,声音却是不小,高台之上,众人听的清清楚楚。

    这番话,看似是示弱,可再听一遍,就是在反讽陛下。

    柳常在遭人迫害,到她嘴里变成了自己的错。

    荣安公主年纪小,可陛下的年纪可不小了。

    荣安公主一片孝心,是陛下不肯成全。

    桩桩件件,都是陛下的不是。

    众人在心底暗道不好。

    再往上看,陛下的脸色已经沉的可以滴水了。

    陛下的家务事,他们真不想知道。

    右相满意的看着这场面,微微颔首,位置有些偏的施御史颤颤巍巍的出列:“陛下,老臣有事要禀。”——

    作者有话说:我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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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5章 狩猎(七)

    庆云帝看着在中央的齐齐跪下的人,感觉头疼的厉害。

    施御史一向廉洁奉公,是庆云帝为数不多欣赏之人,他多了几分耐心:“施御史,若有朝政,等用过午膳,回了营帐再禀。”

    施御史俯身,声音洪亮:“事关太子殿下的身世,老臣不得不说。”

    甫一话落,庆云帝刚好一点的脸色瞬间又沉了下来。

    皇后紧蹙眉心,帕子无意识在手中捏紧,小心的看向齐祀。

    身旁的王静淑见此神情,顿时慌了。

    莫不是太子的身世真的有问题?

    太子不是陛下亲子?

    那太子是谁的儿子?

    须臾间,顺着施御史的话还有陛下皇后的神情,众人心底的已经猜了一轮。

    四国使臣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施御史。

    荣安公主也噤声,望向施御史,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二皇子大着胆子,扶起柳氏,下了高台。

    阿姐想看戏他拦不住,可母亲身上的伤耽误不得。

    高台气氛凝滞,静的连身边人刻意放轻的呼吸声都能听见。

    乔初瑜僵硬的眨了下眼睛,微微偏头,看向齐祀。

    齐祀如心有灵犀一般回头,稳稳接住乔初瑜的视线,起身。

    众人满腹疑惑,齐祀行至乔初瑜身侧,容色一如往常温柔清隽。

    “扑通……扑通。”

    乔初瑜能听见自己放缓的心跳声。

    等齐祀蹲下,她的心定了。

    齐祀仔细观察了下乔初瑜的脸色,再问:“饿吗?”

    “啊?”

    乔初瑜有点懵,以为他过来是有什么话要说,不想他只是问她饿不饿?

    乔初瑜摇头。

    齐祀目光一转,在乔初瑜的小腹上停留一瞬后道:“累吗?”

    “孤派人送你回去?”

    乔初瑜有些脸热,她能感受到高台之上的人全都在盯着她。

    乔初瑜主动去拉齐祀的手,让齐祀的掌心覆在她的小腹上。

    乔初瑜朝着齐祀嫣然一笑,眼睛亮晶晶的,中间的眼仁纯碎明净,干净的找不到一点的杂质,清晰的只能看见齐祀的倒影:“阿瑜和孩子在这陪着殿下。”

    原本空荡荡的心被一点一点的点满、溢出。

    齐祀的声音温柔的能化出水来:“若是不适,一定要和孤说。”

    乔初瑜眉眼弯弯的笑:“知道啦。”

    见着殿下和阿瑜就这么旁若无人的聊了起来,再瞧瞧旁人的诧异的目光和不解的眼神,凌婉书一排心中的担忧,忍着笑意收回余光。

    她怕她再看,真的忍不住笑出来。

    这一幕,落在右相眼中,越发的诡异。

    皇后的反应在他的预料之内,可太子……太过淡定了。

    太子的身世,太子自己不知?

    老谋深算的脸上罕见的出现了迷茫。

    那厢,施御史接着道:“太子殿下不是陛下血脉,乃是皇后娘娘从宫外抱来的孩子,臣已经找到了太子殿下的奶嬷嬷,皆可证明小时的太子与现在的太子不是一人。”

    话落,皇后脸色稍缓,不过一息,又目光锐厉的刺向施御史。

    高台之上,施御史身旁出现两个年岁不小的妇人。

    皇后和庆云帝定睛一看,是太子的奶嬷嬷无疑。

    “放肆!”庆云帝用了十成十的力道,一掌落在桌上,桌子从中央到边缘瞬间出现裂隙。

    将奶嬷嬷都带来了,可见是蓄谋已久。

    庆云帝气狠了,盯着施御史的眼中在冒火。

    陛下震怒,旁人已被这场景吓得直哆嗦,皆是起身跪下。

    陛下年轻时心性不稳时在朝堂之上时常会被气的动怒,年纪大了,有太子帮衬,无论是宗亲还是朝臣,有许多年未见陛下发这么大的火了。

    施御史好似未察觉陛下的怒火一般,还向那两位奶嬷嬷道:“将你们知道的事都说出来。”

    奶嬷嬷小心翼翼的抬头,直直看见陛下的动怒的样子,连忙又害怕的低头。

    从带走她们的人问出太子是不是娘娘的亲子时,她们就知道,她们活不成了。

    不说,她们会被一直拷打,生不如死,说了,揭了皇后娘娘的底,打了陛下的面子,只有一条死路。

    只怕还有一刻钟的时间,她们的命就到头了。

    两位嬷嬷灰白着脸,再不开口。

    见此,施御史只能代为回答:“陛下,太子殿下小时在右手手腕处有一块月牙似的印记,在耳后有一颗红痣,这些,如今的太子殿下都没有。”

    “陛下可自行查验。”

    施御史说话时中气十足,高台的最边缘,听的也是一清二楚。

    “不仅如此,当年为皇后娘娘接生的嬷嬷全都销声匿迹,臣怀疑,太子殿下生来有疾,故……”

    庆云帝忍无可忍,随手拿起桌上的果子,准确无误的砸了下去,正中施御史的眼睛。

    “传朕圣旨,施御史诋毁太子,污蔑皇后清誉,触犯天威,动摇国本,施家一族贬为庶人,无论男女,流放千里。”

    听到这,施御史这才面露慌张的跪下:“陛下,此事是臣一人所为,与旁人无关,还请陛下宽宥臣的家人!”

    庆云帝听到这声音心口的火就越烧越旺,脸色愈发阴沉:“裴尚,将人拖下去。”

    裴尚一个挥手,就有下属走至施御史面前,动作利落的将人拿住带走。

    施御史为人刚正不阿,施家也是上京有名的清流人家。

    平日交好的人家也不少,此刻,皆是一动不动,没有半分要为施家求情的意思。

    且不论此事是真是假,从施御史说出口的那刻,施家就不会有好果子吃。

    没瞧见荣安公主想为柳常在讨个公道都被陛下斥责了吗?

    那可是陛下唯一的女儿,平日千娇百宠的,今日也不是没留丝毫情面。

    这施御史今日闹出这事,和得了失心疯一般。

    他们有眼力见,可不想步他的后尘。

    施御史挣扎着,但一个文臣,终归是不敌两个武将,眼见要被带下高台,施御史破罐子破摔一般,放声大吼。

    “昏君!”

    乔初瑜被这一声吓的浑身一抖,余光往上首瞄,只见陛下像是被气炸了一般,站起来就要拔裴尚的佩剑。

    “昏君,证据摆在眼前都不敢认,孬种!”

    此话一出,高台之上,如死寂一般。

    乔初瑜惊恐的目光不知往哪里放。

    这……这这话怎么能乱说。

    还是骂陛下。

    庆云帝愣住,他自认不算什么千古明君,但怎么也和‘昏君’扯不上关系,更是从未想过‘昏君’二字会出现在自己身上。

    庆云帝面容缓缓松开,突兀的笑了一声,几瞬之后,面无表情,又恢复了正常的模样,看不出有一点的生气。

    可气场,瘆的下面跪着的人心一紧。

    乔初瑜原是想和众人一样,都跪着的,但齐祀在她有动作的第一刻就拦下了她,慢悠悠的还给她剥了一颗荔枝。

    乔初瑜哪有心思吃,也看不下去齐祀剥荔枝的悠闲样,不容置喙的拉着齐祀的手,示意他别乱来。

    上首,庆云帝拔了裴尚得佩剑,整理衣装,提着剑向施御史那走去。

    “陛下。”

    是皇后的声音,庆云帝转头。

    剑光折射在庆云帝脸上,他在皇后前启唇:“皇后,朕有分寸。”

    皇后眼眶迅速染上红色,这句话,当年她诞下双生胎后,陛下曾说过。

    ——皇后,你要有分寸。

    一句话,将她那些哭喊求情全部堵死。

    连哭也只能偷偷的。

    因为嫡长子出生,是大喜之事。

    皇后脱力,靠着张嬷嬷才能站直身子。

    庆云帝一步一步走到施御史的面前,右相已经完全摸不清庆云帝想做什么了。

    但有一点,他知道。

    这步棋,他走错了。

    太子是陛下的亲子。

    右相阖了阖眼,手中拳头握紧,硬是想不通错在了哪。

    庆云帝将剑架到施御史的脖子边,比众人想的冷静些。

    “朕给你一个选择。”

    “你伏诛,朕撤回旨意,施家上下,贬为庶人,不用流放。”

    庆云帝示意禁军松开施御史,再将剑递到施御史的手中。

    “选吧。”

    施御史恢复了些理智:“陛下可能答应臣?”

    庆云帝似笑非笑的望着他。

    神情动作,和太子冷着脸训人时一模一样。

    施御史幡然醒悟,目光如炬的看向庆云帝的身后。

    ——直直的落在右相的背上。

    庆云帝却是没了好脾性,摆手示意禁军将人拖下。

    乔初瑜低着眸,无声紧促的喘了几口气。

    齐祀不动声色的移了移身子,挡住大半的视线。

    乔初瑜捂住自己的耳朵。

    施御史挣扎着将佩剑握在手,毫不犹豫的贴向颈脖。

    施御史眼里含愧:“臣大逆不道,请陛下恕罪!”

    话落,鲜血四溅,庆云帝身上染上红色。

    他说到做到,立刻又下了一道旨意。

    高台之上,再没了施御史,只剩点点溅出的血。

    众人回神,不约而同的咽了咽口水,谁都没有想到陛下真的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了施御史。

    丝丝缕缕的腥味入鼻,乔初瑜用帕子捂住鼻子。

    庆云帝坐回上首的龙椅,“众卿平身。”

    等着众人再次落座,庆云帝目光扫视四方,眼中隐隐有警告之意。

    此刻,谁也不敢抬头。

    “朕知道,你们都想知道太子的身世。”

    “朕今日便告诉你们,太子乃是朕的亲子。”

    “皇后当年生的是双生胎,太子乃是朕的第二子。”

    “太子从前被朕养在宫外,前太子病逝后,被朕接回宫中。”

    “若是再让朕听到有人搬弄是非,信口雌黄,九族之内,朕一个不留。”

    话音落下之时,右相感到,自己身上落下一道沉重的视线。

    他抬头,对上庆云帝意味深长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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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一章右相前面会出场,后面就不会再有了,死亡倒计时。

    第86章 狩猎(八)

    霎时间,右相差点没控制住神情。

    竟是如此!

    庆云帝主动移开视线,右相袖中手指紧握,面上脸色不变,只有和众人一样恰到好处的惊讶。

    想过奶娘被屈打成招,想过皇后和王家胆大包天,但双生胎……那是万万没想到。

    众人陷入回忆。

    十年前,太子殿下是生了一场大病,陛下沉重的脸色赫然在目,那时,每日去上朝都是战战兢兢。

    直到宫中传出太子病愈的消息。

    当时的太子仅仅十一岁,还未入朝,朝臣们只在宫宴上和听政殿里见过太子。

    ——太子脸上还有些肉,见谁都笑,稚气未脱,远远没有现在这般冷淡、老成,扫一眼下来都悚的慌。

    从前只是以为殿下是长大了,不成想,前后不是一个人。

    片刻后,高台人散尽。

    庆云帝和皇后起身,同时看向齐祀,齐祀一个眼神也没留,转身护着人回了营帐。

    四目相对,庆云帝和皇后双双哑然。

    皇后红着眼,怨怼的瞧了一眼庆云帝,拂袖而去。

    庆云帝神情恍惚,一会看向皇后,一会去望齐祀的背影。

    张来福大着胆子低声提醒:“陛下,吃药的时辰已过了许久了。”

    耽误不得啊。

    庆云帝收回视线,往主帐走去:“过半个时辰,传太子。”

    无论江南一事是不是右相做的,都留他不得了。

    *

    那厢,乔初瑜满是震惊,看着齐祀云淡风轻的模样,心下更加心疼。

    名字是兄长的,从小被养在宫外,陛下和皇后轻易不得出宫,一年也不知能去看殿下几次。

    父皇不是父皇,母后不是母后。

    也难怪……殿下当初几次三番的提起要让她取个小名。

    光是这样想着,乔初瑜心中难受极了,看齐祀的眼神变了又变。

    齐祀倒像个没事人一般,余光见着乔初瑜几次欲言又止,反来宽慰她:“早已过去了,无事了。”

    乔初瑜不说话,只是用那双泛着秋水的杏眸望着他,无声的蓄满了泪。

    齐祀有些不知自己现在是何感觉。

    唯一能准确分辨出的,就是他很高兴。

    看到她眼底的疼惜,看到她的眼中全是他,他的心口就像是被蜜饯填满了一般,甜的溢出来。

    他喜欢这种感觉。

    喜欢这种偏爱。

    “此事,孤一直想和阿瑜说。”

    但他不知如何开口,也没找到好时机。

    “现在,阿瑜想听听孤小时候的事吗?”

    乔初瑜顿时点头如捣蒜。

    “从孤记事起直至十一岁,孤从未见过陛下和皇后。”

    第一句话,就将乔初瑜唬住了。

    从未见过?

    陛下和皇后竟真的狠的下心,一面都不见?

    乔初瑜诧异的直皱眉。

    “四岁前,孤身边服侍的人还是陛下的人,四岁后,身边的人彻底换了一批,只有别院的人。”

    四岁,那就是那位先太子刚去上书房之时。

    天资尽显,所以陛下这是彻底放弃了另一个儿子?

    “许是上面人长久没有过问,别院的下人对孤一日一日的怠慢。”

    “直至十一岁,孤还没有开蒙,也不知自己是何人之子。”

    “孤在别院的日子,有无趣的地方,也有有趣的地方。”

    “无趣,是每日不知做什么,别院之外,从未见过。”

    “有趣,是别院之中,无人约束。”

    听到这,乔初瑜已经不忍心听下去了。

    这算什么有趣?

    苦中作乐吗?

    还有,上京的世家公子,多是六岁启蒙,日日就要读书了。

    情况特殊些的,最迟八岁也该启蒙了。

    十一岁还没有开蒙,那是吃了多少的苦头才能将落下的那些在短短几个月内全部补齐?

    乔初瑜手指紧了紧,想捏着帕子,却忘了自己的手放在齐祀的手背上,一动,齐祀就能感觉到。

    齐祀反手将乔初瑜的手握住,安抚的温和一笑。

    乔初瑜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同是一母所出,一个在宫中受尽宠爱,一个在宫外像野人一样活着,这……未免也太不公平了。

    “齐祀这个名字孤不喜欢,以后阿瑜唤孤,就用阿瑜给孤取的名字,阿瑜觉得怎么样?”

    乔初瑜当然应好。

    她笑着开口:“……阿满?”

    齐祀抿着一抹满足的淡笑应。

    “阿满,阿瑜小时应是……”

    见过你,那玉佩就是她送的。

    “殿下,娘娘,江阳侯世子求见。”

    珊瑚走进,乔初瑜后半截话堵在嗓间。

    “表哥应是来找殿下的,殿下要不见见?”

    殿下殿下的,她叫习惯了,一时半会,她这称呼还是改不过来。

    转向珊瑚,齐祀又变成了一副冷淡样:“命他进来。”

    帐篷外,钟肃眼巴巴的等着。

    知道此太子不是彼太子,反应最大的莫过于的钟肃了。

    他是太子伴读,自四岁起,就去了上书房,和太子同吃同住。

    他常常想,齐祀能容忍他这么多,应是他们是

    打小的情谊。

    可这……不是一个人?!

    钟肃不由的想起这些年他在太子面前提了多少次他从前的脾气好,要改改他那破脾气之类的话。

    钟肃的脸色变戏法一般黯淡下来。

    若他是太子,天天听到自己身边话唠拿自己和旁人比,定会一点颜面都不会给他留,直接将他赶出东宫。

    钟肃心虚的瞅了一眼齐祀。

    这一瞥不要紧,忽然想起更可怕的事,这些年他不听‘齐扶’的劝阻,叫了太子多少次‘阿祀’。

    叫的都是另外一个人?

    钟肃绝望闭眼。

    他这是都做了些什么?

    天天往别人的伤口撒盐?

    钟肃脸色怪异的吐了一口气。

    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他做错了事,应当认错。

    *

    右相营帐中,一片肃穆。

    右相一回来就凝着脸,右相夫人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但不想触他的霉头,识趣的寻了个由头,出了营帐。

    右相阖上眼,营帐内沉静了许久才听到他的声音。

    “你是怎么办的事?”

    语气平淡的听不出情绪。

    心腹心中一个咯噔,想要请罪却是不知道如何辩解。

    此事是他的疏忽,辩无可辩。

    “秋狩总共半个月,还有十日。”

    “陛下已经知道此事是本相所为。”

    陛下本就因着皇后对太子爱屋及乌,更别提还有这么一层。

    太子的地位,稳如磐石。

    伴君如伴虎,陛下是什么人,他有七分的了解。

    陛下的能力,他从不敢轻视。

    施御史是他的人,怕是不出半月,就会被查出来。

    回了上京,等着他的就是降罪的圣旨。

    右相起身,来回踱步。

    一炷香后,脚步声停下。

    “即刻传信回上京,将死士全部调来围场。”

    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齐祀的命留下。

    心腹听见最后一句话,神色惊恐,骤然抬头,劝道:“相爷,死士全部调来,也只有三百人。”

    此次陛下带来的禁军,可是有上千之数,个个都是精锐,不输他们的死士。

    右相已经决定的事,向来没有回旋的余地。

    见此,心腹只能闭嘴,“属下这就去办。”

    “等等——”

    “斩草就要除根,这次本相救了柳氏,告诉柳氏,该她还了。”

    “几日后,死士到,太子出事,再无人顾及侧妃,让她动手。”

    心腹抱拳:“是。”

    帐篷外被撩起,一个身着内侍的衣裳的人走进,心腹刚要开口呵斥,就见那人抬头。

    是江玉泉。

    “江某信相爷,可相爷耍的好苦。”

    被太子身世一搅和,右相差点忘了这么一个人。

    江玉泉大大咧咧的坐在右相身边的椅子上:“相爷好算计,今日这么一出,应是相爷安排的吧。”

    右相沉默不语。

    江玉泉脸上挂着张扬的笑:“现在的太子乃至陛下,都不容不下相爷。”

    “若是江某再递上一把刀,想必陛下和太子将会用的很顺手。”

    “一个高兴,封赏自然不必说。”

    江玉泉长舒一口气,望向右相:“这样说着,江某很是心动啊。”——

    作者有话说:我来啦[撒花]

    第87章 狩猎(九)

    话音出落,右相目光一转,稳稳落在江玉泉脸上。

    自从坐上右相的位置,只有右相威胁旁人,从没有人敢威胁右相。

    望着那刺眼的笑,右相如鲠在喉。

    此人像只苍蝇一般,赶也赶不走,整日围在耳边嗡嗡的叫。

    这副嘴脸,比太子还要令人厌烦。

    “哈哈哈哈哈哈。”

    江玉泉皱着眉,狐疑的望着他。

    右相莫不是年纪大了,受不得刺激,得失心疯了。

    笑够了,右相慢慢敛了嘴角,起身往里走。

    江玉泉不知右相又在弄什么玄虚,跟着也想进去,被心腹拦下,横眉冷对。

    望着他手中的剑,江玉泉冷笑一声坐下。

    片刻后,右相出来,将手中的锦盒放在桌上,再推至江玉泉那边。

    “这是五万银票,也是本相的诚意,五日后,你要的东西不会少你的。”

    五日,够死士从上京赶来了。

    江玉泉上下打量右相,俨然是不相信他这话。

    五日,够安排许多事了。

    右相是千年的狐狸,后手数不胜数,他总觉得此事不会办的这么容易。

    右相一语击中要害:“你来,费那么多的口舌,不是还想相信一次本相吗?”

    右相敞开了说,江玉泉便直接道:“是,但这五万银票也太少了。”

    江玉泉伸出两根手指:“二十万两。”

    右相也不是个好性的,听此双手一摊,无奈道:“你若不要,便自行离去吧,左右老夫现在拿不出这五十万两。”

    江玉泉一噎,憋屈拿过锦盒:“江某再信右相一次,还望右相不要让江某失望。”

    说罢,带着锦盒起身离去。

    人一出帐篷,在心腹要开口前,右相眉心一压,脸色阴沉中带着烦躁,冷声道:“五日后,你亲自动手杀了他,不得有误。”

    “属下遵命。”

    *

    柳氏突然到来,围场虽有多余的住处,但都在围场最偏远处。

    按理说,那几处多余的住处和柳常在现在的身份正相适配,□□安公主和二皇子那边却是不好糊弄的。

    最后,围场只好在荣安公主的后面临时搭了一顶小帐篷给柳氏住着。

    荣安公主和皇后的帐篷离得近,一来二去,这柳氏就在皇后的斜后方。

    此事传到皇后耳朵里,已是一日后。

    ‘砰’的一声,茶杯碎在王静淑的脚边。

    皇后一愣,起身疾步走到王静淑身前,拉着人左看右看:“可伤着了?”

    王静淑浅浅一笑,温声问:“姑母,淑儿无事。”

    “姑母,何事如此动怒?”

    提起此事,皇后眉眼间染上愁色,一言不发的松开王静淑的手,坐回榻上。

    “无事,只是头疾犯了。”

    明白了皇后是不想说,王静淑识趣没有再问,顺着皇后的道:“那淑儿帮姑母按按吧?”

    皇后微微颔首,“还是你贴心。”

    一个时辰后,王静淑从皇后的帐篷中出来。

    想了许久,她问身边侍女:“柳常在被安排在了哪?”

    近日发生的事,除了太子的身世,只有柳常在了。

    侍女指了个方向。

    王静淑朝那望去,正好将柳氏的小帐篷收归眼底。

    瞬间明白了皇后为什么生气,王静淑抬脚:“回吧。”

    侍女谨慎的问:“小姐近日去皇后娘娘那,去的少了。”

    王静淑轻描淡写的答:“皇后娘娘近日心情不好,我懒得尽心尽力的费神哄人。”

    来了围场已有六日,加上她从上京到围场的几日,太子一次都没向皇后请安过。

    陛下那边,若非有政务,只怕是和皇后一样。

    陛下和皇后,都与太子离了心。

    从前她只当是皇家母子亲缘单薄,不想其中竟有那一番渊源。

    太子幼时竟是被遗弃似的养在宫外。

    这还论什么亲情?

    不怨恨已是不错了。

    皇后自己也是个拎不清的,到了这般田地,还

    信誓旦旦的认为能将她送入东宫。

    真是不知道哪里的底气。

    此事王静淑一想就生气,不能入东宫,她何须百般讨好皇后?

    服侍好王老夫人就够了。

    每次按摩完,她的手抖的都拿不住帕子。

    真是白白浪费了她的一番筹谋。

    王静淑晦气的叹了口气。

    侍女知道她的心思,温声劝慰:“小姐,没有太子,还有旁人呢。”

    再怎么说,上京的公子总比罗州的好。

    “倘若皇后娘娘愿意赐婚,那小姐也是风光无限。”

    王静淑揉揉眉心,脸色总算好了些。

    “秋狩各世家公子都在,小姐何不趁着此次机会看看旁人。”

    王静淑也知道她说的有道理,可这样轻易放下,她心里还是不甘心。

    明明就差一点。

    “再说吧。”

    *

    秋高气爽,晚上格外的凉。

    帐篷虽是里三层外三层的包了,但也不如宫殿御寒。

    一个不慎,凌婉书少盖了一层衾被,翌日就病倒了。

    太医看过,是风寒。

    凌婉书整日躺在床上养病,乔初瑜没了刚来围场的兴致,身边又没个熟悉的人,更不想出去了。

    一连在房中闷了三日,乔初瑜脾气渐长,成日找齐祀的茬。

    对乔初瑜的小脾气,齐祀向来是纵容的。

    乔初瑜一拳打在棉花上,无聊透了。

    正巧此时,珊瑚禀报琼华郡君求见。

    沈鸾?

    “让她进来。”

    片刻后,帐篷被撩开,沈鸾一袭红衣,耀眼夺目。

    她快步走进,微微屈膝,略带敷衍的行礼:“见过侧妃。”

    乔初瑜没计较这些,直言:“郡君来我这,可是有什么要事?”

    一个月的镇国寺,没起任何效果。

    沈鸾还是从前的性子,天不怕地不怕。

    她寻了椅子坐下,倨傲的抬抬头,神情别扭:“无聊了,母亲不许我骑马,来找你说说话。”

    许是也知道自己这话说的有些生硬,她补上一句:“我在这,就和你关系好点。”

    乔初瑜逗她:“我和郡君总共就见过两次,算上这次秋狩,打了个照面,总共也就三面。”

    沈鸾噌的一下站起,犹豫几瞬后又噌的一下坐下。

    “我觉得和你投缘,不行吗?”

    凶巴巴的模样让乔初瑜一下就想起了那炸了毛的猫。

    这猫呀,就得顺毛哄。

    乔初瑜亲自将桌上的糕点端起,摆到沈鸾面前:“行,自然是行。”

    聊了一个下午,乔初瑜和沈鸾约着明日去看马球。

    在围场后方,有一处空地,长乐长公主嫌秋狩无趣,便向陛下求了一道圣旨。

    女眷们可在后面投壶、打马球。

    当晚。

    乔初瑜沐浴完,齐祀拿着绢帛正在帮她擦头发。

    “明日无事,就不要出去了。”

    罕见听到齐祀要求什么,乔初瑜疑惑撑起身子:“是有什么事吗?阿瑜才和郡君约好了明日出去走走。”

    杏眸澄澈,语气中带着遗憾,齐祀最见不得她这样。

    齐祀沉默了会,道:“无事,只是担心人太多,冲撞了你。”

    “明日,将钱来带着。”

    乔初瑜敏锐察觉,再问一遍:“殿下,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齐祀神色认真,将最后一点发梢擦干,轻轻嗯了一声。

    “孤忍不住了。”

    “所以,希望阿瑜能早日将胎坐稳。”

    乔初瑜:“……”

    就不能讲点正经的。

    *

    翌日辰时末,沈鸾到了。

    等着乔初瑜用完早膳,两人出了帐篷,往围场后方去。

    乔初瑜总感觉身后有人在盯着她,如鬼魅一般。

    可一转头,身后只有珍珠珊瑚。

    第三次转头,沈鸾奇怪的看着她:“没人,你这样一惊一乍的多久了?要不要找个太医瞧瞧?”

    乔初瑜摇摇头,“是我多心了。”

    没走几步路,迎面遇上王静淑。

    王静淑恭敬行礼:“侧妃,郡君。”

    没等乔初瑜开口,沈鸾就不耐烦的拉着乔初瑜走了。

    “怎么了?”

    沈鸾:“你喜欢她?”

    乔初瑜实诚答:“不喜欢。”

    沈鸾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昨日,我撞见她和齐扶在一处说话,有说有笑的。”

    “齐扶与我成婚在即,满上京都知道。”

    沈鸾没好气道:“她来上京这么久了,会不知道?”

    知道点礼数的,都会离齐扶远远的。

    乔初瑜一噎,有了昨日一个几个时辰的相处,她与沈鸾亲近了些,就直言了。

    “你这模样,瞧着不像是喜欢顺郡王的样子。”

    不像喜欢,倒像是将顺郡王当成自己的私有物了。

    沈鸾态度随意,笑容明媚:“你和我母亲说一样的话。”

    “还是那句话,齐扶是我认定的人,在我没有腻了他之前,任何人都不能碰他。”

    沈鸾自认做的公正:“齐扶那我也给了教训,一鞭子下去,我用了十成十的力道,他最少三日不能起身。”——

    作者有话说:沈鸾:女人一巴掌,男人更是两巴掌

    下一章所有记忆恢复[抱抱]

    第88章 狩猎(十)

    乔初瑜眼睛一亮。

    要她说,王静淑固然有错,顺郡王的错也不少。

    有江南瘦马在前,齐扶在乔初瑜这的印象都毁了大半。

    乔初瑜赞道:“此事你办的极为漂亮。”

    沈鸾禁不住夸,听到这句话猫尾巴顿时翘上了天,神情洋洋得意:“那是自然。”

    乔初瑜拿着帕子掩下笑意,终于明白了些凌姐姐看她是什么感受。

    说说笑笑,一转眼,马球场就在眼前了。

    乔初瑜和沈鸾上了看台,长乐长公主一早留好了位置,是看台的中央,也是最高处,视野开阔,能将整个马球场收入眼中。

    上了看台,先是见礼。

    乔初瑜还没欠身就被长乐长公主扶起来。

    “侧妃是有身子的人,就不要顾这些虚礼了。”

    沈鸾也在一旁附和:“是啊是啊,听说你这胎不稳,还是小心点的为好。”

    见长乐长公主和沈鸾眼中都是真心实意的关心,乔初瑜也没有推辞,笑着应下。

    刚坐下没一会,通报声响起。

    “皇后娘娘驾到——”

    沈鸾转头望向长乐长公主,小脸紧绷着,满是疑惑。

    娘亲不是说皇后不来的吗?

    长乐长公主也奇怪着,她和皇后关系平淡,就是面子情,昨日她去找皇兄时,皇后也在,她顺口也邀她,当时皇后婉言拒绝了。

    怎的今日又来了?

    这看台之上的位置她是早早安排好了,众夫人们也坐了好一会了,现在皇后一来,都得打乱。

    趁着起身,长乐长公主一双美目中明晃晃的闪过一道厌烦。

    再抬头时,又恢复了笑盈盈的模样。

    看台上人多,沈鸾护在乔初瑜,扶着她走下去。

    众人齐齐行礼:“臣妇拜见皇后娘娘。”

    皇后一身明黄色凤袍迤逦而行,金线绣成的牡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头簪凤冠,金钗插于发髻两侧,珠玉流苏挂在两侧,为皇后提了许多气色,但和这马球场有些格格不入。

    太过隆重了。

    皇后轻轻抬手,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定在乔初瑜身上,欲言又止。

    众人能清晰的听见皇后低低叹了一口气。

    “平身吧。”

    长乐长公主上前一步,和皇后靠的极近,声音不大不小,正好所有人都能听见:“嫂嫂来,应提前派人与长乐说才是。”

    一句话,点明了皇后来,长公主并不知情。

    皇后嘴角携着一抹端庄大气的笑,“是淑儿这孩子见我才在营帐内闷闷不乐,一连几日都劝我出来走走。”

    “突然想起有你办了马球会,就顺路过来瞧瞧。”

    自从太子的身世被陛下公之于众,皇后一下老了好几岁,乌黑浓密的青丝中生出了

    许多白发,精神大不如前。

    这些,众人都看在眼里。

    这个解释,能说的通,可却过不了长乐长公主这一关。

    长乐长公主最得太后的宠爱,有了自己的孩子后,更是尽全力爱护。

    这才养出了沈鸾这娇纵的性子。

    为人之母,最是见不得孩子受委屈。

    那日,知道太子身世后,长乐长公主震惊了整整一日。

    无论她和皇后关系如何,她对太子是十年如一日的喜欢。

    眼见天色暗了,长乐长公主就去了庆云帝那。

    听着皇兄回忆的那些话,长乐长公主愈发心疼太子。

    连带着对皇后、对庆云帝都有些不喜。

    自己的亲生孩子,纵然是不能养在身边,让他锦衣玉食、无忧无虑的长大,就是一句话的事。

    实在不行,过继到旁人名下。

    明明办法都千百种,何必选最坏那一条。

    既然选了,先太子没了,又将人接了回来,为何又不好好待他。

    长乐长公主气狠了,想要骂上两句,一转眼,就瞧见了庆云帝红着眼睛,苍老的脸上满是悔恨。

    长乐长公主顿时一噎,指责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憋了半晌,只憋出来一句,皇兄好好补偿太子吧。

    而今,见皇后话里话外提起太子的身世,长乐长公主不悦极了。

    且不说这么些年过去了,这伤心劲早过了。

    就看皇后对太子做的那些事,就没有半点愧意。

    太子心悦侧妃,太子妃都没说什么,更碍不着皇后什么事。

    侧妃有孕,皇后倒好,将王家女日日带在身边,是生怕别人看不出她要将王家女塞进东宫吗?

    从前多聪明的一个人,现在怎么成了这样?

    长乐长公瞧皇后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脸上的笑意不知何时也全消了个干净。

    她不接这话,场面一度有些尴尬。

    一位夫人出来打圆场:“娘娘,长公主,这里风大,吹得多了,难保身子有什么不适,有什么话坐下来慢慢说。”

    长乐长公主皱着眉头望向乔初瑜,看到她身上厚厚的衣裳,才放心收回视线,缓了缓脸色看向皇后:“嫂嫂请。”

    众人皆是松了口气,感激的向那位开口说话的夫人使眼色。

    刚走没两步,身后再次传来声音。

    “荣安公主到——”

    众人脚步一顿,沈鸾面向乔初瑜的小脸霎时间就沉了下来。

    琼华郡君和荣安公主一向不对付,两个人一碰上,就和针尖对麦芒一般。

    沈鸾趁着转身,用气音在乔初瑜的耳边道:“昨日娘亲派人向她递了话,她说了不来,怎的一个两个都变卦,真是闹心。”

    若是知道她们都来,她绝不会叫乔初瑜来了。

    乔初瑜安抚的拍拍沈鸾的手,沈鸾勉强将下垂的唇线拉平,再慢慢上扬,露出一个假笑。

    众人转身,看到荣安公主身边的柳氏,这下,脸色不好的又多了一个人。

    ——皇后。

    众人给荣安公主行礼,荣安公主和柳常在给皇后和长乐长公主行礼。

    “儿臣见过母后、姑母。”

    “妾柳氏见过皇后、长公主。”

    皇后见着柳氏头就开始突突的疼,不喜的神情都摆在了脸上,一甩袖子偏过半边脸去。

    见皇后不开口,长乐长公主淡淡叫起,也没多问:“既来了,就一起吧。”

    众人往看台走,沈鸾挽着乔初瑜的胳膊,低声道:“今日荣安怎么和花孔雀一样。”

    沈鸾余光瞄向荣安那一眼,随后毫不留情的评价:“满头珠翠,庸俗至极,也不怕将脑袋折了。”

    这句话声音不小,身边走的近些的都能听见,乔初瑜拉拉她,怕她们两句话不说就起吵起来:“好了,你少说两句。”

    沈鸾瘪瘪嘴,终究还是听话的没有再说。

    上了高台,这位置怎么做还真有些难。

    在长乐长公主迟疑时,乔初瑜和沈鸾主动向看台中央的右侧一边走去,中央由长乐长公主和皇后坐着,荣安公主和柳常在坐在左侧,这样再合适不过。

    “等等——”

    皇后吐字艰难,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侧妃,你就坐这。”

    乔初瑜浅浅一笑,什么都没说,无声拒绝。

    无论是皇后还是王静淑,她都不喜欢。

    强待在一处,难忍的是自己。

    乔初瑜微微屈膝,拉着沈鸾去了右侧。

    众人落座,侍女们摆上点心和瓜果。

    *

    密林深处,三百黑衣人已埋伏好,等着那抹明黄色到。

    除了第一日,后面几日的狩猎,都是上京儿郎们打着玩,并未认真。

    今日,陛下和太子突然都要上场,旁人更不敢放开了,骑着马在密林中晃悠,等到了时间,空手而归就好。

    营帐中,心腹担忧道:“相爷,陛下是不是察觉出什么了?若是陛下在太子身边,他们不好下手,伤了陛下,这事就闹大了。”

    右相低眸玩弄着扳指,听到这话冷笑出声:“截杀太子,乃是死罪。”

    伤陛下,也是死罪,有何不同?

    杀一个也是杀,杀两个也是杀,右相抬头,望向密林方向,眸色狠辣:“告诉他们,一切照旧。”

    过了今日,二皇子就是新皇。

    帐篷冷不丁的被拉开,江玉泉晃着不着调的步伐走进,脸上挂着轻浮的笑。

    “相爷,东西准备好了吗?”

    右相沉着气,颔首。

    江玉泉狐疑的觑向右相,脚下动作没停,三步并两步走到右相身边。

    下一瞬,一把小刀抵在了江玉泉的脖子上。

    还没等他开口,鲜血四溅。

    右相面色平淡拿着帕子擦去溅在自己眼下的血,再看向江玉泉因惊恐而瞪大的眼,声音轻飘:“处置了。”

    *

    日挂中天,一晃一个多时辰就过去了。

    看了几场马球,乔初瑜身子有些乏了,正巧快到午膳的时候,乔初瑜先准备回了。

    沈鸾原是想磨着娘亲能上场打一场马球,但皇后和荣安公主一来,她连和娘亲说句话的功夫都没找到。

    左右待在这也只能干看着,沈鸾干脆和乔初瑜一起回。

    那厢,皇后看见乔初瑜要走,连忙扶着王静淑的手起身。

    她今日,就是为乔初瑜而来。

    她想和太子缓和关系,但太子却不愿见她。

    想来想去,她只能在营帐中垂泪。

    还好淑儿聪慧,给她出了个主意,太子心悦侧妃,将侧妃捧在手心上。

    若侧妃能在中间说几句好话,说不定太子真缓和一二。

    她想要的不多,只要太子能像从前一样来给她请安,说几句话就好。

    “阿瑜——”

    再听到皇后这刻意放柔的声音,乔初瑜身形一僵。

    阿瑜?

    是她的记忆出错了了吗?她和皇后的关系好像没这么好吧?

    皇后疾步走来,亲昵道:“阿瑜可是要回去?”

    乔初瑜摸不清皇后是什么意思,点点头。

    “正巧本宫也要回去,本宫和阿瑜一起可好?正好本宫也有几句话要同阿瑜说。”

    皇后语气温和,眼神温柔里还带着三分恳求。

    她和皇后能聊的只有太子,乔初瑜大致清楚了皇后的来意。

    乔初瑜心中算了算时间,从这到营帐,也就一

    刻钟,也讲不了几句话,她已经拂了皇后一次面子,这次就应下了。

    听到她应下,皇后顿时喜笑颜开,拉着人就走。

    今日张嬷嬷没来,王静淑有东西落下,折返回去拿。

    皇后另一侧服侍的理所应当的成了另一个大宫女。

    路还没走上两步,皇后手上的珠串散落一地。

    沈鸾凝重着脸,吩咐:“还不快捡,这珠串若被人踩着可是要摔跤的。”

    珍珠珊瑚听了这话,连忙去捡,皇后身后服侍的人也跟着蹲下。

    看台之上,一下就逼仄起来。

    将台阶上的珠串清理干净,皇后扬起笑,拉着乔初瑜的胳膊走下。

    乔初瑜心口突然一紧,她从皇后手中抽开手,心有余悸的望着皇后的流苏。

    若是这些散开,她踩上,一个没站稳,从这台阶上滚下去,那……——

    作者有话说:以为能写到恢复记忆的,结果没写到[捂脸笑哭]

    第89章 第一世(终章1)

    皇后顺着乔初瑜的视线正好落在了自己的挂在耳边的流苏上。

    皇后会意,笑容一滞,转眼时在乔初瑜的小腹上停留一息。

    乔初瑜有身孕,小心些是应该的。

    “本宫先走一步。”

    乔初瑜:“谢娘娘体恤。”

    “母后,侧妃,怎么在这站着?”

    不知何时,荣安公主到了身后。

    皇后厌恶柳氏,对她所出的皇嗣也是不喜,闻言先行一步,只留下短短两个字:“无事。”

    荣安公主忽略沈鸾,问:“侧妃不走吗?”

    乔初瑜也不解释,浅笑:“公主请。”

    荣安公主好似是有些疑惑,但也没多问,和皇后一前一后的走了下去。

    台阶本就不多,眼见两人都到了最后几个台阶,乔初瑜和沈鸾也走下。

    台阶上响起熟悉的声音,乔初瑜循声望去,皇后和荣安公主的脚边多了许多珍珠。

    “哎呀!”

    随着荣安公主的一声惊呼,皇后和荣安公主都重重的倒在了台阶上。

    望着两人头上那有几斤重的首饰,乔初瑜的心被提起。

    好在两人在倒下去时用胳膊撑了一下,不是头着台阶。

    见后面跟着的宫女像是吓懵了,乔初瑜着急的催促:“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将娘娘和公主扶起来。”

    乔初瑜又随手指了个宫女:“你快去请太医。”

    有了乔初瑜这一声吩咐,宫女们像是有了主心骨一般,纷纷向荣安公主和皇后涌过去。

    台阶上没那么宽敞,人一多,更显逼仄。

    荣安公主和皇后被扶着起来,两人正在整理衣装,乔初瑜莫名袭来一阵心慌,她偏头看向沈鸾,还没等她开口,身后就有重物压着她往前倾去。

    霎时间,乔初瑜直直的向皇后砸去。

    沈鸾着急去拉人,可一道蓝色身影挡住了乔初瑜,她拉住了也要往下倒的珊瑚。

    那边,皇后来不及反应,几乎本能的跨了两个台阶去接人。

    两人双双摔倒在台阶上,乔初瑜压在皇后身上,皇后大半个人倒在台阶上。

    “娘娘!”

    台阶上众人瞬间乱作一团。

    沈鸾吓了魂要飞了,扶稳珊瑚就几个大跨步到了乔初瑜身边,和珍珠将乔初瑜扶起。

    “你怎么样?”

    乔初瑜摇摇头,她摔下来有皇后帮她挡着,身上什么感觉都没有,最多,就是吓的不轻。

    皇后也被人扶起来,一只手扶着腰,一只手捂着心口,惊魂未定的望着乔初瑜,一边用视线将人上下全打量一遍,一边又问:“可伤着哪了?”

    “肚子疼不疼?”

    乔初瑜想关心的话噎了回去,“阿瑜无事。”

    见她只是脸色稍差了些,皇后缓缓放心,口中嘀咕着:“无事就好,无事就好。”

    方才那情况,凶险至极。

    真是不敢想,若是她没接住人,乔初瑜从台阶上摔了下了,让太子的第一个孩子没了,那她又多了一件悔恨终身的事。

    乔初瑜望着皇后的眼中神情复杂,她没想到皇后会不顾自身安危来接她,犹豫片刻,她道:“阿瑜多谢娘娘。”

    “太医方才阿瑜已经派人去请了,娘娘这腰……”

    腰磕在台阶的有些痛,但也不是什么大事,胎像还没有稳定前,最忌讳深思忧虑,皇后不想让乔初瑜担心,面上一片温和:“无事,就磕到了几下,等太医来了,开了方子就好。”

    皇后憋了一会,还是没忍住:“你也该多用些,太瘦了些。”

    落在她身上,轻飘飘的没什么重量,只有骨头,着实叫人担心。

    皇后才救了她,且这话又是关心的话,乔初瑜给面子的应下。

    皇后身后的荣安公主低着眸,气的白了一眼。

    这乔氏真是运气好,前前后后两次机会,都没让她出半点差池。

    还有这皇后,不是最讨厌乔氏吗?

    做什么要救她?

    荣安公主想不通,心里憋着气也不能发,缓了几瞬,沉住气,抬起眸上前:“侧妃好好站在那,怎的会摔下来?母后可要彻查此事。”

    她做事一向周全,做这些事前,就做好了不成功的准备。

    这个脏水,泼在哪里都行,只要不在她身上。

    听这话,皇后沉下脸,“此事本宫会彻查。”

    沈鸾左看看右看看,紧紧护在乔初瑜身前:“舅母,还是先下台阶吧。”

    几个人都在这台阶上摔了,在这里待着总觉得心慌。

    皇后也觉得有道理,对着宫女道:“你们护好侧妃。”

    还剩几个台阶,万不可再出事了。

    几人下了台阶,长乐长公主和王静淑匆匆赶到,身边还有许多夫人。

    听闻皇后、公主还有侧妃都在台阶这摔了,可将众人吓坏了。

    询问几句,知道没出什么大事,这才放下心来。

    与此同时,钱来拽着一个小宫女上前。

    钱来打个千:“娘娘,便是此人撞了珊瑚姑娘,致使侧妃摔下台阶。”

    方才乔初瑜的身后有珍珠珊瑚,身旁有琼华郡君,钱来就在最后,不想一个上午都好好的过去了,在离开时还是出了事。

    那小宫女害怕极了,‘扑通’一下就跪下,接连不断的磕头。

    皇后脸色更不好了,此人是她的宫女。

    “娘娘恕罪,那看台的台阶上太滑了,奴婢心急着想去整理皇后娘娘的裙摆,这才脚下一滑,拉了珊瑚姑娘,才撞到了侧妃,奴婢是无心的,还望娘娘和侧妃恕罪!”

    当时,皇后和荣安公主身边已经围了一圈的人,皇后的裙摆长,她去整理皇后的裙摆也是常理,挑不出错来。

    偏偏在这脚下一滑,还拉了珊瑚,致使侧妃摔了下来。

    “娘娘,救您开恩,奴婢真是无心的!”

    那小宫女爬到皇后脚边,拉着她的裙摆求情。

    “母后,荣安若是没记错,这宫女跟了您许多年了吧?”

    荣安公主轻飘飘的一句话,叫众人变了脸色。

    莫不是皇后自导自演的?

    想起今日皇后的种种古怪,长乐长公主不禁皱起了眉,审视的神情隐晦的落在皇后身上。

    是皇后还是旁人?

    从下了台阶,乔初瑜一言未发,突然开口:“娘娘和公主怎会突然摔倒?”

    荣安公主接过话,面上一片自责:“说起来,此事都怪我,今日戴了条珍珠项链,不想着项链断开,珍珠散开,本宫和母后踩着这珍珠才摔的。”

    荣安公主今日戴了是一条珍珠项链。

    那条项链,许多人都还有印象,是荣安公主及笄时陛下送的。

    那珍珠成色极好,颗颗饱满,比寻常珍珠大上一倍。

    人踩到,又是在台阶上,摔倒也是自然的。

    可奇怪就奇怪在,今日皇后的手串也散开过一次。

    怎么会这么巧?

    众人心里都明白,无论今日是谁下的手,都是冲着侧妃肚子里的孩子来的。

    “不好了不好了,娘娘。”

    张嬷嬷从远处小跑着过来。

    皇后从未见过张嬷嬷这般慌张的模样,不由的捏紧了扶着宫女的手。

    “出什么事了?”

    张嬷嬷大口喘着气,“娘娘,陛下和太子遇刺了。”

    “你说什么?!”皇后和乔初瑜异口同声。

    心口骤然一缩,像是被人抓在手心里,狠狠打了几拳,乔初瑜脸色倏然变得煞白,身形摇摇欲坠。

    “殿下怎么样?”

    最后一个‘了’字还未说出口,眼前景象呈一片黑白,在沈鸾的惊呼声下,乔初瑜便晕了过去。

    皇后全身战栗,看看晕倒的乔初瑜,又看看张嬷嬷,头剧烈的痛了起来。

    张嬷嬷一口气喘上来,接着道:“陛下替殿下挡了一箭,殿下无事,可不知怎的了,也晕过去了。”

    ……

    入了冬,秋狩结束,齐祀回宫,乔初瑜和往常一样病了一场。

    只是这次,格外重了些。

    太医院上下都看过了,皆是说这是普通的风寒。

    可乔初瑜的脸色一日比一日的差。

    十一月初,上京下了第一场

    雪。

    还差一个月,就到乔初瑜十八岁生辰了。

    凌姐姐总念叨着,等她好起来,这生辰,要大办。

    可乔初瑜知道,她等不到了。

    她现在,连翻个身都难。

    从前病的再厉害,都没有这样过。

    又撑过了半个月,乔初瑜醒来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每日只有一两个时辰是醒着的。

    她忽然耍了脾气,不愿再喝药。

    药太苦了,她从生下来就在喝药,喝了快十八年了,她不想喝了。

    凌婉书难得没有劝她,与她说笑几句,控制不住的偏过头,抹去眼角的泪。

    上京下第三场雪的时候,乔初瑜的身子又像是好全了。

    太医说,这是回光返照。

    那日,乔初瑜沐浴更衣,梳妆打扮。

    屋子里面烧着地龙,乔初瑜可以穿戴着最喜欢的衣裳和首饰,坐在外室。

    父亲、姑母还有阿月都来了东宫,乔初瑜开心极了,她这一生,最重要的人都在身边。

    足足聊了半个时辰,乔初瑜累了。

    她回了床上。

    齐祀坐在床边,乔初瑜在他的怀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今日,阿瑜很开心。”

    齐祀轻轻嗯了一声,不敢看她。

    “殿下,不要哭,阿瑜不喜欢你哭。”

    齐祀有些木讷的点头。

    乔初瑜望着他,正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他,那块玉佩,是她送的。

    可还没过一会,她就累了。

    她很想睡觉。

    这一天,自懂事以来,她幻想过无数次。

    真正来临的时候,还是很害怕。

    好像感觉到什么,齐祀将她抱得更紧了。

    乔初瑜满足的笑了笑,伸出手,想摸一摸他的脸,也想替他擦去泪。

    “阿祀。”

    我喜欢你。

    后面一句话,终是没有说出口。

    乔初瑜阖上眼。

    庆云二十一年冬,东宫侧妃乔氏,殁——

    作者有话说:写的太慢了,所以在这给大家解释一下[抱抱]

    给大家理一下:看台上的事是荣安公主做的

    原因:右相让柳氏杀瑜宝的孩子,柳氏告诉公主,公主就把此事揽过去了

    —————

    皇后身边的大宫女和小宫女是荣安公主的人

    皇后为什么打扮华丽:身边人的进言(大宫女)、太子身世被揭开,皇后维护自己体面

    皇后珠串散开:大宫女提前做了手脚

    这件事,皇后被算计了,一点都不知道[捂脸笑哭][捂脸笑哭][捂脸笑哭]

    还有四章左右就结束了[抱抱]

    第90章 第一世(终章2)

    时至今日,乔初瑜才知道,这世上真的有孤魂野鬼。

    她可以飘在空中,也可以站在地上,甚至还能穿过一切。

    她看着齐祀维持着她生前的姿势,静坐在床边,将她抱在怀里,目光空洞,喃喃自语,直至凌姐姐来劝。

    凌婉书的声音透着沙哑,眼睛肿了起来,俨然是哭了许久:“殿下,天色已晚。”

    明日就是丧礼,今日也该让珍珠珊瑚帮阿瑜净身换衣了。

    齐祀目光一动未动,语气冷淡:“她向来娇气,天这么冷,若没有孤,她会被冻着的。”

    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凌婉书不再劝,捂着嘴匆匆走出屋子。

    压抑的哭声遍布外室。

    齐祀目光温柔的落在乔初瑜的脸上,温热的掌心裹住脸颊,他声线含着愧意:“阿瑜放心,孤不会冻着你的。”

    齐祀在床边坐了一整夜。

    翌日一早,天边泛起鱼肚白,齐祀将乔初瑜放回了床上,叫了人进来为她净身穿衣。

    众人皆是松了口气。

    侧妃走了,她们都难过,可也生怕殿下做出些出格的事情来。

    一场大雪,致使东宫上下都是一片白色,云雾缭绕,恍若仙境。

    今日是个艳阳天,齐祀走出屋子,阳光洒在身上,他却觉的冷的刺骨。

    半个时辰后,乔初瑜被齐祀轻手抱进了棺椁中。

    东宫中陆陆续续来了人,齐祀回了前院。

    洗漱一番后,换了一身干净清爽的衣裳,整个人除了憔悴了些,看起来和往日并无不同。

    可越是这样,钱来越是害怕。

    侧妃过世,殿下这模样……太过冷静了。

    正逢钱来着急的打转时,太子妃身边的茯苓姑娘要求见殿下。

    钱来二话没说就带着人进去了。

    茯苓行礼:“殿下,圆通大师求见,事关侧妃,大师想见您一面。”

    圆通大师在上京的名号响,上至皇室,下至百姓,对他十分推崇。

    但圆通大师常年在外云游,寻常人想见他一面都是极为困难之事,从未有过他主动上门的先例。

    太子妃一问涉及侧妃,便让茯苓带着人来了。

    齐祀眼中凝着一抹晦涩难懂的情绪,目光随意落在屋内的摆件上,久久没有出声。

    自十月以来,殿下对侧妃的在意,东宫上下全都看在眼里,茯苓本以为她这样一说,殿下会立刻召人进来,不想却是这样。

    屋内寂静了有足足一炷香,就在茯苓和钱来都认为殿下不会见这圆通大师时,齐祀开口:“召他进来。”

    两人退下,圆通大师走进。

    齐祀眼皮都未抬一下,声音更是冷的透骨:“你想说什么?”

    圆通大师弯了弯身子,不紧不慢的道:“阿弥陀佛,侧妃已逝,殿下要宽心才是。”

    齐祀掀了掀眼帘,面容浮出些烦躁。

    圆通大师轻叹一口气,惋惜的道:“在侧妃年少时,老衲曾经给侧妃诊过一次脉,照侧妃的身子,再活十年不成问题。”

    领会到圆通的言下之意,齐祀神色一动,目光一移,落在圆通身上。

    “当今医术,老衲敢称第二,无人敢第一。”

    “殿下若是想查,太医院的魏太医,殿下可以一用。”

    话音初落,圆通大师再次躬身行礼,退了出去。

    “钱来——”

    钱来小跑着进屋,看见齐祀沉下去的脸色,心下一惊,小心翼翼的叫道:“殿下。”

    齐祀阖了阖眼,身体上的疲惫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只有满腔的怒意。

    食指无意识的敲在桌上,有时有节奏,有时乱的毫无章法。

    钱来屏气凝神,连呼吸都放轻。

    不知过了多久,齐祀睁开眼:“一个时辰内,将侧妃入宫生病时间整理出一份给孤。”

    有人向阿瑜下手这个可能,他不是没有想过。

    做的这样悄无声息,只可能是慢毒。

    阿瑜的膳食,他查了一遍又一遍,最后都是钱来亲自去盯的,不可能出错。

    至于其他,时间过的太久,就算是有,也会被幕后的人毁去痕迹。

    思来想去,齐祀决定从生病的时间上下手,再一一排查。

    去了哪些地方,见了哪些人,又或是吃了什么旁人给的东西。

    翻来覆去的查,一遍不行就两遍,两遍不行就三遍,只要一直查,总会有眉目。

    *

    人总是这样,害怕什么来什么。

    自从侧妃下葬后,殿下再没有上过朝,大臣们带着朝政去东宫一概被挡了回来。

    陛下几次三番召见太子,殿下也是不见。

    已经有两个月没见到太子了,朝野上下,人心惶惶。

    实

    在没法子了,陛下亲至东宫,下人们不敢拦,这次庆云帝见到了太子。

    一月寒冬,大雪连绵不断的下了一个月,整个上京银装素裹。

    前院屋中,门被打开,庆云帝走进,太子正在沏茶。

    屋中没有生火,硬是比外面还是冷上三分,庆云帝一进来,被周围冷冽的气息裹住,脸上很快就没了知觉。

    听到声响,齐祀极为敷衍了抬了下眼皮,见到是庆云帝,眼又垂了下去。

    庆云帝仔仔细细将太子打量一遍,并未发现有何异常,顿时火从心来。

    “太子,你这是想做什么?!”

    庆云帝又气又急,这一声,几乎是吼了出来。

    甫一话落,屋外的张来福和钱来都吓的一抖,院中树上的积雪簌簌落下,荡起一阵微风,丝丝缕缕的凉意往人的骨头里钻。

    张来福担心的向钱来打听消息:“殿下这是怎么了?”

    两人交换一个眼神,张来福也噤声,没再为难他,担忧的望着里面。

    屋内,齐祀置若罔闻,不慌不忙的喝茶,好像屋中没有庆云帝这个人。

    看着这模样,庆云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指着齐祀大口喘了几口气,几次动唇却不知要说什么。

    “齐祀。”

    齐祀骤然抬眼,冷冷的瞥向庆云帝。

    齐祀能力出众,刑部和大理寺有办不下来的案子,刑部侍郎和大理寺卿经常会腆着脸来求太子。

    再难得案子到了太子手里,最多三天,都能水落石出。

    庆云帝第一次听闻这些,生出了些好奇。

    偶然一次,知道太子再审一个困扰了大理寺半个月的案子,庆云帝去了一趟大理寺。

    牢狱中,庆云帝看见了一个他此生都难忘的眼神。

    ——看死人的眼神。

    今日,他又看到了这个眼神。

    庆云帝顿时噎住,定定的站在原地,面上一片愣然。

    齐祀嗤笑一声,不知是在笑谁,慢悠悠的收回了视线,总算有了点反应。

    “这个名字,不是我的,陛下不要忘了。”

    他和阿瑜之间,发乎情,止乎礼。

    东宫侧妃,乃是妾室。

    而阿瑜,他视若妻子。

    她们之间,最亲密的事,是同榻而眠。

    那声阿祀,本应该唤的是他的名字。

    提起此事,庆云帝火气瞬间消了大半。

    他自认为好脾气的坐在齐祀身旁的椅子上,耐着性子,温和问:“什么时候去上朝,胡闹也该有个限度。”

    一壶茶喝完,齐祀道:“三日后。”

    没想到这么轻易就得了准话,庆云帝出东宫时还有些不可置信。

    路上,庆云帝不放心的吩咐张来福:“回宫后,召太医院院判。”

    这些日子,太子身边的人在查一些事。

    两个月了,应是查清楚了。

    太子身边的人嘴最是严,撬不出话来,魏太医被钱来请了几次去东宫,许是知道些什么。

    到了紫宸宫,庆云帝沉着气,等着张来福带魏太医回来。

    一刻钟后张来福回来复命:“陛下,魏太医已不在太医院,太子的人的将他送走了,辞……辞官折子已经放在了您的案牍上。”

    张来福越说越小声,连头也不敢抬一下。

    不安从脑中蔓延到指尖,庆云帝无奈的闭了闭眼,太子到底是要做什么?

    *

    三日后,早朝。

    太子一身便服站在众人之前,庆云帝心中的不安达到了鼎盛。

    “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齐祀出列:“儿臣有本要奏。”

    下一瞬,太子的话印证了庆云帝的不安。

    “儿臣德不配位,特自请陛下废去儿臣太子之位。”

    此话一出,满朝哗然。

    齐祀不管不顾的跪下,对上庆云帝震惊的眼神:“父皇,儿臣求您成全。”

    从十一岁被接回来,这是齐祀第一次求庆云帝。

    庆云帝龙袍下的拳头死死握着,掌心泛白,望着最是令他骄傲的儿子,嘴唇翕动几次,什么也没说,拂袖而去。

    齐祀起身,往殿外去,众人想拦想问,想问清楚缘由,但瞥见太子冷若冰霜的脸,无一人敢上前。

    皇宫外,齐祀翻身上马,一路向京郊而去。

    京郊最多的就是各种庄子,庄子后是高低起伏的小山,齐祀选的地方,是在庄子后的山脚处。

    这里风景独特,栽满了梅花、桃树。

    春日可看桃花盛开,夏日可摘桃,秋日上山采蘑菇,冬日赏梅。

    阿瑜应该会喜欢的。

    齐祀下了马,走向山脚,脚步越来越慢,直到停下。

    乔初瑜看到了两块碑。

    ——乔氏女乔初瑜。

    那日,她下葬,并没有入妃陵,而是被齐祀葬在了这。

    旁边那一块,乔初瑜忽然不敢看了。

    微风吹过,齐祀抱着她的碑哭的泣不成声。

    这是她去后,他第一次落泪。

    乔初瑜别开了眼,不敢再看他。

    耳边却不断传来他的自责声:“是我不好。”

    乔初瑜移开视线,望向旁边的那块。

    ——乔氏女之夫。

    他无名,冠以妻姓,也不错。

    以后,不再是齐祀,不再是太子,只是她的夫。

    大雪纷飞,乔初瑜想起,前面那处庄子,就是她们初遇时的地方——

    作者有话说:【他和阿瑜之间,发乎情,止乎礼。

    东宫侧妃,乃是妾室。

    而阿瑜,他视若妻子。

    她们之间,最亲密的事,是同榻而眠。

    那声阿祀,本应该唤的是他的名字。】

    这一段心理描写有点乱,原因是齐祀整个人已经疯了,仅剩的理智让他看起来像个正常人

    (原本想把上一世一次性写完,但是我哭的有点不行了[爆哭][爆哭][爆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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