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乱一怔，忽然感到胸口发闷，似乎有什么东西堵在那里，叫他无法呼吸。
“咳，咳咳咳，咳咳……”他开始剧烈地咳嗽，腰背难以挺直，只好踉跄地走到路边，一手扶在绿化树树干上，另一只手锤向胸口。
“咳咳……呕——”
谢乱不知道自己吐出了什么东西，生理上的痛苦让他的五官拧在一起，无法忍受的腥臭从喉管被挤出，吐在绿化树树根旁。口中残留的恶臭令谢乱止不住地反胃，胃液与食物的残渣一起涌出，吐了个干干净净。
感受着胃液流过喉管的灼烧感，谢乱右手捂住胸口，大口喘气。
“呼，呼——”
他转过身，靠在树上，仰起头，张开口，贪婪地呼吸氧气，喉结上下滚动，胸膛剧烈起伏，额头满是汗水。
路过的一个女生犹豫着走了过来，小心地问：“小哥，你没事吧？我有平喘药，就在包里。”
谢乱不想，也没什么力气说话，只是摇了摇头，右手轻轻摆了摆。
余光瞥见女生担忧的眼神，想了想，他还是用力开口道：“谢谢，不用。”
他的声音低沉，有些沙哑。
女生看着他，担忧地点了点头：“好。”
她离开了，但是没走多远，又快步回头，从包里拿出一个方形纸盒，从里面取出一板药，用一把小剪刀剪了小半板，塞进谢乱的手里。
“这是甘草片，”她说，“放心，止咳用的，没有副作用。”
塞完药后，她将东西收进包里，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小声地“呀”了一下后，急匆匆地离开了。
女生的身影很快消失。谢乱缓了缓，举起那半板药片，对着阳光看去，不自觉地发起了呆。回过神后，他的手指掰动药板，取下一片棕色的药片，含在舌尖，然后将剩下的半板药塞进了口袋。
甘草片的清香在口中弥漫，将腥味与酸臭消散了大半。
如同溺水的人被拉出水面，谢乱怔怔地看着空中高悬的太阳，直到眼睛被刺得生疼。眼睛控制不住地闭上，眼球的刺痛感让泪腺分泌出泪水，他的眼眶看起来红了一圈。
“呼——”谢乱吐出一口气，腰部用力，挺直了脊背，不再倚靠树干。
“嘁。”他轻笑了一下，揉了揉自己的脸。
真奇怪，他想，怎么突然就想去死了？
谢乱回忆起刚刚离开诡境前，和花衬衫男人最后的一段对话。
“算你们运气好，没有被污染。”花衬衫男人张武威推开派出所的门，靠在一旁，让两个倒霉蛋先进去，“不然可就难办了。”
“污染是什么？”听到熟悉的词，谢乱停住脚步，看向张武威，“如果被污染了，会怎么样？”
“别停，赶紧进来。”张武威催促道，“污染这东西解释起来很麻烦，反正不是什么好事。”
“被污染了会死吗？”谢乱追问。
“会死。”花衬衫男人假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像在龇牙恐吓，一只胳膊强行将谢乱拉进玻璃门，“反正我没见过能活下来的——又或者说，和死了差不多。”
*
收回思绪，谢乱蹲下身，查看自己的呕吐物。
除了胃液和早上进食的馒头碎渣，谢乱看到了那股无法忍受的腥臭的来源——
一块半腐烂的肉团。
这块肉团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烂，未腐烂的那一半上，狰狞的青筋还在跳动。但它很快便失去了活力，渐渐凹瘪下去，在糜烂腥腐的味道中萎缩，最终化成了一滩液体，融入绿化树生长的泥土中。
这是什么？
谢乱熟悉这块肉团的腐臭，燕易最后吐出的那一口黑血，也是这种味道。
我被污染了？
谢乱盯着液体融下的地方看了会儿，站起身来。
他从口袋里掏出碎了屏的手机，解锁，点开打车软件，输入目的地黄河西路9号。
下拉的地址栏依旧只有黄河西路10号，谢乱点击确认，又打了一辆车。
很快，网约车从对面的车道转弯过来，在路口停下。
“尾号3637？”这次的司机是个戴眼镜的瘦小哥，声音听起来很清亮。
“对，”谢乱拉开后座车门，坐了进去，“到黄河路派出所。”
眼镜小哥点了点头，启动了车辆。
*
这一次网约车顺利地到达了黄河西路10号。谢乱付了车费，打开后座车门。
“要发票吗？”眼镜小哥问。
“不用。”谢乱下了车。
“好嘞，”眼镜小哥笑着说，“注意安全！”
白色轿车缓步启动，驶上公路，离开了。
谢乱走上人行道，打开手机，下了一个地图app，搜索黄河西路10号和8号。
黄河西路10号，黄河路派出所，此时谢乱正站在它大门前的人行道上。
黄河西路8号，一家小型超市，名字叫“吃川好”，是中川省有名的连锁超市，紧挨着黄河路派出所。
谢乱皱眉，抬眼扫视，试图在吃川好和派出所中间找出个夹缝来，可惜这两栋建筑紧紧挨着，中间只隔了一堵墙。
10号和8号挨在一起吗？
那么9号会在哪儿？
路对面？谢乱转身，隔着车道看向对面。对面是黄河小区南苑，是和自家丰登小区差不多老旧小区，也是用半人高的墙体和铁质的围栏围起来的。
谢乱低头，在搜索栏输入黄河西路7号，下拉的地址栏弹出名称，中庭酒店。
他向吃川好超市右边看去，中庭酒店的招牌同样紧挨着，也同样是一墙之隔。
谢乱沉默，收起了手机。
黄河路派出所是燕易的单位，他对这里并不陌生。
吃川好，中庭酒店，往右是一家蜜雪奶茶，然后是一家牛排自助，再然后是连着一排三四家的服装店，接着是一家甜点西食，挨着黄河小区北苑大门，对面则是黄河小区南苑大门。
黄河西路9号会在哪儿？
看着黄河路派出所的玻璃门，谢乱想了想，踏上台阶，推开玻璃门，走了进去。
“叔，我问个路。”谢乱走到前台的民警旁，出声问道，“你知道黄河西路9号在哪儿吗？”
“黄河西路9号？”民警大叔一愣，“我想想啊，我们派出所是几号来着……”
“咱们是10号，”一边的女警拍拍民警大叔的肩膀，笑着看向谢乱，“9号应该就在隔壁，那家吃川好。”
“我查过了，”谢乱举起手机，“吃川好是8号，再那边的中庭是7号。”
“吃川好是8号啊？”女警诧异。
“嗐，10号跟8号挨着，那说明9号就在对面呗，”民警大叔指指门外的路对岸，“你去对面看看。”
“对面不是黄河小区吗？”谢乱提醒，“黄河小区是1号。”
“嗯……哎呦，你这小孩，”民警大叔想到了什么，露出笑容，“你都带手机了，查查不就是了，那什么地图软件，点出来一搜，不是清清楚楚？”
谢乱：“……”
心中叹了口气，谢乱道谢：“谢谢叔。”
民警大手一挥：“小事儿！”
和两位警察道别后，谢乱推门而出。
派出所的民警也不知道黄河西路9号在哪儿？是诡安局的确隐蔽，还是民警在隐瞒？要把6219匣子拿出来，告诉他们特殊委托的事情，重新再问一遍吗？
谢乱的手放在了前背的书包拉链上，就要拉开，忽然想起刚刚签下的保密协议。
【（4）乙方不得向任何单位及个人透露甲方及诡安局及相关的任何信息。】
任何单位及个人。
谢乱收回放在书包拉链上的手，看向马路对面。
耳畔回响起民警大叔的话——
“10号跟8号挨着，那说明9号就在对面呗。”
*
黄河西路南侧，黄河小区南苑大门。
大门上，贴着【黄河西路1号】的蓝底白字门牌。
小区的餐饮、超市等门面房都在南苑大门内的路两侧，大门外两边都是铁栏围墙。谢乱用手机搜了一下，里面的门面地址都是【黄河小区南苑x幢xxx号】。
沿着南苑大门旁的铁栏围墙向西走，谢乱一路看着铁栏内的建筑，没有发现异常。
直到路尽头的岔路口，如果再左拐，就到了另一条路上。
真的找不到了吗？
“覃奶奶！我要一瓶雪碧！还有一根小布丁！”
忽然，一道童声传入谢乱的耳朵，转身看去，是一个小孩，站在居民楼的一个窗户底下，脚下的地面上还垫着两块大石板，看着像是有人特意放在那儿的。
“三块五，”居民楼的窗户打开，防盗窗后是一位精神矍铄的老奶奶，“加上上次的两包辣条钱，一共是四块五。记得回去叫你妈微信转过来，别再忘了。”
说完，被称作“覃奶奶”的老人转身，从身后商品架下的冰柜里，拿了一瓶冰镇雪碧，还有一根小布丁，递给窗户下面的小孩。
“知道啦！谢谢奶奶！”小孩捧举着接过冰镇饮料和雪糕，飞也似地跑走了。
老奶奶“刺啦”一声将窗户关上。
谢乱停下脚步，眯起眼，看向那扇窗户。
窗户的右侧，一道金光闪烁——
【黄河西路9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