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乱到达那家日料餐厅时，张武威正坐在门前的候客椅上。
看到谢乱从人群中走来，他挥了挥手：“小孩，这边。”
和昨天邋遢的模样不同，今天的张武威穿着清爽，胡子也刮得干净，身后背着个黑色双肩包，看起来年轻了不少，一下子从三十多岁的大叔变成了二十大几的青年。
如果忽略坐在他腿上的一个小女孩的话。
谢乱诧异地走来，听到张武威低下头，柔声地对小女孩说：“妞妞，来，说哥哥好。”
小女孩头上用彩绳扎着两个小揪揪，小脸圆圆的，眼睛扑闪，一只手上拿着个甜筒，看起来四五岁的年纪。她抬起头，看向走来的谢乱，用另一只小手挥了挥：“哥哥好~”
谢乱不喜欢小孩子。但是小女孩看起来很乖，也很可爱，于是他也禁不住轻声起来：“你也好。”
“你女儿？”谢乱看向张武威。
“我闺女，叫席锦乐（yue），小名妞妞。”张武威把妞妞抱在怀里，站了起来，“她来蹭个饭，不介意吧？”
不等谢乱回答，张武威又说：“介意也没用，她吃不了你几个子。”
男人又低头，柔声跟小女孩说：“昨天爸爸就是被这个哥哥叫出去的，所以今天哥哥请妞妞吃饭，向妞妞赔礼道歉，好不好？”
妞妞乖乖地说：“好~”
张武威眼神示意谢乱，用口型说道：快道歉！
谢乱无奈，弯腰和妞妞平视，说：“妞妞对不起，你可以原谅哥哥吗？”
本以为妞妞会乖乖地说声“好”，谁知道小女孩“哼”了一声撅起嘴，把头扭到一旁。
妞妞：“不要。”
谢乱：？
他求助地看向张武威，张武威假装看不到他的眼神，抬头看天，抱着妞妞向日料店里走去：“没事妞妞，不原谅就不原谅，反正哥哥都要请你吃饭的。”
“爸爸~”妞妞拉了拉张武威的短袖袖口。
张武威停下脚步：“怎么了？”
妞妞小手指向谢乱：“我要哥哥抱。”
“唉，好好好，来让哥哥抱。”张武威连忙走回来，作势要将妞妞递给谢乱。
见谢乱不动，他用口型夸张地说：快、接、着！
谢乱也假装没看到，侧身躲过，径直走进日料店。
“喂，”张武威着急，“你干什么？”
“请你吃饭啊，”谢乱接过店门服务生手中的菜单，说，“两个大人一个小孩，找个四人座吧。”
服务生脸上挂着营业微笑：“先生，我们这里都是包厢。看小孩的年龄很小，所以算您一共两位，一间小包厢可以吗？”
谢乱点点头：“可以。”
服务生微笑：“好的，先生，您这边请。”
谢乱跟着服务员进了一间小包厢，张武威抱着妞妞跟在后面。
这家日料餐厅的包厢里是榻榻米，要求客人脱鞋进入，并且提供一次性拖鞋。
换好鞋子，关上障门，三人盘腿围坐在榻榻米上的矮桌旁。
张武威忍不住小发雷霆：“你小子跟小孩子置什么气？”
“我没有置气，”谢乱翻看菜单，“只是不喜欢抱小孩子。我应该有拒绝的权力吧？”
妞妞坐在张武威身旁，两只黑眼珠转了转，屈腿爬到谢乱身侧，两只小手拉了拉他的小臂。
她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哥哥，那，那我原谅你，你可不可以抱妞妞？”
小女孩看着鬼精得很，谢乱假装板起脸。
“不可以。”他说，“你原谅哥哥是你的事，哥哥不想抱你是哥哥的事。两件事不能当做交易，明白吗？”
小女孩显然没有料到谢乱的回答，看向他的眼睛睁得老大，小嘴逐渐张开。
三、二、一，谢乱心中默数。
“哇——”妞妞咧开嘴，大哭。
“哎呦哎呦，”张武威急得连忙把妞妞抱走，抱在怀里面哄，“妞妞乖，妞妞不哭，哥哥坏，我们不理他，不跟他玩了！”
谢乱忍住笑意，在菜单上挑选了自己想吃的几道食物，问：“你选好要吃什么了吗？”
张武威瞪他：“你小子，还知道吃！”
谢乱：“本来就是请你吃饭的，难道不吃了吗？”
张武威轻轻拍打着怀里妞妞的背，眼上又狠狠瞪了谢乱一眼。
他就说，总感觉v信上这小孩的聊天太过老实，和他遇到的真人完全不是一个性格。他找人代聊了？现在还有这种业务？
谢乱假装没看到张武威在瞪自己，用手指点了点菜单：“快选，顺便看看妞妞要吃什么。”
余光略过张武威的怀里，小女孩还在哭，两只手抱住张武威的腰，头靠在胸前，眼睛却在向后瞟，一双黑眼珠滴溜溜地转，根本就是在假哭。
谢乱看向妞妞，妞妞立刻收回目光，哭声更加卖力。
他问：“她哭成这样，是不是不用吃东西了？”
张武威正要发话，却发现怀里的闺女的哭声一下子停住。
妞妞从张武威的怀里爬起来，坐在一边，指了一下菜单上的炸大虾图片。
她小心地看了谢乱一眼，又回头看向张武威：“爸爸，我要吃这个。”
张武威很是惊奇，不过闺女不哭了总是好事，于是柔声说：“好，那我们就点一份这个。”
谢乱出声：“两份。我也要吃。”
张武威点点头：“好，那就两份。”
说完，他自己都愣了一下。
不是，这小子，怎么感觉这顿饭是我来跟他道歉的？
强迫自己忽略这种异样感，张武威和妞妞又翻了几页餐单，确定了要点的菜品后，伸手扣了扣障门。
服务员很快赶来：“您好先生，请问需要什么服务？”
张武威：“点单。”
*
不得不承认，这家新开的日料餐厅有两把刷子。
寿司口感细腻，味道鲜美，炸好的天妇罗金黄灿烂，酥脆无比。但谢乱还是很难接受它们的价格。
妞妞手里握着一只天妇罗大虾，不知道什么时候，蹭到了谢乱的身边，油腻腻的小手扑来，被谢乱一下子捏住手臂。
“你干什么？”谢乱没用什么力气，妞妞也没有哭，黑黑的眼珠滴溜溜地转。
“哥哥，”妞妞把天妇罗大虾举起来，“给你吃大虾。”
谢乱还没说话，就看到对面的张武威瞪大了眼睛。
他酸溜溜地说：“妞妞，你怎么不给爸爸吃？”
妞妞站起来，一只手撑着桌子，垫着脚，把天妇罗大虾送到张武威嘴边：“那爸爸先吃~”
张武威满足地张开嘴，幸福地接受了来自女儿的投喂，并不忘瞪谢乱一眼。
大概是张武威吃得有点慢，妞妞等不及了，小手将还在嘴外的大虾往里塞，塞完后又从桌上的盘子里拿了一只，递给谢乱。
妞妞：“哥哥也吃~”
谢乱：？
这小孩也太精了吧？要是望哥在这里，铁定夸一句“是个好苗子！”。
接过小女孩递来的天妇罗大虾，为了防止她趁自己不注意再扑上来，谢乱拆了一张店里送的湿巾，给妞妞把手擦干净。妞妞也不闹，安安静静地贴在谢乱旁边，两只手伸出来，乖乖给谢乱擦拭。
对面的张武威总感觉不得劲，但还是得意道：“怎么样，我闺女乖吧？”
谢乱：“还行吧。”
张武威瞪他：“什么叫还行！明明就是很乖！”
谢乱敷衍地点点头，把筷子塞进妞妞的手里：“你会用筷子吗？”
妞妞点点头，用筷子加了一块鳗鱼，放进谢乱的碗里：“哥哥吃~”
谢乱夹起鳗鱼，很自然地送入口中，看得张武威目瞪口呆。
他张张嘴，想要骂人，但最终还是咽下了这口气。
张武威叹了口气，夹起一块寿司，蘸了点酱油芥末，一口吞下，一边咀嚼一边问道：“听小道士说，你要考大学？”
小道士？想起陈至一身的道士打扮，还有他的微信名，谢乱意识到这是在指陈至。
“对，”谢乱咬了一口烧鸟，“但是高考成绩24号才出来，现在还不知道能报哪一所。”
张武威点点头，将嘴里的寿司全部咽下，然后开口：“小道士还说，你十二花图能看到五种花？”
谢乱夹起一片三文鱼，蘸了调料：“嗯。”
他已经知道张武威会这么问，也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张武威：“那你昨天上午也在骗人？为什么？”
他指的是谢乱说自己只能看到两种生肖的事。
谢乱咬了一口三文鱼，口感爽滑：“我当时不知道能看到几种生肖代表什么，只知道司机大哥说看到两种后，你露出了原来如此的表情。在那种诡异的地方，当然是小心些更好。万一我因为能看到五种生肖而被怀疑，还不如跟他回答一样的答案。”
想到陈至昨晚在v信上帮他解释的说辞，张武威觉得这小孩的确能干出这种事，感到一阵头疼。
怎么一到他放假，就总出这种幺蛾子？这小孩还要考诡大，该不会以后要进肆呈诡安局吧？
想到局里又要来一位满肚子心眼的专员，张武威觉得头更疼了。
见张武威紧皱眉头，两手按揉太阳穴，谢乱关切地问：“小武哥，你没事吧？”
“没事，”他深呼吸一口气，说，“我很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