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闷而巨大的震颤声从远处而来，缓缓接近，又缓缓离开，这具庞然大物或许只是刚好路过。
但胸口的观音玉佩仍然灼热，谢乱不敢放松警惕。
妞妞似乎想说什么，刚发出一点声音，就被张武威用手捂住。
嘘。
张武威竖起食指，发出气声，松开放在妞妞嘴上的手。
妞妞乖乖点了点头
两个大人挤在小茅房的门前，身体各靠着门两边的墙。
谢乱一只手捂住胸口的观音玉佩，另一只手放在门上。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茅房里的气味似乎变得更加恶臭。
刺呀——
突兀的划痕声撕过耳畔，小茅房的门在颤动，外面不知道站着什么东西，正在用尖长的指甲抓挠木门。
“有——人——吗——”
门外，一道无法分辨男女的声音响起，仿佛死不瞑目的尸体在泥沼中的惨叫。
“好——香——啊——”
那怪物每叫出一个字，对耳膜都是一次惨刑。
妞妞默默捂住了耳朵，张武威和谢乱却不敢有太大的动作。
“好——香——好——香——”
“我——好——饿——”
门外的声音还在叫喊，谢乱看到张武威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了一个散着深青色光芒的小瓶。
不，不是瓶身在闪烁，而是其中的液体，闪烁着神秘的深青色光芒。
但是拿出小瓶后，张武威并没有进行下一步动作。他将小瓶紧紧捏在手心，同时身体紧靠门边的墙壁，双眼死死盯住正被尖爪划拉的木门。
刺呀——
“有——人——吗——”
那怪物最后又叫喊了几声，终于放弃，脚步声逐渐远去，好像离开了。
胸口的观音玉佩温度渐渐降低，谢乱终于松了一口气。
但他依旧不敢发出声音，从口袋中摸出手机，打开备忘录，打了几个字，竖起给张武威看：【刚才那是什么东西？】
张武威读后，也掏出自己的手机，打了字后竖起：【估计是饿死鬼，和一些典籍里记载得很像】
见谢乱读完，他又打了一段字：【饿死鬼是较低等的诡物，就算它闯进来，我也能对付得了】
他举起手中的深青色小瓶，摇了摇。
谢乱打字：【这是什么？】
张武威回答：【夜游灯的灯油，是这种鬼怪类诡物的克星。】
看到张武威手机上的文字，谢乱点了点头。他想起昨天上午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时的场景，有一个挂在柜门把手上的小木牌，木牌上刻着“日巡”两个红字。
司机大哥说，那是日游神的牌子。那么这一小瓶灯油，是属于夜游神的吗？
不，等等。
难道书中记载的神仙，都是真实存在的？
想到这里，谢乱连忙打字：【夜游神吗？难道神仙都是真的？你见过日游神和夜游神？】
看到谢乱的文字，张武威摇了摇头，无奈地笑了笑，在手机屏幕上打道：【不知道。我不知道别人，反正我没见过神仙。】
谢乱：【那你怎么有日游神和夜游神的东西？】
张武威：【现在不好跟你解释。等出去有时间，我可以跟你讲。不过这些在大学也会有人教你，其实算是一种常识。】
谢乱：“……”
常识？他活了二十年都不知道的常识吗？
谢乱只好回复：【好】
借着手机的灯光，谢乱观察起张武威脑袋旁漂浮的那只血肉眼睛。上次在家门口时，他根本不敢直视这个可怕玩意，只敢悄悄瞟上一眼，现在刚好是个机会，满足他的好奇心。
谢乱记得陈至说过，这是张武威的一道识术，名叫“血肉明眼”，可以提高使用者的灵感，他们一般简称为“明眼”。
谢乱觉得不如叫“肉眼”。
它的眼眶像是几根膨胀的大肠缠绕在一起，之间还有相连的血管，表面有一层粘稠的黏液，看起来像是生物的内脏。这是眼睛时不时还会眨动，布满血丝的眼皮合拢，而后张开，仿佛心脏泵血一般，在空中抖动一下。
感受到谢乱的目光，明眼看了过来。那只深黑色的瞳孔和谢乱的眼睛对视，它又眨了一下眼。
谢乱莫名地紧张起来。
好在明眼很快移开了视线，继续盯着茅房的木门看去。
谢乱打字，指指明眼：【它在看什么？】
张武威：【它在看月亮。灵视能让它观察到诡异气息，比我们用肉眼观测安全得多。等月亮变红，它会告诉我们。】
灵视？观察到诡异气息？
那……
谢乱想起这只血肉眼睛出现在家门口时，自己的预感。
还好当时没有放他进去，谢乱想。
可他的心又提起来。
这只眼睛可以用灵视隔着一扇木门观察天上的月亮，当时燕易与它也不过是隔了两堵墙罢了。
它不会已经发现了什么吧？
不，谢乱转念一想，如果它发现了什么，张武威不可能没有反应。
谢乱继续在手机屏幕上打字，试探问：【它什么都能看到吗？】
张武威叹了口气：【小孩，你问题真多。它当然不是什么都能看到，月亮是特例。月亮变红的瞬间，它所释放的诡异气息不论隔多远、隔几堵墙，甚至埋在地下，只要有灵视，都能‘看到’。】
看到两个字用了引号，谢乱猜测这里的“看到”大概是一种感觉。
感觉到月亮变红吗？记忆中，前天晚上月亮变红时，他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只有一道凄厉地尖喊，让他直接昏倒在小赵哥的便利店里。
观音玉佩没征兆地又开始发烫，谢乱心一紧。
又有什么东西来了？
借着手机的灯光，谢乱观察张武威和明眼的反应。张武威靠在墙上，仍是先前那副警惕的模样，明眼则快速眨了眨，而后蹭蹭张武威的脑袋。血肉眼睛外皮上的黏液滴在了张武威的头发上，但他毫不在意，默默举起了手中的深青色小瓶，另一只手放在瓶口，随时准备扒下瓶塞。
谢乱皱眉。
不是错觉，小茅房里的恶臭更浓了。
是夏天温度高的关系吗，他这样想着，手机屏幕向里照了一下，立刻被看到的画面恶心到，赶忙移开了光线。
移开的光线里，几只苍蝇停在了张武威的身上，他没被妞妞抱住的左小腿上，还趴着两只蚊子。
妞妞借着光线也看到了正在吸血的蚊子，小手一拍，一掌两命。
她扭头看过来，小手也向谢乱拍来。
啪——小姑娘得意地举起手，给谢乱看她光辉的战绩。
谢乱给她举起大拇指，以示赞美，忽然听到门栓抖动的声音。视线转去，张武威的手正放在门栓上，像是要打开的模样。
谢乱立刻拦下，将他的手紧紧握住。
“你要干什么？”谢乱连忙低声质问。
“我？”张武威如梦初醒，他看到自己放在门栓上的手，触电一般地收了回去。
“我草……”他忍不住小声骂了一句。
张武威心有余悸地看了眼门栓，又看了眼手中的深青色小瓶，在手机上打字道：【不知道怎么了，我忽然感觉打开门后，能用夜游灯灯油把诡物全部清理干净，所以才想打开门栓】
等谢乱读完后，张武威继续打字：【小心点，外面那东西不简单，我都差点着了道。它肯定会继续诱惑我们开门，千万别上当！】
谢乱：【我知道了】
胸口的玉佩灼热，时刻都是一种提醒。
谢乱看过一点点网文，也读到过主角被诱惑去做某些事情的桥段。
这种情节太老也太过俗套，谢乱当时就想，如果是自己，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中招。
谢乱十分自信。
眼看张武威的手又靠近了门栓，谢乱眼疾手快，抓住了他蠢蠢欲动的手。
张武威又是一阵后怕。
他打字：【我听到那个老道长在外面喊我们出去，说现在就是离开的时候】
给谢乱看后，他又打道：【但月亮还没有变红】
谢乱：【现在看来，好像这怪物只针对你一个人？】
张武威：【是，但你也要小心，千万别放松警惕】
谢乱收起手机，握住胸口发烫的观音玉佩。
如果这怪物要诱惑他去开门，会怎么做？
正想着，却听到妞妞挣扎了起来。小姑娘伸手去够木门门栓，被她爸爸一把按住。
没空打字，张武威低声说：“小孩，你盯着我俩一点，千万千万别着了道。”
谢乱轻声回答：“不会的。”
诱惑他去开门，按照网文套路，无非是假扮他最关心的人。
谢乱忽然期待起来，门外出现的会是谁？
妈妈？爸爸？老奶？还是……
“小阿弟。”
尽管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当燕易的声音响起时，谢乱的心还是乱了一拍。
果然是易哥，他想。
“小阿弟。”
外面的怪物还在呼唤，那和燕易一模一样的声线和语气让谢乱恍惚，仿佛外面真的就是燕易。
谢乱面无表情，一只手紧握观音玉佩，眼睛看住门栓，以防父女二人想要开门。
“小阿弟，”门外的声音说，“你在里面吗？”
谢乱一怔，那声音就像是燕易伏在门前，在同他说话。
假的，谢乱盯着门栓看。
“嘶啊啊啊——”
一声莫名熟悉的尖喊撕破夜空，谢乱听到翅膀扇动的声音，由远及近，如闪电般向小茅房袭来。
锵——
外面的人接住了怪物的攻击，与它激烈地搏斗起来。
翅膀的挥舞声，武器与利爪的碰撞声，以及似乎越来越多怪物围上的脚步声，外面似乎正有一场激烈的厮杀。
谢乱冷漠地站在门后，双眼不离开门栓一寸。
慢慢的，打斗声逐渐减弱，随着最后一道利刃刺入血肉的声音落下，这场战斗好像已经有了结果。
脚步声缓缓接近，门外的那人将身体靠在了门上，木门颤动了一下。
“唔……”
“他”一声闷哼，刚发出声就被咽了回去。
接着，是一阵窸窸碎碎，谢乱听得出来，这是身上的衣服与木门摩擦的声音。
外面的那人似乎受了伤，靠着木门坐了下来，身体的重量压在门上。
“小阿弟，”那人轻笑了一下，“躲好了，别出来。有易哥在呢，别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