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听到她的话,嘴巴瘪了瘪,但权衡利弊了一下,还是点头答应了,“好嘛。”然后又忍不住好奇,天真无邪的杏眼看着谢明珠瞪得圆溜溜的,“娘,你们是不是不爱我了?最近哥哥和姐姐都不爱抱我了,娘您也是。”
说完,叹了口气,还没等谢明珠开口,又说:“不过没关系,即便如此,小时依旧很爱你们的。”
谢明珠如果不了解这个小女儿的话,肯定会因为她这后面的话感动得一塌糊涂,然后愧疚不已。
但这是亲女儿,她心里那点小算盘自己还能没数?
于是自动忽略她后面的话,只打量着她胖乎乎的身板,“我们倒是想爱你,可你觉得你身形允许么?”一时想到月之羡和卫无歇说那方主薄的大侄女小山丘一样的体重,有些担心地看着自家小时,还真有些害怕她以后越长越胖。
当然,小姑娘胖一些无所谓的,就怕影响到身体健康。
因此还是下定决心,“以后吃过晚饭,你不许再吃零嘴了。”回头自己还要叮嘱月之羡和王老头他们,别把小时做小猪崽养,什么都给她嘴里塞。
小时沉默了半响,“娘嫌我胖,可娘前天还夸我胖得好看,像是年画里的福娃娃。”
谢明珠没理她,去检查了一下猪圈门,叮嘱小黑和爱国看好家,找了遮阳的油纸伞来,“走吧。”好不容易新年不干活,也拿把油纸伞来遮遮阳。
走的近路,没往长殷家那边绕,直接从衙门里穿过。
所以衙门里对于忽然出现在后院里的母女俩,早就见怪不怪的,倒是在后厨煮饭的阿来娘见了她们母女,连忙上前打招呼,然后一脸神秘兮兮地说道:“一早,方主薄大哥大嫂就来了,嚷着要喊方主薄把城里的青年才俊聚集来,给他们家大女儿找个好人家。”
她起先一听,是什么天仙?不过即便如此,也觉得是好事情,毕竟广茂县就男多女少,还想让阿来通知家里的三亲六戚,要不来碰碰运气,没准就能得个媳妇了。
谁知道她这还没来得及找到阿来,就先看到了跟来的方盼儿。
谢明珠一听事关方盼儿,也有几分好奇,“可找着女婿了?”找到了好啊,不然万一再盯着月之羡,就不给添麻烦么?
阿来娘摇着头,也不知该如何说,“也是一言难尽,现在人还在前院,你反正要过去,自己瞧去。”
得了这话,谢明珠牵着小时,自是到前院来,只见那椰树下,三三两两地站着些人,还有人在呜呜咽咽地哭。
寻声望过去,便一眼瞧见了一个魁梧威武的女子盘腿坐在地上,背靠着椰树,手拿碎花手绢,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擦。
那鼻涕擤的时候,更是声音嗤嗤拉拉的好大声。
叫她隔壁几个城里著名的单身汉子头皮发麻,脸色灰白。
小时先前像是看西洋镜,后来意识到了什么,慌里慌张地缩了缩自己胖嘟嘟的小肚子,有些紧张害怕起来,“娘,我以后不会也变成这样吧?”好害怕。
尤其是擤鼻子的声音打雷一样……
谢明珠实在没法开口对人品头论足,因为她在看到方盼儿的一瞬间,也有些生理性的反胃。
虽然她觉得自己这个行为不对,不该以貌取人,可是方盼儿不知道是不是身体的缘故,除了肥胖得可怕之外,她真的一脸的痘子,难怪月之羡和卫无歇说跟癞疙宝一样。
有的痘还破了,里头迸发出来的浅黄色浆……
现在眼泪又从上头滚过,也不知那方盼儿疼不疼的。
她看得下意识倒吸了口冷气,决定不看了,忙收回目光,“咱赶紧走,你以后晚饭后别吃零嘴,就不会变成这样。”
谁知道母女俩混在人群后面,都快摸到大门口了,却被方主薄看到。
方主薄将她喊住,“谢夫人留步。”
谢明珠只能不情不愿地停下脚步,“那个,方主薄,有什么事情么?”
方主薄想到昨日的事情,一脸的愧疚,上前就给她道歉,“昨日实在是对不住,我已经将我大哥他们一家说过了。”
说到这里,有些吞吞吐吐的,难为情地看着谢明珠,“能不能佘我些东西。”昨晚这个年,过得实在一言难尽。
他人不错,谢明珠也没法拒绝,但也清楚地说道:“如果是你,可以。”又道:“他们今日就在长殷家,你可直接过去取。”
方主薄一听,连忙道谢,亲自送谢明珠出了大院。
他大哥方爱德早在看到谢明珠的时候,就看呆了眼,难以相信这世间竟有这等姿色倾城的仙女,这会儿只凑过来询问,“二弟,你常年不肯成婚,莫不是惦记……”
然他这话还没说完,就被方主薄嫌恶地瞪了一眼:“大哥,嘴上把门,那是月掌柜的夫人。”又想到昨日他们的举动,气不打一处来,“还不是昨日怪你们将阿羡得罪了,也亏得人家谢夫人大人有大量。”答应佘东西给自己。
但东西虽然是自己佘,可他却不打算白送大哥一家,“我先说好,东西我去替你们佘,你们赚到银钱,赶紧给我拿去还了。不然以后这兄弟也没得做。”又瞧了瞧自己那一言难尽的大侄女,“城里有意的人家,都在这里,机会我给你们了,若是人家不中意,你也别怪我。”
末了又咬牙切齿地添了一句:“答应你们的事情,反正已经办了,以后别再给我找事,不然哪里来的就滚回哪里去。”
他后悔,还以为这几年,大哥一家改了性,毕竟在来往的书信里,他们并不是眼前这般。
如今想来,到底还是自己大意了。
可现在后悔不迭也没有用,只能态度强硬些,不然根本就压不住他们。
回头还不知又给自己闹出什么事情来。
方爱德一点都不意外弟弟这副样子,只嘿嘿笑着,浑不在意,“放心,大哥肯定不会给你添麻烦。”心里却想,二弟气头上罢了,眼下先稳住他在说。
这广茂县在怎么不好,也好过他们老家。
何况弟弟还是二把手呢!
他的好日子才开始呢!怎么可能会惹怒弟弟,将他们赶回老家去?
“你最好别叫我失望。”方主薄没好气地说完,催促着他,“你去问一问,到底成不成的?成了就定日子,不成就各自归家,我去给你们佘东西。”
方爱德闻言,这方喊了自己媳妇,夫妻两个一起去问那几个单身汉子家。
其实现在他们的目的,就是想先将大女儿给嫁出去。
大女儿虽然干活力气有一把,但吃得也多啊!
所以才想赶紧给出手。
本来昨天还以为那个漂亮的小后生能做女婿,谁知道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还把名声弄坏了。
因此这才着急忙慌,大年初一一早就开始催促方主薄给说亲。
就怕时间一久,昨日的事情给传出去了。
只是夫妻这去问,几个他们看中的都摇了摇头,最后是一个瘦弱的二十六青年答应了。
然他家无父无母,自己因身体瘦弱,打渔也不行,就是靠在城外砍树烧碳卖给州府来的那些生意人家过日子。
大富大贵肯定是没有的,只能勉强糊口。
甚至可以说是穷得叮当响。
所以他哪怕觉得这方主薄的大侄女看着像是会吃人的样子,可好歹是个女的,总比没有媳妇要强。
然方爱德夫妻俩却见他那瘦弱的样子,又有些看不上,夫妻俩到一旁商量起来。
方爱德的意思,“她吃太多了,而且这几年越来越丑,再拖下去,真砸手里了。”
他女人黄来娣沉着脸,“可那小子太穷了,你也说了老大吃得多,这些年你想想,白吃了咱们多少粮食呢!何况以后咱天宝要娶媳妇,现在给不起多少彩礼就算了,往后天宝要娶媳妇,估计也帮不上什么忙。”
黄来娣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把大女儿嫁给那穷瘦子,太亏本了。
一面又想起相貌英俊又多金的月之羡,还是满脸的不甘心,抬起眼皮看了方盼儿一眼,满脸不掩的嫌弃和厌恶,“都怪这没出息的货,白长那么多肉,连那小白脸一脚都扛不住,但凡她昨天想办法让那小白脸碰了她,今儿咱就能将人送上门去,就是做个妾,那样的富贵人家,给的彩礼也多过这穷瘦子,以后要是再生个儿子,以后咱天宝这个做舅舅的,也能跟着沾光。”
从昨天到现在,方爱德不知听她吐槽几回了,耳朵都快起茧子了,有些不耐烦起来,“那个月掌柜的事儿,你别想了,不然爱国真有可能将咱们赶回去,何况方才你没听爱国说,那位谢夫人是月掌柜的媳妇,你瞧人家画里的天仙女一样。”
同样是男人,家里有那样的漂亮媳妇了,脑子没问题才会纳这样的小妾呢!
黄来娣闻言,想起谢明珠的那张脸,又是嫉妒又是不甘心,“一样吃粮食长大的,咱怎么就养出个丑八怪来?”
“行了,你别一口一个丑八怪,一会儿记得彩礼的事情,就算现在拿不出来,但给咱打借条也是可行的。”方爱德不想浪费时间,怕拖下去,那穷瘦子也不愿意了。
事到如今,黄来娣有只能作罢。
毕竟就算是自己的亲女儿,可看到她满脸流脓的脸,自己也嫌弃,“知道了。”然后扭着屁股去同穷瘦子说彩礼的事情。
他们这头,最后讲得如何,自不多说。
只提谢明珠这里,牵着想到以后自己可能有变成那样,一脸惴惴不安的小时到了杨德发家。
寒氏和杨德发出门拜年还没回来,就寒千垠和萧沫儿夫妻在,见了小时,自然是什么好吃的零嘴都摆上来。
可往昔热情高涨的小时,今日却兴趣全无,只看不吃,萧沫儿塞给她,她还摆着小手推辞了,一脸认真,“姑姑,从今天开始,我要减肥。”
萧沫儿听到这话,一脸的不赞同,“小姑娘胖胖的才可爱,减什么肥?难道你要像是姑姑这样廋么?”
小时摇头,她也不想像是姑姑这样廋,怀个小宝宝都要天天躺在床上,哪里都不能去。
可一想到方主薄的大侄女,又害怕自己变成那样。
不由得叹了口气。
寒千垠被她着一副小大人的样子逗乐了,“怎么,咱们小时还有烦恼?”
这时候谢明珠开了口解释:“她近来是胖了许多,我们刚才从衙门里路过,看到方主薄的大侄女,她有点被吓着。”
第92章
萧沫儿听了,却没当回事,“胖些有什么不好?我早前身体还好的时候,去草市就听闻,有两个年轻媳妇一同摔倒,一胖一瘦,胖的那个无妨,只伤了些皮肉,可瘦的那个,却摔断了尾骨,在床上躺了大半年呢!”
这话倒是不假,胖也有胖的好处,但前提是健康的胖,那方主薄大侄女,分明就是不健康的那种胖,尤其是满脸油光冒痘,痘还大而发脓。
而谢明珠压根就不知道怎么才能养出健康的胖,所以只能控制着小时的体重了。
只不过本就担心自己胖的小时听到了姑姑的话,眼睛又亮起来,看着自己这一身的肉,又欢喜起来,立刻央求起谢明珠:“娘,我忽然觉得我也不是很胖,何况你看我现在,摔倒了也不怕伤着骨头。”有这么多肉做垫子呢!
谢明珠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正要给她说肥胖的危害,寒千垠就端着托盘来,抬来几杯竹叶荷花饮,碧绿的汤色上,漂浮着些切碎的果粒,丝丝荷花香与竹叶的清香混杂在一起,顿时给人一种迎面扑来的清凉感。
谢明珠瞧了一眼,这颜色虽不如紫苏饮如梦如幻,但只闻着这清香,已是十分喜欢,转头问起寒千垠:“这是如何做的?”
“倒也简单,从那边得来的方子,就嫩竹芯荷花叶炒干泡出茶水,余下的和其他甜水差不多。”他自己也喝了一口,指了指小时和萧沫儿跟前的两杯,“给你们煮了些羊乳加在里面,快试试。”
小时一听,连忙端起杯子,喝了一口,顿觉舌尖瞬间就完全被奶香和清香两种味道包裹缠绕,眼睛都笑眯起来了,一脸的满足感,“小姑父煮的甜水真好喝。”
萧沫儿也喝了一口,“嗯,这样总比直接喝羊乳容易入口些。”
她胃口不好,一直喝纯羊乳,也受不得,所以寒氏以前也是变着花样给她煮甜水。
谢明珠看在眼里,觉得萧沫儿的命其实算是很好了,遇着这样的好姑姐如此照顾她,现在她这夫君也肯用心。
自己瞧了心里也替她开心。
不过见小时如此喜欢,也是起了给家里养母羊的念头。
孩子们在长身体,其实奶蛋最不能少,现在蛋勉强能供应上了,孩子们也肉眼可见地健康茁壮。
于是同他们夫妻俩提起,“回头姐夫回来了,叫他帮我也问一问,哪里有母羊,我们家孩子多,养上一两头,隔三差五给他们补一补也不错。”
寒千垠赞同地点了点头,“是了,听说喝了能强身健体。”其实到底有没有证明不知道,但是如果只看萧沫儿这里的话,他觉得这羊乳果然是能养人的。
不然就萧沫儿那点小鸡肚子,每日就吃那么点,要养她又要养腹中的孩子,如果没有这些羊乳的话,只怕早就支撑不住了。
小时听得谢明珠要给他们买羊咩,自是十分欢喜。
杨德发晓得了,翌日就给他们打听。
不过就这城里,如今也只有这么一只,想要还得等到初五后,州府那边的商贾们过来开门做生意,兴许可问一问州府那边。
谢明珠也盼着初五快到,那些商贾们回来了,也好从他们口中打听一下卫无谨的消息。
偏那卫无歇这个亲弟弟从不担心,谢明珠也不知他哪里来的底气,忍不住去问。
“我爹还活着,二哥就算是没法给大家讨回公道,也吃不了什么亏。”所以卫无歇才不担心呢!他现在反而是这几天跟着月之羡他们贩卖杂货,想着跟去顾州看看呢!
可惜时间不够,过了正月书院就要开学了。
所以这初三就老老实实地去地里给荻蔗培土。
牛大福也将儿子们都给打发过来帮忙。
他家虽也种植了些,但哪里比得上谢明珠家里多?而且他们劳力足够,根本就不担心。
他们还不肯收工钱,谢明珠也有些过意不去,逐和月之羡商议起糖坊的建造,“牛掌柜一家诚信,又时常来帮忙,这糖坊的事情,我看倒不如一起承包给他们便是。”
月之羡这过了这正月十五,就要准备去顾州了,从昨日大年初三开始,就长殷兄弟就已经开始赶着车下各处寨子里去收山货鱼获。
他自己也马上要去衙门那边赶着马车去了,所以糖坊的事情,他也顾不上。
听到谢明珠的话,自是赞成,“你到时候看着办就好,正巧牛夫人娘家侄儿多,我瞧也都是勤快人,到时候让牛掌柜将人都喊来一起,你每日得空去看个进度便可。”其他的也就不用操心了。
夫妻俩达成了一致,隔日正月初五,得到了卫无谨在州府无事,且还讨了部分赔款的事情,月之羡这里放心了许多,也赶车去寨子里了。
卫无歇眼见着二哥在州府没事,只不过还要过一阵子才能回来,毕竟赔款对方还未给完。
又见荻蔗这里有牛家兄弟们帮忙,便偷摸也跟着月之羡去了。
王机子也有些欲欲跃试,想要跟着去,但被谢明珠给拦了下来,“他们这也不是去玩,一路赶山赶水,气都没空喘一回,您老哪里受得了这折腾?”
于是王机子被劝住了,可每日闲着他也觉得无聊,故而又开始重操旧业,自己写个招幌,喊宴哥儿兄妹几个一起帮忙,搬着一张凳子一张椅子,就往草市去。
他算是城里第一个测字先生,大家都觉得新鲜,当天生意还不错,赚了十来文,于是第二天出摊就更早了。
宴哥儿觉得有趣,家里力所能及的杂活做好,就跑去他那里跟着看热闹。
晌午太热,回来吃了晌午饭后,也不嫌热,爷孙俩也屁颠颠地跑去草市了。
谢明珠懒得管,带着小时午休,琢磨着地里的荻蔗培土已经结束了,下午凉快些,去牛掌柜家里一趟,跟他商量一下糖坊建造的事宜。
不过还没睡着,就听得楼下传来小晴她们的惊呼声。
她们三姐妹约了叶家的朋友们,今日要去钓虾子的,谢明珠早前还喊她们傍晚再去,这会儿热。
但小姑娘们干劲十足,想钓虾来晒虾干,到时候拿给月之羡去卖。
她们也能挣一笔零花钱,故而是不嫌热的,只拿了草帽戴着就去了。
眼下谢明珠听得这去而又返,在楼下喊自己,仔细一听,竟是方主薄的大侄女跳水自尽了。
那方盼儿大年初一那日,就与那又廋又穷的石皮子订了婚,听说她爹娘狮子大开口,要了二十两的彩礼。
石皮子肯定是拿不出的,便写了个借条,以后方盼儿嫁过去后,夫妻俩一起还。
当时谢明珠听和王机子听到的时候,也是被这二十两吓了一跳,他们家是真敢开口。
但震惊过后,却是可怜起那方盼儿,等于她嫁了人,还要自己挣钱还彩礼。
如此一来,这石皮子好像也不亏什么,还反而多得了一个给他生儿育女洗衣做饭的媳妇。
不过是别家的事情,方爱德也不是什么好人品,加上这方盼儿扑过月之羡,她自然是没多管。
可如今闻得人跳水,自也忙去看。
半路听得人说,是救了起来,只不过她太胖了,好几个大汉子一起下水,费了好大的劲儿才给拖上来。
胳膊腿儿什么的,都叫人摸遍了。
现在那石皮子嫌她不干净,此前答应好的彩礼,不愿意给了,要方爱德夫妻将借条还回来,不然他就不要方盼儿了。
这会儿一帮人正在塘边扯皮,方主薄也被喊了过去。
谢明珠到的时候一帮人聚在树荫下争吵,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却不见方主薄的身影,便问起旁边的人,“不是说方主薄来了么?”
“来是来了,给气晕过去,让人背医馆去了。”有人答着。
又有人说方主薄有天生的心疾,最是受不得气。
也是有这个病,他这没打算成婚。
谢明珠早前不知方主薄还有这病,也吓了一跳,只盼着他没事才好。
又瞥了一眼方爱德拉扯着那几个救人汉子要赔偿,黄来娣还骂得唾沫横飞,石皮子也在一旁讨要借条。
却无人管另外一旁浑身水草的方盼儿,她失魂落魄地坐在那里,脸颊上好大一个巴掌印,将她脸上发脓结痂后的痘疤都给打掉了,留下一片嫩红的印记。
同为女人,谢明珠对她产生了怜悯。
尤其是她父母重男轻女,她叫盼儿,二妹叫迎儿,三妹叫爱儿。
初次听的时候,谢明珠没有反应过来,直至听到方爱德的儿子叫方天宝,才明白这盼儿迎儿爱儿是什么意思。
和他们娘黄来娣的名字,简直是有异曲同工之意。
她的父母,她的未来丈夫,都在嫌弃她,但又指望她能换一笔钱。
救她的那五个汉子,实在无辜,谢明珠喊了小晴一声,“去报官吧。”也不见官府的人过来,只怕都还不知晓方主薄被气晕过去的事情,只当是他的家事,他来处理了。
然后朝那失魂落魄,抱着膝盖卷成一团的方盼儿走过去。
方盼儿又丑又胖,她被救上来后,除了她娘跑来狠狠地打了她一个巴掌以后,没有谁再靠近她。
所以看到眼前靠近过来的身影,方盼儿诧异地抬起头,然后看到谢明珠朝自己伸手过来,她下意识地想要躲。
她这本能的条件反射,并不是因为自己曾经试图沾染谢明珠相公而心虚,哪怕是爹娘授意的。
而是在方爱德夫妻俩日以继日的殴打下,行成了条件反射。
这些年,方盼儿听过关于不少谢明珠的传言,对她已经算是有了一个了解。
那日在衙门里是初见,她看到谢明珠的时候,眼里满是羡慕,不敢想象,为什么她可以长得那样漂亮,而且还那么温柔善良,就像是自己梦里的女神仙一样。
所以方盼儿知道,谢明珠不会拿自己如何,更不会伸手打自己。
果然,她没打自己,反而将自己头上缠绕的水草给扯了下来,然后递了一张帕子。
“擦擦脸吧。”谢明珠虽给方盼儿将头上缠绕的水草拿了下来,但她脸上沾惹的泥污,却没有办法抹去,便拿了手绢。
方盼儿不知为何,谢明珠扯下的明明是自己头上缠绕的水草,可自己心里就像是有一道角被撕扯开了一般。
她忽然痛声哭起来,但同时也伸出手,接过了谢明珠递来的手绢,哽咽地朝她道谢:“谢谢你,谢夫人。”
她的哭声吓了小时一跳,忙不迭躲到谢明珠的身后去。
但是却没有惊动那边在讨价还价的亲爹娘和未来夫婿,他们只是扭头淡淡地看了一眼,然后继续争执吵骂。
第93章
方盼儿浑浊的目光和他们对了个正着,但内心并没有什么起伏,因为她从来都知道,不管怎么样,自己都无法改变在这个家里的命运。
她不想,不想继续待在家里做牛做马,更不想跟了那石皮子,继续做牛做马。
她便是要做牛做马,那也只能给自己做,而不是给弟弟做,给别的男人做。
又看着那不远处水波荡漾的水塘,也许刚才死了,她真的解脱了,可迎儿和爱儿怎么办?自己都变成这副鬼样子了,可是爹娘还是选择把自己换钱。
那妹妹们呢?她们能躲得了几年?
叔叔是指望不上的,他天生有心疾,受不得这些刺激,不然的话,自己又怎会走到这一步来?
可是难道要继续这样不人不鬼地活下去么?她泪眼婆娑地看着身前的母女俩,她羡慕谢明珠,更羡慕被谢明珠挡在身后的小时。
她也是姑娘啊!可是她的娘那样爱她,舍不得她受到一点的伤害。
而自己的娘……
她扭头朝远处的黄来娣看过去,她掐着腰,争得面红耳赤,眼里全是精明的算计,提起自己这个亲女儿毫无半点感情。
有的是如何将她最大的价值衡量出来。
于是方盼儿收回目光,伸手扯住朝带着小时要走的谢明珠。
一双被肥肉挤得快看不见的眼睛里是从未有过的坚定,“谢夫人,你把我买了吧,我可以做很多活。”
谢明珠不知方盼儿为何朝自己开这个口,但她是方主薄的亲侄女,就算真是到了家大业大那一步要买人,也绝对不会是她。
而且她还有这样一个糟糕的原生家庭,自己是来瞧热闹的,可不是来找麻烦的。
所以谢明珠摇头拒绝了。
这是方盼儿意料之中的,可是她不想就这样放弃。
所以抓住谢明珠的衣襟不肯松手,语气急促地说道:“谢夫人,求求您救救我吧!我不想一辈子替别人活,就算是我嫁给了石皮子,以后我爹娘还是不会放过我的。”说到这里,她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那石皮子,“他也不会放过我。”
她的话,让谢明珠脚步微微一顿,颇为诧异地看朝方盼儿。
这时候只听她又继续说道:“他现在就要讨回借条,已不是普通的斤斤计较,往后成了婚,只怕但凡有一点不如意之处,必然对我拳脚相加。”
这脑子很清醒,不像是别的女人一样,总对父母抱着些期许,也试图用勤劳善良和任劳任怨来感化谁。
谢明珠越发觉得这方盼儿与旁的小姑娘不一样,下意识地问出口:“你读过书?”
方盼儿摇着头,又点了头,“小我小时候叔叔还在家,他教过我一些。”
这话倒是提醒了谢明珠,“那你为何要求我,而不求你小叔?”
方盼儿抹着眼泪叹气,“他身体不好,心肠也没有那样硬。”说到这里,她抬起头,满怀期待地看着谢明珠,“而且他不是女子,他永远也不明白女子的难到底有多难。”
目光滑落到谢明珠身旁的小时身上,“夫人您又这样爱自己的女儿。”
谢明珠这时候看着又丑又胖的方盼儿,心底只有一个想法,她好聪明。更要重的是她有着别的姑娘没有意识到的问题。
她想替自己当家做主,争取属于自己的自由和权益。
谢明珠来到这个世界,还是头一次遇到她这样的姑娘,而且还是这样重男轻女的家庭出身。
所以谢明珠当即就改变了决定,“好!我买你,不过此前,你先去同你叔叔说好。”方盼儿既然把所有的希望都压在自己身上,那也不妨赌一把,看她能走多远。
听到她的应允,方盼儿短暂地愣了一下,然后便不停地朝她磕头。
此举引得不远处方爱德夫妻看过来。
谢明珠看了一眼 ,“你起来吧,去找你叔叔,说好了到衙门里找我。”她就去衙门里等着了。
方盼儿连忙应声,其实此刻都有些觉得不大真实,真真有一阵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的感觉。
拖着笨重的身体,当即就爬起来,朝着医馆跑去了。
小时见此,这才像是反应过来一样,“娘,你买她回家,万一她再找爹怎么办?”这不就是那个什么引狼入室么?
谢明珠觉得,有着这样思想的姑娘,不可能把希望放在男人的身上,那天她扑月之羡,未必是她自己的意愿。
母女俩刚走,衙门的人就来了,将石皮子和方爱德夫妻俩一起带走。
至于那救人的无辜汉子们,这会儿也终于脱了身,骂骂咧咧离开了。
谢明珠先一步到衙门里,方主薄那边身体如何还没消息,但是陈县令气得将石皮子和方爱德夫妻俩都打了一顿板子。
三人被拖到长条凳上的时候,都还没反应过来,很显然没有想到他们作为方主薄的亲人,陈县令和方主薄关系如此好,竟然真动手打他们。
谢明珠和其他看热闹的人一样,在不远处椰树下乘凉,听着那一声声惨叫,一面等着方盼儿。
然板子打完了,夕阳都斜落了,还未等得方盼儿。
谢明珠便带着孩子们回家了。
叫这事儿一耽误,牛大福家那头也没去。
然吃过晚饭,正在凉台上纳凉,小黑和爱国就叫起来。
宴哥儿瞧了一眼,“是从衙门后院来的声音。”然后打着灯笼咚咚跑下来去。
等他开了门,来人也刚到门前,正是脸色还有些苍白的方主薄,而那个小山丘一样的方盼儿,则扶在他身边。
宴哥儿知道谢明珠要买方盼儿的事情,和小时一样有所担忧,但后来又想,既然是娘决定的事情,那娘肯定有别的打算,便也没说什么。
因此这厢见了人,也是给请进来。
待他叔侄俩上了楼,谢明珠这里已经倒了两杯紫苏饮,招呼着他们坐下。
只是叔侄俩都没坐,方主薄更是一脸愧色地看着谢明珠,“谢夫人,我方某人又要欠你一个恩情了。”
谢明珠听到这话,朝那方盼儿看去,随后才问方主薄,“你同意了?”
方主薄这才颤颤巍巍地坐下来,显然身体还没怎么恢复,一手按着胸口,一面愧疚地说道:“我小时候上山打柴,被一头狼吓着,摔到了崖下,是我大哥背着我,翻过了十几座山送到城里,才捡回了我一条命。”那时候没有钱,大哥就跪在医馆前,不停地磕头。
也正是这样,他没有办法对自己这个大哥硬下心肠。
不管他做了怎样过份的事情,可一想到这一件事情,自己都能原谅。
说到这里,看了身后的方盼儿,“盼儿小时候是我带的,我当她做亲女儿一样,可是后来却与我越来越疏远,我只当她是没有情义,谁料这傻丫头竟是担心我知道后犯病。”
一开始他写信回去,丫头不给自己回信了,即便是回,也是要钱,言语也变得她娘黄来娣一样尖酸刻薄起来。
他以为是人心变了,却不曾想,都是自己的缘故。
丫头这些年在家里做牛做马,什么生恩养情,也还清了,何况现在她还要把自己卖了,到时候有了银子在手,兄嫂没有不高兴的。
自然会欢喜把卖身契签了。
卖身契方主薄也早就找人写好了,这时候拿了出来,二十两,正是那石皮子给的所谓彩礼。
谢明珠看了一眼,一式三份,当即也是让宴哥儿去准备笔墨,一面看朝那态度决绝的方盼儿,“你想好了,卖了身给我,未必就会比以前好过,我家里的活,也挺多。”
一旁眯着眼睛打瞌睡的王机子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的,指着院子后面那一望无际的荻蔗,“这些地,以后都可要交给你了。”
“我愿意。”干活,在哪里不是干,何况人活着就要干活,不然吃什么?
而谢夫人这样的人干活,她总不会隔三差五打骂自己吧?更不会将自己随便嫁给一个陌生男人,然后给人生孩子吧?
所以方盼儿没有任何犹豫就答应了。
语气也很果断。
笔墨很快拿来,甲乙双方各自签字,方主薄从怀里拿出印泥,又按上了手印,只等明日拿到官府去,就生效了。
那时候谢明珠再给银子。
谁料第二日,天刚亮,方爱德夫妻俩就一瘸一拐领着方盼儿来要银子。
很显然,即便是早前和石皮子订了亲,但看得见的银子和那摸不着的,他们当然选这马上能拿到的银子。
又瞧见谢明珠家里大屋大院的,心里还盘算着,以后叫闺女偷偷拿些东西回家,这不比嫁给那又穷又抠搜的石皮子要好么?
却不知道,他们拿了银子离开,方盼儿就求着谢明珠,她要改名改姓。
顺手的事儿,何况她如此果断地和原身家庭切割,谢明珠当然乐意帮忙。
也是亲自领她去了衙门里,改了名字。
她自己识字,名字谢明珠也没过问,叫她自己决定。
这一刻的方盼儿,终于有了一种重获新生的感觉,但仍旧是有些忐忑不安,“夫人,我可以同您一起姓么?”
“可以。”天底下姓谢的多了去,多她一个无妨。
于是谢明珠在外面等,不一会儿方盼儿就带着自己的新名字出来。
从此以后,她叫谢矅。
韬曜含光的矅!
第94章
家里多了一个人,而且她身材实在是雄壮威武,加上那满脸的痘还是叫人觉得害怕。
所以关于她晚上睡哪里,是一个问题。
小时怯生生地躲在王机子的身后打量着谢矅,“虽然我觉得你不会吃人,可你看起来还是有些害怕,姐姐们应该也怕你的。不如我搬去和晴姐姐住,你先住在我的房间里吧?”
谢矅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楚,她不单是谢明珠花了二十两真金白银买回来的,更重要的是谢明珠愿意救她于水火之中。
因此哪怕她一向信奉自己的命,即便是自己的亲爹娘也不能来掌握,生死自己来定,更何况是一个外人呢!
可是这一刻听到小时的话,她的心境还是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她从前所不理解的一饭之恩,滴水之情,以泉相报。
但现在她明白了。
她有一种热泪盈眶的冲动,心怀感激地看着小时,“谢谢小姐。”
那个小姐很自然就脱口说出来了,本来她的打算,自己现在就是个奴仆,在楼下随便垫一张席子就好了。
反正在家里这么多年,也是这样过来的。
可是现在这个软糯糯的小姑娘,她面对自己的丑陋诚实坦然,却仍旧抱着一颗温柔又善良的心,愿意将自己的房间腾出来给自己住。
这让许多年来,从未感受过被爱的谢矅怎么能不感动?
对于滴水之恩,当用涌泉相报的不理解,这一刻就忽然开了窍。
而小时听到她的话,反而惊吓得连连摆手,“你不要叫我小姐。”然后看了一旁楼下的哥哥姐姐们一眼,“我们还要叫你矅姐姐呢!娘说虽然是花钱买了你,可你是人,不是家里的骡子小猪崽,更不是一个物件,你有自己的思想,而且等你赚够了二十两的赎身钱,娘就把卖身契还给你了。”
听到这番话,谢矅忍着眼里的泪花,没有再多言,哽咽地点着头,“好。”
楼下,宴哥儿再催促王机子,“爷爷,快点准备出摊了。”他发现这些天跟在爷爷身边,听他给人解字,以前看不明白的许多书籍,一下就都豁然开朗了。
因此现在对他来说,出摊可不能耽误,不然影响自己学习。
而且他觉得爷爷有时候讲的也是浅显易懂,便将三个妹妹也都一同喊上,算是听课。
娘说,不管男女都要读书,不为功名,便求开智长见识。尤其是历史一类的书籍,更要多读,可从先贤们的经验种吸取教训,总结更好的解决方法。
而他作为兄长,十分赞成娘的话,妹妹们更应该多读书,免得将来叫人给骗了去。
自己和爹娘,总不能时时刻刻都在她们的身边。
所以多读书,让她们自己有可明辨是非的本事,解决问题的能力。
王机子叫他一催促,站起身来,朝谢矅看去,“这样,家里既然有你,那一会儿砍两根芭蕉芯来煮猪食。”这活终于不用自己操心了。
看了小时一眼,这小丫头是不与自己去草市的,便给她交代着:“她若不知道东西在哪里,你指一指,还有猪圈鸡窝里要打扫,不要忘记了。”
小时认真地点着头,“好,爷爷今天大发大旺!”
王机子满脸的笑容,“就是挣了钱,也没得糖葫芦卖。”
“娘会做,等娘从牛爷爷家回来,就叫娘给做,到时候爷爷你赚了钱,给娘买来给我吃。”小时笑得眉眼弯弯的,丝毫不觉得这样安排有什么问题。
老头子嘴角直抽,道了一句:“你是一点亏不肯叫你娘吃啊。”然后便在楼下宴哥儿的催促中下楼去了。
酱油罐这两日也跟着去了草市,那边人多,觉得新鲜。
眼下见王机子动作,连忙从梁上跳下来,落到栏杆上,跟着追去了。
小时喊了两声,它扭头回来瞧了一眼,竖着尾巴高高兴兴跳进宴哥儿的书箱上,压根就没有要留下的意思。
气得小时掐着小胖腰骂了几声,直至脚边被小黑和爱国拱了几下,见两只小狗一脸讨好地看着自己,心情才舒畅了许多。
谢矅也趁机问道:“我现在就要去煮猪食么?”
小时点了点头,“嗯,早上娘喂了些猪草,中午和下午,小猪们要吃熟食,娘说这样猪肉才更好吃。”然后挥着小手,示意谢矅跟自己一起走。
这些活小时肯定是不会做的,但她看谢明珠做,看卫无歇做,看王机子做。
对于这一道流程熟得不能再熟了。
而这谢矅虽身材肥胖,但这干起活来,还是挺灵活的,小时像是看西洋镜一样,搬着个小板凳跟着她走。
期间得知她没吃早饭,还咚咚上楼去,到厨房里给她拿了个豆包。
只是做完了这些,谢明珠还没回来,倒是沙若来了,是要去给谢明珠家的稻田里薅草。
谢矅得知,也立即跟着沙若去下田。
至于谢明珠,她把谢矅领回家去后,便急忙去了牛大福家那边,一是再检查一下木雕,二则是同他商议糖坊的事情。
早前家里选择了这么宽广的地方,是打算将制糖坊建在家门口的,但现在谢明珠改变了主意,准备就建在南边演武场对岸。
演武场前面就是大塘,塘对面有着足够的空地,又有一口好井,到时候用水也十分方便。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这大塘,虽然没有办法拥有电力装备,但是有水也不错。
到时候完全可以用水车来代替一部份人工。
所以她早上带着谢矅去改名的时候,就与陈县令提过了。
陈县令当然没有不允的,尤其是那里离谢明珠家远,那也就意味着,到时候还要专门找人看着糖坊。
而他哥哥一家就住在塘对面,到时候岂不是近水楼台先得月,若是能在糖坊里寻一份活计,也是不错的选择。
眼下,牛大福听到她说,一边拿着木炭笔给记下来。
但他不识字,所以是用自己那一套符号,谢明珠也瞧不来,不过见自己说一句,但凡涉及建造,他就画一下。
等不过片刻,他竟然就已经画出一个榨甘蔗的巨大石碾,而且还有助力的水车。
一时间对于他这个老木匠也不免是另眼相看,忍不住赞赏道:“对,就是这样。”
牛大福也颇为自豪,“我和木头打了一辈子的交道,你说我就明白是个什么事儿了。”不过他看着这助力水车,有些为难,“咱既要做,自然是往好了做,少不得要用个十年八载的,只是这样一来,这工期怕是跟不上,最多在荻蔗成熟之前,做出两台来。”
主要,还有木雕的活计不能落下。
“两台已是足够了,咱们县城里这些荻蔗,正好能供应上。至于各处村寨的,我早前已经想过,他们直接将糖浆运送来,我以糖浆价格收购便是。”反正各个村寨也能自己榨荻蔗汁熬糖浆做糖砖,如此好过他们直接将成千斤重的荻蔗送来城里方便多了。
现在就是需要熬糖的大铁锅,这一次月之羡从顾州才弄了两口来,很明显是不够的。
但这些暂时不用操心,月之羡应该会想办法,何况他与那庾家七公子也是有些交情,对方若是帮忙,就不算是什么事。
牛大福听她这样讲来,赞同地点了点头,“是这样,送糖砖省力一些,他们也能多赚些。”
两人又商议了库房以及工人居住的房屋等等。
中午饭谢明珠都是在这边吃的。
至于家里的孩子吃没吃的,倒也不必担心,今日沙若会过去,又有那谢矅。
牛夫人时不时来送个茶饮水果的,也在旁边听几句,看着谢明珠一脸自信地指出自家男人所画出来的图纸哪里想要修改,哪里需要细致。
她好生羡慕,心想自己但凡是年轻个十来岁,说什么也要跟着谢明珠一起干了。
不知不觉间,竟已是暮色将至,谢明珠和牛大福已是将制糖坊里外建造,以及各处细节都已经商议好,方回家去。
路上正好遇着陈县令的老娘带着他嫂子赵满娘。
陈老太太生得很是有福相,哪怕一头银发了,但眉眼精神,眼睛天生有些弯弯的,看起来总是一副笑眯眯的和善模样。
事实上她也是个和善人,手里挽着个篮子,里头都是些青芒果和香蕉,身前戴着的围裙里,还兜了不少龙眼。
见了谢明珠,连忙笑眯眯地打招呼,从围兜里拿龙眼递给她吃,“谢夫人打哪里去?”
谢明珠笑着道谢接来手里,“去了牛掌柜那里一趟。”又见一旁笑着朝自己点头打招呼的赵满娘,回了个礼。
赵满娘的脸上,有一片四分之一的红斑,有些吓人,所以她总喜欢垂着头,但人很温柔贤淑。
此刻背着背篓,里面装的不但有水果也有野菜。
谢明珠见她们婆媳俩这来的方向,便明白过来,这是去城外摘果子打野菜了。
他们才搬来,还没买地,住的还是衙门早前修建来给训练的民兵们住的房子。
所以自然是没有自己的果树,只能去城外采些野生的。
想到此,看着手里接来的这龙眼,也有些不忍。
尤其是想到他们家里还有三个孩子。
不过这会儿若是归还回去,也实在伤人自尊,便笑道:“我那头的院子里,种了不少蔬菜,你们要不移些菜苗过去?想来不过十天半月的,长起来就吃不完了,到时候也省得去城外跑。”
婆媳俩一听,自然是欢喜,那赵满娘几乎都要答应了,但转头一想,自家也没有什么给谢明珠的,便又将话给吞回去。
陈老太太也心动得很,有蔬菜吃,自然是好过城外苦涩的野菜,沉默片刻,“那成。不过我们也不能白拿你的,我听老二说啊,你家里地多,回头喊我家老大去,你看有什么要忙的,只管使唤他就是。”
地里暂时还没活,荻蔗才培过土,稻田有沙若,现在又有个谢矅一起,是忙得过来的。
也就是果树需要修剪,因此也就应了下来,“还真有一样,家里的果树都要修枝了,陈大哥那头若是得空,来帮我正好。”
就怕她没活。
所以听到这话,那心一直悬着的婆媳俩,顿时都喜开颜笑,“有空有空,明早就叫他来如何?”心想今儿回去,就能在附近的空地上开垦些地。
“那感情好。”谢明珠笑着应下,与婆媳了打了招呼,自回家去。
却不知远远的,那黄来娣瞧见谢明珠和陈家婆媳说话,虽不知她们说什么,但见说说笑笑的,回去就忍不住今儿自家男人方爱德抱怨,“都怪你兄弟没出息,他但凡是个县令,那姓谢的瞧见我,自也是笑脸相迎着。”
方爱德手里拿着二十两银子,今天找弟弟,要他给凑一些,琢磨在买地买房了。
听到黄来娣的话,不以为然,“那又如何?那姓陈的一家,要啥没啥,倒是咱这马上就要搬新房子了。而且迎儿也大了,等她一满十五,咱将她卖出去,她生得好看,肯定能得个百八十两也说不准的。”
一说到老二能卖这么多钱,黄来娣心中的不喜立即就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满怀欢喜,一面掰着手指算,“也就是半年的事了。”再过半年,家里就要发横财了。
说来也怪了,盼儿十二三岁的时候,也是生的好看,是乡里的一枝花,她和方爱德才商议着,要许给乡绅老爷家做小妾,谁知道不过半年,这死丫头就忽然发胖,然后越长越丑。
现在她还惋惜,若是这老大没变丑变胖的,哪里怎么可能才卖二十两?
第95章
黄来娣百思不得其解忽然变丑的谢矅,在谢明珠家里干了一天的活,傍晚些她和沙若从田里出来,捧着几个从池塘边捡来的鸭蛋,匆匆朝家里去。
这时候鸡鸭鹅已经走在她们俩的前面了,猪圈里的那两头猪跟饿死鬼投胎一样,叫得鬼哭狼嚎的。
小时跟在她俩的身后,手里捧着一大把睡莲,“娘肯定还没回来。”不然的话,猪不能嚎得这么凄惨。
沙若知道谢明珠今天去牛大福家商议制糖坊的事情,这比修房子还要重要,去一天再正常不过了。
听到小时的话,便扭头和谢矅说道:“你去喂猪,把鸡鸭鹅也收拾一下,然后就去洗漱,我去煮饭。”
猪食是现成的,谢矅也就是喂一下猪,关一下鸡鸭鹅而已。
这是轻巧活计。
倒是煮饭,这晚饭比不得中午,大家都要回来吃,够忙活一阵。
沙若奶这是把轻巧事儿给自己,谢矅心中感动不已,应了一声,自是在后院里留下来。
只不过将这些牲畜家禽打理好,到前院打水洗了一把脸,便也上楼去厨房帮忙。
谢明珠是这个时候回来的,小时在井边醒花,见了她一脸的雀跃,“娘,矅姐姐干活可厉害了,一个下午就薅了好几块稻田,还给我摘了这么多睡莲。”
谢明珠揉了女儿的头一下,“爷爷他们还没回来?”
小时点着头,“中午也没回来。”
谢明珠听罢,心说莫不是生意不错?自也没多管,只上楼去厨房里,见谢矅和沙若在忙,打了招呼,便与沙若说道:“婶,你领阿曜去你家里,挑一套日常用品,再选两身衣裳的布。”
一面转头问谢矅:“会自己裁衣裳么?”
谢矅颔首,隐有些明白她要给自己做新衣裳,所以点了头后,又连忙摆手摇头,“夫人我不用的,而且我看楼下有两卷席子,我晚上在楼下睡就好。”至于那些所谓的日常用品,就更不需要了。
沙若对这谢矅起先印象也不好,但今日接触下来,发现她挺勤快的一个人,看起来虽些邋遢,但其实她干活干干净净,又十分麻利。
便也道:“你听明珠的便是,你一个姑娘家,哪里有叫你睡外面的道理?”
说着,在谢明珠的示意下,便拉着谢矅出了厨房,往家里去。
月之羡从顾州带来的杂货,各样加起来大约还有十七八筐,沙若为了方便出门,早给搬到了屋子里去锁上。
她俩去了没多会儿,出去摆摊的爷孙几个也回来了,原本安静的院子里一下热闹起来,全是他们乐呵呵的话语声。
几个娃见着厨房的炊烟,忙上楼来帮忙。
晚饭倒也简单,谢明珠接手的时候,沙若已经蒸了糯米饭,旁边又剁了不少酸梅渣,很显然晚上是要捏饭团吃。
所以简单烧了几个配菜,三素两荤,不过份量都比较大。
她炒菜的时候,几个孩子就将糯米饭倒进铺满芭蕉叶的簸箕里,抬到凉台上去给摊开快速散热,然后一边开始捏饭团。
等饭团捏好,整整齐齐地摆放在簸箕里,她这菜也差不多。
沙若和谢矅赶了个巧。
谢矅怎么也没有想到,作为一个卖身给了人家的奴婢,叫主人家自己煮饭就算了,自己还跟着上桌子吃。
一切都像是做梦一样。
吃完后,她抢先一步去收拾洗涮,宴哥儿他们习惯性要去帮忙,把谢矅急得不行。
谢明珠见此,便将孩子们叫住,“叫她去吧。”若是不叫谢矅做,估计她一宿都忐忑不安。
宴哥儿坐回栏椅,有些不大适应,“那这以后,是不是喂猪煮饭,都不要我们插手了?”
“想得美,咱家就算是再来十个八个的,这该做的活儿,你们也休想躲掉。”谢明珠觉得适当地做点家务,是有益身心的,何况也能提高他们的生活自理水平。
再有,这个谢矅她觉得很聪明,留她在家里做个老妈子,实在是屈才了。而且她又识文断字,以后没准能帮自己处理一些生意上的事情。
这话很得王机子的赞同,他看到不少读书人,除了读书一无是处,更夸张的是,有些竟然五谷不分,简直有辱读书人的名头。
谢矅当晚在谢明珠的劝说下,便住进了小时的房间,接下来每日也是跟着沙若忙些田间活计。
拿给她的布,谢明珠却迟迟不见她裁剪。
转眼到了这正月十三,陈老太太提了些睡莲米来答谢,“这一阵子,从你这里拿了不少菜苗去,也没有什么答谢的,昨儿他们下塘里去,采了这些睡莲米,你拿去给孩子们煮糖水吃,不要嫌弃。”
谢明珠瞧着,有好几斤,这得采多久!
又想到她有三个孙孙,也不知留些没有?更何况送给他们家菜苗,那不是陈县令的大哥过来帮自己够果蔬修枝么?
她家这么多果树,陈金平和他媳妇赵满娘,两人可是忙了整整两天呢!
所以在谢明珠看来,这已经是两清了的,现在陈老太太送了睡莲米来,便想着回礼,喊了谢矅去给她摘了一大篮子的新鲜瓜果豆角。
陈老太太已经几日没见着谢矅了,今日一瞧,只觉得她好像是廋了些,脸是痘好像也消减了没再新增,不觉多瞧了两眼,“你这娃看着,倒是比以前精神了不少。”
虽说日日见谢矅,但她早前的模样实在是恐怖,所以稍微有些变化,谢明珠还是察觉出来了。
等送了陈老太太回去,自也是打量起她来。
谢矅被她看得有些不安,连忙坦言道:“夫人,我原本不长这样,只是早前听得我爹娘商议,要拿我送去给那总打死小妾的乡绅做妾,我心里着急,便求到我们村的祭婆婆头上,她心善给了我一个药丸,吃了后就逐渐变得越来越胖,越来越丑。”
早前谢明珠就很纳闷,她爹娘重男轻女,她怎么还能吃得这样胖,如今听得她这话,一时也是豁然开朗。
虽然是有些玄乎了,但祭婆婆们手里,还真有些不是能用科学解决的东西,这点早前在银月滩的时候,就听卢婉婉说祭婆婆有神药,往后要传到她的手里。
谢矅说完,见谢明珠沉默不言语,便误以为她是担心自己恢复后,还打月掌柜的主意,于是连忙就要跪下,“夫人您若是不喜,那我就继续这样。”
谢明珠是见她要跪,才反应过来的,连忙伸手将她拉住,“你糊涂了不是?是药三分毒,既然你有办法解毒,就恢复原来的模样,何况你这样的小姑娘,正当是爱美的年纪,我们家里头,不要你扮丑。”再有,她也喜欢看着漂亮的小姑娘,瞧着也赏心悦目。
只是对她更多的还是怜惜,又佩服她能对自己下得去这样的狠手。
谢矅还欲说什么,阿来的声音从衙门后门的椰树林里传来,“谢夫人,豆娘回来了,叫你去沙若家开门点货。”
谢明珠一听,心下一阵狂喜,她就一直念着豆娘,拿不准她是否能在月之羡他们启程去顾州之前赶回来。
所以听到这话,扯着嗓子高声应了一句,连忙喊着谢矅,“你去叫沙若来。”
谢矅不知豆娘为何人,只是听了她的吩咐,忙去后院叫沙若,她修了不少竹篾,在那边编筐。
很快沙若就来了,谢明珠要与她一同过去,便吩咐着谢矅,“我们要回来得晚些,你带着小时在家里,把晚饭煮了。”
谢矅连连点头,牵着小时送她们到们外,这才一脸疑惑地问小时:“豆娘是何人?”
因为总听月之羡叫豆娘小黑,所以小时听到谢矅的话,下意识就回着:“豆娘是小黑子。”
谢矅一看,这是问不到什么了,只得放弃,心说回头总是会认识的。
而谢明珠和沙若到她家门口的时候,只见两辆马车已经停在这里了,沙若晒黑了不少,见了她兴奋地扑过来,“明珠姐,我要发横财了。”
谢明珠瞧着这两大车货,认出了车,好像是叶家的,不免有些担心起来,拉她到一旁小声询问:“你上岸借人家的车,他们发现你身份了没?”眼下大家对疍民上岸,还是十分忌讳的,要是叫他们知道豆娘是疍人,少不得要引些不愉快。
豆娘摇着头,“我哪里有那样笨?我上岸后,见着他们便说年前,是你家男人喊我去海上和疍民们交接的。反正我一个孤女,只要能赚钱,除了给人生孩子,什么活计我都接,他们也晓得,自然是没有多想。”
所以已经去海边准备打渔的众人,都只当是月之羡和疍民们约好交货,让豆娘跑一趟而已。
谢明珠听罢,松了口气,又庆幸好在豆娘早前人设已经立住了。
这时又听豆娘说:“我身上一个子儿也没有,回头车费还要你结。”
“这都小事情。”谢明珠回头看了那绑得满满的两车货,先请了跟着赶车来的叶家两个小子帮忙一起将货物卸下,搬进沙若家里。
然后给他结了账,等人赶着车走了。谢明珠这才迫不及待问:“都换了些什么来?”那么多货物,她现在肯定没空一样样打开瞧的。
豆娘将单子递了上来,只是谢明珠一看两眼瞎,“你这都什么鬼?”
“哦,忘记了,我不识字哈哈。”豆娘不好意思地指了指上头画的图像,一个个给她解释。
谢明珠一听,珊瑚和普通珍珠都不少,还有海货更是数不胜数,自然是开心,随意开了几个筐瞧,货品都不错,十分满意,“今儿太晚,明天我过来点货,与你结账。”
却听豆娘摇着头,“不着急,他们还有不少货,只是我一个人,就那么一艘小船实在不行。我已经同他们约好了,这月再去给他们换一次物资,他们要的东西,我也整理了货单。”说到这里,忙朝沙若家里瞧去,“可还有货?”
“得看他们要什么。”谢明珠回着,一面示意她去屋子里瞧,心里却有了主意。
豆娘不识字实在不行,她一个人也忙不过来,倒不如让谢矅跟着她一起出海。
只是出海有危险,谢矅也没有疍人那天生能在水底下久待的本事,所以她想着,还是征求一下谢矅的意思。
沙若在一旁打量着那些已经打开的筐,能瞧见那流光溢彩的珊瑚,这品质绝非当初他们在银月滩捡到的珊瑚能相提并论的。
于是连忙和谢明珠说道:“今儿我不过去吃饭了,这头得人守着。”想了想,又道:“叫豆娘和我也歇在这头。”人多些,她也放心点。
谢明珠见她那小心翼翼的模样,忍俊不禁:“要不将爱国和小黑牵过来?”
“那感情好。”沙若连拍手赞同,只是转头一想,这不就等于此地无银三百两,最后只得作罢。
很快,豆娘激动的声音就从里头传来,“巧得很,这些货刚好,再有人来要买,你们千万别松口了。”说话间,已是从屋子里出来,与谢明珠说道:“等我歇上两天,明珠姐你帮我找艘大点的船,我就立即启程去。”
谢明珠心说其实不用这样着急。
不过船的事情,只怕要找叶家那边租一艘了。
第96章
隔日一早,谢明珠便将谢矅给一起喊着,带上小时就来沙若家点货。
豆娘昨晚到底还是歇在了沙若家里,眼见着谢明珠带来的谢矅,得知她的身世,向来仗义的豆娘也是将她爹娘给骂了个狗血淋头。
又得知她识文断字,也会算数,极其高兴,只抱着谢明珠的胳膊撒娇:“明珠姐,你不如让阿曜和我一起去海上呗,到时候她来做账目,大家一目了然,省得我还要翻译一遍。”主要是,有些符号,时间一久,她其实也不大清楚当时代表的是什么意思,全靠蒙。
要说谢明珠和豆娘投缘呢!她说的这事儿昨天谢明珠才考虑过,当下笑起来,“我倒是肯应,可是海上多凶险,你们便不往那深海里去,我也不放心,这事儿你还是要问她的意思。”
说罢,转头看朝拿着纸笔做账的谢矅,“你如何想的?”
谢矅心动,她自然想去海上,而且这是行商,所获得的劳动价值,远比在田间要大些。
但是她不确定谢明珠怎么想的,垂头沉默了片刻,才看了一眼远处玩耍的小时,“我还是留在家里吧。”她听说夫人过一阵子要忙制糖坊的事情,到时候家里这么多地,还有小时也没人照顾。
可刚才她短暂的犹豫间,谢明珠已经猜到了她的想法。
故而笑起来,“我其实更愿意你跟着去外面看一看,只是这海上的事情,的确是说不准,所以我才要你自己拿主意。”也想到了谢矅其他的顾虑,“至于家里头,过一阵子除了制糖坊的事情,也没有什么特别要忙的。”
她话已经说到这里了,谢矅哪里还不明白,夫人是希望自己出去,不愿意让自己困在这一亩三分地里。
“谢谢夫人。”她郑重地朝谢明珠道谢,感谢她愿意给自己这样一个机会。
一面转头朝满怀期待的豆娘看去,“我和你一起去,我的水性还不错,应该是不会拖你的后腿。”那天跳水自尽,也是绝了活下去的心思,不然那小小的水塘,哪里能淹自己?
如此,她和豆娘一起出海的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
中午的时候,沙若还叨念着,“这说正月十五过了就启程去顾州,可这明儿就元宵了,也不见他们回来,怕是赶不上定好的日子了。”
谁知下午,月之羡和卫无歇就先回来了。
长殷兄弟也是紧随其后。
各自都拉了满满的两车货物回来,加上豆娘带来的,整整六车。
这还不算牛大福家那边的木雕呢!那头只怕也是有两车左右。
月之羡上次带来的马,给了衙门那边牵走,但骡子倒是空闲了下来,此番他们出去,拉的正是衙门的骡车。
而这一次去州府,自然也要将这些骡子都一起赶着去。
只是加上长殷兄弟,他们也只有三个人,到时候多出来的五辆车,还不知要多操心呢!
因此晚些谢明珠和月之羡商议,“要不在找几个人吧?”
月之羡摇着头,“我们忙得过来,再雇人,这一趟少不得是个把月起步,工钱是一大笔开销便罢了,到时候去了顾州,吃喝拉撒哪样不要钱?”他还想攒钱早日娶媳妇呢!
谢明珠不同意,“还是找人吧,银子也不是攒出来的。”
“我们上次不也好好的嘛,媳妇你就信我,咱不花这冤枉钱。”月之羡继续坚持,尤其是想到豆娘这次带来的许多珊瑚,那些个成型可做摆件的,他已经挑选出来了,到时候去了顾州,比不得这岭南地境,不用担心山贼打劫。
所以便道:“到了顾州,我们这次大约也要花钱雇佣镖局的人押货。”如此找人就多此一举了。
听他这样说,谢明珠想来似乎也没多大的必要,“那成吧。”
这一趟月之羡还去了银月滩一趟,年前奎木拉了不少货回去,所以他这次从银月滩收货,几乎没有什么支出。
不但如此,奎木还在这新年里,就将村里年轻力壮的男子们组织起来,自己建了一支队伍,从初六开始就操练起来。
苏雨柔的男人庄晓梦也参加了,他们夫妻如今就住在谢明珠家里,谢明珠留下的菜地苏雨柔照料得不错,夫妻俩日子倒是过得有模有样的。
就是阿香婶家现在日子不好过,仍旧是鸡飞狗跳的。
“庄老四不愿意待家里,等过了正月十五,他要来城里,你到时候看给他找个什么活计先混着。”本来是要死皮赖脸和自己一起去顾州,但他性子太跳脱了,月之羡怕到时候忙起来看不住他,所以便没答应。
谢明珠自是应下,“正巧,那些断裂的碎珊瑚要找人打磨做首饰配件,到时候他若是来了,我叫他来张罗。”这庄如梦年纪虽小,但是个话痨子,见谁都能说两句,到时候叫他去找这城里闲赋有手艺的妇人们正好。
他们这夫妻俩,如今月之羡行商,难得碰面,好不容易睡在一处,说的也尽是那生意之上的事情,什么情啊爱的,是不曾有半句,颇有些那老夫老妻的样子。
是夜,也不知说到了哪里,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翌日起来,月之羡又是要忙碌装货等事宜,也没着家里。
谢明珠也忙,因为那豆娘也着急明日就出海,她要的船还没着落。
所以谢明珠也去了叶家这边,找叶家的当家人叶从升。
虽大部份族人已经去海边准备打渔事宜了,但他作为当家人,自不可能奔赴在前线,而是坐在这大后方。
因此这正月十五他当然在家。
看到谢明珠来,自是十分疑惑,“不知谢夫人有什么事情?”一面有些担心,莫不是州府那边传了什么不好的消息来?
他这些天也急,就怕那卫家二公子为了他们在州府出事,也怕那边的主家施压,让他们放弃对书院的赔偿问题。
可说来也奇怪,主家那边竟然没有一点风声,好叫人心里七上八下的。
“叶家主不用紧张,我此番前来,是听闻陈县令说,你们族里有闲赋的船只,不知可租赁给我?”谢明珠这是头一次来叶家。
女儿们同叶家的小姑娘都玩得好,小姑娘们也去自家那头做过客,但谢明珠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们这叶家的家主,过的日子和自己所预想的,天差地别。
堂堂一个家主,家里除了房屋宽广些之外,其实和自家没什么区别,更无什么奴仆成群,就是鸡鸭鹅也要自己亲自饲养。
难怪早前小晴她们能和叶家的姑娘们一起去城外打猪草。
叶从升听得不是卫无谨的事情,暗地里松了一口气。
不过又有些好奇,谢明珠要船作甚?但人家是租赁,要给钱的。
而且船放在那里也是放那里,租出去还能赚些银子,他倒是十分愿意的,因此就没有多问,只点着头道:“是有几艘闲赋的,就是不只谢夫人要作何用?”
豆娘这次从海边来,还雇了他们叶家的马车呢!所以谢明珠也没瞒着,“我家夫君和疍人在海上交换物资,豆娘只换了一部份来,所以这次想找一艘大些的船,也不知你家里可有合适的?”
从还真有,用来跟在渔船后面用来装鱼的,为此那船舱还修得特别大,现在正好也闲赋着。
叶从升顿时满脸的喜色,“那巧了,正有一艘货船,大约能装五千斤的货物。”这要是租出去,一次少不得也是一笔不错的收入,激动得甚至都想领谢明珠马上去看船了。
然而这船却远在海边。
早前谢明珠觉得县城离海边太远,安全许多,真有台风暴雨的,还能有个逃命的缓冲时间。
可是现在又觉得不方便。
船是来不及看了,当下也是抱着些赌的成份,“我信叶家主的人品,如此这船你租给我,你看如何?”至于价钱,她心里还真没谱。
“谢夫人你不打算看船?”叶从升有些意外,没想到谢明珠竟就这样决定了。
谢明珠苦笑,“我倒是想看,只是时间来不及,明日豆娘就要出发去,不然晚了赶不上人家定好的时间不好。”
叶从升表示理解,“也是,做生意最重要的就是诚信。不过谢夫人你放心,船方面没有什么问题,只是就豆娘一个小娘子,可是能行?”
倒是想找人在跟着她去,但谢明珠信不过,不然豆娘疍民的身份还怎么瞒着?
当下只道:“时间紧促,来不及找人了,就叫了谢矅跟着一起去。”
叶从升听说过这个谢矅,可不就是方主薄的侄女么。
他们现在都还不明白,谢明珠怎将人买回去了?又丑又胖的,当初还想给月之羡下套。
不过这是人家的私事,他也不好多问。
见谢明珠着急,也是约定了价钱,两人签订了租赁合约。
这事儿就这样办妥,明日他也要去海边,豆娘和谢矅正好赶车拉着货跟他一同去。
回来的时候,路上碰巧遇到方主薄不知从哪里来,草笠也没戴,顶着一头的大汗,走得匆匆忙忙的,眼看就要擦肩而过了,谢明珠喊他,他才抬起头来。
见到谢明珠,便连忙说道:“丽水里不知哪里跑来一群猪婆龙,你可要小心些,别让孩子们跟前去。”
鳄鱼?谢明珠听得这话,果然有些被吓着。
不过很快就被丽水二字吸引了过去,只将方主薄喊住,两人一起到树荫下说话,“我听家里的老头子说,以前是可以直接乘船到海边去的,那时候顺风的话,一天两三个来回都绰绰有余,如今怎么干了?”
王机子早前说,从广茂县城里,直接坐船顺着丽水到海边,最快的时候,也就一个多时辰罢了。
以前可乘船直接去往海边的事儿,方主薄当然也知道,“几十年前,这丽水一路好几处山石坍塌,把各处水塘都给堵住了,就仅靠着咱们县里这股水,哪里能划船,一来二去的,也就荒废了下来。”
说到此处,他还在惋惜,“倘若有足够的银钱,将这堵塞处疏浚,到时候船只去往海边方便,不管人和物,都占尽了便宜,是大功德一件。”
谢明珠听到又要钱,有些头疼,下意识扶了扶额,“那算了。”心想要是这城里四大家没叫州府那边管制着,只怕三五年的,这疏浚的钱也是攒出来了。
到时候他们来往运送货物,不知多方便呢!
没准打渔完了,当晚就能回来,哪里用得着夫妻相离,父子分别?
第97章
她正想着,方主薄的声音在耳后响起,“除了咱丽水以前可行船之外,我听说沧水碧江长鹤河这些,以前都是相连的,想是因后来也是无人疏浚,各处山石击垮,堵塞方越来越严重,以至于现在沿途往顾州方向去,只得全靠陆路。”
谢明珠觉得他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
知道那沧水碧江等可行船又如何?当初她们一家子浑身的污垢,还是在长鹤河一处小小分流里洗的呢!
那时候听得杨德发他们感慨,听祖辈说可行船的长鹤河,如今分流还不如村中一条小溪。
由此可想,那堵塞得多严重!
因此没好气地瞪了方主薄一眼,“你和我说,我又有什么法子,这也不是咱家房前屋后的沟渠,自己拿着锄头掏两下就好的,到底还要朝廷来主持修缮。”
方主薄讪笑,“我这不是听你说丽水的事儿,方顺口提一嘴吧,何况这如今,阿羡来往顾州频繁,那顾州水域不差,咱们岭南水域更是发达,若真通了这水路,顺风而回时,那行程不知要缩短多少呢!”
谢明珠何尝不知道,可别说现在他们是个小老百姓,没有那资财妄想这等美事就算了,便是自己还真是镇北侯的夫人,也无能为力。
当然,在不指望朝廷的情况下,还有一种情况可将水域都打通,那边是本地的官员作为,主持起沿途水域周边的百姓们服劳役,自己挖山开渠。
但这无异于做梦。
本地老百姓下山的少之又少,要喊人服劳役,几乎是没人,不然他们立马就收拾包袱上山去。
即便有那犯法的,也是送往海边的晒盐场去,哪里还有多余的人口来参与这庞大的工程?
这让谢明珠不得不叹气,“还是指望着朝廷哪一日想起,咱这岭南也并非那不毛之地,愿意将水域打通,到时候来往行船一路南下,直入南海,不知能方便多少人呢!”
方主薄也只能点着头,“是了,就指望朝廷能想起咱了。”只是他觉得,自己只怕闭眼之前,都不用想这美事了。
不过说到晒盐场,谢明珠倒是想起了不少当初一起流放来的那些人,上次海贼来,死了几个,也不知现在如何?
但她好奇的不是这些从京城一同流放来此的人,反正从来不是一条道上的,而且当初那流放路上,自己也将他们那丑恶人性一眼看到底。
皆是那自私自利之徒,死了就死了。
她好奇的是晒盐场一直风雨不停歇地晒盐,怎就不见广茂县得些美羹呢?
毕竟说起来,晒盐场离这广茂县也不是多远,而且也不是全指望流放犯们晒盐,这广茂县也出了人工的。
于是也压低声音,朝要走的方主薄问,“方主薄,问你个事儿,晒盐场那边,怎弄得和广茂县没有一点关系一样?”
方主薄听着这话,顿时扯出一张苦瓜脸,“你想个什么?咱这岭南就这么一处晒盐场,自然是由着咱州府来把持,跟咱有什么关系?”不过想到那些海盐的价值,也忍不住羡慕起来,“倘若指缝里能给咱漏点,咱广茂县的财政也不至于这样紧张。”
不用他和陈县令舔着脸来吃谢明珠家的。
“那咱们为什么不自己建一处晒盐场?”在她看来,这是守着大海饿肚子啊!沿海的村民们,倒是可以吃崖盐,是不必在这盐巴一项上有什么支出,但那些盐也仅仅只够自己吃罢了,完全没有多余的拿出贩卖。
这一次月之羡去往顾州,还特意管各家高价收了些崖盐,大约一斤左右,准备拿去送给那庾七公子。
想多收一来没有,二来太多,又恐被做贩卖私盐的贩子给抓了。
故而就只准备了那一斤左右。
其实在谢明珠看来,都是一个味道,但月之羡非说这崖盐比城里的精盐品质还要好。
她却没仔细研究过这所谓的精盐到底是什么样子。
一来自己穿来时,才享了一天的福,就被连累流放了,侯府的厨房都没空去窜;二来原主的记忆里,也不怎么擅长庖厨,几乎没有什么对于所谓精盐的记忆。
所以直至现在,谢明珠所认为海边晒盐场里晒出来的精盐,其实都和自己后世所的雪□□盐是一样的。
因此也就不理解月之羡说崖盐比精盐好的话。
而接下来方主薄的话,倒是给解了惑。
只见方主薄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笑起来:“你来我们这岭南也快要一年了,我还是头一次发现,你当真是侯府夫人,金枝玉叶,不食人间烟火。”
谢明珠听得嘴角直抽,“你不必如此损我,有话直说便是。”
方主薄这才说道:“你想什么呢?你该不会以为那晒盐场,就是简单的用海水一晒,盐就晒出来了?”他一边说,一边摇头摆手:“哪里有这样简单呢!得先纳潮,待涨潮时候将那些尽量干净些的海水给引到盐田里去,可即便是如此,盐到时候也难免诸多杂质。”
不过方主薄觉得,他们这广茂县占据的海岸线是岭南诸多县府里最大最广的,掌握潮汐的大有人在,真要建造盐田,引潮入田,也不是什么难事。
他又见谢明珠听得认真,继续说道:“制卤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咱这太阳好,只是结晶收盐之后,咱没有那洗涤的技术,莫说是残留的杂质了,就是那些卤水,咱们也没有法子去除,这样的盐喂给牲口还差不多,人哪里愿意吃?”
问题是,牲口也不缺这口满是杂质的盐巴啊。
只是谢明珠听着他这话,好像明白了个事儿,但又不是十分确定,于是只管方主薄问:“咱城里,可有晒盐场的盐?”
方主薄不解,“你要来作甚?”
“我看看。”也好确定,是不是这晒盐场少了一个步骤工序?也是最重要那一步。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他们制作出来的盐,岂不是根本就没有提纯?杂质没有去除不说,碘就更不用讲了。
不过这碘还得另添。
方主薄只觉得谢明珠莫名其妙的,心想这盐有什么可看的?但见她一脸严肃,还真没和自己开玩笑的意思,便问:“你这可是要回家?如若是这般,那一同去衙门里,衙门后厨里还有些。”
那再好不过了。
当即二人一同往衙门走,方主薄自是问起她今日忙碌什么?
谢明珠只将去叶家租船事宜告知,方主薄听罢,一脸的惋惜,“也不知是谁传下来的,叫我说若是大家没那些个乱七八糟的偏见肯放下,咱在海边和疍民们开个贸易集市,对两方都有好处。”反正日子肯定比现在要好过些。
就眼下大概统计,只算他们广茂县的疍民,只怕零零散散加起来,也是有上万的,这还不算那些不知道的呢!
“你与其操心疍民,倒不如花心思,想着怎么让山民们下山。”山民的人口更多更广,一年一次八月节,就能给县带来半年的资产收入,要是一年多几次和山民们交易的日子,到时候不管对山上山下的老百姓们,都是有益无害。
“怎么花?你说得倒是轻松,也就是八月节那会儿瘴气稀薄,他们能出山罢了。”此事方主薄觉得对衙门来说,简直是犹如天鉴,“除非谁能将瘴气除去。”
“瘴气又不是不可除,左不过就是人烟稀少,林木遮天,下面枯枝腐叶与动物尸体腐烂,气味无法挥发散去,经咱们岭南特有的高温和充沛雨水一混合,好似大蒸笼里一般,如此这些有毒物质,自然是争先恐后生长,一二来去,倒是成了毒虫蛇蚁的温床。”谢明珠不以为然地说道。
方主薄闻言,没好气:“你说的倒是轻松,那你告诉我,都是些老林子,怎么去除掉?”
“那你瞧咱们这县里,可有瘴气滋生?”谢明珠反问他。
只要有人,将这些枯枝腐叶烧毁,环境卫生得到改善,瘴气自然而然也就慢慢消散了。
方主薄听得她这话,愣了一愣,反应了过来,又想起山里山民们居住的地方,的确没有瘴气,“你这话有些意思,你继续说。”
“我的意思就是,人能改善环境,你看为什么咱们城外也是老林子,为何没有滋生出瘴气?”谢明珠又问。
方主薄摇头,有点蒙了。
“因为城里人烧柴火,将矮小的树枝枯叶都给收集回来了,有时候还将树木下面的树枝修得干干净净,如此一来,林子里自然就通风了,通风了也就无法藏污纳垢,瘴气甚至连滋生的机会都没有。”谢明珠简单地说道。
方主薄一个恍然大悟,虽没有去考究过谢明珠这话真假,但仔细来,似乎人居住的四周,好像树木要么砍伐了些,要么就是树枝被砍回来做柴火,如此林子里根本不似深山老林里难越一步,也没有什么怪味道。
当下心里也活络起来,“你这样说的话,那我们岂不是可以砍伐出一条路来?”只是这太危险了,而且也没那么多人……算了,就算是知道怎么改善环境,也无用,说来说去,就是没有人。
最后只得长叹了口气。
正巧又到了衙门里,自与谢明珠一同去衙门里后厨。
谢明珠拿了盐,只见是淡黄色的,和自己所以为的雪花盐半点不沾边,心里也有了想法,“我带回去,明日给你还回来。”又有些哭笑不得,自己来了这个世界这么久,竟然直到今日,才知道这个世界的盐,还未提纯。
方主薄觉得她莫名其妙,“拿去吧,半斤盐罢了,哪里要你还。”
第98章
拎着那半斤粗盐回到家的谢明珠,直接就上厨房里烧了一锅水,将这半斤粗盐全数倒进去,随后下楼拿了个干净的陶锅,把堆在厨房柴堆旁边原本准备用来制作肥皂的干草木放里面烧成灰烬。
待得了这些草木灰,拿着往楼上厨房锅里搅动。
要说这木灰木炭有大用处呢!木炭能吸附水中泥沙都没有办法过滤的杂质,而这草木灰放入卤水中,同样能将那些细微的杂质都给吸走。
接下来只需要将这加了草木灰的卤水过滤干净,再继续上火煮卤水,结出的盐花便是雪白,雪花精盐自然也就提取了出来。
因只有半斤的粗盐,所以谢明珠也没煮多久,一个下午不到,就得了四两左右的雪□□盐块。
这比例还可以,当然也是因为这粗盐里的杂质不算是多。
其实这卖到内陆的盐里,还需要多加碘,他们比不得海边人,时常吃着海里的海带紫菜,完全不缺碘。
所以谢明珠以为,可以将晒干的紫菜海带等磨成细粉,加入这精盐之中,如此也算是实打实的碘盐了。
只是回来了一个下午,也不曾见小时她们,谢明珠想着也该回来了,这会儿将盐装好,没着急给方主薄送去。
想着王机子回来以后,与他商议一番。
毕竟这种雪花精盐,就这也贸然拿出来,谁知道是福是祸?
她将装着盐的小罐子往窗台上放着,便下楼去菜园子里,顺便还去后院抓了一只鸡。
明日月之羡就要走了,想着给他炖汤,只是一只鸡杀完脱毛,发现也没多少,于是又去抓第二只。
正清理着,谢矅带着小时回来了,连忙过来将她手里的活抢过去,又见旁边谢明珠泡了不少炖汤的海货菌菇,立即就反应过来,“夫人是要炖汤?”
“嗯,你们和阿羡他们明日就走,炖这些汤,上面那层鸡油到时候拿竹筒装起来,回头你们在路上吃泡面用。”也正是这样,谢明珠咬牙把最肥的两只母鸡都给杀了。
如此一来,家里也是缺了两只下蛋母鸡,看来明日还要去草市里瞅一眼,若是有人卖下蛋鸡最好。
谢矅人虽魁梧,只是干活真的就像是沙若所说那般,麻利又干净,谢明珠都忍不住赞赏,一时间竟然也是有些插不上手的感觉。
和小时在一旁看着,有些后悔,“忽然有些舍不得让你跟豆娘去海上了。”
谢矅听得这话,心头却是一暖,“那我便不去了。”外面的世界是好,可是夫人想留自己在家里啊。
话说谢矅在那个家里做牛做马这么多年,方爱德夫妻俩总是挑刺嫌弃打骂,哪怕她做得再怎么好,也从未给过一句夸赞。
而现在遇到了认可自己的人,她想着人活一世,知音难觅,既如此她就不随豆娘去了。
谢明珠反而有些被吓着,“去,为何不去,这都是说好了的事情。”又见她一脸认真,不由得笑起来:”才觉得你聪明,将来还不知有怎样的造化呢!你怎么又忽然一下变得老实起来!何况我那话,分明是夸你,哪里是拦你出门的意思?”
然谢矅听到这话,却是越发感动了,那心里忍不住发誓,什么造化不造化的,她从未想过,眼下只想尽心尽力做好每一件事情,好叫夫人轻松些。
叫谢矅这实诚一闹,谢明珠早忘记了窗台上罐子里的精盐,等王机子回来后,今日没怎么听懂解字的小暖又追着他问,饭前竟没得空说话。
再晚些,月之羡又回来了,吃了饭谢明珠就催促他早些休息,忙忙碌碌地跟谢矅收拾干粮包袱。
直至第二日一大早送走了月之羡他们,又送了豆娘和谢矅,卫无歇跟着她一起从外头回来,准备去地里看看荻蔗粗细,迎面遇着王机子带着一帮孩子又要去摆摊。
谢明珠这才猛地想起盐巴的事情,连给人拦住,“老爷子,您今儿晚些出摊,我有事情要请教你。”
此话一出,王机子立即顿住脚步,好奇地笑问:“这倒是稀奇了,还有什么事情是你拿不准的?”虽然早前王机子就知道月之羡这个媳妇不俗,但眼见着她张罗着里外,甚至大部份关键性的决定,都不用找人商量,王机子还是有些担心的。
谁料等得结果来瞧,她一个人就办得漂漂亮亮的。
这样聪明又有决断力和判断力的女子,怕是和自己那位徒弟比也不遑多让。
原本抬脚要去地里的卫无歇听到王机子的话,也不由得顿住了脚步,朝谢明珠瞧来。
谢明珠只往楼上走,“上去说,我有一样东西给你们瞧,你们看了再与我出主意。”一面扫了同样好奇的孩子们一眼,“小宴你带妹妹们先去草市你爷爷摆好摊儿。”
宴哥儿闻言,心说这事儿娘不想叫他们晓得,故而也没多问,当即喊着三个妹妹,便走了。
就留下小时一个人,蹲在缸边玩她的小乌龟。
对草市没有了什么新鲜感的酱油罐就坐在她旁边,时不时地伸出毛茸茸的爪子挑衅一下乌龟。
看是乌龟缩头快,还是它的爪子快。
楼上,谢明珠将窗台上小罐子里的精盐拿来,倒在桌上。
只是雪花白的精盐刚流淌些许出来,那王机子和卫无歇脸色都猛地一变,两人几乎是同时出手阻拦,王机子嘴里还急促道:“你这是作甚?可千万别给撒了。”
一脸心疼地抓起那桌上的盐,然后往嘴里尝,顿时满脸的激动,“和我所想一样,越是雪白的盐,味道就越纯。”一面催促着此刻显得呆头呆脑的卫无歇,“卫家小子,你快尝一尝。”
卫无歇听得他的话,忙也往嘴里尝,眼睛顿时就亮了许多,“这似乎比崖盐还要纯净些。”
话音刚落,就迫不及待地朝谢明珠瞧去,“你这是哪里得来的?”
王机子也紧盯着谢明珠,生怕错过她接下来的每一句话。
谢明珠早就打好了腹稿,“我不是早前就用碳放在瓦罐里过滤水中的杂质么?昨儿我在街上遇着方主薄,说起这晒盐场的事情,我就突发奇想,既然那浑浊的水都能过滤干净清凉,那这盐想来也能效仿,所以便从衙门后厨拿了半斤粗盐回来试,果然往卤水里撒了些草木灰,过滤后继续煮出的卤水,所结的盐花,便是雪白的。”
一面指了指自己这小罐子里,“就如你们此刻所见,不过除去了那些杂质,半斤粗盐现在只得四两左右的雪花盐。”
她这话说完,王机子立刻就跳起来,“啧啧,听听你说的这是人话不?这半斤粗盐能得四两雪花盐,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而卫无歇看着这些精盐,却是对谢明珠生出来崇高的敬意和感动。
敬她以一简单之法,解决了千百年来大家吃不上精盐的问题,又感动她竟然毫无隐瞒,就将这提纯精盐的法子说出来。
这是有多信任自己啊!
反正以谢明珠的认知,卫无歇不相信她不清楚,不管是将此发敬献给朝廷,还是与朝廷合作,她都能获得巨大的利益。
也问出了当下最关心的问题,“那你是要将盐拿去给方主薄?”
谢明珠点了点头,“昨日说要还的。”说到这里,朝王机子望过去,“只不过,就这样拿出去,未必护得住。我虽未花多少精力就得到了法子,可终究不希望这便宜将别人占了去,老爷子您见多识广,就给我拿个主意。”
王机子这会儿哪里还不明白她的意思?分明就是想要借自己的名头罢了。
不过也暗自庆幸,幸好她没糊里糊涂就拿去给方主薄,不然就衙门这俩憨憨,哪里护得住?回头真献上去了,功劳要么在州府那帮人头上,这还算是好的。
要么就是他们这帮人起了私心歹意,那么必然将知晓提纯精盐之人赶尽杀绝,从此州府那边紧握着此方,还不知往后要掀起什么风浪来呢!
于是也赞同她的意思,“我明白了,暂时等一阵子吧。想来再过十来天,我那些不成器的学生们,就有赶来的,回头再让他们将此方献上去。”
谢明珠既然告知他们提纯精盐的法子,那很显然她是没有一点私心,不然就广茂县这破地方,正合适她贩卖私盐发家致富呢!
只是这大量贩卖是不可能,不然就要起大灶大锅,少不得引人注目了,朝廷很快就知晓。
而所谓物以稀为贵,那到时候富贵之家自然争相抢购,价格只高不低,如此寻常百姓哪里吃得起?
所以他对于谢明珠就这样将提纯方子就这样坦然献出来的举动,也颇为敬佩,当即也朝她表示:“此方献上,你有泼天的功劳,到时候别说是你与孩子们这流放犯的身份可赦免,便是你也少不得许多嘉奖赏赐。”
听着这些话,谢明珠才有些觉得这才是穿越人士该有的待遇。
只不过也明白,就算自己早发现这个世界没有精盐又如何?难道还真能靠这法子发家致富?带着银月滩的人提炼精盐?
不,那样虽会发家致富,但却是短暂的昙花一现。
而更可能迎来海盗们翻山越岭的劫杀,以及州府那边的抢夺。
第99章
精盐的事情给王机子和卫无歇的影响都有些大,王机子破天荒没去草市,拿着罐子里的雪花精盐细细磨搓,草市里苦等他不见来的宴哥儿看着上来解字的客人,只能硬着头皮上。
这测字摊子的名声,在草市里也是传开了的,而且又不贵,故而生意还是不错。
尤其是王机子本身学问摆在那里,因此说得那叫一个头头道道,叫人心悦诚服。
只是今日来问,不见王机子,但倒是将宴哥儿几兄妹认出了。
来人也是有心想要逗弄他一下,“既然你爷爷不在,那你给我们解,说到心坎上,这钱照付。”
宴哥儿觉得自己才疏学浅,必然不行,但是听到人家肯给钱,那犹豫一秒都是对这个铜板的不尊重。
爹娘忙日忙夜不说,还夫妻长久分离,可不就是为了这个铜板么?既然自己能挣,管他多少,先挣了再说,多挣一个,爹娘也算少累一分。
于是在草市里也是口若悬河地说起来。
对方来人是两个青年,城里散户的渔民,正打算今日收拾着,明日就出门去海边打渔了。
因此来讨个吉祥话,这是他们的目的,但并未告知宴哥儿他们的来意。
此刻宴哥儿坐到王机子的位置上,往昔他伺候笔墨的位置,如今腾出来给了大妹妹小晴,他则看着这两位客人,“那劳烦两位大哥写个字来给我。”
他一个眼神,小晴立即就准备笔墨递过去。
两人当然不识字,但是规矩他们懂,个头高的那个连忙说道:“我们就测一个海字吧。”
城中百分之九十多的人都不识字,更不会写字,所以一般有人来王机子这摊上测字,都是对方说字,他们写出来,然后对方依照葫芦画瓢。
然后以对方写出来的字为准。
小晴听完,握着笔杆颇有些激动,毕竟以往这都是大哥的活,今日终于轮到自己了,当即在纸张上写下一个字迹娟秀的海。
两位客人看了,笑着夸赞起来,“不愧是谢夫人的闺女,字都写得这样好看。”说罢,两人面面相觑。
高的那个先开口问同伴,“你写还是我写?”
他同伴瞧着那个海字,比划太多,觉得自己不行,摇头拒绝,“还是你来吧。”
高的这个闻言,方从小晴手里接了毛笔,但是他不识字不会写字,哪怕刚才看到小晴如何拿笔的,看起来简简单单不值一提,可笔到了他手里,就觉得自己整只手都变得僵硬起来,不听使唤。
只能一掌紧握笔杆,笔尖刚触及纸张,手臂更是不自觉开始颤颤巍巍起来。
好一会儿,才艰难地将小晴写的海字模仿完。
只不过三点水分崩离析,还都拉得有些长,旁边的每字也是上下结构间,离得老远,好似隔了一条鸿沟。
倘若不是旁边有小晴所写的范本,鬼才认识那是个海字。
不对,就根本不能说是字,反而更像是一堆杂草。
所以三个妹妹瞧着他仿写出来的那个海字,都有些担心,生怕哥哥这里解决不了,毕竟这是哥哥第一次单独测字,担忧不已。
偏爷爷又不在这里。
但很明显,几个妹妹对于宴哥儿这个哥哥还是有些认知不全。
宴哥儿本来读书就有天赋,这没准是遗传到他外祖父那头的根。
在加上有王机子这个真正大儒教导,学识说是一日千里也不夸张。
如今看着纸上那个不像是字的海,了然一笑,抬头朝两位客人望过去,“两位这是准备要出海打渔?”
两人一听,没想到这小孩儿还真蒙对了,连忙点头,“啊对,是是是!”
宴哥儿闻言,抬手指着那三点水的前两点,“两笔并齐,两位是亲兄弟吧?而且同乘着一艘船出海,你们属于散户渔民。”
“神了。”那个高些的哥哥当即直呼神奇,还是有些难以置信,“你接着说。”眼里满是期待。
弟弟也颇为激动地望着宴哥儿,连呼吸都不敢大声些,生怕错过宴哥儿接下来所说的话。
小晴姐妹三则暗自长松了口气,不过也从哥哥的话里摸出些门道来。
这两人一起来的,城里除了有一技之长的匠人们,余下的几乎全是渔民。
而匠人这个时候正在趁着还阴凉干活,能出来的只能是渔民。
至于判断他们是兄弟,一是从相貌上,两人眉眼有五六分相似,以及刚才问谁来写字的时候,两人眼神交汇,全是相互的信任。
倘若不是血亲兄弟,不可能有这份信任。
而接下来说他乘着同一艘船出海,则就更简单了,城里别说是散户渔民,就是四大家也穷,所以当然只能共同乘一艘,多的船这也没有啊。
这些,其实不是从字来判断,而是从言语神情衣着上,就能得到结果。
小晴姐妹三觉得,自己多少是摸到了些门槛。
宴哥儿这会儿还继续指着每字上面的两笔说:“这一撇一横,倒也巧妙,怎看都如同人,下面则更像是两块叠起来的田,人凌驾良田上,可见这一次你们出海必然有大丰收。”又指着三点水最下面那一笔,“这一笔大哥手方才抖了一下,叫我看抖得好,宛如游龙,如此一瞧,其他的笔画层层叠叠,好似礁山,我建议两位出海,这次往浅海礁石旁去,指不定能遇到白鲳鱼群。”
这一段话,不止是两兄弟听得津津有味,就是小晴姐妹三也十分诧异,刚才那些还能理解,可哥哥怎么敢判断他们在浅海礁石附近能遇到白鲳鱼群?
一时间有些担心,生怕回头这哥俩没遇到鱼群,少不得是要将这招牌给砸了。
而兄弟俩却是听进了心去,满脑子都是白鲳鱼群,兴奋不已。
连连称赞,“好好好!借哥儿吉言,回头我哥俩若是真得了大丰收,便上门道谢,送你白斤鲜鱼!”
周边又因今日没看到王机子,只有宴哥儿兄妹几个在,见他竟然给人解字,也是引得不少人生出好奇之心,连凑过来。
竟然都觉得他说得果然是有些道理的,毕竟现在这个时节,浅海的礁石边,的确可能有白鲳鱼,而且此鱼一般出现,都是成群结队,数量不少。
所以一下就都挤过来,抢着也要宴哥儿也给测一个。
这可把宴哥儿给急得不行,一个两个,兴许还能根据自己对他们的观察以及最近天气来判断,但这人一多,实在是伤脑筋。
于是暗地里连忙给妹妹们使眼色。
小晚当即收到他的眼神示意,像是条不起眼的小泥鳅一般,从人群里悄无声息挤出去,出了草市,直奔衙门抄近路,往家里搬救兵。
这时候的卫无歇已经去荻蔗地里了,谢明珠也在菜地里忙,就王机子在凉台上。
她还未进院门就大喊,“爷爷,快去摊上,来了好多客人,哥哥一个人应付不来。”
王机子有些诧异,“什么个情况?”今儿他没去,怎么还有客人,甚至还有不少,这倒是奇怪了。
还有什么叫哥哥应付不过来?
当即连忙起身下楼,“你哥给人测字了?”
小晚连点头,“是啊,人家觉得他说得好,好多人就都争着抢着要他给解。”
王机子一时是哭笑不得,“我老头子竟然还不如一个黄毛小儿,我且去看看。”
谢明珠在菜地里早就听到了,也十分好奇,当即也:“我一会儿也去看看。”正好要去南塘边的工地上看看。
也不知今日牛掌柜可是已经开始往那边运送木头了,还有石料也要不少,自己全包给了他,不知他找的是哪一个石匠。
小时跟着卫无歇追了去后面,她这里收拾了一下,便自己一个人出门去了。
到草市一看,果然今日测字摊生意比以往都火爆,爷孙俩都齐上阵了,她反而挤不过去,也只得远瞧了一眼,撑着遮阳伞往南城那头的塘对岸去。
不想快到的时候,身后传来个急促的声音,“嫂子等我!”
谢明珠扭过头去,只见是寒千垠,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你这是作甚?”
寒千垠跑到她跟前,弯腰撑着膝盖大喘气,“陈县令喊我来跟你看看制糖坊打算怎么安排的。”
“还荒地一片呢!你着个什么急?”不过谢明珠这会儿已经看到那边有人影在晃,木头堆了些,但还在打理四下的杂草和塘边的芦苇。
毕竟塘边是要建水车的,自然是要给收拾出来。
说罢,两人一齐上前去,但见是牛老二带着他表兄弟几个在收拾,见了谢明珠二人,连上来打招呼,又道:“我爹找了相熟的沙石匠,他手艺活儿是城里最好的。”一面指着旁边那几块石料:“他一早就将料子驮了几块过来,这质量杠杠的。”
谢明珠点点头,见石料硬度可以,“我是信得过你爹的,何况这制糖坊做得好,往后若还有其他的活计,自然是少不得还要喊你们。”
牛老二听了,心头美滋滋的。
不怕干活苦,只怕没活干,如今听谢明珠这语气,看来以后她还有其他的想法。
那这就意味着,他们接下来一两年里,都不用担心没活计了。
寒千垠在一旁瞧着,也没看出基地挖出来,而且他也是头一次到工地上,瞧不出什么名头来,只能跟在谢明珠身后走,见她在这里看一下,那里望一回的,十分好奇。
终是忍不住问,“嫂子,你这是看什么呢?”
“哦,我和牛掌柜作了图纸,知道个大概位置,所以走来看看,算一下面积够不够用。”想到他不往外县去,要留下来,以后少不得要接触这些活计,便道:“回头你若是勤快,去牛掌柜那边临摹一张,自己琢磨一下,如此心里也好有个大概。”
第100章
寒千垠应着,给记在心里,当天下午得空就去了木材坊,找牛掌柜那里描一张图纸。
不说他和谢明珠还有杨德发这个捕头都是亲戚关系,单是他本来就是衙门的人,牛掌柜也十分热情。
停下手里的活,亲自给他描了一张细致的图纸。
寒千垠这里高高兴兴地拿回家去,给已经大着肚子的萧沫儿瞧。
萧沫儿虽没去过那池塘,不知对面什么样子,但见他如此兴奋激动,加上此事又是自家那嫂子承头办的,自然也开心,“我听姐姐说,荻蔗再培土一次,等个把月都不要,就得收割,也不知时间是否来得及?”
寒千垠听了她的话,想的却是这荻蔗收割后,制完了这批糖,那还要等几个月下一批荻蔗种出来才能继续熬糖,这样的话,那一年的糖品收益也就定死了。
制糖坊也闲着,实在浪费。
当即脑子转动起来,灵光一闪,便有了个想法。
立即起身,“我得回衙门一趟。”往窗外看了看,夕阳还未完全落下。
陈县令现在都很少住在县衙,但方主薄却是在的。
而且现在还早,依照自己对陈县令的了解,他没准还未回去。
萧沫儿不知他要去作甚?只是想着都快要吃晚饭了,“明日去不行么?”
“越快越好,若是今晚我能同他们商议出章程来,明日便能办。”就这说话间,他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他这样干劲十足,半点不颓废,作为他的妻子,萧沫儿自然是乐得其见的,就是担心她,“我方才听姐姐说晚上有饭团,你去拿个饭团吃着去,别饿着了。”
何况她自打知道寒千垠曾经在那州府书院遭受的欺凌压榨,和寒氏一样都十分担心,就怕寒千垠面上一副开心轻松的样子,是作来哄骗她们的。
所以如今寒千垠有事情转移注意力,萧沫儿也安心许多。
等她扶着肚子慢慢走到凉台上来,但见自家男人已经出门了,姐姐寒氏拿着个芭蕉叶包裹,自不用想,那里头肯定是吃的。
正追出门去往弟弟怀里塞。
寒氏好不容易将那包好的鱼肉饭给了弟弟,一转头瞧见萧沫儿站在栏边,急得脸色都变了,疾步匆匆上楼来,一边忙伸手去扶她:“你站着作甚?快些坐下。”
萧沫儿见姐姐这担惊受怕的模样,无奈笑着坐下,“我没事的,何况现在身体好了许多,大夫也说多走动以后对生产好。”
寒氏无法反驳,因为自家男人伤了身体,自己也没生过孩子,没有什么经验。
但还是不放心,“大夫果然这样讲?”
萧沫儿点了点头。
她这才作罢,问起弟弟这天都快黑了往衙门跑是为何?
萧沫儿哪里晓得,只与她说起在房中寒千垠让她看制糖坊图纸的事儿,“他与我说着说着,忽然就说要去衙门,有急事。”
寒氏得了这话,便当他是瞧见图纸上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便也没再多管,反而笑道:“忙点好,他去隔壁县的这些日子,都廋了那许多,想来在那边也不自在。现在好了,留在咱们自家门槛前,他果然是上心卖力。”
然她俩并不知道,压根不是图纸上的问题。
寒千垠去衙门里,陈县令如同他所预想的一般,果然还未走,当即就与之说起,建议闲赋在家的老百姓们现在就开垦,继续种植荻蔗之事。
方主薄一听,想起谢明珠说那瘴气生成又如何消除之事,忙插了一嘴,“是了,多开垦些,咱也不是为了到时候能收税,只是这开垦起来,种上荻蔗,老百姓日子也能宽裕。”
糖这东西一直都是稀缺物,既然能一年四季种植,为何要等地里收割了才继续种?
这广茂县可不缺地。
而且按照谢明珠那个说法,完全可以将县城这个没有被瘴气笼罩的城池做中心点,慢慢朝四周扩大发展,有人员活动,从树林周边开始慢慢往里清理,犹如蚕食一般,一步步将瘴气逼退。
陈县令点了点头,赞同他的想法,既然种植荻蔗可提高大家的收入,那便能减少去海上赌命的风险。
他自然是大力支持。
不过想到地里的荻蔗也快收割了,现在开始才开始开垦,也在收割前种不上。
何况想到谢明珠说要挑选甜度高且又粗壮修长的荻蔗做种,便道:“其实千垠现在提不算晚,等大家开垦出地来,地里的这一波荻蔗也出来了,从中选种,那下一茬的荻蔗品质更为出挑。”
到时候能熬的糖就更多了。
就眼下各家地里种植的荻蔗,都是野生的。
但经过大家精心照料,粪肥浇灌,便是眼下最差的,也比那野生荻蔗要好上不少。
如果,优良选种可见是必要性的。
但问题来了,早前让大家种植荻蔗,那是地大部份都算是现成的,烧一烧上面的荒草,挖一挖就是。
现在要让大家开垦,树根石头都不好清理。
而且这一波种下的还没见到收益,也不知大家是否愿意听从衙门的安排。
所以陈县令也是十分为难,但既然已经想到了这一步,也还是决定明日叫衙门的人提着锣走街串巷先通知一番,若是有三分之一的人愿意,也算是有些收获的。
这边商议完,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了,他也打算回去,免得老娘和哥嫂们还等自己吃晚饭,一面朝方主薄询问:“你可要一起回去?”
方主薄想着自家那哥嫂,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头,摇了摇头,“不去了。”想着大哥方爱德拿着卖大侄女的银子上蹿下跳买房,便又问了一句:“不是已经买了房子,怎还住在那边?”
陈县令苦笑,“你哥嫂说我们这边几时搬,他们就几时走。”是一点亏也不吃。
也让陈县令头大得很,他手里本就没攒什么钱,好不容易接了哥嫂老娘他们过来,又安顿又过年,银子都才花得差不多,一时半会儿还真没钱给买房。
可总是这样住着公家的房子,他心里也不得劲,正想着要不找谢夫人借些。
虽然,事实上大部份的县令都是住在县衙后头,还是带着一家老小,但是广茂县到底比不得别的县城,可养不起老爷和老爷一家,他得以身作则。
所以想着若是能直接将现在住的房子管衙门买下来也成,反正各村寨的民兵也不会过来这边住了,房子闲赋着,也容易坏。
想到这里,逐跟方主薄商量起来,“塘边的房屋,要不咱们都给卖出去吧,周边也有空闲地,谁买了去,也能开垦出几亩地来。”
他这样一说,方主薄自然是赞同,“行,还能给衙门解些燃眉之急,既是这样,今晚我就拟定个章程出来。”也正好公明正大将自家哥哥他们赶走。
如此这般,陈县令回了家。
哥嫂老娘和侄儿侄女们,果然在等自己吃饭,三岁的陈朝朝已经在她娘赵满娘的怀里打瞌睡了。
看到这一幕,陈县令自然是心里难过,开口劝着,“往后别等我了,接下来这一阵,衙门里忙,有时候我兴许就住在那边。”
陈老太太听到他这话,点了点头,“就听你的。”
待吃完了饭,赵满娘带着孩子们去睡觉,陈老太太和陈金平却留了下来,直直盯着陈县令瞧。
他一脸不解,下意识朝隔壁瞧去,“他家天宝又拔咱家菜苗了?”
陈老太太婆媳俩从谢明珠家那边弄了些菜苗来种下,让那方天宝拔了不少去,也不管是苗,直接就下锅煮,可将人气得不行。
偏又指望不上他爹娘能管教,只能忍气吞声认了命。
都是穷闹的,但凡有钱搬走,就不在这里受这份气了。
陈老太太摇着头,而是朝着塘对面看去,“我白天见那边又是车又是骡子的,好些人,似乎谢夫人也过去了,是要做什么?你看能给你哥寻个活计不?”
原本垂着头的陈金平紧张地朝弟弟看去,“要是怕人闲话,咱就不去,我也和你嫂子商量了,城外林子边的柴火都可砍伐,我们去砍柴火来城里卖就是了,只要肯勤快,这城里是饿不死人。”毕竟柴火都有人买。
陈县令听到哥哥的打算,心里头一阵苦楚心酸,自己这官做得实在是……
可叫他拿民脂民膏,他这良心上也过不去。
不过制糖坊的事情,倒也无妨,“那是谢夫人要建造制糖坊,我们衙门没银子,就给她出点人,不过我听说她承包给了牛掌柜,但这样大的活儿,牛掌柜就算是加上他岳家的人,也未必够使,回头我去问一声。”
陈老太太一听是谢明珠张罗的,连道:“那得了,我心里有数了,明日我看张罗些什么带过去,找谢夫人问问,你别管。”
陈县令心想也好,多同谢明珠那头走动,她主意多赚钱的门路又广,自家哥嫂虽不是那料子,但胜在人老实,能帮忙搭把手,赚几个辛苦钱。
总好过去城外砍柴糊口要强。
眼见着老娘有了主意,这要起身离开,连忙喊道:“等下,方才我们商量了一下,这一片房子闲着也闲着,打算给卖了。”
此话一出,陈老太太和陈金平连忙顿住脚步,有些担心,“那我们……”家里可没银子了。
到时候住哪里去?
陈县令想到要找谢明珠借钱,窘迫不已。
虽然早前管月之羡借过上千两,但那不一样,那是衙门借的,现在是自己私人要借,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可见老娘和哥哥一脸焦急,也只得硬着头皮开口,“我想着,同谢夫人那里借些银子,把咱住的这院子买下来,回头按照钱庄的利还给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