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不想接下来几日,这两个小的都忙得早出晚归,又正好谢明珠因为这丽水复漕的事情,也在外头忙起来,没有留意到。
转眼便到了复漕这一日,自不用说多热闹,那耍龙舞狮的队伍就好几拨,又有唱大戏的,敲锣打鼓乐欢天。
谢明珠家这帮孩子,大的几个也是这几日才有了孩子该有的朝气童心。
只不过人太多,谢明珠都是提心吊胆的,就怕今日四面八方来往的人群里,有拍花子混在里面,所以时时刻刻盯着孩子们,也就是那河内战舰齐齐排在河面上那会儿,她看了一下。
说不震撼是假的,只听萧遥子回来时候提了一嘴,元宝岛上有一个造船厂,却不知李天凤从哪里弄来了这么多造船的好手,这战舰实不实用她不知道,但是这威慑力是给到了大伙儿。
这让谢明珠也一下想起了当时长殷的梦想,不就是造大船打渔么?可惜今日他不在,不然看到的话,还不知道究竟有多激动呢!
不过这丽水上的全是河内战舰,就如此威武磅礴,也不知那海上的战船,得多吓人。也是让谢明珠起了心思,如今丽水复漕了,到时候也带孩子们去狗牙滩看看,没准运气好能在海边看到李天凤他们建造的大船呢!
整个下午都是各方赠送的鞭炮齐天响中度过,谢明珠被吵得不行,孩子们却是很欢喜。到了傍晚,天刚擦黑,无数的烟花就从夜空绚烂炸开,又引得起伏不止的惊呼赞叹。
这白鹿城,只怕从有人烟开始到如今,还是头一次这样热闹吧。
这期间孩子们都上了高墙上看烟花,周边都是护城小卒们,谢明珠也不担心拍花子了,叫叶幻娘身边的嬷嬷来喊,便到附近一家茶楼和她说话。
“你几时来的?”她吃惊地看着撑着大肚子的叶幻娘,胆子也忒大了,这人挤人不说,又是鞭炮烟花的,那样吵闹,她就不怕惊着肚子里的孩子?
叶幻娘一下就明白她的话,温柔地轻轻抚着肚子,“你还真别说,我今儿早上都好好的,中午过后开始放鞭炮,这孩子肚子里就动得特别频繁了,吓得我赶紧回家去,也是这会儿稍微安静些,我才过来看烟花的。”
谢明珠赶紧起身将开着的窗户关上,连缝隙都不留一个,“你也知是响了一个下午的鞭炮,难道还闻不到空气里的硫磺味?”
叶幻娘一脸尴尬地捏了捏鼻子:“前儿着凉,虽是好了,只是这鼻子闻不到味道。”不过见谢明珠这样紧张,也有些害怕起来,“那要不我先家里去,那两个小子,反正明日也要回书院,你直接给我领回去?”
“成的。”谢明珠点着头,起身要送她出去,还叫她拿了手绢来捂着口鼻。
谁知道叶幻娘连忙摆手,“不急这会儿,我今儿来是有个要紧事情和你讲。”
“再要紧,能紧得过你这肚子不是?”谢明珠觉得她是一孕傻三年,什么是轻重都分不清楚了,拉着她就要走。
不想竟听得叶幻娘说道:“我的肚子要紧,豆娘的肚子也要紧啊。”
“她有什么要……”谢明珠那个紧字还没说出口,就觉得五雷轰顶一般,别是自己所想的那个吧?她话语一顿,目光下意识地朝叶幻娘的肚子看过去,有些艰难地开口:“和你一样?”
这不应该啊,就算豆娘有可能,但卫无歇不是那种人啊。
他胆子小,还算是端方君子,怎么可能呢?
叶幻娘看着谢明珠那脸上表情在这一瞬间变来变去,其实是很理解她的,毕竟自己刚知道那会儿,也被吓了一跳。
她一面点着头,一面与谢明珠解释,“说是喝醉了。”到底是自己的小叔子,叶幻娘还是极力维护着他。
谢明珠嘴角猛地抽搐了一下,“你在和我开玩笑。”都是几个孩子的娘了,那男人喝醉了行不行的,各人心里没数么?
但凡还能那啥,说明还是没醉。
不然借酒乱性这词儿怎么来的?
叶幻娘被她看得有些心虚,低声嘟嚷着:“那还不是他小叔先和我开的玩笑。”
谢明珠没再说什么,只皱着眉头坐下身来,屋子里一片沉寂。
她不说话,叶幻娘也不敢吱声,也不知为何,总觉得谢明珠不说还的时候,身上的气场实在叫人害怕。
直至过了好一会儿,谢明珠大约是想到现在的叶幻娘还是双身子,方敛了敛眉,“到底是怎么个回事?”问罢,听着外头烟花炸响的声音,又重新起身,“算了,我送你回家去,咱一边说。”
随后走出门去,朝外面的小二喊了一声,叫他去帮忙通知家里头,自己送叶幻娘回家,卫星海兄弟俩,一会儿就跟着阿虎他们回去便是。
交代好,方喊了叶幻娘,两人一起上了卫家的马车。
遮挡蚊虫的透气帘子放下来,谢明珠不放心,让叶幻娘继续拿手帕捂着口鼻,“多久的事了?”
叶幻娘口鼻是捂着的,所以举起三根纤细白嫩的手指。
谢明珠见此,都要给气笑了,“倒是会瞒得很,还满了三个月才吱声。”她就说奇怪了,豆娘已经很久没来家里了,感情是为了瞒着自己,怕自己发现端倪。
只是谢矅和她要好,上次谢矅从她爹娘手里将两个妹妹‘买’过来,领来自己这头,她也没跟着来,自己还纳闷,她怎么如此忙碌?
这事儿也不知谢矅晓不晓得?
不过依照谢明珠对谢矅的了解,应该是不知道的,毕竟谢矅这个人她了解。
所以豆娘这是所有人都瞒着,现在三个月了,转眼到了四月,那肚子显怀起来,她是没地儿藏。
但又不敢来和自己说,更不敢去卫家找卫敦宜这个老爷子讲,便挑了叶幻娘这个好说话的。
恰好叶幻娘如今也怀着身孕,算是同道中人。
也亏得是月之羡从元宝岛上带了几个疍人,有他们在,豆娘不用亲自上海去跟疍民们交易,不然这带着这双身子上海去,真出了什么事情,可如何是好?
叶幻娘见谢明珠果然被气着了,也有些担心她不肯帮忙,但一想到小叔和豆娘苦苦哀求,没得法子,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明珠,你看这事儿,不发生也发生了,现在咱们去骂他们俩个年轻的,也没什么用,还是看看怎么办才好。”
“怎么办?我如何知道?”卫敦宜现在是没有了那门第之见,但豆娘这疍民的身份,到底是有些敏感。
也不能瞒卫敦宜一辈子。
可肚子里都有孩子了,难道还真能叫他俩天隔一方?
是真能给自己找难题。
“这事儿,你可是和小宴大舅说了?除了你,还有哪个晓得?”谢明珠也不能真放任不管,到底心软,问起叶幻娘来。
叶幻娘听到提起卫无忌,嘴巴抿成一条线,随后才道:“我谁也没讲,就直接来寻你了。至于星海他爹,你没莫要指望了,他比我公爹还要迂腐呢!我公爹最起码现在不讲那什么门第之见,只要人品过得去,都是能成。”
自家男人可不是这样想的,他觉得到底还是要找门当户对的,将来夫妻间也少些问题。
谢明珠得了这话,叹着气,“怎的?那他们俩现在指望我,我难道还能说服小宴外公不是?”
谁知道叶幻娘还真点着头,“你不知道,星海他二叔早前拒婚,我公爹气得不行,现在也没得那么高的要求了,只希望他们将来都成家立业,我觉得正好他这会儿没了心气,你去说,应该是能成的。”
“那你怎不去?”谢明珠看着她的大肚子,现在叶幻娘可是有护身符的。
卫敦宜就算是再怎么气恼,但也不会对她发脾气啊。
谁知道叶幻娘吓得连连摆手,“不不,我不成的。你去说吧,一来你算得上是豆娘的姐姐;二来小宴你又养得这样好,公爹记着你的恩;三来你本事大,和别的女人是不一样,你那小夫君还出息,我公爹怎么也卖你几个面子。再有这事儿不管如何,都是男方的错,到时候你只管挑星海小叔的不是,老爷子自不会说什么,没准还觉得理亏,想着如何补偿豆娘那头呢!”
谢明珠眯着眼睛盯着叶幻娘瞧,见她说这番话的时候,眼神飘忽不定的,根本就不敢看自己。
而且她又是个传统的娘子,哪里会想这些有的没的?所以几乎可以肯定,这不是豆娘想的法子就是卫无歇想的。
一时好笑又好气,“谁教你们这样坑你们老爷子的?”
叶幻娘连忙垂着头,“反正我和你说句贴心的话,星海他二叔将来带个什么样子的弟媳回来我不知道,但他那性子,必然不会和我们住一个屋檐下,只怕五湖四海到处跑。可星海他小叔这里,肯定是留在城里的,与其让公爹做主给他相一房媳妇,我反而更喜欢豆娘些。”
豆娘好啊,不说她心思都在生意上,便是在家里,她也不是那种喜欢勾心斗角的。
反正一句话,别说豆娘只是疍人,就算豆娘不是人,但只要不是搅家精,这门婚事她都是举着双手赞成的。
现在他们城南好几家,内宅里闹哄哄的,前儿还有一家几个媳妇头天因一点小事不高兴,隔日有一个就滑了胎。
这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后院那点破烂事。
说到这里,也是抬起头来,十分认真地看着谢明珠,坦诚地说道:“我愿意撑着个大肚子替他们两个跑,也是也些私心的。我就相中豆娘这个妯娌了,你就当是帮一帮我吧。”
这一番话,倒是叫谢明珠有些理解她了。
毕竟他们这样的大户人家,妻妾间妯娌间,可不见得个个都是能和睦相处的,为了男人为了家业,争个头破血流的不在少数上。
这也提醒了谢明珠,叶幻娘是个好相处的,豆娘和她做妯娌,以后也不会有那些腌臜事情。
而且卫星海和卫星河都是好的。
所以她当然是喜欢卫无歇和豆娘能心想事成。
于是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回去我想想怎么才能定下,再给你信儿。”
又问她豆娘如今在哪里?身子可好?
“她在城里怕撞着熟人,去了枕月埔,在那边买了个地,盖个小院子。”叶幻娘见她答应了,如今也没瞒她。
至于身体自然是好的,眼下着急得病了的,反而是卫无歇。
谢明珠听得卫无歇急得病了,冷哼一声,“活该他。”
第182章
亏得他还是个读书人,难道不知这个时代下,无媒苟合对于女人的伤害究竟是有多大?
而且刚怀孕那会儿也不吱声,现在都三个月了,就算是卫敦宜那边同意了,立即就成婚,但豆娘这肚子已经三个月了,不是三天。
但凡是只有一个月也好啊。
到时候还能说孩子是早产。
可这是整整三个月啊?到时候孩子生出来,和那早产就根本不沾边,对外想瞒也瞒不住。
如果卫家是寻常人家就算了,偏偏又是诗书礼仪树家风的人家,这种事情发生在他们家,算是将他们家老祖宗的颜面都按在地上摩擦。
这让谢明珠有些后悔,自己怎么叫叶幻娘一戴高帽,就糊涂答应了下来?
阿虎来接她回家的时候,一直听着她在车上一个人唉声叹气的,让阿虎也担心不已。
到了家中,少不得是和一帮小主子们说。
她是从卫家来,卫家兄弟两个一听,生怕是他们娘出了什么问题,赶紧来寻谢明珠问:“是不是我娘不舒服?”
卫星河已经自己脑补了一大堆,想着一定是娘怕耽误他们明天回鹿鸣书院,所以特意瞒着他们的。
当下就恨不得要回家去。
谢明珠见卫星河都一副快要急哭了的样子,那卫星海也紧捏着拳头要和自己告辞回家。
忙给唤住,“和你们娘没关系,她好着呢!”
得了这话,兄弟里紧张的心情放松了下来,只不过又有些半信半疑的,卫星海更是直接追问:“那姨是为何缘故发愁?”
什么缘故?这还真没法子说呢!谢明珠冲他们摆摆手,“和你们没关系,抓紧玩去吧,明天回了山上,就好生读书。”
随后示意宴哥儿来将他这两个表兄喊走。
中途宋兆安的随从朱四妹回来一趟,说老爷子和宋兆安和大家吃酒,说今晚可能不回来,不用留门。
说完又急匆匆回去了。
谢明珠一点都不意外,就是柳施还是说了几句,毕竟宋兆安身体不行,这一次喝只怕也要咳嗽几天。
宋知秋姐妹和裴玉玉没敢吱声。
很快月夜越深,大家都一一歇下。
谢明珠心说二师兄好歹还打发朱四妹回来通知一声喝酒了,月之羡却是杳无音信,好似家里没他这个人一样。
不过她也早就习以为常了,只是如今有二师兄做对比,还是有些心里不舒服,心说他好歹也叫虎杖来说一声,今晚是不是要回来?
还是和李天凤他们那头一直喝到天明?明天直径来带着孩子们回书院?
心里正埋怨着,房门就被敲响,她正欲问是谁,忽听得这敲门声熟悉,一时还以为是自己听茬了。
但还是好奇地起身来开门,不想真见着月之羡。
先是一愣,随后是欢喜,一把拉着他进来,不过嘴里还是嘟嚷着:“我还以为,你这个大忙人这趟下山家都不打算回了。”
月之羡听出她语气里的恼意,自觉愧疚,连忙赔罪,又道:“我正要和媳妇你说,明儿送他们兄弟几个上山去,我收拾一下行李,就回家来了,往后就不用住山上了。”
这喜讯有点来得快,谢明珠不敢相信,“你别又是说来哄我玩吧?”
“我哄媳妇作甚了?”一面也是为了哄谢明珠,自是说起今日在郡主府那边瞧的热闹,“你可知晓,老爷子他们为何今晚不打算回来了?”
谢明珠摇头,一脸你明知故问的不悦表情,不过肯定不至于喝一夜的酒:“少和我卖关子,我哪里会晓得?不过你就这样回来了,可是和阿力朱四妹叮嘱过了没?叫他们看着老爷子和二师兄些,别一直喝酒,仔细这样喝下去,半条命都没了。”
却听月之羡说:“起先是要喝酒的,但是郡主手底下如今来了个谋士,有几分神奇之处,他们都忙着去看了,哪里还顾得上喝酒,所以你不用担心。”
谢明珠一听老爷子连酒都不喝了,跑去看热闹,也被激起几分好奇心来,“什么西洋镜?”
“扶乩,她手底下有个叫邱道人的,原来还是个秀才,本在街上测字糊口的,没想到有一日忽然就无师自通,学会了这扶乩之术,可请众神上身,要探什么,都能探,准确率也有个七八成。”
他说得玄乎乎的,谢明珠当然不信,“照着你这样说来,那郡主以后想做什么?岂不是先要找他请神上身来问成不成?要是不成就不干了呗?”
“那也不是,毕竟俗话说的好,凡是天注定,但老天爷也就注定了三分,还不算有七分能打拼的命么?”月之羡笑道,“我也在那瞧了一会儿,是有些神神叨叨的,但他请神上身后,那身体看起来的确不像是他自己在控制,沙盘上写出来的,也是有些东西。”
谢明珠见他说这话时,除了探究,还有些欲欲跃试的样子,忍不住好奇,“怎的,你如今也是事业顺风,家庭圆满了,还有什么要求的?”
月之羡可不敢和谢明珠说,因为这事儿也没个真假,就是些碎片消息,所以何必拿来叫谢明珠困扰呢?
所以为了避免谢明珠一直问,便转过了话题,“孙嫂子还没睡,我刚才听她说,你从卫家那边回来,神色就不好,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么?”
卫无歇和豆娘这事儿,谢明珠是真没法子和别人讲。
但月之羡是自己的枕边人,正好他问,也找他讨要个法子。
便将这事儿给他道明。
不想月之羡听过后,立即就十分肯定道:“我看这个事儿,你是冤枉卫三了,肯必然是小黑子霸王硬上弓的。你可别忘记了,当时她还想抢我呢!”
谢明珠听他又在叫豆娘小黑子,不悦道:“你别在这样喊她了,她如今也要做娘了,总叫小黑子是个什么事儿,以后她孩子听了不好。”
不过叫月之羡这么一说,谢明珠也觉得极有可能是豆娘先下的手,毕竟她行事风格向来是有些彪悍的,而且胆子也不是一般的大。
但现在也不是追究谁先下的手?而且就算是豆娘又如何?那肯定也不能如实说啊。
毕竟这种事情,放在女人身上,除了有伤风化的贬义词之外,还能有什么好的?
倒是男人,轻飘飘的风流倜傥四个字就概括了。
而且这桩婚事,面向卫家那边,还要将豆娘包装成受害者。
“你倒是与我出个主意,如今她肚子大了,再拖下去怎么瞒?”谢明珠催促着月之羡。
月之羡想的却是这卫无歇还真看不出来,瞧起来弱不经风的,没想到孩子都赶在自己前头了。
不过他下意识看了看谢明珠平坦的小腹,也在鹿鸣山下见识过即将临产的女人,哭天喊地的,满脸痛苦。
有一个还因为难产,一尸两命。
这女人生产实在是可怕得很,难怪都说女人生产犹如一条腿跨进了阎王殿。
所以他是不大愿意谢明珠生孩子的,反正现在管自己叫爹的孩子五个呢!儿女双全了都,还想这有的没的,平白叫媳妇吃苦。
甚至还有生命危险呢!
所以月之羡这会儿的思绪,甚至已经想到了找个时间抽空回银月滩,找祭婆婆讨那药来吃了。
以后就不用担心媳妇怀孕受苦了。
他不知道谢明珠的想法,也没懒得和她说了,只认真地考虑起来这豆娘和卫无歇的问题。
最后给了谢明珠一个不算解决方法的方法,“她那肚子里始终是有卫家血脉了,现在瞒,以后就要想无数个法子来瞒,与其这样,还不如直接告诉小宴外公实情得了。你想想他一个人活的时间,比咱俩加起来都多,见识比咱俩更广,肯定有法子能解决。”
再有,这是卫家的事情,干嘛让他媳妇来发愁?抛去给他们自家慢慢想吧。
又得知现在卫无歇都给急得病了,笑道:“卫三现在病得好。如果你不好去说,正好明天我就回来了,我亲自去卫家找小宴外公说。反正孩子在豆娘肚子里了,他这儿子又病了,没准两脚一蹬就没了,眼下成了婚,还能给他留个血脉呢!”
谢明珠心说,那卫无歇是急病了,但不至于要急死的地步。
他这样咒人不大好吧?
不过想来也是,到时候卫家要怎么护着体面,叫他们操心去,他们应该有的是法子来全。
因此也是有点意动,“那成,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事儿对豆娘还是不大好,你去的时候,尽量想法子维护一下豆娘到了利益。”虽然知道月之羡不可能把事情办砸,但还是忍不住交代几句。
“我知道,不管怎么说,小黑子和我当初在海上也是有过命交情的。”所以月之羡也不能真看着她被卫家排斥在大门外。
他们这事儿,也算是得了个解决方法,夫妻两个自是吹灯休息。
只不过也有些天日没见了,又都还年轻人,哪里可能真老实睡觉?
谢明珠也算着是安全期,便没有拒绝。
第183章
隔日月之羡送宴哥儿表兄弟三个回书院,交代了一回,收拾行李就下山回来住。
也就在家里休息了一日,便去了商栈,这期间谢明珠去看过一回豆娘,回头就将这事儿透给了卫敦宜。
卫家闹什么风雨她是不管了,该干嘛干嘛,反正这事儿怎么收场,叫卫敦宜自己想办法,豆娘肚子里是他家的子孙。
而月之羡也趁着这功夫回了一趟银月滩,从祭婆婆手里讨了药来。
因生怕祭婆婆不肯给,便说是替阿坎拿的,如此一来祭婆婆也就没犹豫,立即就给他配了药。
然不凑巧,谁会想到下午阿坎家媳妇阿椿会带着小儿子扁扁和特产铺的小子们一起回来。
路过广场的时候,祭婆婆疑惑地将阿椿喊住:“你既要回来,阿坎怎么还叫阿羡给带药?”一面又想他们夫妻虽然有两个儿子,但也没个女儿,夫妻都还年轻,没准再拼一拼,也能生个小女儿呢?
所以就怀疑,莫不是阿坎自作主张,这事儿阿椿根本就不知道。
至于阿椿,被祭婆婆这一问是三不知?茫然地摇着头,“什么药?阿坎哥受伤了么?”可是自己昨天一早启程的时候,他亲自来送的,不是好好的么?
而且就算是后来受了伤,那消息难不成能长翅膀,先飞到银月滩来?
祭婆婆听到这里,越发确定是阿坎瞒着阿椿的,只将月之羡来拿那药的事儿和她说了。
阿椿听完,很肯定地摇着头,看了一眼已经跑到广场旁边玩耍的扁扁,“不会的,我和阿坎哥商量好了,等扁扁上了学堂,就再要一个。”反正她还年轻。
所以阿坎怎么会叫月之羡来找祭婆婆帮忙拿药?
祭婆婆当即就傻了眼,“那这小子拿这药作甚?还用阿坎来做借口?”该不会是要自己吃吧?
想到这个可能,祭婆婆当即急得不行!拿起拐杖脚下生风,就要去找月之羡,嘴里一边骂,“这个混账东西,真是赚了点银子就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阿椿见骂骂咧咧不见身影了的祭婆婆,愣了一下,也反应过来她为何生气了。
月之羡那药,是自己吃的。
那哪里成?她一时也急起来了。
虽说明珠有五个孩子,可明珠也还年轻,他们夫妻怎么可能不生个属于他俩的孩子呢?
何况多子多福,怎么能嫌弃孩子多呢?于是也赶紧追去。
玩得高高兴兴的扁扁见他娘忽然跑了,有些着急起来,迈着小短腿在后头拼命追,一边跑一边喊:“娘,娘,等我,娘等等我。”
只是这会儿的阿椿哪里听得见?人一转弯,就在芭蕉林那里不见了声音。
闻声从石屋里出来的卢婉婉疑惑不已,心说这是出了什么大事情?阿椿急火急燎地跑了,孩子都不要了?
然后走过去将扁扁抱起,“你娘干嘛去了?”
扁扁摇头,他虽不如小时聪明,但叙述这么简单的事情,也能说清楚。
便将刚才自己听到他娘和祭婆婆聊天断断续续说了。
卢婉婉听了,心下也是一片骇然。
扁扁是不知道‘那药’是什么,可自己知道啊。
祭婆婆拿给月之羡的时候,还特意和自己郑重介绍此药的作用。
而且还是专门给男人吃的,吃了除了从此以后没有生育能力,不影响身体半分。
叫卢婉婉来说,该叫断子绝孙药才对,而且还要给发扬光大,专门给那些富贵人家的老爷少爷们,待正房生了孩子后,就都吃一颗,省得再七七八八生一堆,将来为了那家产闹个内宅不安宁。
身旁,扁扁还在催促她,“婉婉姨,快带我去找娘啊。”
卢婉婉这才回过神来,抱着扁扁一路打听着去找阿椿。
最后是在沙老头家找到的。
扁扁一见了他娘,就急忙从她怀里挣脱跑过去。
只是卢婉婉觉得,祭婆婆她们大概是来晚了,因为院子里头正传来沙婆子的哭声和沙老头的骂声。
而被骂的,正是那个根本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的月之羡,甚至还一脸无所谓地劝解着他们,“反正明珠是我媳妇,她的孩子不就是我的孩子么?”
不出意外,这话惹得沙老头气得直接朝他动手,“混账东西,那能一样么?”
“怎么不一样了,小时都和我姓月了,以后她招个女婿上门来,生的孩子也姓月,一样是我亲孙子。”月之羡反驳着。
不想沙婆子听到她这话后,哭得更难过了,只和祭婆婆哭着埋怨道:“他到底还是年轻,一时想岔了,可你怎么就糊里糊涂把药给了他?以前不都是要夫妻两个一起去你跟前,你才会给药的么?你这样对得起他爹娘?对得起月家么?”
祭婆婆也愧疚不已,她一时疏忽,又因素来偏爱月之羡,没怀疑他会说谎骗自己,这是把月家这一脉给断掉了。
所以叫沙婆子埋怨,也无话可说。
只是月之羡见他们怪起别人来,生怕到时候也怪到谢明珠头上去,便连忙道:“这事儿是我自己做的决定,如何怪得了谁?不管是祭婆婆还是别人,都与此事无关。”
“还与此事无关!我叫你无关!看我不替你爹打死你这个不孝子!”沙老头被他的话气的,这次是真动手,抢过祭婆婆手里的拐杖就往他身上招呼。
不过月之羡也不老实站着叫他打,当即拔腿就躲。
沙老头哪里能跑得过他一个年轻人?不过两三步就在那堆得小山一般高的牡蛎壳边累得气喘吁吁的。
银月滩这里闹哄哄的,谢明珠在家里却是无精打采的。
自打月之羡归来后,她就睡过一天的安生觉,所以一直以来,都以为是那啥过度了。
所以月之羡说去银月滩几天,她举双手赞成。
他不在家,自己也能安心睡几天的好觉,正好月事也马上来了,今早还看到点苗头。
可事实上并非如此,算起来他已经不在家两晚了,可自己仍旧还是觉得精神不济。
家里人看在眼里,是急在心里,吃过晌午饭,柳施更是直接将她拉着就往一品汤去。
下了车,阿虎去停车的当头,正好遇到汤夫人从后门的小巷子里出来,见了她俩好生欢喜,连忙要邀去家里。
只不过看到谢明珠气色不好,随即又拉着往医馆里,“走,咱叫保保给你把把脉,怎么气色差成这个样子了?”
柳施也不明白,以前家里没这么多人的时候,谢明珠再忙都没累成这副样子,眼下家里添了人,反而累出病来。
当即听到汤夫人的话,只道:“正是呢!也不知怎的,这两日她都这副样子,看得人心焦,这不我赶紧拽着来找小晚她师父瞧。”
只不过这汤保保这边,仍旧是要排队。
汤夫人一见眼前这么多人,要排到什么时候?索性拉着谢明珠和柳施,“你们俩同我来。”
两人不解,还以为是要让汤大夫诊脉,谁知道汤夫人拉着她们,直接从穿堂走过,去了后院里。
然后叫两人在这院子里找个凉快的地方坐着,自己去将女儿给喊了过来。
汤保保刚才全神贯注给人诊脉,压过没有留意到谢明珠她们来了。
但一般情况下,她娘将她拽着往后院走,必然是要人插队。
这事儿她是不提倡的,但是她娘又要说什么人情来往。
只是这会儿不甘不愿地跟着她娘来,眼见着是谢明珠,忽然笑起来,加快了脚步朝她走来。
不过也是立即发现了谢明珠不正常的脸色,走过去顾不上招呼就拉起她的手诊脉,问的话还没说出口,表情就变得极为复杂。
也是吓得谢明珠心头咯噔一下,心想别是自己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吧?
一时之间也慌乱起来,“小汤大夫,我这是……”
汤保保深深吸了口气,看着谢明珠这张绝色的面容,又想起小晚小暖说她们爹从山上回来了。
姐妹两个都挺开心的样子。
所以这……
而她不言语,眼神又一副说不清道不明的样子,看得她娘汤夫人和柳施也跟着焦急起来,连忙催促她,“怎么个事儿,你倒是说啊。”
这怎么说?说了谢夫人怎么做人?汤保保有点为难,于是没理会她娘,只朝担心的柳施回了一句:“没什么大问题,吃两副药就调理好了。”
众人一听,都松了一口气。
谁知道下一瞬她扶起谢明珠,“谢夫人,你先到房中,我再仔细给你看看。”
谢明珠刚放下来的心也提起来,所以她这病没那么简单呗?一时又开始忐忑不安。
偏汤保保还朝跟在身后的柳施和她娘道:“你们在外等我就好。”
谢明珠就这样被汤保保带进了屋子里。
一进屋那汤保保就叫她躺下,然后继续诊脉。
如果只是单纯的诊脉也就算了,偏她那眼神怪怪的,谢明珠被看得浑身发毛。
“小汤大夫,我这到底是……”
话还没说完,就被汤保保一个凝重的眼神吓停了。
然后就见汤保保一板一眼地说道:“谢夫人,你也是生过孩子的,应该知道这怀孕初期,要避免同房才对。”
怀孕?谢明珠眯着眼睛,觉得要不是自己听错了,就是汤保保诊错了。
而且自己这月事也快来了,所以连忙解释:“不可能,我这月事马上就来了,今儿早上还见了些血。”反正就是这一两天来。
一听着都见了血,汤保保脸色更凝重了,“有没有可能,不是来月事?”
而是夫妻生活影响到了肚子?
她继续诊脉,“亏得你这身体底子还不错,要是旁人如此不知节制,只怕早就已经流产了,你这还好,只是有些胎像不稳,我一会给你开些保胎汤药,喝过两副,以后小心些就好。”
她现在也明白了,感情是谢明珠的月事刚好这两日,所以她才没往怀孕方面想。
而且听她说话的意思,似乎也是有意避开,并没有准备要孩子。
如果是这样,那倒也说得通,她一个做了娘的,为何如此不小心了。
只不过汤保保自己是想通了,谢明珠不是那种乱来的人。
但谢明珠却傻了眼。
这个孩子的忽然到来,给她带来的是巨大的危机感。
这里生孩子的环境太落后了,她该不会因为生孩子而死吧?
虽然这具身体已经顺利生过两个女儿,可那不是谢明珠自己的经历,她本质上还是没有半点生育经验。
现在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孩子,的确没有感觉到幸福,而是恐慌。
第184章
柳施十分信任汤保保的医术,觉得这白鹿城里,千金科谁也比不过她这一双手。
所以听得她说谢明珠没什么大碍,并没有多担心,这会儿还在和汤夫人说起她侄女韩婵过年即将生产之事。
正说着,汤保保和谢明珠一前一后出来,她赶紧迎上去,“没什么事儿吧?”
汤保保点了点头,“没什么大碍,我这就去开方子,一会儿让药童给你们将药拿过来便是,两位在这里等着就成。”又请她娘帮忙招呼,自己先去忙了。
汤夫人眼见女儿就这样走了,有些埋怨:“她虽学了些本事在身上,可这忙得连和我这个做娘的说句闲话的功夫都没有,更别说是这亲戚朋友间了。”然后唉声叹气起来。
不过见谢明珠仍旧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保保不是说没事了么。”
“唉!”谢明珠同她刚才一般,重重地叹了口气,“我自是相信保保的医术,我是担心别的。”
可保保也没说,她自己也不好意思说是怀了孕。
因此一副欲言又止。
而且现在还见了红,她就更担心了,整个人现在反正很矛盾,既是担心生孩子时候会丧命而恐惧,又害怕流产。
不管怎么说,这应当算得上是个生命,她可能没有那么期待,可是不排除月之羡以及孩子们和自己所想一样。
她爱月之羡和孩子们,所以也不大愿意看到他们难过的样子。
所以想了想,还是不说了,毕竟人家说三个月前,胎没坐稳最好谁也别说。
如此,她也是将话题给转过去。
本来柳施听得她没什么事儿,打算从这医馆出去,就去螺花坪的铺子里看料子的,毕竟书斋那头屋舍楼阁也建造得差不多,现在开始打家具,就等着软装了。
帘子桌布垫子,哪样不要好料子?
螺花坪虽然生产的料子单一,但是他们染色做的好,村里也有几个聪明的,专门找月之羡那商栈朝外进原色料子回来自己侵染花样。
所以现在螺花坪的料子生意是越做越大,这染好的各种料子不但是供应城里,连外头也能卖些。
当然走的也是月之羡那商栈的道。
不过现在见谢明珠要回家熬药吃,而且她气色也不是很好,又正好汤夫人是要去逛街的。
于是便同汤夫人去了,让阿虎先送谢明珠回家,晚些去螺花坪接她就成。
谢明珠这里拿了药,回家去让孙嫂子帮忙煎药。
琥珀珊瑚她们几个小丫头,小晴她们上学去了,自然不能带着,因此也在家里。
但没闲着,从宋家姐妹那里拿了些碎布头来做头花。
谢明珠终究还是现代人的思想,虽然也在学着融入这个时代,可是这么水灵灵的几个小姑娘,在她看来就该是去学堂的年纪。
因此是打算将她们也送学堂去的,反正她现在也不差这点束脩,不想琥珀几个姐妹反而不愿意去,觉得能在家里跟着宋家姐妹学些绣活,就已是三辈子修来的好福气。
她劝了又劝,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然珊瑚姐妹几个不为所动。
没法子她就只能作罢,但让小晴得空时候,还是教她们认识些字。
这会儿姐妹三个见谢明珠一个人回来,连忙放下手里的活儿上前嘘寒问暖,给倒茶捶腿。
谢明珠见她们那篮子里的头花,做得不算精巧,没达到她铺子里的品质,但瞧着也算是用了心的。
便道:“多做几个,傍晚的时候,叫阿虎带着你们,拿去街上卖卖看。”入夜后,城北的女工们下了工,自己铺子里的头花她们嫌贵,琥珀姐妹做的虽质量差了些,但价格优惠。
姐妹几个听了自然欢喜,因为这些碎布头是知秋小姐她们不要的,所以这做出来的头花,回头卖了钱,就是她们姐妹三个分。
按理她们是签了卖身契的丫鬟,但主人家心善,得闲的时候允她们自己做点手工卖钱,她们何乐而不为?
而且还有个小妹,当时年纪小,和她们三姐妹分开了。
因此姐妹三个现在都想着攒钱,等攒够了钱,就打听小妹的下落,到时候将小妹买回来。
现下听得谢明珠还让阿虎带她们去卖,分明就是怕她们被欺负了,心里感动不已,便又想跪下给谢明珠磕头。
谢明珠赶紧拦住,坐了会儿便进屋去休息,只让孙嫂子到时候将药送进去。
然这珊瑚姐妹几个的头花,根本就没得空拿去夜市上卖,因为小时和阿隼得知后,全给她们拿去书院,卖给了书院的小姑娘们。
现在能姑娘去书院的,家里也算是宽裕的了,小姑娘们手里多少攒了几个铜板揣着。
只不过虽然卖了钱是好事情,可交易的地方和顾客群体明显不对。
所以被书院里请家长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柳施知道谢明珠身体近来不好,何况那药一副要吃三天,就自告奋勇代她去。
然她是宋兆安的夫人,宋兆安如今又负责这山下的书院,哪个先生真敢训斥她?
她叫小时说些话一哄,自没去责备两人,回了家里也和谢明珠说不是什么大事情。
如此一来,谢明珠也是信以为真,暂时没多想这事儿,只仍旧担忧自己的肚子。
终于,过了两日,去银月滩的月之羡终于回来了。
听得谢明珠近来身体不好,哪里都没去,直奔家里来。
眼见着谢明珠果然一脸虚弱地躺在床榻上,吓得慌了神,“媳妇你这是怎么了?”
两人在一起这么久,他是头一次看到这样精神不济的谢明珠,如何不害怕?
谢明珠叫他关了门,到跟前来,这才小声凑在他耳边说了有孕一事。
月之羡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恍恍惚惚的。
谢明珠见他没个什么反应,还以为是自己声音太小,他没听到,正要重说,谁知道月之羡忽然捶胸顿足地懊恼起来,“这海神娘娘是故意折腾我不是?但凡我晚回去两天,知道你有了身孕,那我这一顿打也不用挨了。”
“什么打?你受了伤?怎会受了伤?”谢明珠听着他这话,有点云里雾里的,又有些焦急地爬起身要检查。
月之羡见她这一动,赶紧扶着她躺好,“没事没事,就是挨了沙老头一顿打而已。”
“好好的,打你作甚?”谢明珠不解,又想到沙老头如今年纪大了不说,又因焦急铺子生意一直赶不上螺花坪,头发都快全白了。
便道:“你可别气他,眼见着螺花坪日进斗金,他跟那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月之羡嘿嘿笑着,“我这不是想着,咱家也不缺孩子了,何况我觉得这生孩子太危险,就回去拿阿坎哥做借口,从祭婆婆那里骗了那种药吃下,没想到我前脚才吃了药,阿椿嫂后脚就跟来,这不就露了馅。”
“药?什么药?”谢明珠挑着眉,其实心里已经猜到了什么,只是有点难以置信。
尤其是月之羡担心她生产危险,选择吃了那种药,就冲这一点,谢明珠觉得自己一定没嫁错人。
只是感动的同时,更是担心。“没打伤了你吧?”这可是断子绝孙的事情,谢明珠可以想象到沙老头的愤怒。
没准真给月之羡下了狠手。
“没事,他老胳膊老腿了,哪里能伤得了我。”眼下月之羡担心的还是谢明珠,这才开始,身体就这幅样子了,要真挨到生产的时候,可还有命在?
于是动都没动脑子,就脱口说道:“要不,就算了,反正咱家儿女双全。”
谢明珠皱着眉头,认真地看着他,“你认真的?”随后又想到胎本就不稳,不由得捶打起他来,“你别乱说,这孩子咱得要。”
虽然心里害怕,没有那么期待,但来都来了,也是缘份。
而且月之羡都能为了自己吃那种药,这孩子自然是要留的。
月之羡没想到她忽然生气,赶紧安抚:“好好,都听你的,那你现在哪里不舒服,和我说,我去问小汤大夫。”
谢明珠一把拉住他,生怕他说风就是雨,跑去问人家,那这事儿如何还瞒得住?
小暖小晚日日都去那一品汤医馆,回来也没什么异样,很显然汤保保没说。
所以赶紧和他叮嘱道:“这事儿,除了你就小汤大夫知道。不过她说就是孕初期,我好好休息吃药就没事儿。所以我想着,满了三个月在朝外说。”
只是这样一来,好多事情她都没那精力去管了。
制糖坊和铺子里,一头有陈金平,一边有谢矅,完全是不用操心,但鹿鸣山下的书斋和客栈……
也不知明年下半年,能否顺利开起来。
那时候自己这肚子也大了,人多热闹的地方也不能去,只能让二嫂多操心些。
二来还有孩子们的事情,尤其是想到小时和阿隼,前儿还被请了家长,虽说二嫂说没什么大事情,就是小孩子家家的顽皮些。
但谢明珠总觉得没那么简单,这会儿也是和月之羡提起来,“我眼下是没得精力去管,孩子们这里你上心些,还有鹿鸣山你去的时候,你帮忙看着些,就二嫂和阿蛤爹,他们都没做生意的经验,你也要盯着点。”
这一说,谢明珠又想就算是顺利生产,还要坐月子,可能自己还要亲自喂奶,那就意味着她要与外面的世界脱轨。
想到这里,就有点难过了。
生个孩子,要付出的也太多了些。
第185章
她这头一次病倒,大家虽不知是有喜,但也都格外照顾着。
外头的生意月之羡一把手抓起来,不要她操心,家里也有柳施张罗。
不过家里人口简单,也都是勤快不白拿月钱的人,也没个什么大事。
所以柳施只需要简单调度,就能正常运行着,唯一叫人头疼的问题是,去池塘里捡蛋的事儿给了琥珀姐妹三个。
小晴领着她们去了两回,但那池塘边的蒲草丛里就是鸭鹅的天堂,它们现在几乎都是在那边下蛋,后院的窝大部分晚上也很少回来了。
所以现在反而要去那头喂它们。
本也算是好事情,这样一来鸡窝里就没那么拥挤了。
只是今天马嫂子过去收拾一下,把那鸭鹅夜里睡觉的蒲草丛里换了草,换出来的就在边上堆肥,回头给稻田里下肥正好。
却不想偶然发现,这些鸭鹅居然在蒲草堆里孵了几窝蛋,眼下拿起来,在太阳底下一照,都能瞧见红血丝了。
这是珊瑚姐妹几个失职不察,没将蛋捡回来,致使了此事的发生。
但吃又不能吃了,扔也下不去手,总觉得里头都见血了,马嫂子拿不定主意。
说来也是一件小事情,她就没去麻烦谢明珠,正好这些天家里都是柳施做主,便直接找柳施说。
柳施一听,心想这算个什么事儿,笑道:“街上那许多烧烤摊,去问问他们要不要的?拿去给他们烤来吃。”
马嫂子吓了一跳,“柳夫人,不好这样作孽吧?那都是有了命的。”原本他们是叫柳施二夫人的,但是这样叫,总不好听,就好似她比谢明珠还要小一样。
加上近来她也时常在外头走动起来,人家称她都是柳夫人居多,如谢明珠一般,故而家里也这样喊。
那原本叫她宋夫人的,也逐渐改口了。
宋知秋在一旁听着,晓得马嫂子是不知道毛蛋,便连忙解释着:“马婶婶你有所不知,我们在北方的时候,那边有一吃食,就是这快孵化出来的小鸡。”
虽然北方人有人吃,但马嫂子还是十分拒绝,摆着手,“不行的不行的,说来都吓死人,那也是半条命。”这和吃蛋是两码事情。
柳施见她不是本地人,都如此排斥,因此也就作罢了。于是问起她,“那你觉得如何处置?”反正家里的那池塘,是养不下这许多了的。
河里也不能去,衙门有规定的。
即便是流动的水源,但有的人家还是喜欢用河水洗衣服洗菜的。
如果有一家将鸭鹅赶进去,那没什么,就怕各家各户都如此效仿,这样一来,河里哪里还有干净水源一说?
只怕臭气熏天呢!
“要不,就孵着吧,出了崽到时候拿几个笼子装着,放草市卖了去。”宋知秋出着主意。
柳施一听,就这样决定了。
家里是不缺这三瓜两枣的,但也只能这样解决。
殊不知这事儿晚上,小时和阿隼知道了,正愁近来不知卖什么的两人,便将主意打到了上头去。
但介于刚被请完了家长,柳施虽没说什么,但是前儿被月之羡教训了。
因此两人也不敢乱来,最后小时主动跑到房间里来找月之羡,“爹,家里的鸭蛋鹅蛋反正都吃不完,不如给我呗。”
“你拿去作甚?”谢明珠靠在床上休息,听到她这话,好奇得很,“你别是想哪去卖吧?”
早前的时候,家里做咸鸭蛋,还能卖一卖,现在城里有这手艺的人比比皆是,人家还是专业的,根本就不好卖了。
月之羡也看着小时,等她说个一二三。
小时垂着头,压过不敢看她娘,只小声回着,“是想拿去卖,不过是卖小鸭小鹅。”
夫妻两个一听,顿时就知道这个聪明的闺女怕是因为今天听得池塘边那些见了血丝的蛋,起了心思。
这个想法很好,毕竟现在还没有人大批量卖这些小鸭小鹅的,她想自己孵小鸭去卖,是能卖的。
但挣的也就是那几个铜板。
而且又还在上学。
不过谢明珠还是有些欣慰,孩子小小年纪就知道要赚钱,果然这身体里是留着谢家的一半血脉,所以连经商天赋都遗传了。要是她那早逝的外祖知道了,还不知多高兴。
所以根本就没有反对的意思。
小时会察言观色,虽然是来求月之羡的,但是现在她娘都有答应的意思了,自然是立即要朝她扑去抱抱。
不过还未靠近谢明珠,就被月之羡强硬地拦住,“你娘还没好,既然有这个打算,家里的蛋你拿去一部分,但莫要影响了功课。”
小时也顾不上去疑惑,爹是不是不爱自己的了,居然拦着自己往娘怀里钻,因为现在都被这天大的喜悦给冲昏了头脑。
“爹娘放心,功课肯定不会落下。”就书院教的那些,她早就会了。
要是爹娘不答应,她都想在家里专心孵小鸭小鹅呢!
得了这个喜讯,立即出去和阿隼分享。
小闺女出去了,月之羡将门关好,回到床沿边上来,陪谢明珠坐着,“回头让人帮忙,就他们两个小的,懂得了什么。”
谢明珠答应,主要是怕小时在外头惹事,有个事情绊住她也成。
虽然那阿隼大些,也懂事老成,但架不住他耳根子软,小时说什么就是什么。
因此听得月之羡这样放在心上,也是疑惑,“你操那心作甚,小孩家家的,随意玩玩就是了。”
月之羡摇着头,目光变得凝重起来,“我叫她这样一提醒,回头还想跟沙老头说,不行的话咸鸭蛋不好卖,就孵小鸭子卖或是自己养大了卖,别整天和螺花坪较劲了。”
“谁买这么多鸭子?”谢明珠下意识脱口问,不过见月之羡不是开玩笑,“怎么,外头有什么风声?”
月之羡自然是不会瞒着她的,不过兹事体大,他也不敢声张,特意看了看窗外,确定后院也没人后,才压低声音在谢明珠耳边说道:“你不是前头问我,既然丽水已经复漕,那通往顾州的水域什么时候疏浚嘛,我就去问了郡主。她说暂时不考虑。”
“不考虑?”谢明珠还指望赶紧派人去打通河道,到时候他们家商栈也可以弄几艘大货船,这样来回哪不知方便多少呢!
节约了时间不说,牛马也不用那许多,成本大大节减。
所以声音提高了许多。
月之羡赶紧示意她小声些,“复漕那天晚上,她手底下那个擅扶乩的谋士,还测了国运。”
“胆子也太大了些。”谢明珠吓了一跳,又问他,“你怎么知道的?知道的人多么?准么?”
“关乎国运这种大事情,大家自然是不敢相信的,但前儿得了消息,那皇帝旧病不治,只怕是凶多吉少了。”用李天凤的话来说,他本来还有个成器的儿子,但也被他折腾没了。
现在就那几个不成器的,少不得是叫那些老王叔们都虎视眈眈。
当然,开阳长公主也紧盯着。
所以没准皇帝一蹬脚,大家就要为这宝座打个不可开交。
这时候又听月之羡说道:“你别看这些读书人们,嘴上说是不信鬼神,还子不语怪力乱神,可他们不就最喜欢测字么?其实我也早该猜到的,咱们这里虽有老爷子,又有郡主在,但也不至于让这许多有头有脸的世家都搬迁来此。”
他如今想来,只怕这些人家里,多少是有些高人指点,早早就将家底都移来此处避开战乱。
谢明珠听得心惊担颤的,他这么一解释,好像还真是如此,也有些心慌,“要真是这样,那我们这里……”不过话没说完,想着疏浚河道的事情,顿时赞同起李天凤的决定来,“对,这河道不能疏浚,不然到时候反而成了害命的黄泉路了。”
如此一来,没有通天大道,全是崇山峻岭,什么军都不会想着来这瘴气横生之地了。
即便就是知晓了不少世家都提前搬迁到此。
而真要打起来,钱就好赚了。
所以谢明珠立即就反应过来了,月之羡说劝沙老头孵小鸭子卖鸭子,只怕到时候这吃的是半点不愁卖。
再有这开阳长公主也有一争之力,她手底下还有云戟这一手握兵权的大将,女儿李天凤则在这岭南后方,无限给他们提供生活保障。
最重要的是,李天凤占领了那么多岛屿,铁矿也没少开,还有自己这里提供的雪花盐和白糖。
本地的水稻一年又是两三季,大家根本就吃不完。
所以到时候这开阳长公主根本就不缺粮草。
谢明珠越想越觉得心惊,“你说,这开阳长公主是不是早就打算好了这么一天?”所以不但将女儿安排到这沿海的白鹿城,甚至还不留余力地给她送了一批又一批的能人异士。
月之羡摇着头,“谁知道呢!不过我看老爷子那意思,也没有反对,咱们现在也是和他们绑在一起了。”
谢明珠想要是赢了还好说,输了的话……
正想着,月之羡就笑道:“你别担心,输了也不怕,郡主已经答应给我两艘大船了,到时候不行,我带着你们,都去海上。”
行吧,海上虽不安全,但好歹也算有一条出路。
不过谢明珠觉得船本就紧张,她还愿意给月之羡,而且还是海船。不由得皱起眉头来,“别是到时候又要你给送物资吧?”
月之羡苦笑,“她叫我小师叔呢!只怕别人也不放心。”都是这天杀的老头子害的。
不过也不全然是坏事,而且有如今的家业,也没有叫人起了歹心陷害,到底是要承开阳长公主这个师姐的情。
不然的话,别说是雪花盐了,只怕那白糖一出的时候,他们这个家就难保了。
毕竟有句话说的好,怀璧其罪啊。
第186章
又说这马上要过年,谢明珠也没去多想外头的事情,反正什么战火也烧不到这海边来。
倒是今年她身体不好,柳施这些日子管家也算是得心应手的,也就自告奋勇揽下了这过年的事来,至于鹿鸣山下那头,全给了月之羡管着。
然过年大家都想要穿新衣,如今城里权贵又不少,谢明珠那铺子里的订单堆得厚厚的,宋知秋姐妹俩这里也忙不过来。
那加急的订单银子给的是越来越离谱,她姐妹两个这会儿是忙得连说话的功夫都没了。
更别说是去逛街消费,连珊瑚姐妹几个都被喊过去帮忙穿针引线。
如此柳施这个做娘的喊不到她两人一起,谢明珠又不想动弹,便将春芬留给她俩用,喜桂自己带着上街。
相比起去年的清冷,即便现在城里还是没有一座庙宇,但各类神像画今年可是比去年要丰富了许多。
去年还大部分都是些红纸黑线条画,今年不但上了色,有的手艺人还给塑了一掌来高的小神像。
柳施不懂,寒氏和萧沫儿抱着棉棉,带着她在草市到处逛,最后买了他们汉人腊月二十三要供的灶神,对联灯笼若干,以及银月滩所信奉的海神娘娘。
回来献宝一样就喊谢明珠瞧,只是她今天在草市那些摊上见着的神灵实在太多了,什么树啊草,甚至石头海鱼贝壳,这些居然都有神灵。
看得她是眼花缭乱的,现在还一脸的兴奋,“原先只瞧着他们各族间除了衣裳首饰不同之外,其实也没个什么区别。哪里曾想今日一看,唉哟我的天啊,这些个菩萨,比咱们汉人的加起来都要多。”
她一边说一边掰着手指算,“你小姑家、莫嫂子家、孙嫂子、风三夫人家、沙二姑奶奶家……我是数不过来了,就我认识的这些,他们各家供奉的神居然都不一样,你说这以后真要建庙,各族都要建,我怕是一座鹿鸣山都不够呢!”
她这话不夸张,谢明珠去年是见识过了的,“我听说吴公子也去摆摊卖神像画了,你可瞧见他摊位了?”
谢明珠说的是吴道远,早在几日前,他就托了庄晓梦来说,要请假回去准备过年事宜,顺便给大家画些神像画。
他画技好,一开始就是庄晓梦找他帮忙画海神娘娘,后来祝来喜他们瞧见了,觉得这边没有菩萨,便又找他。
一来二去的,他自己也发现了这其中有一门商机。
正好谢明珠这里也没催促他,反正过年也要请假的,正好就趁机赚这笔银子。
“瞧见了,不过都卖得差不多了,说是给咱们留了神像画,回头喊他妹子送来呢!我说不要,叫拿去卖,我这里反正已经备好了。”柳施回着谢明珠,还一脸爱不释手地看着神像画。
又问买回来的小神像供奉在哪里?家里也没个正经的神龛。
谢明珠哪里知道?何况家里现在人多了,原本宽敞的凉台这会儿也觉得拥挤起来。
若是再如同去年一般,在凉台上供奉肯定是不成了,而且今年还有神像。
仔细想了想,“不然将阿虎他们后面那小楼收拾出来?”
当时阿虎他们这波人买回来后,找了牛老大来帮忙盖房子,砖瓦房盖了一排上下楼的,木材反而还有多余的。
牛老大自然是没有再拿回去的道理,就着剩下的那些砖瓦,又在后面的空地上给盖了一座小楼,上下加起来四间房屋,楼下做了柴房和农具库房。
楼上暂时还空着。
柳施听她这样一提醒,也觉得那里合适,“好,我一会儿喊了莫嫂子一起去收拾。”除此之外,还有各家的帖子年礼。
她自是没法一一拿到谢明珠跟前来给她过目,所以让小晴那里抄写了单子,“礼单你看着,争取这二十八之前,能把年礼都回了。”
汤保保开的那两副药谢明珠早就吃完了,肚子是没有什么问题,也没有什么孕反,就是浑身没劲想睡觉,总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所以便是现在,柳施也不知她有孕,只当是她累得实在厉害了,得好好养一阵子。
礼单谢明珠精神的时候看了一眼,觉得都是常规送礼,一部分是生意上有来往的人家,一部分是看在李天凤或是老爷子的面上来走动的。
“你看着回就成,家里没有的,你喊阿羡从商栈里拿,单子记好,到时候好清账就成。”
柳施有点犹豫,“太多了,我一个人忙不过来,知秋和听雪那里,又忙着赶单。”主要是大家都不缺银子,给的太多了。
而且坦白地来说,她那两个女儿都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就算得空也未必能指望上。
于是试探性地和谢明珠问道:“你看,山下的书院也放假了,小晴现在也得空,过了年就是九岁,大姑娘了。要不叫她跟着我?”
“你忍心?”山下的书院考虑到是姑娘家和五六岁下的小男孩,所以提前放假。
但是谢明珠想着小晴小胳膊小腿的,不大愿意,而且仔细想来,也没有什么特别要紧的事情。
主要就是调度好,反正最后是底下的人去落实。
可柳施已经起身要出去了,“有什么不忍心的,天天看书也不成,走动一下学点实践。何况她那两个姐姐是指望不住的,下头的妹妹们也不用想了,小时小小年纪一颗心都在银子上,小暖小晚又学了本事,将来更不可能管家里头。”
说的是有道理,可谢明珠觉得这也太委屈了小晴一些,别的都出去闯荡了,或是专攻自己喜欢的,就偏将她一个人拘在家里管这些杂事。
便道:“这事儿不急,回头我问问她的意思,她若是愿意才好。”
“知道。”柳施应着,自出门去了。
然后谢明珠听着外头一阵响动,没多会儿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
再醒来天都快黑了,外头应该才下过雨,空气里带着些泥土草木混杂味,还有些芭蕉花的味道。
她起来到凉台上坐了一会儿,见楼下也没个人影,厨房那头倒是有动静,想来是孙嫂子在准备晚饭了。
略坐了会儿,看着敞开的大门口走来一个陌生人,还是光头,正疑惑什么时候家里认识这样的秃子?
那人就直径进了院子里来,环视了一周,目光就锁定在她身上,然后竟朝楼上走来。
也不知怎么回事,人是谁谢明珠都还没认出来,就觉得好一副贼眉鼠眼,尤其是刚才他打量院子那一下。
很快人到楼梯上,谢明珠这才看清出来人是个和尚,还背着挎包,瞧着里头沉甸甸的,莫非是别家化到的缘?
那还真有些本事,在这种信仰丰富多彩的地方能化到缘。
“阿弥陀佛,施主有礼了。”和尚见了谢明珠,先是愣了一会儿,大抵没有想到在这样的人家还能看到这般美人,多瞧了两眼。
还是个病美人。
这才反应过来,单手作揖,不等谢明珠这里反应,他就继续开口:“贫僧法号慧慈,自端州而来,欲在此地供奉观自在菩萨,方便信众礼佛,还望女施主大发善心,于功德簿里添一笔,届时诸佛护佑,保女施主阖家顺遂安康。”
说话间,那眼神就这样毫无遮掩地直直看着谢明珠。
对方居然打算要在此地修建寺庙,谢明珠近来在家里没怎么出去,也没听到衙门那边有风声?
不过既然人都到跟前来化缘来,话也说到这里,如果是真的,捐一些也无妨,于是点了点头。
和尚一听,心头大喜。
却听谢明珠问:“既是要修建寺庙,择址何处?可有衙门批文?”
她这只是常规问而已,毕竟就是和尚也是需要在衙门登记的,何况这还是要修建寺庙,不管大小,往后都是人来人往的地方。
只是和尚明显就被她这话给问住了,愣了一下,“阿弥陀佛,衙门批文不在贫僧的身上,地址在城北。”
批文不在他身上,谢明珠倒也觉得可能。毕竟既然打算到这里来修建寺庙,那不可能只有一个和尚。
但城北?他是认真的么?那城北现在只怕是一块建茅房的地都划不出来。
于是挑了挑眉,“你确定是城北。”
“对,是城北,肯定是城北。”和尚细细想着,城南听说全是有钱人,那些从各州府迁移来的大世家,城西现在也人满为患,城东也是最早玉州逃难来的人安生落户之地。
那只能是这城北了。
虽然一开始这和尚张口化缘,没什么问题,可是谢明珠现在很肯定,这一定是个骗子了。
头上连戒疤都没有,脖子上也好,手腕上也罢了,念珠也没得一窜,就这一身僧衣,她看这料子也像极了银月滩最近才染出来的。
僧衣也是崭新的,上头还能看到折痕。
但是她不敢一下揭穿,怕对方恼羞成怒动手。
毕竟现在自己肚子里可还有个小生命,于是不动声色道:“既如此,劳烦师傅坐下稍等片刻,我家里掌家的是我二嫂,既是要修庙塑像,那一两二两的,哪里够?”
本来听得要等,和尚有些不愿意,但转而一听谢明珠这口气,是要捐不少,顿时就来了兴致,“那贫僧就打扰了。”
谢明珠也趁机起身,给他倒了茶饮,“师傅稍等,我去寻二嫂过来。”随后朝着厨房去,想着先知会孙嫂子一声,再和她一起从厨房那边的楼梯下楼去。
她这才进到厨房,忽然就听得院子外面传来闹闹哄哄的噪杂声音,好像还有人在大声喊叫:“就这,我看着他往这头来了。”声音里全是愤怒。
谢明珠顾不得和孙嫂子说,急忙将厨房的门给关上。
孙嫂子一脸疑惑,“夫人你这是?”一面又好奇地朝窗外瞧去,“怎来了这么多人?”莫不是家里的小时小姐惹了事儿?
那也不应该,小时小姐这会儿和阿隼少爷应该在后面的池塘边吧。
而且她看这些来人,好像是沿街不少人家老少爷们,又是举着扫帚拿着菜刀的。
看她吓了一跳,“这是做什么?”
谢明珠猜着,多半是被那和尚骗的,这会儿找来了?
果然,她正想着,就听得凉台上有动静,随后是咚咚的响声,她连忙从门缝里看过去,但见那和尚一脸惊慌失措,连滚带爬地朝着后面的楼梯下去了。
看那样子,是要往后面的荻蔗林里去。
见此,连忙问孙嫂子,“后头有人么?”她问的是后面阿虎他们那排屋子里。
“有啊,小时小姐和阿隼少爷应该在池塘边,柳夫人喊了阿虎兄弟两个,带着喜桂在小屋子楼上摆弄神龛。”好像莫嫂子一个下午也在那里。
谢明珠一听,就没那么担心了。
而且她看着找来的人群里,好像阿骏也在,感情是衙门也知晓这假和尚到处骗人了钱财了。
第187章
很快阿骏在众人的拥簇下进了院子来,走到前面抬头朝这会儿已经从厨房里出来的谢明珠喊声:“谢夫人,那贼子可是朝着你家后院逃去了?”
孙嫂子紧张地站在谢明珠身后,看着楼下乌泱泱的一群人,还有些懵。
就听得谢明珠答道:“是了,我看他身上那僧服,还是用银月滩新染出的料子做的,便猜着多半是假和尚,正想和他周旋将人绊住,你们就来了,给他吓得直接朝后院跑去。”
人多气势壮,谢明珠也没早前的担忧了,直接朝后院方向指着:“后院那头的小屋里,阿虎他们都在,这和尚仓惶跑去,必然会被阿虎他们截住。”
阿骏听得这话,还未开口,他身后跟来的众人就早等不及,抄着家什伙朝后头跑去。
见此,生怕出乱子的阿骏也不敢慢半拍,连忙追去,一边追一边在后头喊:“见着人别打死了,那好像是海上来的小贼子。”
谢明珠听得这话,眉头也紧皱起来,不是说挨着元宝岛那一带,都被李天凤给拿下来了么?其余的海贼也都见了她的船就躲,怎么还有海贼能混到这城里来不说,竟然还装和尚到处骗钱?
这要是真的,衙门也好,城里布防营那边,怕是都要被问责了。
身旁,孙嫂子还在问前因后果,这正说着,假和尚就被一群青壮年从后院拖过来了。
只不过已经打得鼻青脸肿,一脸的血。
阿骏见着此状,担心不已,只想着赶紧给带衙门里去,不然叫这帮人打死了,回头想审问同党都没机会了。
因此也顾不得和谢明珠多说,就在楼下朝她抱拳打了个招呼,急忙带着假和尚回去了。
那帮乌泱泱的一群百姓,有的被骗金额不少,自是赶紧追着阿骏的脚步去衙门,有的则和谢明珠这打招呼。
人还未走完,柳施就提着裙摆急匆匆跑来,“这到底闹是做什么?家里怎么忽然冒个和尚出来,我瞧见衙门还有人。”
谢明珠也很疑惑,难道人不是被他们截住的么?“不是你们拦住的人?”
柳施摇着头,“我们在后头,先是听着猪圈里的猪忽然叫唤起来,莫嫂那里正寻思着来看看,要不提前把猪喂了,哪里晓得就忽然来了这一群人。”
谢明珠一听,心想莫不是那假和尚着急,慌不择路自己进了猪圈,反而惊了猪,还暴露了自己。
当下也是将这假和尚到处骗钱,可能躲到猪圈里的事儿和柳施说了。
她以为柳施听完,要骂几句的,毕竟现在柳施已经不是早前那个娇弱夫人了,又结识了不少市井大娘,嘴皮子利索着呢!
谁知道柳施忽然一脸虔诚,“真是各路神仙保佑,我们这才把神龛摆好上了香火,家里就来骗子,还被抓了。”随后激动地握着谢明珠的手,“一定是各路神仙显灵了。”
只是也不知道,究竟是哪个保佑的。
谢明珠嘴角扯了扯,没去管她一腔热情,“得了,那你以后这初一十五的,多上香火。”又问宋家姐妹哪里去了?
“她们能哪里去?自然是去你那铺子里咯。”不过柳施是让阿龙赶车送过去的,想来不会有什么危险,很快就会回来。
这假和尚的事情,谢明珠以为就是件小插曲,很快就过去。
谁知道第二天小时就哭得伤心欲绝的。
原来是昨日抓了那假和尚,连夜就审出了他们的同伙。
他们是海上小股海盗,又不愿意臣服李天凤,就偷偷走州府那头登了岸。
还在州府那边弄到了身份,随后跟着一支商队来了白鹿城,见着此处人口完全是那州府的数倍不说,还十分富裕的样子。
简单打听了一下城里的布局,就开始计划着弄一笔银子,然后回州府享福。
他们的方法也很简单,因是怕惹急了李天凤手下的人,所以牵扯人命官司的不敢干。
但又不想往里砸本钱,也就合计了一下,原来的军师给出了几个主意。
有冒充假和尚假道士,借着四处筹钱化缘修庙盖道观的,也有假装卖身葬父葬母的。
更有甚者用戏法假装炼金术,在街头摆摊,又请了几个托儿,果真骗了不少人。
小时就是其中之一,她自己估计也觉得很悬,那道士真有把石头变成金银的本事,怎么可能还来帮大家变金银?
但年纪始终小,加上对方有托,她哪里能抵得住诱惑?自然是想要拼一把。
还担心阿隼和小晴知道了拦着,背着两人悄咪咪拿了五两银子去投资。
用假道士的话说,五两银子到他手里,可变成五十两。但他要用法力炼金,所以小时需要另外支付他三两银子。
就是说,小时前后投进去八两银子。
也确切拿到了所谓的五十两,全是五两重的大元宝,她昨天悄悄带回家来就藏在自己的衣箱里了,也是完全做到了财不露白,比起从前就放在枕头底下,算是有了大进步。
如果不是这假和尚被抓,牵扯出这么多,只怕她这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发现自己的这五十两全是涂了银粉的泥元宝。
这会儿抱着那些假银锭哭,银粉被泪水一沾,底下的泥土也显现了出来。
她哭得就更难过了。
阿隼在一旁叹着气,愁眉苦脸不知道怎么安慰,主要是他早前提醒过小时了,天上不可能掉馅饼。
何况也还没有人能无私到会炼金术,能主动给老百姓们炼金的地步。
小时当时答应得好好的,哪里晓得自己这千防万防的,还是没防住她投了八两银子。
“要不,咱们也去衙门,兴许那骗子能抓到,银子能追回来。”阿隼小心翼翼建议着。
小时立即就要起身,但犹豫了一下,又顿住了脚步,很明显是担心丢脸。
但只犹豫了一下,在丢脸和银子之间,她还是选择银子,一把决绝地抹去脸上的眼泪,“我要去衙门!”
小晴不放心,想跟着去,但被阿隼拦住了,“我和她去就成。”
于是小晴朝谢明珠望过来,见谢明珠点了点头,就同意了。
小时前脚才哭着离开没多久,一早就出去,说是去看韩婵的柳施就骂骂咧咧回来了。
“怎么了这是?”谢明珠可想不出来,谁还敢惹现在的柳施。
柳施在小时刚才坐的栏椅位置坐下,一脸的怒火,“这些死骗子,下辈子不得好死,全投到畜生道里去!”
见她在气头上还在骂,跟着她一起出去的喜桂就小声地和谢明珠说:“柳夫人昨日瞧见一个卖身葬父的小子,见他可怜,给了十两银子呢!那小子当时还给柳夫人磕头感恩带德,还说葬了他爹,就来给柳夫人做工偿还。”
家里的主子们没架子,喜桂又见开了口,柳施没阻止,就一口气说了前因后果。其实以当时喜桂也见那小兄弟哭得可怜,奈何自没钱,不然恐怕也要被骗。
不想着一说完,那因为小时被骗,坐在这哭而引来的宋知秋和宋听雪齐齐朝柳施望过去。
她们是没说什么,但是昨天跟着她们去铺子里的春芬就一脸惊呼,“两位小姐别是和夫人一样,被同一帮人骗了吧?”
这话说出口,宋知秋和宋听雪两人脸色都尴尬不已,但是要拦春芬已经晚了。
柳施也猛地抬起头来,难以置信地看着两个女儿,“你们给了多少?”
宋知秋见着也瞒不住了,只得伸出那葱白的手指,比划了个一。
柳施看了,松了口气,“才一两而已。”
本来以为昨天做好事,心头还高兴了半天呢!哪里晓得竟是骗子。见娘也被骗了,只是猜错了银子数量,宋听雪一时有气无力地坐到她娘身边,“娘您在看看。”
这会儿,宋知秋又抬起一只手,伸出一只手指。
和先前那个手指十字交叉。
“天杀的,这骗子就单我们家,便是整整三十两!这还有没有天理了?”柳施咆哮着,也要去衙门。
如果只是她的十两,咬咬牙就算了。
可女儿们一人十两,那可是一针一线辛苦赚出来的。
宋知秋见谢明珠不出声拦人,着急不已,“小婶,这……”
“叫你娘去吧,我看这城里头像是你们这样……”谢明珠稍微修改了一下措辞,“像你们这样善良的,应该不在少数。要是人人都觉得不好意思,不去追回来,叫那偷奸耍滑之辈看到了,只怕真当是一条生财之道,以后不知还要叫多少人受骗呢!”
何况也没多丢人。
但她还是忍不住想笑。
不过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因为晌午过后,睡一觉起来,寒氏就红着眼眶一脸憔悴地找来诉苦,说是和萧沫儿一起,被骗了四十多两。
这可是寒千垠和杨德发这一年来的月奉和赏钱,好不容易攒起来的。
两人原本是准备给棉棉打首饰存放着的,慢慢攒,一年攒一些,没准将来等她成婚的时候,就能攒好几箱真银子首饰做嫁妆,而不是白铜的。
重点是,骗她们两人的这骗子,只怕早就跑了。
和海盗这些不是一伙的,现在衙门那边也没法追。两人还是听得衙门这些海盗骗子,寒氏才起了疑心,急忙去打听,方晓得是遇着了骗子。
这会儿也还没敢去和萧沫儿说。
谢明珠听得的时候,觉得不可能啊!一来萧沫儿没那么蠢,二来寒氏也是见过世面的。
再有打首饰她们不找自己这里,到时候教给银月滩那边的银匠,反而去外头找人……
正疑惑着,就听寒氏抹着眼泪一脸后悔:“这以前到年底,也有走街串巷的银匠,我就没多想。何况他要的价钱也比外头的要便宜,还给我们送家里头来,说住的又是城里最大的客栈,还有客栈掌柜的保票,我就没怀疑。”
可哪里曾想,保票是假的。
说到底,都是想贪小便宜才吃这大亏。
这可是四十多两啊!而且比不得柳施她们被骗的那个是能追回来的,一时也为这事儿犯愁,“姐夫那里怎么说?”
不提杨德发还好,谢明珠这一提,寒氏哭得更厉害了,“他能怎么说?那人给我们的地址姓名都是假的,如今要找人,也无处找去。”何况也许不只骗他们一家,估计早就离开白鹿城了。
过年了,骗子也想过个好年,每逢这个时候的确是骗子作案的高峰期。
但以往这城里一穷二白的,骗子也不稀罕来。
所以大家没有什么应对经验,其实也是情理之中。
第188章
这个年热闹又注定不寻常,下午些小时他们从衙门回来,心情好了不少。
一来是她和柳施母女三被骗的钱都拿回来了,二来今日抓这些贼人骗子,惊动了其余的小贼和骗子,抓了不少。
被骗的多了去,不止是她们。
这样倒也就不显得她们那么蠢了。
就是寒氏运气不好,被那假银匠骗走的银子,想要追回来凶多吉少。
这么多银子,谢明珠想着多半寒氏也瞒不住,萧沫儿那头肯定会问首饰什么时候能拿到。
那时候知道了,只怕也要哭一场,于是思来想去的,便和寒氏说道:“这事儿瞒着吧,她要带棉棉,也极少出门去,自是不会听到风声。一会儿我去找些银饰来,凑个四十来两,你今儿带回去就是。”
听得她的话,寒氏心中自是感动,这么多银子谢明珠说给就给了,就怕萧沫儿难过。
天底下是没有比她这样好的嫂子了,自己嫁了人还这样想着原来的小姑子。
但这肯定是不行的,连忙拒绝着:“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你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我不能拿。”
谢明珠叹了口气,“拿着吧,就当是我先给棉棉以后添妆。”
这么一说,寒氏也是有一点犹豫,不过片刻就立即清醒过来,还是摇头。
正说着,外头就传来陈留香的声音。
她和小晴要好,听得是她来了,小晴就连忙下楼迎去。
谢明珠本以为她是来找小晴的,不过这马上过年,她娘又快生产了,依照陈留香那懂事性子,是不可能这个是出门的,该守在她娘身前才是。
便起身朝楼下看过去,问着已经和小晴在说话的陈留香,“你娘怎么样了?”
话音刚落,小晴就先仰头回着,“娘,留香她娘刚才给生了个小弟弟,她奶说是怕咱家这头惦记,先叫她来说一声。”
寒氏也听到了,连忙擦了脸上的眼泪,起身朝栏边走来,也是高兴不已,“你娘和弟弟都好吧?”
陈留香没想到她也在这里,高兴地喊了人,才回着:“都好,劳烦婶婶挂记。”
又说还要去别家说一声,谢明珠也没多留她,只道回头去看她娘。
待人走了,小晴没在上楼,寒氏和谢明珠也重新坐回身,注意力已经被赵满娘家这刚新生的小儿子都吸引了了过去,“想不得,又是个儿子。”
谢明珠心说这不就是明摆着的,一面想肯定是这边的地里环境影响到了男人的身体,所以才百分之八十的机率都是生儿子。
也不知道自己这肚子里,将来是个女儿还是儿子呢!
刚想说也就是萧沫儿和寒千垠运气好,得了个闺女,但又怕叫寒氏想起被骗的银子,便转过话题,“方才说是去看她,但这会儿她坐着月子,咱去了反而打扰人休息,还是回头叫人先送些补品过去得了。”
这话寒氏是赞同的,“是了,她年纪也不小,是该好好养一养的。”又问谢明珠什么时候送,叫她一声。
这般说着,讲了些闲话,寒氏终于还是得回家面对现实去。
谢明珠想着天也快黑了,留她吃饭也不愿意,便让阿虎送她回去,顺道将那装好的银饰带上,到时候叫阿虎塞给她。
晚些月之羡回来,谢明珠少不得是和他说起家里人被骗这些事儿。
月之羡听了,不由得也叹起气来,“可别提了,以前咱们这边虽是穷,但这偷摸的贼子哄人的骗子也没得,如今是好起来了,倒也将骗子们给引来。”
被骗的人不少,大部分都是本土人,到底还是单纯,人家骗子一骗一个准。
不过也亏得是这样,这些骗子才越发胆大,没立即收手,不然还真抓不着呢!
“现在陈县令一头两个大,琢磨着叫方主薄这几日,去书院找几个先生,专门就在草市里隔出块空地来,给大家讲这外头的各种骗子怎样骗人的。”
只不过大家能听进去多少,那就不知道了。
这种科普宣传,谢明珠觉得十分有必要,很是赞同,“咱家就有四个被骗的,到时候喊他们也一起去听听,别回头再上这种当。”
这样商议着,隔日谢明珠也是和柳施母女三说了一回。
柳施自然是愿意去的,就是宋知秋姐妹手里的单子,得赶在过年前交完,这样也能好好过个年。
谢明珠见姐妹俩见天都在赶工,也不禁皱起眉头来,问起她两个,“你们究竟接了多少订单?”
“也不算多,现在还有五套。”宋知秋笑着敷衍。其实是五套的两倍,而且人家给的价钱太高了,拒绝的话她根本就开不出口。
再也有就是过年大家都想穿新衣裳,所以才舍得这份银子。
等过年后,可就没这么高的工钱了。
谢明珠信以为真,心想也没有多少,不过她俩不愿意去,柳施去了回头来和她们说也一样。
只是柳施这会儿的重心,却是在她表侄女韩婵那头,毕竟昨天赵满娘生了个儿子。
这两人的生产期,本来就是前后的问题,所以隔日去草市听课,没听多会儿就去了韩婵家。
没想到还真去对了时间,那韩婵当天下午就发动,偏她男人和帮工的几个亲戚,也都一起去草市听课了。
他们倒是没有被骗,但收到了假铜板。
柳施这去了,反而救了她一条性命。
且不说后来如何教训她男人的,反正也是生了个儿子,第二天柳施回来,嘴里还在叨念着此处的神奇,“这青一色的儿子,难怪当时陈县令会做主把你们都嫁了人。就算我看儿子就照着这样生,以后一个姑娘,能招三四个女婿上门。”
不然一大堆光棍。
谢明珠正想说她胡说八道,没想到小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头来,“要真是这样,我得找十个,一个留在家里喂猪煮饭,剩下的全出去给我赚钱。”
“美的你。”柳施一听这童言,给逗笑了。
谢明珠也笑起来,不过是冷笑,“那到时候你一串糖葫芦,都分不过来了,还得花钱再买一串。”
小时一听这话,翘起的嘴角顿时就落下,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那不成!算了,还是一个就行了,不然那么多张嘴,糖葫芦我一口都吃不上。”多一个丈夫要多分自己一颗糖,不行!肯定不行!
谢明珠心说着才对嘛。
小样,还怕治不了她么?还想十个夫婿。
这边说笑着,叶幻娘母子三就来了。
卫星海兄弟在这边住过一段时间,熟门熟路的,来了和回家一样,根本不要人招呼。
反倒是谢明珠和柳施,看着叶幻娘那大肚子担心,“你怎么亲自过来了?有什么事情叫个婆子来说就成。”
叶幻娘无所谓地摆摆手,“没事,多走动到时候也好生产。”一面说起自己的来意。
原来是卫无歇和豆娘的婚事,终于是解决了。
而且婚期也定了,就在这腊月二十八。
谢明珠二人一听,都觉得也太赶了,哪怕豆娘那边的嫁妆是准备好了的。
就听叶幻娘解释着:“不赶也不成,我听着陈县令她嫂子都生了,我就怕再拖下去,我也快生了,到时候坐月子少不得又要耽误。”
最重要的是,豆娘的肚子也在变大啊。
说起这个,就有些头疼,“这次为了小叔的事情,我那公爹头发是掉了一大把,托人四处走动,终于是在纵月那边的一个寨子里,给豆娘找了个身份,现在就对外说豆娘和小叔子,早前在那边的寨子里成过婚了,如今我们就在城里补酒席而已。”
这样的话,到时候豆娘肚子里的孩子,也就顺理成章了。
谢明珠没想到会是这样处理的,又怕豆娘那疍人的身份让纵月的人知晓,总觉得是个隐患,“人家不知豆娘底细吧?”
叶幻娘摇着头,“哪个敢说?在纵月那边,就说豆娘是西边过来的,反正也无从考究。”
只是就难为卫敦宜堂堂正正活了一辈子,这脚都踏进棺材里了,还要为小儿子哄这个骗那个的。
谢明珠自己听着都头大。
不过言归正传,还是商量了一回,这豆娘到底是自己名义上的妹妹,所以出嫁那日,还是得从谢明珠家这边接走。
因此隔日,谢明珠就让阿虎去枕月埔的小院子,把豆娘给接了过来。
于是就更忙了,毕竟她这是要出嫁。
一直到腊月二十八这日,卫家敲锣打鼓的迎亲队将人接走,家里人这才轻松下来。
只是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又是给各家送年礼。
也亏得现在家里人多,又有马车,但只靠阿龙阿虎朱四妹他们,根本就忙不过来。
连月之羡也跟着跑,脚底板忙得都冒了火星子。
谢明珠也连轴转,好在身体没个什么反应,能吃能睡精神头也回来了。
终于是在除夕这天早上,把各家年礼送完,大家也都喘了口气。
却不知这当头,京都那边却换了天。
皇帝驾崩了。
走得又忽然,连封遗诏都没留,太子也没早封。
第189章
在京中还没封王的几个成年皇子当夜就打得满城街道血流成河,一夕之间,那京都似又回到了当初谢明珠他们被流放时的光景,冰冷的空气里全是刺鼻的铁腥味,脚下是没来得及清洗的黏黏糊糊血液。
马蹄和兵甲上,在风雪中快速凝固的血也将其裹挟,使得所有的队伍都显得死气沉沉的。
京都的胜利者还未从这场厮杀中角逐而出,收到消息的各地封王,由近到远,都纷纷行动起来。
最先自立为王的是开阳长公主的兄长西蜀王,以蜀地为都,号天成皇帝。
北边上接塞北,下连渤海的赵王以北洈水为界,占领了延伸至渤海的高黎大州,又因他自小信奉佛教,是个狂热的佛门教徒,国号则为北俱芦国。
很显然也不服西蜀王的国号带天,他自己也不甘落后,便请了诸多高僧商议,最后定下了法天为国号。
其他的藩王们,自不必多说,有那效仿西蜀赵王二者,亦有那作壁上观,妄图最后得渔翁之利。
还有打着勤王名号想去京都浑水摸鱼的。
当然,这些都是在正月十五后,远在东海的谢明珠他们才听说。
天子再未曾册立储君就驾崩,所以眼下这群雄争霸似乎早就成了不少世家所预想的结果。
他们这些人倒是没有什么反应,得知此消息最激烈的,莫过于是底层的老百姓们了。
当然,这并不包含白鹿城的本土人。
因为皇帝对于他们来说,的的确确是天高皇帝远,所以谁做皇帝对他们来根本就没有什么区别。
甚至有的人都不知道先皇的名讳是什么呢?
再有,什么战乱也大不可能牵连到此处来,所以本土人该作甚还是作甚。
这让原本从外地搬迁而来的普通老百姓们见了,逐渐稳定下了心中的恐慌,甚至都不用衙门这边安抚,他们就恢复了原本的日常。
只不过这样的大事情,天下无主,对于谢明珠家的影响是很大的,因为他们家就与其中一位争权者紧密相关,甚至谢明珠私心希望她能成为最后的赢家。
只有这样,也许这个时代的女人不说能拥有自己那个世界的权益,但最起码会得到些许改善。
再有,她手里的雪花盐和白糖,都是依附着李天凤母女而生的,如果她们母女败了,那谢明珠不敢想象接下来将会是个什么结果。
反正绝对不会再有这一次流放的好运气。
因此是十分关注这件事情。
不过她想着,这开阳长公主像极了重生的大女主,如今一心一意搞事业,没半点别的心思。
这样干劲十足,做什么能不成功?本来她又有这资本。
而柳施这几日也不好过,她刚收到消息,她在京都的母族,已经几乎全死在了这一次的争权夺利中。
纵使是在他们当初对自家落魄时候的冷眼旁观就决裂,可到底是血肉至亲,如今一个不剩,她怎么会不难过呢?
然她是个母亲,不敢将自己的脆弱再展现在女儿们的面前,至于丈夫宋兆安,如今又因开阳长公主这位师妹的事情,和其他师兄弟一样忙得不着家。
所以她唯一倾诉的对象,就只剩下了谢明珠这个妯娌了。
“明珠,我以后再也没有娘家亲人了。”想是夜里偷偷哭过,她的嗓子没有了以往那样的柔软婉转,变得有些沙哑起来,整个人看起来也十分憔悴。
谢明珠按着她的头,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你还有我们,还有知秋和听雪跟二师兄。”
何况,人本来就会死的。
只是,不一定都是老死罢了。
轻微的哭啼声逐渐转为无声的流泪,谢明珠不知要如何安慰,拿自己做例子么?毕竟自己本来也没有娘家人了。
可能有几个八竿子能打到的远亲,现在都成了西蜀王的子民。
她叹着气,试图找些言语,将柳施的伤心削减,忽然房门就被人从外莽撞地推开。
小时双手捧着一个毛茸茸的小东西就冲了进来,嘴里还兴奋地喊着,“娘,快看,我的小鸭子是不是能拿去卖了?”
小时的鸭鹅,这些天逐渐出壳,毛茸茸的鹅黄色,看起来可爱极了。
尤其是那充满了生命力的气息,此刻在小时小小的手里不停地挣扎,扑腾着那还未长成形的小翅膀。
只不过小时人跑到她二人跟前,忽然顿住了脚步,慌张地看着靠在自家娘肩膀上抹眼泪的柳施,小心翼翼叫了一声:“二婶。”
然后腾出一只手来,在上衣襟的口袋里摸了又摸,终于是艰难地拿出两颗水果糖递过去。
见柳施不为所动,不由分说就往她手里塞,“二婶,你不要难过了,我都听姐姐们讲了,京都的皇子们都抢着想要当皇帝,杀了好多人,你娘家的人也没了。”
说到这里,她那幼稚的小脸上,浮出一股以往没有的老成,还叹了口气,“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你现在哭,他们也活不过来。当然,你作为亲人,伤心难过也是正常的表现,但是人得向前看,你难道没有发现,现在知秋姐姐她们很担心你么?而且她们也和你一样难过。”
谢明珠一点都不意外,自家这个小女儿嘴里蹦出些不符合她这个年纪的话语,也不止一次怀疑这孩子莫不是重生或是穿越的?
但后来也不纠结了,不管是不是,她都是自己的亲女儿。
“你个小孩子家家的,怎么还同你二婶说教起来了,出去玩你的。”谢明珠作声轻斥,要赶她出去。
小时不服气地嘟了嘟嘴,随后连带着自己手里拿着那只不安份的小黄鸭,也一起塞给柳施,“二婶,这个也给你。”。
柳施根本就没有拒绝的余地,一手是糖一手是鸭子,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忽然置放着小黄鸭手心一阵说不上的陌生温热,小黄鸭扑腾着就从她手掌心跳走了。
只是此刻三人无一去追逐那逃跑的小黄鸭,而是都默契地看着柳施那手里的鸭屎。
“娘……二二婶,你听我解释,我也不知……”小时真的冤枉,小黄鸭也没告诉她,忽然要拉粑粑啊。
算了,解释不清楚了,还是跑吧。
不然一顿打的跑不掉的。
想到此,立即掉头毫不犹豫就跑,一边跑一边还鬼哭狼嚎地大喊大叫,“打小孩了,我娘要打我了,救命啊!”
而柳施先是手足无措地看着掌心的鸭屎,在听到小时的喊声后,终于是反应过来,尖声大叫。
谢明珠原本是气得要去抓小时一顿打,可刚起身又听得柳施的叫喊声,又只得顿住脚步。
一时之间,这楼上楼下,乱糟糟一片。
又是担心护着小时的,毕竟谢明珠打小时从来都是真动手不是假把式。
又是听到柳施这惊恐尖叫声惊慌跑来查看的。
谢明珠最终没打到小时,但好在被这一泼新鲜的鸭屎一打岔,那柳施哪里还顾得上伤心难过?
她本来就是个极其爱干净的人,刚来之时,和女儿们一起去清洗猪圈都要套好几层罩衣,宁愿闷热也要忍着。
现在坐在井边,虽然也一边洗手一边还在哭,但这会儿哭的是自己的手。
宋听雪和宋知秋就在她跟前,频频叹气。
这可怎么安慰?鸭屎也不在她们手上,没法感同身受,只能是攻击导火索小时。
但小时最近赚了钱,没少买零嘴孝敬她们。
正所谓拿人手短,所以这骂小时的话,也实在说不出口。
至于小时,早就跑出去了。
还指使了小晴她们的丫鬟琥珀三姐妹,跟着阿隼一起帮她把能卖的小鸭鹅搬出来,这会儿在草市上找了个位置,已经开始在和大娘大爷们讲价卖鸭子了。
她语言天赋好,一会儿是汉话,一会儿土话,嘴皮子就没得闲过。
只是却把一旁帮忙的阿隼和琥珀三姐妹看得一愣一愣的。
阿隼帮忙算账收钱,琥珀三姐妹帮忙抓小鸭鹅,生意那叫一火爆。
当然,这也是有两个因素。
一来大家都知道她是谢明珠的小闺女,有不少人是看在谢明珠的面子上来买。
二来,又觉得她小小年纪,四岁罢了,就如此了不得,做起这买卖来。
加上她这孩子也不是老实人那一款,嘴巴还甜,还会察言观色,专门挑大伙儿喜欢听的说,所以很快就卖完了。
此刻看着这一个个空荡荡的笼子,小时也是犯了难,同阿隼问着,“也不知我娘消气了没?二婶素来就爱干净,今天估计饭都吃不下了。”
阿隼正要劝慰,琥珀就和妹妹们提起筐,“要不我们先回去看看。”出来也好久了,回去也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没。
不然每个月这高昂月钱,拿得实在不安心。
“行的,要是我娘还没消气,你们悄悄来我和说,我先在沙若奶家待着。”小时觉得这个计划可行。
当下让她们三姐妹带着筐回去,自己和阿隼在草市逛一阵子,看看还有啥本钱小,又赚钱的好买卖。
最后还真叫她找着了,准备卖海螺,也不要品相多好,反正她是打算卖给那内陆来的小孩子们玩耍。
有了主意,就从草市出来,正对面就是县衙大门,好巧不巧地看到个熟悉的背影。
立即激动地挥手喊着,“爹!”
没见过面的师姐要争一争这大统,诸位师兄们都没有反对,月之羡这个小师弟自然也忙前忙后的。
而且都是拴在一条线上的蚂蚱。
所以也还没得空回家,看着从草市回来的小女儿,脸上露出笑容,走过去一把将她抱起,看到就只有阿隼跟着,只怕多半是出来卖东西的,便笑问起来,“今儿我们月云时掌柜又做什么大买卖了?”
“卖了五十只小鸭,七十五只小鹅。”小时一脸得意,全然忘记了家里的事情,“爹去衙门干嘛?”
“嗯,找你方伯他们安排些事。”月之羡倒没有因为小事年纪小就糊弄她,又想到自己可能要晚些才回去,便又将她放下,和阿隼交代着:“你们玩会儿先回去,我晚上不回来吃饭了。”
小时嘴里一面应着,待月之羡转身进了衙门后,和衙门口的几个小吏聊了会儿,这才和阿隼一起去沙若家。
然后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我爹不得了,还安排起方主薄他们,他啥时候做官了?”
阿隼也知京中局势,现在别处虽说皇帝不少,但京都却没有,就暂时由着几个老臣在那里主持大局。
当然,这也亏得京都的皇子们,谁也不服谁继承大统,宁愿现在的掌权人是外人。
反正觉得他们也名不正言不顺,落到他们手里,总比从自己兄弟叔伯手中容易拿回来。
故而就不在意,还都很默契。
但现在群雄四起,岭南也完全与京都失去了联系,那边有是旨意,也颁发不到这崇山峻岭里来。
这点出身于宫廷皇室的阿隼自是最清楚,不禁笑起来:“现在不说陈县令,只怕是整个岭南的官员,都是听你那个郡主姐姐的安排,以叔叔身份,来安排他们些事情,自然是游刃有余。”
小时眨巴着眼睛,有些意外,“全岭南都听天凤姐姐的么?”
“嗯,我前天听到你爹和你娘说,你天凤姐早就做好了部署,在海上游荡打海盗是幌子,那海上现在她就是个霸王,其实就是等时机成熟,立即攻进州府城。”
说着,提醒小时,“你没发现,你二师伯好几天没回家了么?”
“是哦,也还没开学,他不知道忙什么?”连二婶那么难过都没空来安慰,心想以后自己可不找这种人做夫君。
“他去州府了,除了他,我发现好多先生都去了州府了。”阿隼猜想,肯定是做官去了。
毕竟州府那些人,哪里有自己的人用着放心。
不然的话,怎么可能还需要用兵把州府打下来?
小时听得瞠目结舌,随后发出灵魂疑问,“你不是一直都和我在一起,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这……阿隼要怎么解释呢?解释了吧,怕小时觉得自己心眼子多,虽然他只是比较善于观察而已。
不解释吧,又怕小时生气。
正是两难之际,有人喊小时,“唉哟,小时你咋在这,我听人说你在草市买鸭子,可还有没?回头给奶奶抓几只,奶奶不白拿来你的,给你钱。”
开口的,正是来找阿来的阿来娘。
听到她要支持自己的生意,小时立即就来了精神,“好的呢!回头就给奶奶送去,不过哪里能收您老的钱,您老拿去养着就成。”
“那不行,要收的要收的,不然奶奶不要。”阿来娘脸都笑开了花,心说这孩子也忒老实了,居然不要钱。
第190章
顺路做成了这单生意,小时那个心情飞扬啊,连这条看惯了的老路,两旁的芭蕉龙眼也都眉目清秀起来。
一面和阿隼说明天一早就去给阿来家送小鸭子的事情,一边又说:“明天咱们还要去我娘的首饰铺子,看看能不能遇着小四叔,等他回银月滩的时候,喊他帮我收些海螺。”
她甚至打算写封信,让庄如梦带回去给村里的孩子,反正他们都经常去海滩,到时候捡来卖给自己就成了。
想法不错,不过这前提是,丽水没通漕的情况下。
现在从东城门出去,顺风的时候半天不用就到了海边,还能玩上两个时辰,下午再乘船回来都赶得及。
这样舍近求远跑去银月滩进货,是不是成本和时间上投入太多了?
所以经阿隼一提醒,她连拍脑门,“你说的对,我咋忘记了。那不找小四叔了,我直接找晴姐的朋友们。”
她说的是风小图她们,他们莫叶风沙四家,虽然已经早脱离州府那边的掌控,但大部分人还仍旧沿袭着老祖宗留下来的打渔基业。
毕竟他们的船只,怎么也比普通的散户渔民要好些,还能往更深的海上去,现在又不用担心海盗了。
自然是重操旧业。
故而他们这些孩子放了假,也都会跟着去海边,帮忙打下手晒鱼干什么的。
接触的海贝可就不少了。
两人商量着,跨进了沙若家的门槛。
沙若见是他们两个,一点都不意外,反而早就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不过还是很高兴,毕竟家里现在就她一个人,两个儿子几乎不着家。
尤其是那大儿子,去年被骗后,连回都不回来了,现在直接待在元宝岛上。
所以哪怕小时是被迫无奈来自己这里避祸,她还是很开心。
当下就起身要去给她煮糖水,“我得了些新鲜的槐花籽,刚磨了粉,香得很,等会儿和米粉一起给你们煮糖水吃。”
“谢谢沙若奶。”两人乖巧地应着。
小时还添了一句,“沙若奶您对我们真好,比亲奶奶还要好。”事实上她压根没有什么亲奶奶。
所以这个比喻是没有什么用的。
偏沙若爱听,又瞧着这两张面孔,尤其是小时胖乎乎的十分可爱,就很是不忍,想不通她这么小的孩子能做什么?明珠怎么就专门想打她呢?
心疼得要死。
她自去厨房里忙了,两小的熟门熟路去凉台上,把在这边玩的贝壳棋盘搬出来。
刚玩了一局不到,就见着自家那边的路上,忽然有马车过来。
这条路,她家是尽头,也只有她家有马车。
所以听得这马蹄声,两人赶紧放下手里的贝壳,朝栏外探出去身去瞧,只见赶车的是阿龙,隔着车帘但见车上有好几个人影。
“我娘好像也在,她这是要出门,那咱们岂不是可以回家去了。”小时一脸的兴奋,不过想到沙若在给煮槐花糖水,又有些不舍,“算了,吃了咱们再回去。”
话都叫她一个人说完了,阿隼自然是应和着。
没想到车走了没多会儿,珍珠就气虚喘喘跑来,扶着门框喘气。
小时半个身子趴在围栏上向下看,“又没有鬼在后头赶你,跑那么快作甚?我娘他们出去做什么?”好像看着哥哥也在车里。
后面是没得鬼赶自己,但珍珠这不是怕来晚了,叫她多等嘛。
“是卫府来人,说是他们大夫人生产了,情况有些不大好,夫人不放心,就赶紧过去了。”珍珠喘了口气,回着话。
这一年到头,小时隔天就听这谁要生了,或是已经生了。
但总归大部分不熟悉甚至不认识,自没放在心上,但这叶幻娘可是大哥的大舅母,是星海表哥他们的亲娘。
自然不是旁人。
因此小脸上立即也布满是紧张,背脊也绷直了,一连三问:“大夫找了么?去找我晚姐她师傅没?还有郡主府那边不是有个很厉害的老大夫么?”她一边说,一边忙下楼来。
阿隼生怕她跑太快,一个不留神从楼梯上滚下去,毕竟这样的事情也曾经发生过。
连忙跟在身后拉住她的手腕,“你先别急。”
厨房里的沙若听得这头的动静,也出来问,见小时这是要去,也是哭笑不得,“好孩子,难为你有这颗心,只不过你个小孩儿家家的,去了别说是帮忙,只怕产房他们都不会让你靠近,你就好好待家里等着消息便是了。”
何况这车不是都已经过去了么?她这小丫头莫不是想靠两条腿跑过去?
小时一听,也是这个理。
但得了这消息,心里悬挂着,满心期待的槐花糖水待吃到嘴里,也没那么香了。
走的时候沙若给她装了两罐子,让阿隼和珍珠用小背篓给背回去,给大家分着吃。
只是到了家门口,忽然想起小鸭子这事儿,有点心虚,往里探了两眼,没见着柳施的身影才松了口气。
珍珠见她这紧张的模样,小声在她耳边说道:“柳夫人下午出城去了,我听得说是螺花坪送了书斋的帘子过去,她要亲自去看着。”
“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早说。”小时立即抬头挺胸,大摇大摆进了院子。
珍珠紧随其后,嘿嘿笑着:“我以为您不怕柳夫人嘛。”
她当然不怕,就是觉得心虚而已,毕竟二婶现在心里这么难受,自己还添乱。
虽然她一开始是好心劝慰,但是小鸭子不配合。
不过现在想来,娘去了卫家,二婶出城了,肯定回来晚。
爹连晚饭都不回来吃,那就更晚了。
家里晚些就祖父一个长辈,这不就是自己的天下了嘛。
唯一不足的,还是有些担心卫家大舅母能否顺利生小妹妹。
到底是小孩子天性,即便担心,但那也就是一会儿的事情,很快玩耍起来,又要趁着天还没黑,去池塘边看小鸭子小鹅,也忙得很。
等着天色逐渐暗下来,老爷子身边的阿力来回话,说是老爷子今晚也不回来,要去鹿鸣山上一趟,兴许待几天,叫家里别担心。
阿力还给王机子收拾了些衣裳,等人一走,小时就跟阿隼凑在一起,悄声说:“我看去鹿鸣山上是假,那山上他有屋子,里头别说是衣裳,连酒壶都不缺。你说会不会是也要去州府啊?”
阿隼一点不意外小时能想到这里,毕竟她本来就聪明,“嗯,不过阿力既然说是去鹿鸣山,那就是去鹿鸣山,你外头别和其他人说。”
小时深以为然地点着头,“放心了,我懂。”
然后便跑去安排琥珀三姐妹。
这姐妹三虽是小晴三个丫鬟,来家里后,年前大部分时候在宋知秋姐妹俩身后打小零工,现在直接归了小时所有,替她跑腿送东西。
这会儿,正安排着琥珀,“你明天一早,就挑些活泼的小鸭小鹅,各十只装好,给衙门里阿来家送去。你知道路的吧?”
琥珀不知道,但这鼻子下面是嘴巴,“小姐放心,我到时候去问。”
“那就好,我就知道你是个能干的。放心我回头给你跑腿费。”娘说想要马儿跑,就要给马儿吃草,别舍不得这丁点的小利。
做生意,也要讲个仁德,样样都斤斤计较,就算是赚了钱,也不能长久。
小时是谨记这个话。
琥珀也没拒绝,毕竟这样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不要小姐还不高兴。“小姐就保管放心。”而且就跑一段路,送个鸭子鹅儿的就能得钱,到时候早日攒够了钱,也能早日去打听小妹的消息。
安排好了琥珀,珍珠和珊瑚也没落下,叫她们明天继续得空就去喂小鸭子们,因为她明日要出去找风小图谈海螺贝壳的生意。
昨晚上她想了又想,单独卖贝壳海螺,城里其实不少小摊贩上都有,自己就算是卖次品,卖得低又如何?还是赚不了多少钱。
所以觉得到时候要不找庄如梦帮忙,在海螺上加个哨子什么的。
反正他们都觉得海螺能吹响才算海螺。
至于贝壳,她还得想想怎么才能从杀出一条血路来。
见她如此苦思冥想的,其实珍珠是十分不理解的。
毕竟小时零花钱不少,家里长辈又都偏爱她,时常塞给她钱,她为何还要这样拼命?而且才多大呢!
因此也是忍不住问,“小姐,您又不缺零花钱,而且这有时候辛辛苦苦,未必能赚得到钱。”
这个问题,其实阿隼有时候也想问。
所以现在见珍珠问起,自也好奇地朝小时看去。
谁知道小时竟然如同大人们一般,长吁短叹,“没有法子啊,我不做生意,这个家以后怎么办呢?”
这话说的,好似她背上压了千斤坠一般。
“我哥学问好,以后肯定不可能来经商,说不定要做大官;晴姐也喜欢学问,更不喜欢往外跑。暖姐最近都在打义庄尸体的主意了,晚姐想救死扶伤,叫她来做生意,她怕是要倒贴撒钱出去。所以啊,这家里的生意,以后总要有个人能来接手吧?我爹娘又不能干一辈子。”
还别说,她这些个哥哥姐姐,都对生意不感兴趣,以后家里还真是缺个主持大局的。
所以一时间,珍珠都觉得小时一下变得高大起来,小小年纪就已经在为这个家的未来做努力。
“小姐您太辛苦了,小小年纪就考虑到了这么多,还牺牲了自己……”
只是珍珠还没说完,就听小时话锋忽然一转,“何况我喜欢赚钱啊,把别人口袋里的银子合理地拿到自己的荷包里,这个快乐你们不明白。”
尤其是现在自己的衣箱一打开,全都是钱,天晓得那场面有多美。
想想她就忍不住开心得原地转圈圈。
只是这刚转了半个,就看到跟着去了卫家的宴哥儿回来了,但他身后没见娘的身影。
一时又担心起来,“哥,大舅母怎么样了?顺利生了么?娘怎么没回来?”别是出什么事情了吧?
她正忧心着,就听得宴哥儿有些头疼道:“来传话的人说岔了,大舅母没事,也顺利生产了,就是……”刚回家听到妹妹的话,其实很感动又自责的,自己身为兄长,居然将家里未来的重担放在妹妹身上。
却不想,原来这是她自己的喜好!所以那点愧疚好像也没剩下多少了。
“就是什么?”小时听得顺利生产,本已经放了心,但是偏偏宴哥儿话只说一半,还一副忧心忡忡的表情。
一旁的阿隼和珍珠也有点急,都急切都望着宴哥儿。
宴哥儿又长叹了口气,“就是生的是个表弟,大舅母有些接受不了,一难过就大出血了。”真没没看出来,气性这么大,能被自己生的孩子气得险些命都没了。
小时听了一点都不意外,“这生儿子不明摆着的么?生女儿的本来就屈指可数,也就咱小姑运气好。”
偏偏大舅妈不认命,总觉得肚子里是个女儿,给孩子准备的,还都是女孩儿家的。
一旁的珍珠则万分感慨,这里的人不想要儿子,偏她娘为了生个弟弟,把命都生没了。
爹也是为了儿子,娘一死立马就继续娶媳妇,然后把她们这些亲女儿卖了。
果然是晴小姐书里说的,几家欢喜几家愁,这愁喜还不想通。
叶幻娘状态不好,没法接受又生了个儿子,谢明珠不放心,实在怕她为此得个产后抑郁,尤其是还为了这事儿大出血,所以今晚守在那边。
小时只抓住了娘今晚不回来的消息,那就意味着就算是明天回来,今天这事儿估摸也忘记个七七八八了,那自己这顿打是挨过去了。
如此心情也美起来了,开始可怜这个刚出生的小表弟,“那现在怎么办?大舅母还管这个小表弟么?”
这叫宴哥儿怎么说?说大舅母连看都不想看么?那小表弟也没什么错。但这事儿又不能往外说,尤其是自家这小妹是个话袋子,于是就敷衍着,“她就算是想管,现在也无能为力,何况早就找了两个奶娘呢!所以你也不用担心。”
辛亏以为是要生女儿,早请了两个好奶娘等着,不然这倒霉小表弟,只怕真要给饿肚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