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无耻之徒

    “薛二娘子如何了?”


    春风撞响窗棂上悬挂的青铜铃铛,殿内紫檀桌案上,一尊九霄青玉熏炉缓缓吞吐着凝露香,袅袅青烟下,御安长公主坐于棋盘一端,与秦津对弈。


    女官垂首回禀:“气血攻心肝气上逆,人晕迷两日昨夜方才苏醒。”


    见败局已定,御安长公主也失了对弈的兴致。她讪讪地放下黑棋,疑惑道:“好端端的,怎么就突然气血攻心晕过去了。”


    薛溶月一头厥过去,将她吓得两日辗转难眠。


    ......是啊,怎么晕了。


    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峰,秦津若有所思。


    尤其是晕倒时,薛溶月朝他看过来的那道目光,除去惯有的厌恶愤怒还糅杂许多情绪,复杂至极,令他参悟不透,至今回想起来仍觉莫名惊悚,令他做了一宿噩梦。


    御安长公主目露怀疑,看向秦津:“是不是你做了什么?”


    腕骨微凸,瘦劲干净的指尖把玩白玉棋子,秦津细细回想一番,诚恳回答:“只是对她笑了笑。”


    往日也不是没有对她笑过。


    嘲讽的、挑衅的、不屑的,为了能够顺利激怒对方,他还会在铜镜前勤加练习,确保能将他想要表露的情绪通过笑容完美呈现出来。


    难道是......


    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一方铜镜上,秦津思索,难道是最近他习有所成,笑得格外变态嘲讽,所以将她气晕了?


    不至于吧。


    秦津一时也无法确定。


    御安长公主自然不信,哼了一声,看向他怀中油光锃亮的斗鸡:“可查出何人下得药吗。”


    在得知道童一事后,御安长公主自然震怒,将道童送去大理寺审问,更好奇秦津这个有名的纨绔子弟为何会突然去查一个卖禁药的胡商,因此得知,他的爱宠霸王因偷食他的羹汤,已晕迷数日,险些鸡命不保。


    秦津视霸王为亲子,誓要彻查,方才牵扯出后续一系列事情。


    那双深邃如墨玉的眼眸微微下垂,秦津看向怀中晕迷不醒的爱宠:“名单上的人太多,上至权贵下至三教九流,一时难以水落石出。”


    御安长公主瞧见他这副模样,只觉头风又发作了,垂首摩挲膝上的玉如意,眼不见心不烦:“我替你往将军府送了些厚礼和补品。”


    “?”


    拢紧眉宇,秦津不悦:“为何?”


    “为何,你说为何!”御安长公主恨铁不成钢,“她父亲备受陛下宠爱,部下遍布朝野,你再过两年便要及冠,也是要入仕成亲的人,日后岂能再与她针锋相对,落人口舌?若论起来你二人也无深仇大恨,不如早日罢休,得个平和有什么不好。”


    提起入仕成亲,秦津修长英挺的身子再次歪靠在玉枕上,隐去眸中一闪而过的郁色。


    剑眉拢紧,他面上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不耐,口中懒洋洋地应付道:“明日事明日言,以后事以后虑,及时行乐何苦远忧。”


    御安长公主气急,但也深知他自幼顽劣随意惯了,若是再劝,恐会适得其反。饮几口热茶顺气,她破罐破摔:“反正礼与补品已经以你的名义送去了,十分厚重,希望看在这些物什的份上,你俩的恩怨能稍稍松动一些。”


    怎么可能。


    将手中白玉棋子扣在棋盘上,秦津垂目不语。


    某人只怕会觉他在故意挑衅,要更加气恼了。


    仿佛已经预想到薛溶月收到这份厚礼气到跳脚怒骂他的模样,秦津好整以暇地挑了挑眉,唇边勾起一道极淡地笑,转瞬即逝。


    ***


    [薛溶月提着裙摆高傲地下了马车,肤如凝脂的纤细玉手抚摸上鬓边那支耀眼夺目的金镶玉海棠翠蝶步摇,心下得意,誓要在御安长公主的盛宴中大出风头。


    可她却没有想到,这场表面花团锦簇的盛宴中早已暗藏杀机,一件围绕她展开的阴谋在悄无声息中拉开序幕,只等她雀跃奔赴。


    之后许多年,那时的她早已失去高贵的出身,在蹉跎中磨灭引以为傲的才情容貌,曾冠绝当代的薛二娘不安地蜷缩在那间安身的破败寺庙,苟延残喘,泪如雨下。


    她在日日夜夜中懊悔,如若那日赴宴时,她能少些张狂得意,察觉出那即将扑上来的危机,将罪魁祸首的徐氏母子狠狠揪出,没有落水,不因获救时的男女大防、柳家退婚而名声尽毁被困道观,是不是就能走出另一条路,或许今日便可以少些狼狈。


    可惜那时的她太过骄傲自满,也太过天真无知,更无法设想,几桩从未放在心上的小事穿针引线,造就一场荒唐可笑的误会,成为她命运的第一个转折点。


    阴云密布的潮湿雨夜,雨水自碎裂的砖瓦中渗进,淅淅沥沥落在薛溶月身上,一时分不清,到底是冰冷的雨水还是苦涩的泪珠。


    紧紧闭上双眸,薛溶月只能拼命祈祷,希望再次睁开眼时,发现这只是一场噩梦。]


    有惊无险度过原著中第一个难关,原著册子也缓缓展开,浮现出预告着薛溶月命运的第一章。


    身为恶毒的炮灰女配,她在原著第一次出场便向阅读者宣告了她注定凄惨的结局,系统原以为她会愤怒颓废,会不甘到歇斯底里,但她没有。


    涂着桃粉蔻丹的指尖僵硬地摩挲着册子上的每一个字,薛溶月往日娇艳饱满的红唇失了颜色,神色麻木,她似是有些冷,蜷缩身子,面色却始终平静。


    系统等了半个时辰,才听到她沙哑的声音响起:“将军府怎么了?”


    系统:【在剧情展开的后半段,被满门抄斩,你侥幸活了下来。】


    嘴角轻轻扯动,是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但很快,薛溶月的神色恢复平静,她似是坦然接受:“原来......是我苟活下来了。”


    系统不语,等着她继续提问。


    薛溶月却止住了话音。


    她在床上躺了几日,身子却并不舒适,只觉口干舌燥,脖颈酸疼,四肢也生出无力之感。拖着僵硬的步子移到桌案边,拿起凉茶猛灌几口,这才解救肿胀干疼的喉咙。


    缓了半刻,薛溶月行到书桌旁,一手抓着桌角,另一只手研磨起了墨。


    系统不明所以,终是忍不住发问:“这本册子便是原著,每次浮现出来的故事都跟你的命运息息相关,除了将军府你便没有什么想要问的吗?”


    拎起毛笔,沾上鲜亮的朱红墨汁,薛溶月将原著册子打开。


    看着上面密密麻麻写满悔恨的故事纸张,薛溶月眸色沉沉,隐约可见讥讽。


    她提起笔,毫不犹豫在这页纸上,用力写上两个大字——


    可笑。


    系统愣住。


    薛溶月随手扔了毛笔。


    即便有朝一日她真的落到那般田地,也绝对不会将日日夜夜用于懊悔,不会甘心做一只苟延残喘的过街老鼠,蜷缩在破庙中不安度日。


    这绝不会是她。


    系统安静许久,声音方才再度响起,语气带着浓浓警告。


    【不论宿主是否情愿,应须严明,因有原著剧情以外的变故发生,角色[薛溶月]在此次落水中已意外溺水身亡,我被迫提前出现与宿主绑定,但作为代价,宿主必须完成攻略,不能失败。】


    病了一场,薛溶月面色惨白,唯有一双杏眸黑得发亮。她深吸一口气,问:“失败的代价是什么。”


    系统:【剥夺生命,回归落水溺亡结局。】


    如巨石堵心,心头郁结难消,薛溶月安静地坐在椅子上,缓缓闭上双眸。


    卷翘的眼睫在她眼睑下方投下一片月牙状的阴影,璀璨日光自明窗侵入,洒在她精致的面容上,却更显她苍白面容脆弱憔悴。


    不知静坐多久,阁门打开,净奴走进来,将熬好的汤药端进来,安静地递到薛溶月跟前。


    其实当天夜里薛溶月便醒了过来,只是不待净奴松上一口气,就被面色灰白的薛溶月撵了出去,她不发一言,也不许任何人进去伺候,躲在屋中不见人。


    这样的情况,净奴只在九年前遇到过一次。


    那年,她刚进将军府伺候,在那间阴暗潮湿的祠堂找到了她要效忠的薛家娘子,陪她在不见天日的祠堂里跪了一夜又一夜。


    八岁的薛溶月不哭不闹,了无生机,像是一只没有气息、目光空洞的提线木偶。


    净奴使出浑身解数,才见八岁的薛溶月瞳孔微动,生得灵动倔强的黑眸除了麻木就是僵硬,盯着她,过了许久方才与她说了第一句话。


    心下刺痛,净奴目中含泪,担忧地低下头,脑海中却不由开始回想,后来她是怎么劝八岁的娘子低头,将她劝出领出祠堂的——


    在记忆中不断寻找,净奴眼前忽亮,终于想到了。


    谨慎上前两步,她清清嗓子,语气是刻意伪造的愤怒严肃:“娘子,方才秦世子竟派人送来一车厚礼补品!”


    果不其然,净奴话音刚落,便见坐在椅子上愣愣出神的薛溶月眼中瞬间冒火。


    她蹭一下站起来,双手握拳,咬牙切齿:“什么?!看了一场我的笑话还不够,他还要追上门来挑衅我,追着我杀是吧!”


    “无耻之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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