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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它、它要掉了。”

    殷稷帝王当这么多年,也没听过哪个女子,敢在他耳廓边说“她肚兜绳子断了,让他给系一系”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女子伸手,又推搡一下他。

    殷稷睁开眼,披着宽大袍子缓缓坐起身,面庞冷峻好似镀上一层寒霜,

    女子扭头瞥他一眼,素手微翘,押紧肚兜小布料,往他身旁凑了凑,

    晕黃火烛燃烧下,

    她拢起蓬软头发往旁边拨了拨,露出白皙脖颈,用纤手给他指一下,轻轻教他,

    “勾一下那个绳子,提起来,交叉系紧就好了。”

    殷稷闻声,脸色有些苍白的难看,鸦睫略颤,

    他斜侧过身倚着炕墙,目光略略一定,只觉面前女子肌肤,白生生一片晃眼,心头一跳,遽然就将视线斜过投在旁处,不曾再落到女子光裸洁白的肩头。

    殷稷薄唇紧抿,没作声,半晌不语。

    乡野小屋子里,夜晚阖寂无声,只有映到墙面的一大一小身影在晃动。

    男人搁在被褥下的削瘦手骨,紧紧攥着袍袖,青筋暴起,眸色深邃,现在脑子乱糟糟,觉着这女子每日都有不同作闹的烦人法子,让他感到荒诞无力。

    殷稷阖上眸眼,深深吸一口气,须臾之后,他扯动了一下嘴唇,情绪渐渐缓解过来一些,

    小女子捂着单薄小肚兜,挨凑他身旁,鼻尖红红,抬起头哭声泣泣拽着他手臂。

    一声声颤颤催促中,

    殷稷睁开眼,抬手解开自己身上的衣袍,递过去生涩盖在女子光裸洁白脊背,抿唇,硬邦邦道,

    “今日穿着袍子睡,那绳……坏了就坏了,扔掉别要了。”

    殷稷根本不可能去给女子系什么肚兜,他觉着无比荒唐,“穿衣沐浴戴冠束发”这些都是伺候人的活儿,以往都有宫奴环伺照料。

    他怎么能伺候人,还是伺候女子系根松散开,掉落她白皙脖颈,肚……肚兜上的绳子,

    那绳子,那么细细一小根,

    他手掌这样大,怎么勾得住。

    殷稷觉着自己气息又不稳了,脑子阵阵发晕,他闭目,吐气纳吸,尽量调解情绪早日养好病体,快快离开这糟心地方,

    一刻都待不下去。

    殷稷气息不畅,喘息微微发重,他用一根玉簪束起的黑发,此刻也略显凌乱,他斜靠炕墙,闭眸养神,

    玉簪跟着他起伏,晃动两下,就更加松弛,歪歪斜斜着,从里垂泄下几根头发挡住他半张脸庞。

    女子闻声,翘着兰花指,压着肚兜小布料,扭过头瞥他一眼,身上披着男子扔过来的宽大男袍,瘪瘪嘴没说什么。

    男子衣袍是刚刚新换上的,现在脱掉扔给她披着,他上半身,就只剩下一层薄薄白色砍袖背心了。

    别问怎么不是里衣,

    在乡下,炎炎夏日在屋子里睡觉,是件很难捱的事,热得像个大闷炉,当然要穿砍袖清凉的背心了,

    在家里,也不讲究那些,舒适就行。

    再者乡野山村,平日艳阳高照,村子里的男人们抗着锄头下地,都是穿着砍袖背心收拾庄稼的。

    男人装衣裳的箱笼里,小女子给他准备好多件这样砍袖小背心。

    桑娘将小手套进宽大袖摆里,拢了拢松软的瀑布长发,系好袍带,芊芊细指一抛,随手就将肚兜给扔远了。

    殷稷斜倚炕墙,艰难地调息好情绪,放松眉宇睁开眸眼,

    就见一件红纱小布料,抛物线一样扔过来,直直擦着他脸庞掉落到地上,他薄唇一麻,感觉好像碰到女子肚兜上缝的小珠子上了。

    殷稷深邃幽深,恼怒恶狠狠瞪向小女人,面颊涨得通红,

    也不知是气得,还是又恼又怒的。

    反正他气得不行,胸膛起伏剧烈,还无法发火,急急忙忙闭眸调整自己情绪,

    他每日委屈自己亲吻这女子,跟她勾舌搅绞,就已经够窝囊怄火了,

    现在连这女子肚、肚兜都要来亲一亲,

    那上面缝制的细细密密一串花珠子,他嘴唇都碰到了,

    碰到了。

    他闭眸,

    吐气纳吸,气到指尖抖。

    小女人芊芊细指翻动,勾绕了两下,就系好袍带,男子衣袍十分宽大,她夜里不想睡得不舒服,就系得松松垮垮,

    细细一根袍带歪歪扭扭地、挂在她腰身,

    像随时都要掉下来似的,

    她将蓬软乌色长发,从白皙脖颈里拨弄出来,侧身拢了拢,

    待收拾妥当,小女人便曼妙妖娆依偎到男子肩头,乖软不行模样,一根纤细手指抚过男子冷漠眉眼。

    他抓住她小手,睁眼。

    桌案上的火烛,微弱燃烧晃动,

    男子敛下目,窥了女子白皙面庞半晌,眸眼深邃,然后腕骨一松,缓缓放落她的小手,

    他沉声,“回去,”

    男子的手下移抚上她肩头,指腹摩挲一下她雪白肌肤,点一点炕褥,“回去躺着,夜深你该休憩了,”

    外头下着瓢泼大雨,雷震交加,暴雨如注,

    她问,

    “夫君,你困吗。”

    小女人两只小手环住他腰腹,头挨着他肩头,蓬软乌色长发也落进他怀里,

    殷稷抬起一指抵住她,淡淡嗯了一声,将黏人无比的小女子微微推远些,轻轻拍了一下她脸庞,“乖些,”

    “回去睡觉,”

    “可我有点睡不着。”

    “……”

    “我很疲倦,”殷稷一只手揽着女人腰身,另只手捏着她细白下巴抬高,窥她,“别闹人,”

    “睡觉,嗯?”

    “好……好罢。”小女子不情不愿道,

    说完这话,小女子两只柔软瓷白的藕臂,依旧紧紧缠绕着他腰身,像根蔓藤似得紧紧的,

    她不动,殷稷闭眸,抬臂一伸,将女子揽到怀里强势抱着她动,勾着她不盈一握的腰身,两人歪倒在炕褥里,

    殷稷手里还揽着女子细细一把腰身,停滞在半空,就快挨着枕头……

    恰巧这时———

    外头一道紫闪雷轰之声传来,

    劈里啪啦一声,

    女子惊呼一声,纤白肩头颤动,两只小手重新搂紧他脖颈,整个曼妙身姿,全部都压到殷稷虚弱病体上,

    殷稷揽着女子,闭眸,面无表情抱着小女子单薄身姿,摔在炕褥里,给她当了人肉垫子,

    后背麻得不成样子,

    疼的殷稷脸一皱,差点咽气。

    感觉呼吸更加微弱了。

    外头这道紫闪过去,小女子纤白肩头,还在微微颤动着。

    殷稷抱着人,脸庞也没有露出丝毫疼惜之色,

    他伸出一只冰冷的手,点在女子湿漉漉眸眼上,漠然问她,

    “大半夜不睡觉,这么折腾我,干脆席子一卷给我埋乱葬岗算了,嗯?”

    “夫君,”

    女子像受惊小鹿一样紧紧抱着他,“人家不是故意的嘛,外面闪雷了,我怕~”

    殷稷提唇冷笑一声,就目光幽幽看着小女子,沉默不语。

    脑子里想着该怎么掐死她,

    女子见他目光幽幽,偏头,躲进他胸膛里,抗拒与他对视,

    这么一动,她蓬软乌色长发,荡落在男子脸庞边,殷稷感觉不适,勾手给她撩拨开,

    没有碍事的乌色长发,小女子一整张细嫩白皙的脸,像翻画卷似的,点点展露出来,

    借着屋子里微弱昏黄烛火,殷稷低眸,从上居高临下打量小女人一会,

    她小鼻头红红,双眸湿润,肩头颤动儿,看起来似被外面惊雷吓得很是惊慌不安模样。

    男子闭眸,躺回软枕上,将被褥往上拉了拉,罩住两个人的身体。

    遂就继续冷冷摆起脸子,沉默不语起来,外头又接连几道闪雷打过来,

    屋子里,静得阖寂无声,

    只有小女子慌张不安,脆弱抖着小肩膀,趴在他脖颈,扯着他胸膛那点白布料,擦泪的抽声泣泣。

    哭一会,

    吸吸小鼻头。

    哭一会,

    又吸吸小鼻头。

    殷稷想睡觉,

    但小女人这样,他没法睡。

    他睁开眸,蹙眉,

    半晌,她在泣,

    又过半晌,

    她还泣,

    冷漠脸庞男子终于动了下身子。

    他伸出一只手抚了一下女子的脸庞,轻声问,

    “怕?”

    “嗯。”

    “怎么才能不怕?”

    她倚靠他肩头,蹭了蹭被她哭湿的那片胸膛,

    “要夫君搂着,讲话本子或……或许睡得着。”

    殷稷闻声就是脸一皱,面露寒霜,伸手握着她作乱小手,忍不住低头凝视她,

    小女人无辜抬头委屈和他对视。

    给这小东西讲话本,今夜怕是,又不知要折腾到什么时辰,他晚上还睡不睡?

    外头大雨倾盆,又一道雷闪打过,照亮整间小屋子。

    小女人霎那间躲到他怀里头,抱着他腰身颤动地更加厉害,委屈呜呜地不断拽着他砍袖一截布料,抹眼泪,

    她芊芊细指,勾着他胸膛那点布料,来回擦着脸庞,

    哭一会,

    小女子见没人理她,就不甘寂寞,偏过脸庞,来找男人刷刷存在感,

    她抬起蓬软的脑袋,泪眼婆娑,这样热泪盈眶看着他,楚楚可怜,娇媚动人,瘪着红艳嘟嘟的唇瓣,什么都没说,又胜过千言万语。

    男人一直攥着小女人手,这双小手,不被他握着就会不安地到处作乱,殷稷头疼捏了捏眉骨,真是败给她,

    疲倦吩咐道,

    “去拿个话本子。”

    话音一落,

    小女人挑着他砍袖尾部干净那块,扯起来擦了擦婆娑的泪眼,破涕为笑,握拳雀跃欢呼一声,

    “我最最最最爱夫君啦!”

    口腹蜜剑!

    殷稷淡漠寒着一张脸,不上小女子当,要不是她总是在怀里呜呜嘤嘤地哭啼,

    还扯着他衣裳闹他,

    他怎么可能做这样无聊事情,给女子讲话本子,别说这辈子,就是下辈子,下下辈子,殷稷都万万不会做这样掉价,不符合他身份的事情。

    要不是他疲倦不已,想早点躺进炕褥里休憩,根本不会管这女子,

    哭不哭怕不怕雷闪的,关他什么事。

    他如今妥协,只是碍于这女子性子作闹霸道,很会闹脾气,不把她哄睡,他怎么能安生睡得着觉。

    她不睡,一晚上两人谁也别想安生,

    都别睡。

    这小女子当真是自私。

    殷稷头疼地抬手摁了摁眉心,然后撑着炕墙起身,单手抬臂将砍袖撸下来脱掉,然后随手一抛,扔到地上,

    这砍袖,胸膛口那处被小女人眼睛里掉的泪珠子,哭得湿津津的,黏腻粘在身上很不舒服,

    砍袖一脱,男子除却下裤,上面就彻彻底底裸着了。

    胸膛光裸,他腿脚不便下炕,翻动装衣裳的箱笼,嘴唇动了两下,指使小女子几句,也不理他,直接搪塞过来几个字“夜里找衣裳不方便。”

    殷稷冷着一张脸,微眯眼眸,觑一眼小女子兴奋翻找话本子的身影。

    有功夫找话本子,没时间给他翻件衣裳穿。

    殷稷面色沉沉。

    “夫君,”小女人雀跃唤他一声,

    殷稷就冷冷吊着一张脸,漠然看着小女人拿着烛火,在炕柜里掏啊掏,掏出一堆零零碎碎小女人物件,翻翻找找,

    好大一会后,

    花一样披着松垮的男袍,笑着捧着一本书籍过来了。

    这时候殷稷刚单手脱掉砍袖,腹诽完小女子,还没有躺下,

    小女子过来挽着他手臂,头靠他肩头,将手中话本子塞给他,

    “今晚我们就讲这本,”她压着话本子,哄他,

    “夫君嗓音这样低沉,好听的很,我定然不会被雷闪恫吓,然后怕得嘤嘤哭泣,很快就睡着了。”

    她最好真就这样,快点入睡。

    殷稷冷漠这一双眸,抖了抖手里的话本子,手掌轻拍女子腰身,示意她拿灯盏过来照亮。

    女子披着身上松松垮垮的宽大男袍,小蝴蝶一样翩跹飞走,不过一会,殷稷身旁就摆了整整四盏点燃的油灯,

    亮的有些刺眼。

    但殷稷懒得说了,早点哄好小女人,她闭眸香香甜甜睡着了,他才能安安生生躺炕褥里睡个好觉,就这么点个琐事还要他艰难讲个话本子才能做到,

    真是,处处掣肘。

    殷稷眸色一沉,心绪荡到谷底,脸色又开始变得难看了。

    女子娇软小手,轻轻扯动他手臂,殷稷回过神,抬手抚一下她脸庞,示意她稍安勿躁。

    殷稷抬臂一展,手掌揽着小女人躺回炕褥里,两人盖着被子,周围亮着四盏燃烧的油灯,

    方才屋子里就一盏油灯亮着,光晕昏暗,小女人满脸兴奋拿着话本子过来,殷稷手里捏着话本子,本就勉强敷衍应她,也没仔细看。

    这回四盏油灯在他身旁大亮,殷稷拿起话本子,翻了下书皮,入目就是———

    《那些夜,霸道王爷与妖艳继母的二三事》

    继母,

    又妖艳的……

    还晚上,

    手登时跟被烫了似得,将书“哗一声”给扔了,他忍不住掀起被子起身,怒瞪小女人,

    “这……这都什么话本子,”怎么瞧着像禁书。

    光名就这样孟浪。

    小女人托腮,

    披着松垮的宽大男袍,无辜支颐侧头看着他,“就是话本子呀,很好看的,我就喜欢看这种,今晚不听它我睡不着的。”

    她委屈,又说,“真的睡不着的。”

    一片震耳欲聋的死寂之后,

    看她面庞红润很是认真执着神色,

    殷稷闭眸,修长瘦白手指疲倦捏了捏眉心,瞥了小女人一眼,躺回软枕上重新翻开话本子,借着烛火照亮翻动纸页,

    他手顿住,

    半晌凝噎好大一会,勉强劝解自己妥协,做好心里建设,

    殷稷才喉头滚动,苍白执起话本子,翻到第一页,低沉出声,

    “那夜,老霸王托着病体,昏睡在王榻上,靖王忽然握刀,踹开寝殿房门,勾唇冷笑一声,狂妄抬指揭开王榻里的帘帐,高大身躯明目张胆,将他父王新娶的王后,从里弯身抱出来,王后娇嫩,年纪又小,身姿却丰腴,她怯怯扯着男人袍角,两人在…就…离王榻不远处……”

    殷稷抿唇,脸庞发烫,读了整整一夜纯情话本子,

    读到半截路,殷稷感觉手臂发痒,有些不适,似有什么软绵绵东西蹭着他,

    他执着话本子,单手翻动纸页,边低沉读字,边疑惑斜眼凝看过去,

    登时心下一跳,连忙慌慌张张,伸手无情推搡开枕在他肩头的小女子,掀起被褥坐起身来,咬牙切齿问,

    “你、你肚兜呢。”

    男子读话本子的腔调,虽然平铺直叙,无聊的像个老古板教书先生“之乎者也”地念书,冰冷的不带一丝丝情感。

    但他声线低沉,磁性沙哑,读起字来像丝绸一样悦然顺耳,煞是好听,

    小女子枕在男子肩头,听着他低沉喉咙里滚出来的故事情节,昏昏欲睡,打着秀气小哈欠都快要睡着了。

    现下被男子这么一推搡,瞌睡虫七分都吓没了四分,拢起掉到洁白肩头的白袍,睡眼朦胧,不明所以,慵懒撑起半边身姿,疑惑睨向男子,

    “怎么了。”

    “你那肚……肚兜丢哪了,去找回来,我给你系上!”

    闻声,女子委屈瘪嘴,也不高兴了,“肚兜掉到地上都脏了,我才不要穿。”

    男子蹙眉,半晌凝噎不语。

    女子乌发铺腰,柔软靠过来,枕到他肩头,“怎么了嘛夫君?”

    殷稷动动嘴唇,张了张口,喉咙实在滚不出一个字来。

    让他怎么说呢,说他宽大白袍料子太过单薄,女子侧枕在他肩头,白袍里头那半弧里的凸起红蕊,烫到他眼睛了?

    平日见她穿肚兜时候,他明明没察觉过这样情况,殷稷低眸蹙眉,百思不得其解,不知以往是油灯太暗缘故,还是她肚兜半弧那添加布料做厚了些,还是他以往心思没在她那半弧上,

    反正他没发觉。

    殷稷抿唇,不管他前几日如何,到底注意没注意到,

    现在炕边身旁,四盏油灯亮如白昼,

    他确实有点烫手,黑色瞳仁也开始发热,小女子说这小屋子热得像闷炉子,殷稷觉着这女子比闷炉子还烫手。

    她嫌弃天气闷热,衣袍都不肯好好穿着,她身姿娇小,套着他的宽大男袍,松松垮垮跟要掉了似的。

    小女子挽着他光裸赤臂,枕着他肩头蹭了蹭,吸引怔愣,呆坐许久男子的注意。

    唤他,

    “夫君?”

    闻声,男子面色凝重低下头颅,表情严肃抬起手,停滞半空许久,

    许久,

    又许久,

    抿着薄唇,才万分勉强自己将削瘦苍白的手掌,缓缓放到小女子肩头,抬指,勾起她的袍衣带子,解开,又系上,将她裸露在外面的肩头严严实实盖着,那半弧……

    殷稷蹙眉,颇为难。

    不知怎么处理这半弧……

    八月炎炎夏日,小女子给他准备箱笼里的衣裳,都是轻薄的衣衫,她身姿丰腴,遮…也…遮不住……

    殷稷眉头紧皱,一脸严肃正色,板着脸帮她好好穿了回衣裳,袍带系紧,以防万一小女子不老实,殷稷长了个心眼,给袍带打了个非常死的死结。

    手掌勾弄两下,刚将衣袍打好结,做完只有宫奴们,才会弯身做得伺候人活计,殷稷脸色难看,咬着齿关,还没松一口气,小女子就瘪嘴不干了,在他怀里扑腾着要闹。

    殷稷连忙抬手,按住小女子纤薄肩头,将她揽入怀里,俯身嘬吻几口她泛红的眼皮。

    抬手轻轻一下下顺抚着女子的脊背,“我给你打扇,夜里热不着你,莫要再闹。”

    男子指腹摩挲了一下女子仰起凝看他的细白脸庞,给她安抚,“给你讲话本子还给你打扇,你乖乖睡觉?”

    小女子噘嘴。

    殷稷低眸吻了吻她红艳艳的唇瓣,轻拍着她的脊背,将人揽入怀里,轻声哄她,

    待哄她躺下,

    殷稷抬手,飞速用薄被一角将小女子上半身盖着,直到见不到里头弧度凸点不雅的风景了,殷稷喉头一滚,放松眉眼,单手拿过话本子,低沉逐字逐句读给她听。

    第二日,撑着炕沿起身,殷稷眼底泛起淡淡青色,看起来比没睡还要疲倦。

    天色大亮,外头放晴。

    昨夜大雨滂沱过后,桃花村道路泥泞,但行走在乡间小路扑鼻而来的都是花草香,

    分外好闻。

    大清早,小胖子换上一身干净小袍子,背着小竹笼来给两人送饭。

    几人坐在小桌上,

    殷稷提眸,看小女人舀了一瓷勺稀粥,翘着兰花指,缓缓送入小口里,秀气咀嚼,他才挽起袖摆,慢条斯理执起筷子将碗里的稀粥喝完,

    一碗稀粥尽,殷稷就搁置下碗筷,不打算在吃了。

    病体虚弱,提不起什么胃口,吃两口粥只是为了饱腹,

    昨日喝过汤药,殷稷今日烧已经退了,脸庞没有发烫红润之色,

    小女人吃过饭就捏着美人扇迈步到浴房,沐浴熏香,梳洗过后,换一身好看黛色长裙,就款款出门去了。

    不知去做什么,又要见谁,

    反正没跟他说。

    殷稷眸色幽深,盯着小女子离去背影,看了许久才缓缓回过视线。

    他低眸沉思,现在他腿脚不便,无法尾随小女子去瞧瞧,她到底见谁碰头。

    他蹙起眉,

    没多大一会,一阵轻微响动,打搅了殷稷思绪,他淡漠抬眸窥看过去。

    小胖子噘嘴怀里艰难捧着两根长长拐杖,一脚深一脚浅,跨过门槛进来,

    殷稷自然不在意这小胖子高不高兴,见他拿了拐杖过来,眸色微微一凝,缓缓伸手接过拐,放在手里握了下。

    小胖子抱着两条肉墩墩的胳膊,站在那冲着他生气跺脚。

    鼓着腮帮还在生气,

    殷稷漠视这小孩,懒得给他一记眼神。

    这几日,他手骨臂腕活动较多,比刚醒来时要灵敏不少,可腹部以下位置就有些不便,走起路来腿脚僵硬,不太自然。

    这没法子,不可避免,

    他四肢筋骨昏迷卧躺在炕,休养一年,倒是恢复还算不错,但久躺不动,自然就要有一个循序渐进的漫长恢复周期。

    外头大雨滂沱刚过,道路泥泞,再者殷稷第一日下炕复健,不宜动作颇大,就在屋子里撑着身子,慢慢走动。

    不知过了多久,殷稷一头汗水坐到炕沿,他睫羽微抖,闭眸微微喘息着,两条腿部刺痛难忍,殷稷缓过那阵疼痛,才睁开眼。

    屋子里炕很大,摆着一张小案桌,上面放着油灯,小女人零嘴,乱七八糟东西。

    殷稷抬手从小桌案扯来一张洁白帕子,铺平,整个覆盖在脸庞,擦了一把额上汗水,

    然后斜眼,将白帕扔给旁边小胖人,冷漠吩咐,让他一会去洗了。

    小胖子站那,两只小手叉着腰,乌溜溜瞳孔随着他方才走动来回转动,

    现下他坐下休憩,还在一眼不眨,紧紧盯着他瞧。

    这是小胖子,用去州郡学堂读书机会,领取的新任务,任务内容是,每日都要帮着这个臭男人,复健腿脚,直到他痊愈。

    被男子扔一脸脏污手帕,小胖子从头上扒拉下来,跺了下脚,重重朝他哼一声。

    看着模样,似是非常抓狂,很想跟臭男人大吵一架,

    殷稷掸了掸衣袍,懒得理他,抬指吩咐他备水,复健出了一身汗水,他感到不舒适,等小胖子噘嘴,不情不愿,出去抱柴烧了一大锅热水,哼哧哼哧端过水来,

    男子冷漠脸庞侧过来,量了几眼小胖子,下巴偏了偏装衣裳的竹质大箱笼方向,

    缓缓张口,

    “去翻件干净衣袍,递过来,”

    接着他屈起指骨,敲敲炕边,使唤他,

    “放到这。”

    “你……你腿今日怎么样?”小胖子边翻装衣裳的大箱笼,边扭过头问臭男人。

    他想知道,这个腿脚任务,要做多久,

    他想去州郡读书。

    殷稷没作声,等小童将干净衣袍,放置他伸手可触地方,就威目一瞪,不耐烦摆了个手势,让小童滚出去了。

    这小童跟那小女子一样爱哭哭啼啼,

    烦人得很,他哄哄小女子就算了,不能一个屁大小童,还要他屈尊去哄,殷稷哪有这些耐心,

    他又不是菩萨,来普度众生,

    这都强自按捺着心底烦躁,哄那小女子。

    这小童在他这,连个玩意都不是,更排不上号。

    复健第一日,过犹不及,殷稷不想太过操之过急,就懒懒伸手将身上这件,清晨刚换过的干净衣袍脱掉,自己动手艰难擦洗了一下身子,

    又扯过一件干净新袍换上。

    袍子沾满汗水,扔到地上摆着的脏衣竹笼里,

    殷稷瞥一眼,这间他睡过许久的小屋子。

    昨日小女子不知羞耻,纤手一抛,不知丢在哪的肚兜,早上辰时醒来就没见到,不翼而飞,可能小女子给收拾好拿走了,

    毕竟,肚……肚兜这种私密小衣裳,自然不能让小孩子看到,多多少少要注意些小孩童从小到大,各方面的身心健康成长,

    所以桑娘早晨起身,顺手弯腰拾走给扔了。

    昨日太过困倦,殷稷眼皮子瞌睡打盹,垂眸侧身,单手撑着脑袋睡过去,临睡前,被他随意搁置放到一边,那通篇不堪入目的禁忌话本子也没了。

    不知小女子给撇哪里了,殷稷方才挪到炕柜里翻了翻,没见到什么话本子,

    殷稷打心底是真不想,再读什么“妖艳继母,霸道王爷”背德禁忌情事,这种毫无营养的话本子了。

    殷稷脸色沉得能滴水染墨,狐疑盯着面庞前的炕柜,不放心挪过去,到处,仔仔细细翻找一番,

    没有,

    干干净净了。

    不放心又摸找一回,

    确实干干净净。

    都不知那小女子,都从哪里掏弄出来的香艳话本子,

    殷稷拢起袍子,疲倦躺回软枕,眼眸狐疑神色一直落不下去,他明明记得,以前下过王诏,严令禁止这些禁书传卖的。

    王朝上上下下的书肆,禁军之前都搜刮,严厉整顿过,应当没有书肆掌柜,还敢顶头作案,再卖这种禁书才对。

    这小女子到底是从哪家胆大包天的书肆,买回家偷偷读阅的。

    王朝里那些吃白饭废物大臣们,平日到底都在忙什么,穿着官袍头戴官帽,权势权势玩不明白,照葫芦画瓢,让他们跟在自己屁股后面,颁布王诏,都颁布不明白。

    打击力度一点都不强。

    连这种偏远乡野小村家的小女子,都能随意买到这样不堪入目的禁书,

    殷稷不敢想,旁得州郡乃至京都里的书肆,卖这种香艳话本子,卖得要张狂成什么样。

    玩忽职守!

    真是一群废物。

    殷稷气得胸膛起伏,连忙闭眸,自我调息,他不能再动怒了。

    要自我调解,

    肝火伤身,还是等身子骨好些,再一个个算账。

    他疲倦抬手摁了摁突突直跳的眉骨,盖着被褥翻了个身,没一会就眼皮耷拉,沉沉睡过去了。

    他昨夜没歇息好,今日又复健,累得满身疲乏不已。

    殷稷枕在软枕上,阖上眼皮,轻轻侧身睡了过去。

    *

    桃花村,接连几日,都是大晴天。

    艳阳高照,

    这几日,小女子每日都沐浴熏香一番,然后再上换一身好看衣裳,早早就出门了,傍晚天都擦黑,才执着美人扇,提着裙摆,施施然回到家。

    同一屋檐下,小女子不来这屋子里找他,殷稷连小女子一片翩跹裙角,都窥不到半点。

    殷稷抿唇不悦,又强自忍捺,到底没说什么。

    没有小女子搅扰,他接连几日自己一人睡觉,眼底淡淡青色黑眼圈倒是没了,精神头恢复的不错。

    今日天气日头好,还伴随着院子里吹拂过来的日风,草木花香,清清淡淡很好闻。

    殷稷披着白色衣袍,从炕上缓缓起身,一根发簪拢发,半尾挽起头上,半尾黑发坠在腰部,

    他眼斜着瞧人,高高在上,一副懒散轻蔑瞧不起人的神态,倒是很能蛊惑住人,有一种飘然若感的仙貌之资。

    虽然现在这小屋子里,只有小童一个人。

    这几日小女子不在,小童给他当试药宫奴,不知是不是身子亏空太过厉害,殷稷接连几日,在屋子里复健,腿脚才恢复一点点力气。

    几日复健,终于能站起来行走,坚持一炷香时间。

    今日大许是可以迈出这个小屋子,去院子里多走动两步,但,殷稷凝眉,觉着以他现在病体身子骨,就算去院子里,大概也支撑不了许久。

    殷稷不悦地皱起眉头。

    哪怕如此,今日,殷稷还是想着去院子里,做复健之事。

    他醒来至今,除却炕上那半扇小窗,以及旁人进进出出,掀起的门帘子,他就没见过外头风景。

    出去放放风,摸清这小村子,到底坐落在哪个犄角旮旯,也是好的。

    小胖子东倒七歪着小身子,撑着下巴一点一点打着瞌睡,睡在炕沿上,殷稷自然不可能让这小屁童,上炕跟着他睡。

    见这小童复健还用得着他,殷稷就大发慈悲抬抬手,恩赏给这小胖子一个炕沿睡。

    不能既让马跑,又不给马儿草,

    不管是大臣,小女子,孩童,遑论是谁,与之相处都要用一根鲜嫩可口的胡萝卜,挂在前吊着,这样才能引着他们为自己办事,

    这道理,殷稷从小就懂。

    男人屈起一只瘦白手骨,伸到小童面前,敲了敲。

    小童睡得熟,挠了挠鼻子吧唧吧唧嘴歪了下脑袋,就将他敲闹的手,给挥开了,

    殷稷脸都黑成锅底了,直接不客气弹了一下手指,给小童赏一记脑瓜崩。

    “啊!”小童嗷呼一声,捂着胖嘟嘟被弹得泛红脑门子,直接泪眼朦胧疼醒了。

    他瘪嘴泪水盈满眼眶,两只小胖手叠着捂着脑门子,小火苗喷涌看着他。

    殷稷直接冷脸无视掉,拢了拢宽大袍袖,吩咐小童搀扶他到院子里,做今日复健。

    小胖子心底里惦记着,去州郡读书的事儿,闻声,就抿着唇,暂且搁下与这个臭男人恩怨。

    小身子憋气噔噔噔捧着两只拐过来,扶着男人起身下炕,穿靴子,然后两人乌龟赛跑一样,慢吞吞挪动到门槛那,

    揭开布帘子,男人淡淡垂眸凝一眼脚下。

    门槛有些高,殷稷现在腿脚,抬不起那么高,男子拢着宽大袖摆,又垂眸淡淡觑一眼,这道让他为难的门槛。

    他波澜不惊,就拢着宽大袍袖,这样楞楞站在那,

    也不动。

    小胖子见臭男人不动,抬起脑袋看过去,见他垂眸凝着脚下的门槛,就是不挪身子。

    忽然福至心灵,明白了什么。

    小胖子噘嘴蹲下身,打算捧着男子的靴子,给他一只脚,一只脚地移到门槛外面过去,

    但小胖子两只带着坑窝小手,刚捧着男子靴子,要给他捧出门槛的时候。

    一只骨白削瘦的手就抵住他,严厉示意他别动,小胖子抬头,从男子长身玉立,漠然窥看他的眼眸里,甚至能琢磨出一丝丝,不显得责怪之意。

    小胖子立即委屈地撒开手,自己好意好心,费劲脑袋瓜伺候他,还遭打遭埋怨,真是龟毛,不想管他了,

    小胖子跺脚气鼓鼓。

    殷稷没理这小童,他白袍披身,身躯高挑,立身挺拔站在阳光之下,

    不可能,也绝不会,

    做出这种,被人捧着靴子跨出门槛,非常不雅,有辱身份掉下神格得事的。

    男子伸起一只瘦白手骨,抵着门框借力,另一只手撂了下袍子,动了一下腿,缓缓抬脚……

    外头天气晴朗,

    小胖子跺脚叉腰,站在一旁虎视眈眈,瞪着他,

    男子缓慢抬起脚……

    小胖子继续怒气冲冲瞪着他,

    男子缓缓抬起脚……

    小胖子眨眨干涩眼睛,动动肥嘟嘟小胖腿,勉力继续瞪着男子,

    男子缓缓抬起脚……

    最后小胖子蔫嗒嗒,眼睛都困得睁不*开,男子……他还在抬脚!

    小胖子都快瞪不下去了,

    揉着眼睛瞥一眼眼前这个高大身影,疑惑,为什么不让他捧着靴子,跨门槛呢,

    这样他们早就出去了呀,他人小肚圆,却满眼都装着大大问号。

    两人卡在这道门槛,卡了整整两柱香时候,

    男子终于优雅放落衣摆,将这道翻山越岭级别门槛,跨越过去了,男子脸庞无波无澜,———

    “举手抬目撂袍”之间,每一个姿势都优雅,矜贵极了。非常贵家公子作派。

    见他将门槛跨过去了,小胖子连忙蹬起小短腿,过去掺扶男子。

    两人慢腾腾挪到院子里。

    这是第一次,殷稷窥见这乡间小院子里全貌。

    这间小院,栽种了一颗很大桃花树,桃树下摆着一张木质摇椅。

    摇椅旁边搁着一张小方桌,上头都是煮酒烫具,袖珍小巧。

    院子很大,

    院子中间是花圃,再往侧,很犄角旮旯处,栽种了一些菜圃。

    四周用没有毛刺的篱笆围起来,篱笆上还围了一圈小花,花团锦簇的。

    殷稷感觉,他立身站在这个小院子里,像只被一朵朵花苞包裹着一样。

    看着就是小女子喜欢的摆设,篱笆尖上围着的花苞,都是山里新鲜灿烂生长的野花,没打蔫样子,像是刚换过一轮似的,

    朵朵娇艳欲滴,上面还沾着水露,应当是刚刚喷浇过。

    雅致,又好看。

    但乡野之地,这样费时费事,拿野花当篱笆尖装饰,真是让殷稷,无语凝噎。

    但这不是他的王宫,是小女子家,殷稷心底就算再不喜这些,散发浅淡花香的野花,也没置喙什么。

    现在这身份不合适。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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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2

    第22章

    ◎遂揽着她,让小女子坐到他膝上,◎

    桃花村,烈日炙人。

    外头天气太热,闷得人不舒服,桑娘沐浴熏香完,换了一身荷叶袖的滚雪细纱裙,这衣裳不但好看,布料还丝滑柔软细腻,非常清凉,

    很适合这烈日炎炎。

    桑娘手抵柔软侧腰,微微垂着鸦羽,睫毛微颤,定定地看着一个大木架,

    这大木架上面,用托横木支挂着一柄柄精美羽扇。

    上面羽扇都很雅致漂亮。

    左右瞥了瞥,桑娘纤纤细指一柄柄点过去,闭眸,想了想自己穿搭,勾了枚黄绢花蝶图的团扇,提起裙摆,款款迈步出去。

    她今日无事,

    没有出门。

    外头烈阳高挂,桑娘被这炽热红光刺目了一下,眼波流转微眯,举起团扇轻轻抵在她雪白额头间,遮挡些日晒阳光,轻薄荷叶大袖口随她动作,微微摇曳轻摆,

    晨间的时候,村子里一群小童手拉手结伴,去到山脚边采来野花,叽叽喳喳,欢声笑语提着篮子送到她面前,

    桑娘掏出荷包打赏几枚铜钱给他们,弯笑蹲身陪他们嬉笑玩闹一会,不知不觉间几人小童就帮着她,将篱笆尖上所剩无几,被这几日大雨连绵打得支离破碎的野花收拾干净。

    篱笆尖上经过点妆,重新换上今早小童们新采来的灿烂锦簇花朵,

    映衬着这间小小院落,更加雅致清幽。

    在桃花山村里,可能也就只有桑娘,不怕麻烦愿意费些功夫去装点自家住的小院子。

    哪怕桃花村跟旁得村子比起来,其实是个富村儿。

    但村民们可能更关心的还是今日能赚多少钱,明日,又能进账有多少银两。

    当然村子里的美妇和年轻小娘子们,想法又是不一样,日子过得宽敞,大手大脚起来自然就不会顾及,平日唧唧呱呱凑到一起,视线大都停顿在彼此的衣裳珠花以及头簪上,

    闲暇时跟她们聊聊天,打发打发时间,很是有趣。

    装点好小院子,桑娘白皙脸庞,热得鼻尖冒出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

    荷叶袖摆轻轻晃动摇扇,粉面含春,双颊绯红,

    黄娟扇面煽来的暖风,实在抵挡不住热意,

    桑娘热得抬起指尖,扯了扯衣衫上的纱,

    弯身打湿手帕,柔柔擦拭了一下白皙脸庞,就把帕子随手搭在木盆上,提起裙摆去井水里,捞出昨夜就提前放进去冰镇的清酒。

    炎炎夏日,桑娘不好在用小炉子烧起火炭,烫酒喝,实在是有些热人,恰巧之前请来赵婶娘帮她酿了一些清甜浅淡的果子酒,埋在地窖里存着,

    天气热的时候取出来,搁置井水里冰一夜,次日拿出来品啜一翻,不为失一种美味。

    细白柔荑提着一枚瓷花酒壶,绣花鞋缓缓往前走,脚下蹁跹一转,女子便体态轻盈坠落在桃花树下的摇椅上。

    树下清凉,桑娘勾指倒了一杯香甜的果酒,慵懒恣意,侧身支颐地托着下巴,抚着瓷白杯沿,一小口一小口酌饮,

    白日春风袭来,荡起一片桃花树叶,哗啦啦往下落着,

    西侧小屋那旁,蓦然传来一阵揭起门帘子的细小响动。

    桑娘瞥过一个视线过去。

    门帘子一直在轻微晃动,但迟迟不见有身影迈步出来,桑娘眸底浮起一丝丝疑惑,有些纳闷不解,

    但她虽疑惑,却没有起身去察望,

    就这样舒舒服服地,懒懒眯着眼像猫儿一样,躺在摇椅里,随着清风微微晃动,等她喝完一杯小酒,便单手支颐托着粉腮,眨着剪水眸子,好奇探着半颗脑袋去瞧。

    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门帘子后头,还是一直不见人影出来,

    炎炎烈日,树下乘凉,方才又嘬饮了几口甜酒,桑娘上翘的眼尾发沉,有些困倦地想打盹,

    没等到男子出来,

    她就有一下没一下点着脑袋,支颐托着手肘不知不觉在摇椅上睡着了。

    等她瞌睡醒过来,都还没见到男子,出来到院子里,

    “……”

    但门帘子一直在轻微晃动,桑娘心中一惊,怕出意外,正要撑起身去瞧瞧,

    就见到男子高大身影,终于从门帘子后面,缓缓显现出来,

    他掸了掸袍子上不存在的灰尘,放落膝下衣摆,抬手优雅撑着一侧门框板子,慢吞吞踱步跨过门槛出来了。

    他走的很是缓慢,步履行走间不见蹒跚,有股贵胄世家大族,精心教导出来的矜贵公子作派。

    男子踩着黑靴出来,见到树下乘凉侧身支颐小憩的她,也并未出声理会。

    只是平淡无波朝她这个方向,撂一记眼神过来,招呼都没跟她打,

    垂眸淡淡整理整理衣袖,

    然后就抬手继续由着小胖子掺扶,以及拐杖撑着借力,稳住高大身躯,慢慢挪动到房檐下阴凉处,抬步来回走动,做今日的复健。

    一开始桑娘没怎么当回事,方才小憩一会,已经不太困倦了,精神头饱满璀璨,眼神也亮晶晶,

    此刻见男子一袭白袍,如钩骨白的手揭开帘子出来,身形欣长,清冷之貌,觉着还算养眼。

    忍不住挑起细细一弯柳眉,躺在摇椅里眨眨眼,将亮晶晶的视线,投注在男子身上。

    葱白小手抚了一下瓷杯托沿,将酒盏抵到唇瓣边,饮嘬一小口,边吹着白日暖风,边支颐弯唇,好整以暇地看着男子复健。

    男子面色无波无澜,仿佛她不存在一般,将她忽视到彻底,

    他薄唇紧抿,缓步走到房檐之下,双手随意一抛,弃掉拐杖,推开小胖子碍事的肉墩墩身子,蹙眉抬起苍白的手骨,抵着房檐下一根横木,

    尽量平缓稳住身形,慢慢挪动有些僵硬的腿脚。

    女子低头提盏,又小小嘬了一口甜酒,白皙脸庞微微侧着,一直在打量着不远处的高大男子。

    饮了几口酒,她脸庞晕染一抹红晕,眉眼放松,侧眸瞥到男子一开始复健还算是稳当顺利,

    可没多大一会,似乎就有些不大对劲了。

    桑娘捏紧瓷白杯盏,神色凝重,忍不住挺直细软腰肢,偏头拢了拢黑鸦鸦的头发,用纤纤小手撑着摇椅边缘,放落绣花鞋,缓缓坐直了身子。

    她心底,忽然涌起一股不妙猜想念头,

    这猜想,让她脊背都忍不住开始发凉,

    她鸦羽轻微颤抖,紧紧攥着手中黄娟扇,抿唇余过视线,掠着不远处的挺拔男子。

    看他额头冒着汗水,撑着横木艰难走动,

    秀气鼻尖略略一皱,不知是不是被日头晒到缘故,桑娘紧张的呼吸急促有些发重。

    又仔仔细细,窥了男子半晌,见男子现下已经体力不支,双腿微微发抖,他闭着眸,用削瘦苍白的手抵在横木上,暗自平缓体力,不再走动。

    桑娘秉住呼吸,余过眼睨过院子里的水钟,水钟滴落发出清脆“嗒嗒”响声。

    这……这一盏茶都没到!

    女子瞳孔一缩,鸦羽微微颤抖一下,及腰乌色黑发轻摆,清凌凌晃了晃脑袋,觉着事情有些大条了。

    还是她原先太过乐观,医诊失误,被美色迷晕眼,后果思虑不够全面,怪她。

    女子抿着唇瓣,纤白素手执着黄娟扇,单手提起裙襦,慌慌忙忙站起来就往外走,

    想着亡羊补牢,应当为时未晚,

    还能补救。

    “桑桑儿~”

    小胖子搁后头瞅见她起身,赶忙热情洋溢,嘟嘴两手做喇叭状,大喊,“你去哪儿啊!”

    女子心烦意乱,也没回头,直接抬手朝后摆了摆,就直直朝着前走,她步履并不快,两手交叠执着扇子,款款迈步很是轻盈。

    但仔细瞧,就能从她裙裾逶迤,长发翩跹扬起的微微弧度,看出女子眉眼间的失态凝重,以及万分急色。

    穿过长长乡间小道,一路碰到几个村里相熟的伯娘,哪怕心底着急,女子还是礼数周全,笑意盈盈停下脚步,同她们热情攀谈一番。

    等她送走几位相熟伯娘,七拐八弯走到一处木屋人家,放松一口气,放落衣摆上前敲敲门。

    木屋人家里有些吵闹的鸡飞狗跳,隔着一道,桑娘都能听到里头妇人威严训夫的不悦声音。

    “李木魁,你是不是又骗骆哥零嘴钱去买酒喝了,你还要不要你那个大脸,我说过什么李木魁,你再敢偷偷出去喝大酒,就给我卷着铺盖滚出去,别再进家门,这个家容你不下!”

    听到这话,门里高大男人辩解的很是慌张,“娘子!”

    “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就只宠骆哥,怎么就只听骆哥胡乱瞎咧咧告状!那就是个告状精,他那三瓜两枣够我买一口酒不,够我塞一口牙缝不,再者说了,老子能那么诨还骗自己儿子零嘴钱,老子嫌不嫌丢人?”

    “你就偏向他,只听他瞎咧咧,”男人小声嘀咕完,

    惶惶不安低头偷摸摸一瞅,看见威严妇人眉头一竖,就要冲他发火,

    矫健长腿比脑子快,赶忙撂起袍子窝到裤摆,熟练几个箭步到仓房,取出一块凹凸不平,坑坑洼洼的板子,

    哐当一声抛到地上,

    仿佛膝盖不疼,眉毛都没抬一下滑跪很快,双膝弯曲都没给自己缓冲时间,就直接往下一摔,疼得龇牙也要挺直腰杆子,给娘子跪好,

    见妇人抽抽嘴角,没好气瞥他,

    糙汉打蛇随棍上,赶忙咧开大嘴伸出带着茧子的大手,执着威严妇人的小手,凑到嘴前讨好亲了亲,痞笑着哄妇人,“夫人你就别生气了,相公真知错了,”

    说到这,他黑黢黢的糙脸上忍不住露出一丝丝埋怨,

    “夫人也是的,你跟老子成天生什么气,多不值当啊,相公皮糙肉厚打骂两句不痛不痒的,娘子细皮嫩肉气得跳脚跟我发火,到时候再给你气出个好歹,还不是老子最心疼你啊!”

    “下回可不许再这么……”糙汉还要说什么,就被大门口外一阵细小敲门声打搅,

    壮汉黑黢黢脸庞,当即就有些不高兴,扯着脖子怒气冲冲没好气地朝外吼一句!

    大门外,

    桑娘纤手微微勾起兰指,执着那枚黄娟扇,轻摆荷叶袖纳凉,可能方才敲门声太小,里头吵吵嚷嚷不知在做什么,桑娘抿唇,只能伸手过去加重力道,砰砰又敲响几下。

    门里立马传来一声粗嘎壮汉怒吼声,“谁啊!”娘的,这时候来打搅惹人烦,不知道耽误老子哄女人啊!哄不好要死人的知不知道!

    耽误事!

    门外女子笑吟吟,好声好气,“我找王伯娘,她在家吗?”

    门里壮汉的瞪目怒吼像被卡了脖子似得消音了,一阵兵荒马乱之后,糙壮汉子放落衣摆,藏好罚跪板子,瞅了他娘子一眼,

    见威严妇人点头,糙汉才阔步跨过去开门。

    门一开,糙汉脸庞黑黢黢的红,开口就是又怕又怂,抹不开面子埋怨道

    “桑娘你也是的,非挑这大中午头子来,骆哥搁家顽皮气得我两口子跳脚,正训斥这糟心孩子呢你就来了,这下被你撞见,骆哥多丢脸啊,我家小子挺胸昂头,在村里,那么爱面子一个小男童回头不得跟我哭?”

    桑娘瞥他一眼,轻晃荷叶袖,似笑非笑,“是吗,”

    “嗐,可不是,你又不是不是知道我家小子他就……”糙汉眉毛一挑,有些心虚地咧着大嘴,笑吟吟跟她道,

    还没说完,远处就炮弹一样冲过来一个脏兮兮小童,离两人二十几米开外就开始扯着嗓子喊,

    “爹——!”

    听到这声嘹亮叫喊,糙汉黑黢黢脸庞上勾起的笑意嘴角,随着这一声拆台“爹”,而拉平迅速消失了。

    父爱消失,

    糙汉站在家门口,目光幽深,紧紧盯着远处往家里回奔的儿子,表情那叫一个一言难尽。

    一股淡淡死寂蔓延至周遭,

    糙汉瞥一眼,笑吟吟看着他的女子,咬着牙抿唇闷不吭声。

    带着茧子的大手,死死扣着门框板子,双眸瞪成牛眼那么大,恨不能把自己儿子塞回他娘肚子里,重炉再造,

    这小子不但是告状精,还是个拆台精,他上辈子做什么孽,这辈子要给他当爹。

    小讨债鬼炮弹般冲过来,张口就理所当然,仰脖对他爹道,

    “爹你行不行!你做饭没有啊,我跟二胖搁村口玩弹弓打鸟,玩一上午满头大汗都累死我了,你怎么还没……”方才还冒冒失失小童,跑到近处见到桑娘,神色登时微妙了一瞬,连忙顿下趾高气昂的脚步,秒变乖巧小孩童,

    孩童小脸一肃,扯扯身上脏兮兮小袍子,步伐沉稳,走到近前,两只小手交叠拱手,起至眉心处,作揖,甜甜咧嘴道,

    “给桑娘子福安。”

    糙汉脸庞抱胸站在一旁,像谁欠他八百两纹银一样难看。

    桑娘伸手……瞥见小童玩的浑身脏兮兮,便荷叶袖轻摆,神色如常改用扇子拍拍小童肩头,笑吟吟夸奖,“骆哥真乖。”

    桑娘来这,自然不是为了看王伯父笑话来的,她眸色一转,忽略很没面子的王伯父,笑吟吟道,

    “伯父,王伯娘在家吗,我找她有点事。”

    “啊……在在,你快进去罢。”

    糙汉男人抵着门框,侧身给她让道,然后牛眼一瞪,转头就掐着他儿子脖颈往屋后走,打算好好跟他交流交流,什么是“父慈子孝”。

    他不信,棍棒底下还出不来孝子。

    桑娘进屋时,恰巧碰到威严妇人揭开帘子往外走,见到她便眉眼一笑,

    “桑娘你怎么有功夫跑我这来了,我原还想着,这两日得空去你那一趟。”

    桑娘神情凝重,捏着手中那枚黄娟扇,一脸紧张问,“王伯娘,前几日麻烦你替我送去官衙的那张婚契,可是送去了?要是还没来得及,就……”

    就不用送了……她还想再挑挑,

    “你说这事!”妇人语气微滞,瞥她一眼说,

    “昨日你伯父就送去官衙报备,这两日正想抽空去给你送凭证呢,你倒好,这就先等不急巴巴来过问了,知道你喜爱宝贝那个男子,可也该有个度。”

    王伯娘威严脸庞,很是不赞同看着她,

    桑娘僵硬扯动了一下嘴角,勉力笑了笑,

    她还不能反驳什么。

    这婚契,到官衙过了明路,她两这夫妻之名,算是落实做不得毁了。

    其实对于那男子相貌,她心底自是满意,

    可这两日她忙着旁得事情,就没空出时间,瞧一瞧男子恢复状况,

    没想到事情就大条了……

    按理说,名贵药材温养他一年,男子的腿脚不应该这样虚软没力气啊。

    何况他都接连好几日下炕复健,应该有些进展才对,左思右想,杞人忧天的乱糟糟念头,让桑娘心底有些发慌。

    这要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生不出孩子……

    桑娘打了个冷颤儿,

    怕王伯娘跟着担心,她只能嘴角噙着笑,面色不改地与王伯娘扯会家常,

    等到时辰差不多,桑娘才神色复杂拿过婚契,在素手里翻折两下,装进荷叶轻纱袖摆里。

    然后抬步离开,在村子里拐了几个弯,

    桑娘绣花鞋轻盈抬起,跨入家门。

    女子绣花鞋很是精美,看起来布料用的都是软布软底,十分精贵质地,但愣是被满腹心思的女子,提起裙襦,从远处款款迈步到家,

    沉重的如同灌铅。

    她沉重踏入篱笆院子,

    家里大院门子没关,四仰大敞着,殷稷回眸将目光瞥过去,很容易就能窥到,指尖磋磨着柔荑中的小扇,满腹心事走过来的小女子。

    她看起来神情恹恹,有些打蔫儿,

    殷稷眸色微凝,忽然很想知道,这女子刚刚到底是去见谁,

    那人,为难刻薄她了?

    他抬眸沉吟。

    现在大日头晌午已过,下午时分就清凉了些,虽说还是有些闷热,但相比晌午来说,已是不错的爽朗了。

    桑娘表情凝重跨进家门,放落裙摆,抚平上面褶皱,径直往院子里凝过去,

    女子呼吸一顿,素手里的黄绢扇,下意识抵在秀巧鼻尖上,

    微微翕动鸦羽,

    不远处,

    男子面容冷峻披着一身白色衣袍,袖摆宽大,单手撑在摇椅上,仰头平静凝睇头顶的桃花树,眸色深邃,不知在想什么。

    几瓣熟蒂下来的桃花朵片,三三两两零星散落在男子冷漠眉宇间,感受到柔软触感,

    他阖眸,缓缓伸出削瘦骨白的手,将之摘取,随手丢到地上,

    宽大袖摆随他动作,微微地晃动,煞是好看。

    桑娘临出门前,从冰凉井水里,捞出来的甜甜果酒,整整一个白玉瓷壶,现在也空空荡荡,

    瓶身与盖子分离两半,七扭八歪倒在摇椅旁的小案桌上,

    瓷盖都掉到地上,磕破了一个小角。

    看样子,这套瓷具是不能再用了。

    桑娘脑子里,忍不住描补了这一幕画面,

    【男子单手侧身枕在摇椅上,闭眸喝完空壶酒,看都没看就随手拢起宽大袖摆,抬指恣意扔了过去,瓷壶啷当旋转摔成了两半,壶盖翻滚,啪嗒掉落地上。】

    她回神,凝看男子。

    从将他捡回来到现在,男子在屋子里炕上休养一年,日夜不见阳光,皮肤早已养得白皙如美玉。

    现下男子,将白玉瓷壶里的甜酒都喝光了,白皙如玉的面庞上,竟然泛起反常的两坨红晕,他偏头看人时,有些醉眼朦胧的惘然。

    听到院子里大门响动。

    男子微微侧过眸,向她斜过余光,居高临下瞥睨一眼过来。

    桑娘被男子这一幕慵懒姿态震目,抚平裙摆褶皱,就站定门口不动了。

    男子眸子里染上一丝丝不显的醉意,瞳孔深邃,见她进门以后,就呆怔怔站在门口,嘴角噙着一抹慵懒的笑,宽大袖摆微动,朝她摆了摆手,示意她近前些。

    桑娘呼吸微重,轻轻眨了一下浓密的鸦羽,

    忍不住按照男子吩咐,轻移莲步,踩着绣花鞋,款款径直朝着男子走过去。

    殷稷抬起宽大袖摆从里伸出一只手,偏头对着她,桑娘屏住呼吸,将纤纤素手搭上去,

    男子微微一扯,桑娘只觉天旋地转,眨眼之间,她就落入了男子宽阔怀抱里,坐在他的右侧腿上。

    女子虽心动,但屁股始终有些不安,忧心说,“别,你的腿……”

    “无妨,撑得住。”殷稷拢着宽大袖摆,整个将女子罩住,冰凉的指腹抚上女子白皙的脸庞,故作随口问,

    “到处不见你身影,去哪了?”

    “没…没去哪,村里子逛逛。”

    虽然男子冷漠说无妨,没大当回事,但晌午复健时候,他腿脚到底什么状况,桑娘又不是没看到。

    她屁股坐得还是有些不安,如坐针毡,不由得轻摆柔软腰肢,想抵着男子胸膛站起身,别给他压坏了,

    但男子大掌像铁钳子一样,紧紧箍在她腰身,并不放手。

    感受到她在他怀里乱摆腰肢,男子不由低眸严厉窥她,不让怀里的小东西乱动。

    殷稷抱着小女子,眉头紧皱,他本就强撑,小女子还很顽劣乱动,

    腿部已经隐隐传来不适感,

    他闭眸深喘一口气。

    小女子可能察觉什么,腰肢柔软乱摆的更加厉害,撑着他胸膛着急地都快要哭出来了,拼命想要起身。

    殷稷蹙眉,宽大袖摆一挥,便侧过身揽着小女子细细一把腰肢,歪倒在摇椅里。

    摇椅并不大,还要过度负荷两个人重量,不堪重负晃动出“咯吱咯吱”声响,

    像什么不雅伴奏一样,

    但没过多大一会,

    这摇椅,除却最开始两人躺下晃动幅度大些,剩下时候,摇椅咯吱咯吱都很轻微。

    又过了一会,

    摇椅就渐渐变成了轻微舒适地晃动弧度,

    很是惹人困倦。

    殷稷宽大手掌揽着女子腰肢,挤在这一方小小摇椅里,

    抬眸眺睨着头顶上这一树桃花,心底憋着那股戾气都松散了些。

    殷稷阖上眸子,回首半生,他确确实实许久都不曾闻过,这样纯粹清香春意的气息了。

    小女子接连几日出门,夜半回来时,他从半敞的小窗户窥过女子,今日回来小脸是最是凝重的,他本想套几句话,用软情击溃这小女子防线。

    遂揽着她,让小女子坐到他膝上,

    但现在却懒得开口了。

    桃树,美酒,女人,这些松软诱人之物,让殷稷眼皮子沉重,疲倦的只想就这样揽着人好好睡一觉。

    他拢了拢宽大袖摆,浑身都泛起了懒劲儿,有些索然无味,什么兴致都提不起来了。

    女子蓬软乌发长至及腰,很是浓密,就这样枕在他胸膛里,铺了他一身的三千青丝,殷稷勾手给她捋了捋,掖到白软圆润的耳后。

    看她耳朵白软像个小白兔,不由微微挑起眉头,不咸不淡伸手过去,挑起一只耳垂,轻捻慢拢,拨弄抚玩了一会。

    小女子被他一系列动作搞得懵懵的,一头雾水,皱了皱小鼻尖,她葱白小手抵着他胸膛,借力探出半颗蓬松脑袋,偷偷摸摸瞄着他,

    疑惑问,

    “夫君?”

    *

    *

    23

    第23章

    “夫君?”

    “嗯。”

    殷稷垂睇下眸,瞥女子一眼,淡淡应了她一声。

    衣袍下的大掌,腕骨一松,不动声色敛回拨弄把玩女子白软耳垂的手,顺势借着袖摆遮掩,

    他摩挲了一下指腹上残留下来的柔嫩细腻之感,略略感到不适,

    一枚白软圆润耳垂罢了,他竟还上手抚摸把玩这么久,真是病得昏头。

    他冷漠收回了袖摆。

    下午时候不知是不是静坐太久,男子脖颈感到微微刺痛,掌心下揽着女子柔软腰肢那只大手,很是自若放了点力道,松开了她,

    没有丝毫刻意痕迹。

    男子伸手摁着后脖颈,扭动了两下,缓解着皮囊里,让人不适的僵硬发麻感,待脖颈舒适,那股痛劲儿过去之后,

    男子就懒懒躺靠回去,眼皮淡淡耷拉着,有些困倦之意。

    女子疑惑抬起头,

    两只小手挽着他臂膀,乌发柔软挨在他肩头上,像一株没什么心眼的纯美解语花,女子扯动了一下唇瓣,欲言又止,连连忧心追问他好几个索然无味的问题,

    譬如当下,

    女子伸出一只白皙柔荑,抚摸着他的冷漠脸庞,愁肠问,“夫君,你醉酒以后有没有哪里不适,方才我搂着你脖颈坐到你怀里,压得你腿疼不疼?你要是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跟我讲,千万别瞒着我。”

    小女子枕在他怀里,乌色长发在他臂下轻荡,女子睫鸦微微颤抖,瞳孔水雾蒙蒙,担心地都要掉小珍珠了,

    她揉了揉眼睛

    小珍珠就是不掉,跟没哭似得,她用力使劲搓了搓,好歹看着水润润了。

    男子脑子里,还在乱糟糟想着那只被他冰凉指尖,拨弄把玩过得软绵耳垂,心绪颇乱,听着小女子愁肠关切,也只是淡淡唔了一声应她。

    她用一双水润泪珠,斜凝过来看着他。

    男子低眸,乜见她泪水涟涟,鼻头红红,勾着小指扯着他衣袍不安地抠弄着,无比揪心的娇软模样,

    泪珠子要掉不掉的,

    殷稷心如古井不起波澜,半点泛不起一丝心疼,

    只是,小女子这几个问题,到底是为他牵挂操心,还算烫贴暖人,

    而他心底,还在犹豫不定,要不要策反这女子,

    威逼利诱,还是美诱……

    他还没想好。

    想到此处,男子眉头微微一皱,倒是没有表现出不耐烦,直接就冷漠摆脸子将她挥到一旁置之不理。

    殷稷低头定定盯着小女子看了一会,眼眸幽深,不知在想些什么,

    半晌之后,他竟然肯勉强颔首点点头,恩赏给她几分薄面,

    给了小女子一些温情,

    之后,

    小女子问一个不解,殷稷就作声一个,

    问一个,回一个。

    ……

    问一个,回一个。

    如此反复以后,

    殷稷烦了,他皱眉。

    虽然之前,他也是半翕着眸子,慵懒动了下手掌,侧身撑着头颅回答的漫不经心,口吻敷衍至极模样,

    但好歹是耐着脾气,温声回解小女子,

    现下他蹙眉,

    耳廓旁小女子不解疑惑多如牛毛,

    他不想,再解惑这些牛毛话。

    有点烦。

    殷稷蹙眉,拢了下宽大袖摆,垂眸淡淡瞥睨一眼小女子,见她皱着小眉头,樱唇里点点粉尖儿,随着檀口张张合合,聒噪无比,

    她还在,继续絮絮叨叨着,

    真是个唠叨婆。

    其实最开始时候,两人之间气氛是温馨的,

    殷稷侧身撑着头,喉结滚动,还算是有耐心,惜字如金淡淡“嗯”“唔”,眼皮子翕动着,抬都不抬附和着小女子,虽然字都短小简洁,但答复得也都在点子上,让小女子也感受不到冷落。

    现下,男子觉着还是冷落她比较好,她太能唠唠叨叨了。

    殷稷没耐心再说那些牛毛废话。

    他彻底阖上眼眸,连“嗯唔”这种敷衍之言都不情愿说了,嘴唇紧抿,懒得再开口说话,

    男子闭眸养神,睫毛微微抖动着,看着没睡熟,像是在认真聆听她说话,又像是没在听模样。

    实则就是左耳进,右耳出。

    三分薄面七分染坊,殷稷闭着眸都要气笑,果然不能对这女子,软下心肠。

    他生硬冷脸都能搅出五分染坊,何况这回他还给了三分薄面,

    这不还得要翻天。

    小女子像树上吵人的“家雀”,没有眼色,实在很聒噪,殷稷被她吵得头疼,闭着眸子不耐想,她那张香舌上下嘴皮一磕,叭叭吵闹不歇,真是多余长根舌头!

    早晚给她割掉。

    殷稷半弯一只手肘,撑着头颅,拢着宽大袖摆,淡淡听着小女子在他耳廓边聒噪,耐心已经彻底告罄,后边全然都不在作声了,

    敷衍作答声都无,

    小女子自己搁那抠着手指头说话。

    絮絮叨叨着,

    不知过了多久,

    小女子话题又莫名其妙,拐到,“夫君,你抱着桑娘,怀里觉着重不重?你方才感觉腿上沉不沉?”

    “……”

    这问题就跟顽劣小童拿着一根蜡烛,塞嘴里嚼巴似得,更让人索然无味,殷稷都懒得张口,眼皮子都没想掀开撂她一眼,

    懒得给她一记眼神。

    她这都是,什么无理取闹问题,

    殷稷大半生都在日理万机,翻弄权势,哪有那么无聊,妄议小女子身姿怎么样,胖瘦美丑,关他何事。

    贵胄世家女们只要不惹到他,不沾他身,一般他都不会刻薄说什么,

    大都轻蔑无视。

    但遂,惹到他就另当别论,

    他一般都给砍了,所以没人敢惹他。

    殷稷漠然着一张寒凉脸庞,抬手疲倦捂着额头捏了捏,

    当她不存在似得,挥了下宽大袍袖,翻了个身,往后靠了靠,仰面躺在摇椅上,不打算再理会这小女子,

    实在是她太过无理取闹,

    他今日已经够耐心了,该知足。

    晌午复健比他想象中还要艰难,殷稷实在有些困乏,翕动了两下眼皮子,打算睡会。

    但显然,“沉不沉重不重”这种敏感话题,对小女子来说,看起来非常重要,

    方才女子竹筒倒豆子般,自己抠着手指头说那么久,嘴皮都说得干涩,殷稷眼皮都没掀起来理她,她都安安生生枕着他肩头,没怎么来作闹人,

    乖乖巧巧,

    当时她白皙脸庞仰起视线瞥着他,眸底甚至还浮起一丝丝忧愁。

    但问完这个“沉不沉重不重”话题以后,男子如法炮制,依然抿唇,默不作声,理都不理她,

    希望她能以此消停,

    但这个问题显然很重要,见他半天不语没有声响,

    女子疑惑抬头,凝睇他一眼,见他竟然翕阖眼皮,四平八稳躺在那,呼吸已经渐渐平稳,似要睡熟过去一般,就抿着红艳嘟嘟的唇瓣,有些不高兴。

    两只小手攥紧男子袖摆,轻轻晃动他一下,夹着细嗓娇滴滴“夫君夫君”唤了他几声。

    也不管他是不是睡熟,会不会吵醒他,

    她瘪嘴,委屈地说,“你等会再睡嘛好不好,先回答我再睡嘛,”她扯着他手臂,拽他,

    “不耽误多少功夫,”

    “回答我嘛好不好,好不好。”

    殷稷躺在那,随着女子软绵绵力道,高大身躯也跟着晃动。

    晃得他头晕,

    他蹙眉,睁开眸眼。

    小女子立即捧着脑袋,往他跟前凑了凑,

    殷稷斜眼睨着小女子,看她瘪嘴,雪白额头间被炎炎烈日暑气,热得都有些冒着汗尖儿,就这样,她纤白小指还在死死攥着他手臂,

    她不是最嫌弃火炉似得闷天儿,半点受不得热。

    看样子“沉不沉重不重”这个问题,小女人确实有点蛮在意。

    而且很在意,

    小女子*细指微勾,扯动一下他的袍带,吸引他低眸注目。

    殷稷斜眸撂她一眼,小女子立即扭过头,用黑漆漆眼珠跟他对视,抿着唇瓣悄悄竖起耳朵,紧张等待他回复,

    男子腰间那根袍带,被作闹的小女人给扯松了,男子勾手翻动系紧,目光幽幽瞥着她。

    两人四目相对

    小女子浑身都被闷热的暑气,把她白皙的脸庞都蒸得红红润润的,鼻尖,额头都冒着莹润汗渍,唇珠红艳饱满,方才她又说了许多话,看着有些干涩巴巴的。

    她扭头凝着他的一双狐狸眼,微微挑着,可能外头太过闷热,她舔了下干涩唇瓣,伸手又推搡他袖袍一下,

    着急地无声催促。

    她看着确实很急,

    她刚才太热,嘴巴干,伸出粉点舔了一下唇瓣,

    干涩唇珠,顷刻就像吸了雨露,莹润泛着任君采撷的点点光泽。

    像披了一张艳靡皮囊,惹眼的很。

    殷稷闭眸,平缓呼吸。

    小女子靠枕他肩头,三千青丝铺展在他腰腹之间,抿唇勾勾小指,不高兴戳着他袖摆,

    她的乌色黑发,真的很长,长到男子勾手给她撩开几次,还是会散落到他腹间。

    女子勾勾小指,

    殷稷黑眸微眯,宽大袖摆一阵晃动,从里翻出一只削瘦大掌,紧紧攥住了女子的两只馥白小手,将她覆盖住,指骨摩挲转一圈,与小女子十指紧握,将她禁锢在掌心里,

    省得她顽劣作闹。

    她仰眸凝睇他,

    殷稷虽疲乏,但被小女子这样一番打搅,却没了困意,所幸不打算再阖眸养神,

    直接拢起宽大袖摆,冰凉掌心紧紧握着小女子的手,带着她缓缓起了身。

    木质摇椅随着他的动作,霎那之间,剧烈咯吱咯吱响动。

    殷稷放下一条长腿下去,抵撑着地面,摇椅有了受力点,不再剧烈摇晃缓缓归于平静。

    八月炎日,白日暖风熏得游人醉,

    一阵阵风浪袭卷过来,吹得树上熟蒂的桃花朵瓣大片大片,簌簌抖落下来,

    无数桃花朵瓣,散开飘荡,美不胜收。

    殷稷一身白袍披身,头上,肩头,睫羽都沾了些许熟蒂的桃花朵瓣,

    女子亦有。

    一朵朵桃花朵瓣,给女子白皙脸庞上,又平添一抹魅色。

    殷稷低垂下眸,窥进小女子仰面凝睇他的剪水眸里。

    四周阖寂,半晌无声,

    男子身影忽然一动,

    从袖摆里抬起一只削瘦如骨的手,两指修长叠着夹落撇掉女子鼻尖的一朵桃瓣,他低眸,定定看着桃瓣缓缓落地,才不紧不慢收回视线,

    殷稷敛下目,抬掌抚摸了一下女子白皙脸庞,低沉散漫无比地问小女子,

    “就这么想知道?”

    小女子挺直柔软腰肢,肯定点点头。

    “有多想?”

    “特别想。”

    殷稷闻声,定定垂眸看了小女子一会,

    然后,用指腹碾磨着小女子的秀巧鼻头,眸色沉沉,半晌不语,吊足小女子胃口,

    许久,

    许久之后,久得小女子都皱着秀气鼻头,不耐烦了,

    殷稷才撂下衣摆,

    缓缓启嗓,从喉头里滚出一个字,

    “沉,”

    他说,“沉。”

    女子小脸登时一肃,腰杆子都挺得更直了。

    男子似嫌不够,淡淡闲适张口,继续强调说,“重。”他指腹磋磨着小女子秀气鼻头,那娇嫩,都泛红了,他还在磋磨,

    边磋磨她娇嫩肌肤,边慢吞吞说,

    “很重。”

    小女子气得,眼眶子都红了。

    顷刻之间,小女子就眼中噙泪,鼻尖红红,眼尾更是泛红,一张芙蓉面敛去倨傲,变成可怜兮兮模样,

    哪哪都红,

    红透了。

    红的都有点祸国妖姬那味了。

    真是妖。

    不知戳中什么笑点,

    男子忽然喉咙震颤,将宽大袖摆往后一挥,遽然仰头睇凝头顶的桃花树,愉悦舒朗着大笑出声。

    他大声笑着,笑着,越来越大声,

    越来越大。

    桑娘蜜齿紧咬,恨不得生生剜下男子的肉,让他笑。

    女子身姿轻轻颤动,气到抖。

    殷稷窥她气得连纤薄肩头,都在抖,

    便弯下高大身躯过来,长臂一伸,拢起衣袍将女子揽入怀中,唇角勾起一抹恶劣的笑,眸色深邃,一指抚着女子强忍泪意的泛红眼尾,

    磋磨了两下,

    女子眼尾被他指腹反复磋磨着,两只水雾眼,更加嘤泪红通通,活似一只红眼兔。

    看样子是气狠了。

    桑娘咬着蜜齿,气到柔软腰肢,都在微微耸颤,

    殷稷瞥一眼女子,抬手一下下抚摸着她的细柳腰肢,给她顺着气,心里头觉着好笑,这小女人就这样生气?气到脑袋上的蓬软乌发尖儿,都跟着凝滞在半空,微微发抖着,

    男子眸中狐疑一闪,伸指绞过女子一绺软发到手里,缠玩了一下,低眸打量了一下,见这尾发尖确确实实气得在颤,

    她是怎么做到的?

    乌发尖儿都能颤儿?

    殷稷头一次见人能气成这样的。

    真是个气性鬼,

    小女子眼里满盈盈水雾,看着可怜委屈惹人怜爱极了,

    殷稷不知怎么,明明不是什么爱笑之人,却喉咙震动,微微一挑眉,畅笑觑着小女子,

    非常开怀地畅笑,甚至没忍住,还伸出手点了点小女子的鼻尖。

    小女子鼻尖一皱,登时双眸火苗四溅,喷着怒火朝他袭来,

    桑娘现下完完全全是,从头发丝儿,到白皙脚踝都是红红润润的,煞是魅色好看。

    殷稷见她单薄身姿颤动着扑过来,喉头发痒,挥起衣袍展开手臂,下意识将小女子抱入怀里。

    她眼尾泛红,乌色眼珠也气得发红,兔儿都没她的一双眼儿红。

    小女子白皙的脸庞,细碎潋滟,殷稷抱着人,忽然不知哪根筋不对,抬指拨弄了一下女子的下唇,然后敛袍俯身,闭眸,吮舌嗦香。

    带着潮气的暖风轻轻吹拂,扑面而来,熟蒂大片大片桃花朵瓣,簌簌而落。

    满院子都沾满了桃花粉瓣的烫热气息。

    轻咬戏啮。

    女子指甲不自觉嵌入掌心,带来一阵细小刺痛,她蹙起眉头,轻轻推搡开男子。

    殷稷松了唇,眸色幽深抬起头,放下宽大衣摆,抖落掉身上的桃瓣,与女子抵额相贴,

    低声问,

    “还气不气嗯?”

    小女子重重冷哼一声,娇嗔瞪他一眼,不给他好脸子。

    “还气?再亲会……”殷稷俯身,滚烫唇瓣就要贴在女子泛红的蜜齿上,

    小女子抵着他躲开,没好气将他推开,拢起黑鸦鸦的蓬软头发起身,

    桑娘柔嫩小手不断翻动,打理着凌乱的发丝,刚刚被男人压着,已经乱得不行了。

    等将一头乌发都打理顺了,她扭头瞥一眼男子,

    男子已经勾手系好,松散开的宽大袍带,掸了掸衣袖口,就跟没劲了似得,懒懒往后椅了椅,恢复平常的无波无澜面无表情模样,侧躺回了摇椅里。

    见她投过视线来,男子侧眸凝睇她,他刚跟女子唇齿交缠完,嗓子低沉沙哑无比,性感要死。

    他问,

    “怎么。”

    桑娘耳廓被撩拨了一下,

    她抿抿唇,到底没说什么,凝见他清冷矜贵虚弱躺在那,一副破碎病美人模样,想着就忍他这一回。

    女子拢好乌色蓬软头发,拨弄出来散落到腰间,勾好掉落在肩头的衣裳,

    等头发衣裳都打理好,规规整整的,

    桑娘才弯身从地上捡起,方才被男子嫌弃碍事,随手远远扔到地上的黄娟扇,

    天气闷闷热,桑娘摇摆着黄娟扇,提起裙襦,款款迈步回去了。

    主屋那边方向,传来细小关门响动。

    女子阖上了门。

    殷稷蹙眉,缓缓睁开眸,一双眼睛幽深无比,他侧头,睇睨一眼紧紧关上的房门。

    已经没有了女子身影。

    他薄唇紧抿,白袍后面的脊背阵阵发凉,方才差点,他皱眉,就挨揍了。

    还好他亲的快。

    *

    桑娘回到房间,脱下香汗渍渍的裙衫,抛到地上脏衣笼里,打开木衣柜,勾手挑了一件湖涟色长裙,然后打算迈步到水房,沐浴熏香。

    路过脏衣笼的时候,忽然感到绣花鞋下面,似乎踩着什么东西,女子低垂下头去看,

    一张薄薄凭证,静静地躺在地上,仿佛在诉说着主人的不重视。

    桑娘轻蹙细眉,方才被美色迷惑,竟然将这样大的事给忘了,还是忘得很干净的那种。

    但两人在外头昏头翻滚,女子已经一身热汗,偏头想了想,还是拿起衣裙先去了浴房。

    沐浴熏香过后,女子颊面还泛着两坨红晕,回房换了一把能搭配她湖涟色长裙的青丝扇。

    桑娘摇摆青丝扇,来到妆匣桌前,抬手拿起那封婚契凭证,蹙眉沉思。

    她说得忘记一件大事,自然不是指这张薄薄的一纸婚契凭证,

    桑娘一下一下点着葱白指尖,

    觉着事情还是有些大条了……

    她有些头痛,桑娘捡男人回来,是为了找个模样俊俏的郎君入赘生孩子。

    可若男子不能生,这婚契……就有些鸡肋,如鲠在喉了。

    桑娘心绪烦乱,柳眉蹙得比毛线团还要糟。

    若男子不能生,她自然不能再要他,再是俊俏,没有孩子,也是不行啊。

    现在比较麻烦得,是这张婚契,她倒是没什么,但这年头俊俏郎君愿意舍下脸,不在意世俗眼光,来女方家里入赘本就不多。

    她若是和离,到时就是二婚头,日后招赘婿,自是更加难上加难。

    不成婚随便找个俊俏郎君生孩子,这在桑娘眼里,根本就想都不要想。

    她要婚生子,清清白白的婚生子,无媒苟合什么的,这自然不行。

    她蹙眉,说到底还是怪她,当初领婚契太过着急了些,对自己医术自傲,知道能治好他,

    但她一个未出阁小女君,那时自然没想过,他炕上腰还有没有劲,还能不能行的问题。

    真是愁人。

    桑娘无节奏点着指尖,慌乱无比,低着头沉吟片刻,觉着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能放弃这男子。

    她蹙眉,

    天将将擦黑,小胖子撸着小袖子,过来敲门给男人熬煮汤药,外加提着小竹笼,给两人送香喷喷的热饭,

    桑娘接过小竹笼,摸了摸小胖子的头,抬了抬下巴说,“回去罢,今日我来煮。”

    小胖子欢呼一声,讨巧说了几句夸她漂亮的话,才兴奋地撩着小袍子跑远了。

    桑娘笑笑摇头转身回去了。

    夜里,桑娘和男子吃过饭,喝完药。

    炕边上,

    她气喘吁吁拢起一头乌发,从男子胸膛里撑起身,披好划落肩头的衣裳,真是不知道这男人到底什么毛病,这么爱亲,喂个药也亲,生个气也要亲!

    但现下桑娘没功夫想这些亲不亲的,她把纤白小手伸过去,搭到男子脉搏上,

    “夫君我给你把个脉。”

    男子微微重喘着起,伸出手腕,闭眸枕在软枕上,没多说什么。

    女子将指尖搭在他手腕上,蹙眉,长久不语。

    殷稷本来阖眸养神,没怎么太当回事,他平日除却觉着身子骨病弱了些,没感觉有哪儿不舒服,

    也没有哪儿感觉不对劲儿,

    再者以往他体魄非常魁梧强健,打死狼群什么不在话下,就算受伤恢复能力比起常人,更要胜过几倍。

    殷稷打心底里,就从没觉着自己会有问题,顶多就只是病弱些,用好药温养,平日再勤加锻炼,早晚会恢复以往丰神俊貌,以及魁梧体魄。

    虽然这些时日,恢复得慢了点,但他老神在在,还真就没着急。

    至于中毒……殷稷小时候吃过从一种苗疆那边传来的百解丸。

    这百解丸,珍贵,又霸道无比。

    几十年才能制成一丸,这是专门为殷室帝王专供。

    只有帝王吃得,

    这药可百毒不侵,就算是无比阴私狠辣的毒药,他若误食也只是去掉半条命,无甚性命之忧。

    所以殷稷从来没把他身上这点伤当回事,也没把那点毒当回事,只要慢慢复健,就会强壮起来了。

    搭在手腕上的那只柔软小手,蹙眉,静静摸了一会脉,

    抬手,换个姿势,

    继续摸,

    摸了会,又换个姿势,

    继续,

    摸他脉搏。

    过了会抬起,

    放下,又摸……

    殷稷蹙眉,睁开眸,侧眸睨睇着略显不安的小女子,问,

    “怎么?”

    *

    *

    【作者有话说】

    谢谢宝们支持~

    好久不写有点不足,还在找感觉~

    鞠躬感谢宝子们~

    24

    第24章

    他疑惑,

    “怎么?”

    听到男子沉沉问话,桑娘瞥男子一眼,没吭声。

    蹙起细柳眉,她一手撩起臂弯下,松散过长的水纹袖,勾指拨弄到一边,露出白皙皓腕,

    复又,将柔软小手抬起,摸上男子臂腕。

    闭眸凝神秉息……

    男子脉搏沉微,细弱,无力,跳动和缓,

    桑娘眸色微凝,定定往上抬头,左右细致窥了半晌男子俊容,

    颧骨略微潮红,

    面色苍白,身体寒凉无比,哪怕是八月炎炎烈日,男子高大身躯都冰冰凉凉,像块行走的冰鉴,微微泛着冷。

    但,女子垂下眸子,鸦羽微微一抖,这症状说明不了什么。

    男子身中蛇鸠毒,这鸠毒本就霸道无比,还跟另一种剧毒掺混,种种如此,男子身子骨病弱些,是非常正常现象,

    但这些体弱症状,跟世间男子腰肌肾弱,恰巧,大部分都重叠了,

    她就稍有分不清,

    桑娘抿了抿蜜瓣,一时犹豫不决,蹙起眉凝思,还真有些拿不准。

    女子抬指一松,放下宽大轻薄水纹袖,并将摸向男子腕脉那只娇软小手,缓缓收了回来。

    一盏油灯燃起,照亮着这间小屋子,

    昏黄烛火里,

    窥小女子凝眉愁容,安静不语模样,

    殷稷不禁面色一沉,

    男子宽大衣袍忽而轻微摆动,

    伸出一只如钩骨白的手掌,半路攥着她纤细脖碗,将她柔软小手强势给扯了回去,跟走流程似的,麻木放在他滚烫唇边,用凉薄的温度,敷衍亲了亲她细白指尖,

    殷稷抬眸,猜忌,窦疑,

    缓缓启唇问,

    “可是有哪里不妥?”

    不妥,自然是不妥,

    但她还不怎么确定,

    桑娘医诊旁得病症,很是拿手在行,但这肾弱之症却不是强项,

    想到这,她眼尾微翘,眸光潋滟,一双漂亮狐狸眼迟疑不已地,眺凝了男子一眼。

    她不确定之事,无法宣之于口。

    遂,她咬唇摇摇头。

    桑娘没看诊过肾虚之症,这方面才疏学浅,很是生疏,男子炕上那方面孟浪情潮之事,她学医时很少涉及。

    主要实在也是,过往那些年,也没有哪家人夫男子,会舍下脸面来找她,给……给治疗那种隐疾。

    男君们大都看重脸面,脸面越丢越薄,这种羞于启齿之事,他们藏着掖着都来不及,怎么可能来找她治疗,就算找,也要到无熟人相识地方,找个男郎中才是……

    就是再退一步讲,哪怕那些人夫男郎君们探上门,求着让桑娘看诊,小女子断然也会皱着眉头,将其拒之门外的。

    未出阁小女君,怎能给男子看……那处……

    很是不雅,有碍名声。

    她还未成婚,艳比花娇,妙龄少女,

    不管治不治得好那男子,这事传出去,都不好说,更不好听,

    就是出阁以后,除却自家相公,有关子嗣事关重大,逼不得已,桑娘能勉强伸手给瞧瞧,

    剩下得想都不要想,

    自家相公,桑娘心底也是抗拒无比的,可她被逼着没法子,只能忍着嫌弃,硬着头皮上,

    不然男子到时,在榻上,办不了事……

    纤细单薄肩头忍不住后怕地,打了个冷颤。

    子嗣太过重要!

    小女子浓密茂长的鸦羽,微微颤动了一下,眸色深凝,咬唇,觉着还是看看再说,

    两人婚契书,已然送去官衙给过明路,有官家保护,现在是半点都毁不得,

    全部尘埃落定。

    她只能想法子,让他炕上不行也得行!

    可她以往,这方面整理脉案匮乏,能借鉴对照之人,近乎可以说没有。

    桑娘闭眸,咬着蜜齿,心口揪揪着难受,深深提了一口气。

    怎么吸气…都无法缓解,

    胸口那儿都好像堵了口棉花似得不得劲。

    她睁开眸子,盈盈秋水,碧波潋滟,微微眯起一双狐狸眼,仰头长长喟叹一声,

    终归,是她色令智昏,但她自个儿亲自挑选的夫婿,

    不能说撒手,就撒手,说丢就给丢了,

    到底最终情况如何,糟糕不糟糕,还要洞房花烛夜那晚,桑娘试一试,方能知晓,

    到时再把脉看诊,对症下药,应当也无妨,

    现下桑娘,对着男子微弱跳动的脉搏,实在是摸不出什么,

    有点杞人忧天那意思了……

    桑娘想到这,摇了摇头,晃走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想法,

    觉着还是别自个吓自个了,

    想到这,

    她凝睇睨向男子时,腰肢不禁略略挺直了些,实在是不想,给这男子太过沉重的压力,

    这事儿,越压力他越不行,

    到时男子心思敏感疑神疑鬼,总是乱七八糟想东想西的,

    然后再不高兴,成日阴霾吊着一张锐眸冷芒的脸庞,沉沉看着人,她有点吃不消,

    不论她,还是男子,

    都吃不消。

    男子这样傲慢自大倨傲狂妄的男郎君,一旦心里有了“他不行”这种沉重包袱,必然会跟被人在头顶掼上枷锁一样,愤怒又屈辱。

    他现在最受不得气,越气病好得越慢。

    到时压力扑鼻而来,他抹不开面子,想不开,会病上加病,

    到时候在炕上,岂不是更使不出劲儿了。

    然后在忌讳就医……

    不妥,实在不妥。

    况且现在桑娘只是“疑似”,她猜忌罢了,

    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还是得,等他撂开裤袍,放下帘帐,实感来那么一回,方才知晓,

    他这腿伤,到底有没有影响到他的腹下三寸。

    希望没有,

    桑娘现在还宝贝他,不想给他压力,一点都不想。

    女子怜爱无比地凝看着他,

    殷稷偏眸斜觑,多疑睨她,

    她当即伸出一只细白软手,抚上去摸了一下男子的冷漠脸庞。

    不知是劝解自己,还是宽慰男子,

    “没事的夫君!没事的,不是大事,有我在,夫君什么病都不会有!”女子眼眸微微闪烁,此地无银三百两,打包票道,

    “有桑娘在!你放心。”

    “没什么事,”

    “什么事都不会有!”

    这毫无说服之力,娇娇软软地三三两两、零零星星的宽慰之语,

    让原本平静躺在炕上的男子,粗重呼吸声一滞,连方才跟女子交颈嘬吻吮舌,残留下来的淡淡温情,都逐渐消失不见。

    他嘴角不再有笑,

    殷稷冷漠着一张脸庞,

    复又掀起眼皮子,淡淡乜了小女子一眼。

    眸色骤然幽深无比,

    殷稷心中凛然着,抬眸多疑地定定觑看一会女子,见她一张小脸紧紧地绷着,表情是说不出的凝重,

    他十分不放心地拢起宽大袖摆,撑着炕沿起身,又伸出袖摆里削瘦如骨的大掌,覆盖在女子柔软细腻小手上,

    反掌压着女子手背,拇指旖旎摩挲了两下,抚弄玩了一会,

    他才缓缓,生涩扯动了一下唇角,勾起深邃眼角,温声对她笑,

    “无妨,你说,我撑得住。”

    “真没事!”

    “夫君信我!”

    桑娘挺直腰摆,小声脆脆,掷地有声,很是让人无法信服,

    没法儿信赖她,

    男子皱眉,执拗抬起拇指,大力磋磨了一下女子娇嫩雪白的手背,

    逼迫,沉声,“说!”

    他威目严厉,鹰潭一样蛰凝她。

    女子疼地唔叫了一声,

    耳朵边听他刨根问底,泛起他的驴脾气,这样倔犟,女子一下更加挺直柔软腰肢,

    轻摆水纹袖,一下将他挥开了。

    她蹙眉,“夫君,”

    桑娘缓缓站起身,抬起纤白翘指,撩掖一下蓬软乌色长发到耳后,紧紧绷着一张小脸,弯了一下红艳艳嘟嘟的唇,抿嘴说,“我是为你好。”

    男子挑眉,嗤笑,很淡地嗤笑

    非常淡,

    听完小女子的话,殷稷嘴角,扯出一个近乎冰冷的平直,

    他拢着宽大袖摆,单手撑着炕面,稳住被女子推搡得晃动身形,

    遂又,面无表情抬眸,冷漠从下抬高下巴,淡淡睥睨着她。

    这男子在无声质责她,

    桑娘咬着唇瓣,同他对视,

    炕桌小面燃烧的那半柄烛火,光晕黯淡,将男子那张孱弱的苍白面庞,

    映衬得更加显出无比的凉薄神色,

    这凉薄,比刀刃还要尖锐,刺得人疼,

    看他这样死气沉沉,乏味无趣的摆脸子,

    小女子,也开始摆起脸色,

    这小脸色摆的,比他还要重,还要浓。

    重重冷哼一声后,

    小女子闭眸,细指微勾绞缠了几下,臂弯下松散过长垂坠,微微晃动的水纹袖,

    她不悦地摆起脸子,气得张起檀口,粉点一闪,微微喘息,

    蹙眉想着,婚后这日子过得没有一天不是鸡飞狗跳,真是气人,

    平静呼吸,

    越平静就越生气,

    小女子胸脯曼妙摆动,似堵了口棉花,

    越想越气,

    桑娘鸦羽微微一颤,咬唇睁开眸,侧身又瞥了男子一眼,

    男子此刻拢着宽大袖摆,用苍白削瘦的一只手骨,反身撑着炕面,微微仰面抬眸,将冰冷视线直直定在她脸庞上,嘲讽勾唇,倨傲睥睨淡淡不屑的模样。

    见他这样执拗,

    桑娘堵在胸口里的那团棉花,忽然就散了,

    弯起蜜齿,璀璨一笑,

    勾翘兰花指,单手提起湖涟裙襦,她莲步轻移,缓缓凑近前,

    女子低垂下眸子,弯唇笑着凝着男子,

    一个俯视,

    一个抬窥,

    两人就这么对望了一会,

    殷稷脸色越来越臭,越来越沉……

    一只柔软小手抚摸上男子漠然脸庞,男子皱眉,不悦偏头躲避,猛然从袖摆里抬起那只削瘦如骨的大手,用力掐住她纤细手腕,

    肃然无声抵窥她,

    男子在震怒,在警告她,

    他挺犟,

    桑娘也很犟,

    但这个家里,只能犟一个人,另人就要忍气吞声,日子才能好好过下去,

    桑娘自然不会忍气吞声,

    犟,也只有她一人能犟。

    女子水纹袖一挥,放落被男子抵住,禁止跟他亲密交缠的纤细手腕,红艳肉嘟嘟的唇瓣,泛着光泽,微微勾起,

    她歪头,朝男子无辜眨眼笑了笑,

    臂弯下的水波衣袖,又抬起轻荡,

    小女子微微倾弯身子,面无表情扯过一旁的软枕,轻轻捂在男人口鼻上,轻柔地委屈,

    控诉道,

    “我是女子,夫君怎么能凶我呢,”

    “你得让让我呀!”

    “我心都痛了,”

    葱白似得娇嫩一根根指尖,爱抚情郎紧致的皮囊一样,

    缓缓朝着男子软棉棉挥过去……

    *

    桃花村,清晨,斜阳初升。

    小胖子今日穿了一件黑色小袍子,小腰封那别着一枚充满童趣,用干麻草根编织的螳螂小挂件。

    臭屁来回背手显摆。

    赵婶娘唤他,小胖子收起显摆“诶”一声噔噔噔跑过去,

    早上娘亲做好香喷喷早饭,帮他装进竹质箱笼里,一盘盘码好。

    赵婶娘装好菜,转身去院子里晒衣裳的栏杆上,扯下一件宽大男袍,叠好放进小胖子背着的箱笼里。

    分层摆好,确定不会晃动撒出汤汁出来,浸湿最上层的衣裳,赵婶娘才温婉笑着提起箱笼,帮自家小子背到身子上,嘱咐他,

    “若是桑娘还没醒,就不要吵闹她,知道吗。”

    “知道!”小胖子摆摆手,“我这么聪明,什么时候吵过桑桑儿~”

    小胖子身影背着沉重竹笼,深一脚浅一脚往外跨腿,“不说了娘,我去找臭男人了!”

    “别瞎说!你听没———,”那哪里是臭男人,婚契书都定下来,送到衙府都留底了,正正经经小两口。

    赵婶娘还没嘱咐完没大没小的自家臭小子,这小子就撩着小袍子跑远了,

    赵婶娘叉腰气得要死,严母瞪眼,在后头紧紧盯着那个欠揍儿子。

    可惜小胖子脑勺后面没长眼睛,自然没看到他最亲亲爱的娘亲,气得要死模样。

    小胖子背着小竹笼,撅着后臀屁股,往后那么一顶,就拱开了咯吱咯吱响的大门院子。

    桃花朵瓣铺展满地,漂亮得很。

    小胖子捂嘴无声哇了一声。

    就是桃树下,桌案翻着,白玉瓷壶歪七扭八倒着,瓶盖子还给磕碎了。

    小胖子没弄出太大动静,

    主屋那个房间静悄悄,没有什么窸窸窣窣声响,小胖子就知道,桑桑儿这是还没醒,

    他不想吵醒人,

    小胖子原地跺了一下脚,往上颠簸一下竹笼,牢牢背住以后,他迈步往有炕那个侧屋子走。

    抬起有坑窝的五根手指头,揭开门帘子,小胖子探进半个身子,深一脚浅一脚,艰难跨步进去,

    胖手高举死死攥着门帘子,背着竹笼往里进———

    黑漆漆瞳仁一缩,顿时震颤无比!

    他抖动一下小身子,哆哆嗦嗦撅着屁股,提着竹笼子往前,踉踉跄跄踩着小黑靴子,凑过前去。

    小胖子瞥一眼地上,地上横躺的“尸体”,小胖脸是那样波澜不惊,很是镇定,路过时,还很熟练抬起小胖脚,蹦跶跨了过去。

    小胖子身量很重,还背着沉甸甸竹笼,蹦跶跨落地声响“哐当哐当”的很吵,

    这样吵,都没惊动地上“尸体”。

    “尸体”衣袍被撕得东一片西一片的,散落地上到处都是,露出里头赤裸雪白的胸膛,他阖眸,双手交叠腹部,安详平静躺在那,呼吸微弱,仿佛死过去一般,

    破碎地美极了。

    小胖子放好沉甸甸的小竹笼,又弯身低眸,往地上瞥一眼,

    男子睫羽黑长硬挺,微微扯动了一下,但是没有醒,衣袍破破烂烂,雪白的大片胸膛青青紫紫,一块一块的,

    很是不堪。

    小胖子转身垫脚,从大木架子上,够到一枚专治外伤的珍贵白瓷瓶,将盖子打开,翘着小指头,挖出小拇指大小分量,

    小胖童小大人般噘嘴叹口气,撂着小袍子一屁股坐到地上,给安静沉睡的破碎美男子涂抹药膏,

    哦,也许不是沉睡,是昏迷男子。

    涂好药膏,小胖子拍拍小掌心,蹭蹭湿濡手指头,放下堆在腰间的小袍子,蹬了下腿蹭一下站起来。

    地上破布碎片太多了,小胖子拿着扫帚打扫干净,外头厨房大锅里架着的热水,应该开始滚翻,咕噜咕噜烧开了。

    小童捧着木盆,舀了凉水回来兑成温水,又沾湿白布帕子,给地上男子擦脸净面,

    细细擦拭一番。

    擦好又翻出竹笼里一件干净宽大白色男袍出来,在空气中一抖铺平,一抹白,给男子盖在身体上,饭菜也从竹笼里拿出来,摆到炕桌上,

    怕男子醒来虚弱地使不起力气,爬不上炕,小胖子机敏地将小炕桌,从炕上搬到地上,

    就挨在男子身边,然后把香喷喷饭菜摆上去,

    大功告成,小胖子颇有成就地拍拍小掌心,刚刚用扫帚扫在一堆的破布条子,小童也没扔,全部聚拢到一起,一股脑塞到小竹笼里,

    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

    回家叫娘亲用针补补,还能穿三年!

    背上小竹笼,小胖童饿得肚子咕咕叫,正要回家干饭,踩着小靴子抬步刚要走,就感到脚脖子那沉甸甸的,

    小童疑惑低头,

    心口又是一跳,墩了墩脚,

    磕磕巴巴,“你……你醒啦。”

    男子幽深瞳孔,苍白瘦弱的手骨紧紧攥着他脚踝,定定地盯着他看了一会。

    然后他阖眸平缓了一下呼吸,扯下盖在身上蔽体的宽大男袍,缓缓坐起身,

    冷漠开口,

    “扶我起身。”

    小童抿了抿唇,有点不高兴,他饿了想回家干饭!

    况且小饭桌就在男子手旁,两只长长的拐杖,小童就放到男子触手可及地方,只要他微微抬手,就能碰到,

    男子懒得给小童眼神,伸臂一展,缓缓披好衣袍,勾手系好袍带,彻底遮住,雪白青紫的胸膛,

    待规整好,

    遂抬眸,窥小童跺着脚,站那木头桩子似得,皱眉,不悦,

    “还不到跟前来。”

    男子语气很严厉。

    小胖童咬着嘴,只能可怜巴巴肉墩墩跑过来,伸手扶着男子上炕。

    男子闭眸,艰难挪动身体,手掌撑着炕沿,平缓了好久身躯皮囊里,那股阵阵刺痛,

    待皮囊里,刺痛缓过去,

    才抬指掸了掸袍子,坐落到炕上去。

    他偏头侧眸,沉声,“将饭菜端我面前来。”

    “……”

    方才明明就在你手旁边,在地上吃完不就好了嘛,小童噘嘴,敢怒不敢言,只能弯着小身子,一趟趟将香喷喷饭菜又挪回炕上。

    一趟趟跑得脑门乌泱泱冒汗。

    男子举着筷箸,侧过头,又深深瞥他一眼。

    小胖童伺候他这么久,自然懂点他的龟毛,胖手拿起筷子一道道菜吃过去,正用袍子抹嘴墨汗呢,男子就从喉腔里冷漠执出两个字,

    “滚罢。”

    小胖子跺脚重重冷哼一声,委屈抱着竹笼子,用小袖子擦着眼泪地跑走了。

    小屋里阖寂无声,

    恢复宁静,

    男子微阖双眸,挺拔坐在炕上,宽大手掌里举着筷箸,就这样凝滞一般,静静地坐在那,许久不动。

    香喷喷盘菜,热度不知什么时候渐渐冷却下来,

    殷稷缓缓睁开眸,低垂锐利眸眼,忽略掉病弱身体上的刺痛,伸手挑起一筷子菜,送到嘴唇里,麻木咀嚼进食着,

    很麻木,

    麻木到他都尝不出什么味,

    机械动唇咀嚼,

    现下进食只是为了果腹,随意吃了几口,殷稷就放落筷箸,不再动一口饭菜。

    他身姿挺拔,依然面无表情寒着一张脸,静静怔怔地端坐在那。

    这次殷稷很生气,非常生气,气到愤怒,气到不想再理小女子。

    殷稷觉着是这段日子,是他太过给小女子好脸色,造就小女子越发不拿他当回事。

    一整晚过去,他腹下三块肋骨,还在隐隐作痛,雪白的胸膛,那么大一片赤裸胸膛,硬生生没有一块好皮好骨了,

    全都青青紫紫,跟被人给啃了似得。

    殷稷阖上眸子,胸膛起伏不定,气得呼吸紊乱,鼻腔都在重重沉气。

    气得腿膝下,苍白瘦骨的大手,都在借着衣袍袖摆遮掩,微微发抖着。

    昨夜两人吵完架,动完手,小女子就拢着凌乱蓬松乌发,掖撩到耳后,美丽动人地,提着裙摆施施然走了。

    看都不看他一眼,她那轻抬莲花步,摆脸子的小模样,倒是*潇洒,

    殷稷勾唇冷冷一笑。

    他搁地上狼狈躺着,睡了好几时辰冰凉地板,那小女子一晚上过去都不知道过来忧心瞅一瞅他,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他是掐死她,还是弄死她,

    昨晚殷稷阖着寒凉眸眼,窝窝囊囊躺在地上,大掌攥着袍子怄一夜火,

    殷稷被气昏头,差点晕厥过去,强忍着晕眩之意,脸庞已经很是难看狰狞了。

    他现在闭着深邃眸眼,脑子里回荡的都是小女子昨夜,那句委屈不已,泛着泪意的“你得让让我呀,你要让让我,”

    “你都不疼我,就知道凶我,”

    “你再这么凶我,我就再也不理你!”

    殷稷睁开一双眸子,冷笑无比。

    凶!他哪里凶!

    还不理他,

    看往后他还理不理她,

    哄都不哄她!

    *

    *

    【作者有话说】

    感谢宝们订阅~

    保三争六,虽然六有点费劲,我努力!

    想换个文名,也没有头绪,点烟。

    25

    第25章

    ◎“不准在凶我”◎

    次日,两人吵架过后,

    小女子没有出门。

    想着搁家陪他一会,让他受到明显冷落,好好反省反省,

    她是要被宠着的,

    怎么能他想发火,就随便发火,

    迈到浴房熏香,换一身好看轻薄的裙纱,捏着一柄美人扇,捞出昨夜镇在井水里的果子酒,揭开布盖子,清清凉凉醉人花气的酒香,扑鼻而来。

    桑娘未入口嘬饮,两颊粉腮,便先晕染出一酡红蜜,泛着娇嫩,

    伴着白日暖风,桑娘踩着珍珠屐脚底打了一个转,裙角翻飞,便体态轻盈坠落桃花树下的摇椅上。

    她葱白似得纤纤细指,捧着一盏袖珍小瓷杯,半眯着一双微微上挑的狐狸眼,侧身撑着乌鸦鸦及腰长发,懒洋洋地嘬饮。

    温暖和煦的微风拂过来,荡漾起她垂在摇椅外的半截三千青丝,桑娘勾指掖到耳后,侧躺的蓬软脑袋一点一点,似要睡着一般。

    须臾之后,

    桃花院子大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窸窸窣窣敲门声动。

    桑娘耳边听到,眸色微转,抬起半个眼皮,懒洋洋起身,提着裙摆去开门。

    “桑桑。”门外威严妇人,转过身来道,

    “王伯娘。”

    桑娘见到来人,执着扇子,放下裙摆,礼貌露齿一笑。

    威严妇人点点头,手里好似拿着什么东西,跟着桑娘跨步进院子。

    威严妇人神情严肃,边走边说,

    “这是我这几日拟写的婚嫁单子,你成婚所需物什,大部分都撰写在上面,能有我能帮衬着置办的,伯娘都会帮你跑腿置办,无需用你操心,你这房子到时候也要买来红绸装点一番,红烛红蜡,喜喜庆庆的,成婚之事着实繁琐,现在就要开始一点点置办了,马虎不得,”

    “不若临到婚期,在慌慌张张置办,怎么都不会添置的圆满,”威严妇人将手中那张薄薄一张纸,递过去给桑娘看,

    “我和你几个伯娘商量一下,还是要提早筹备,早早架车去州郡里买回来才好。”

    “你瞧瞧单子里头的物什,有没有你想要我却漏写掉的,到时候伯娘好给你补全,这婚姻嫁娶,不能太过凑合,怎么都要好好给你置办一场。”

    桑娘没着急接过那纸张,先抬指给王伯娘倒了一盏茶,闻声乖巧点点头,应道,“知道了王伯娘,我都听你的,”桑娘拿过那张薄纸,低头一目十行扫过去,

    其实挺齐全的,王伯娘办事向来细心,出不来什么差错,

    况且她第一次成婚,两眼一摸瞎,过往不曾有过这种经验,平日又十指不沾阳春水,不太懂这些繁琐之事,没甚么可置喙的,

    便弯弯唇瓣,轻声依赖笑道,“就这些罢,成婚日子还没定下,伯娘慢慢添置回来就是了,不用着急。”

    桑娘说不着急,是一点都不着急,男子腿脚不便,这些时日复健效果甚微,真要想在村子里大办一场婚宴,无论如何,都要等到他能够站稳,步履稳健,行走之间瞧着与常人无异才行。

    她好脸面,不若真丢不起那人,

    桑娘想收获的是,旁人翘唇尖酸艳羡,可不是饭后笑料谈资,

    王伯娘闻声,就有些不悦地皱眉,威严面容忍不住露出一丝丝嫌弃之色。

    但没法子,桑桑就看中那男君的一张俊俏脸庞,

    身子骨弱成那样,银样镴枪头绣花枕头似得,不堪大用。

    但架不住桑娘喜欢,罢了,以后反正指望不上他什么,能生个孩子出来就行了。

    威严妇人只得捏着鼻子认下,张口细心叮嘱,“熬煮汤药时,咱们库房里那些金贵药材,都给他用上,尽快将他身子骨养的硬朗些,不求他能活到老死,起码这几年要平平安安的罢,”

    “知道,我有数!”

    “伯娘别担心。”

    那俊俏男君身子骨那样差,王伯娘怎么能不愁肠,怎么能不担心,夜里都睡不好觉,生怕明日这男子就撑不住没了,

    但听到桑娘这样说,她还是颔首点点头,没有过多说什么,

    威严妇人拉过桑娘的手,带着她一道坐在院子里的小桌案旁,又细细语重心长叮嘱好多宽耳之言,才起身扯扯粗布衣摆,很是不放心地走了。

    王伯娘离开后,桑娘咬唇想了想,没有在躺到摇椅里躲懒了。

    觉着自己该勤恳些,

    成婚之礼肯定是要办的,到时候全村人都要参与进来,办个篝火宴席。

    村子里人口众多,到时是一个庞大工程,不可能只交给王伯娘一人照看,而她这个正主当起甩手掌柜,啥都不管,

    这不太妥,

    其实王伯娘那边,已经跟几个相熟要好伯娘,偷摸摸暗地里置办起来了。

    为什么这几位伯娘要暗地里偷偷摸摸,准备她的婚嫁礼数物什呢,

    实在是男人现在身子骨太过孱弱,有点拿不出手,吹嘘不出去,

    更愁肠婚期日子没到,男子就先嗝屁咽气,心口揪揪着提起不放心,

    伯娘们想在捂捂,捂到等男人什么时候身子骨强壮些,能拿得出手了,在大肆宣扬出去。

    桑娘踩着珍珠木屐,折身回到主房屋子里,花瓣袖在弯膝下轻轻摆起,搬了个巨大画架木撑子出来。

    木架子摆到铺着鹅软石的院子里,

    从木盒里翻出一截黑炭,用尖刀削出细细一点尖,开始坐在桃花大树下,弯起柔软腰摆,勾勒描边,设计婚嫁那日要穿的,凤冠披霞。

    三千青丝绕指柔垂在腰侧间,女子纤细指尖,灵动在纸张上翻飞,不大会一个大致的衣香鬓影轮廓就给勾勒出来了。

    凤冠点金,

    披霞染红,

    桑娘伸出一只细白皓腕,碰够到白瓷壶,嘬饮了一口香甜果酒,双颊粉面桃腮,眸色流转,思如潮涌,渐渐花瓣袖口飘飞,越勾画凤冠边角,小女子越加兴奋难掩,

    真好看。

    小女子仰头又嘬饮一口果酒,闭上软水眸,细细思量着这嫁衣接下来该怎么走碳描笔……

    *

    清晨,

    主屋子西侧,炕上。

    从半敞小窗户这个角度,殷稷偏过头颅,冷睨着目光将视线投向在外面,小女子撑着皓腕,脑袋一点一点打着瞌睡,这样睡着,还不忘时不时翘一下细细指尖,捧起来,微张秀口,嘬饮白瓷杯盏里的果酒,

    那酒香甜,劲儿又小,

    十分适合小女子喝,

    他喝的话,头颅上劲儿慢,不是很舒坦,没那个滋味,

    只聊胜于无,上次手骨碰到瓷盏,他还是仰脖灌入口舌里润唇了。

    天气热,嘴巴干涩难受。

    当水露喝的。

    殷稷索然无味从那半敞小窗里,不咸不淡,又瞥一眼女子,

    脸蛋细嫩光泽,蓬软长发及腰,她支颐托着下巴,直勾勾凝着案桌瓷壶里的果酒,眼眸微微亮着光,看着馋眯眯小模样,

    她倒是开怀,

    很开怀。

    殷稷敛回视线,有点不虞。

    一股淡淡死寂蔓延至整间屋子里。

    殷稷轻轻阖上眸子,缓了一会,复又平静睁开,瞳孔幽深,拢起宽大袖摆,他伸出一只瘦弱骨白的手骨抵在炕墙,冷若冰霜着一张阴沉沉苍白脸庞,撑着病弱身躯,缓缓披袍起身。

    坐好以后,

    男子抬指勾动两下,肩膀微耸,就遮盖住上半身不堪入目,大片大片青紫色痕迹的雪白胸膛。

    他就这么延迟缓慢地,勾指,一点点规整好身上凌乱无序的白色长袍。

    待系好,男子削瘦苍白的手骨微微停滞,静坐在那,呆怔了许久,

    蓦地翕动眼皮子,偏过头颅,他将视线又幽幽从那半扇敞开的小窗户,目光如炬地投放在小女子纤薄慵懒身姿上。

    她面带潮红,明艳肆意,目光迷离,泛着魅色惑人的美感。

    一丝淡淡死寂,又莫名其妙在屋子里缓缓流动,

    看不见摸不着,

    但这丝缕死寂,存在感很强,非常之强。

    小女子未施粉黛,半撑着黑鸦鸦乌色长发,没长骨头一样软塌塌躺在那,

    软塌塌,

    摇椅轻摆摇晃,弧度轻微柔和,给小女子身姿晃动的,哪哪都在飘。

    她整个人都很放松,柔软身段,细柳眉眼,微翘嘟嘟粉嫩唇瓣,都有股没骨头似得懒劲儿,

    懒得浑身都泛松,

    长发微垂摇曳,宽大轻薄的花瓣袖,随着她捏着白瓷杯盏那只跟细白指尖,轻轻摆动,唇瓣嘟嘟未染半点口脂,因着酒渍沾点,就已经显得很娇艳欲滴了。

    见小女子这幅模样,

    殷稷冷若寒霜的淡淡脸庞上,渐渐凝固没了笑容,比屋子里缓缓流转的那缕死寂,

    还要死寂。

    他死寂着一双锐利逼人眸眼,目光略略一定,定在窗户外头,半晌以后,方将碾轧在女子身姿上的视线,缓缓投转了回来。

    他淡淡地坐在那,病弱苍白脸庞上,除却冷寂幽然之色,什么多余情绪都无。

    中间小女子听到敲门响声,起身去开门,偶有几声交谈声,从半敞小窗口那传入,殷稷也只是阖眸静静听着。

    他想要小女子示弱,

    不能总是这样无底线纵着她,定然会将她惯坏,往后这小女子会得寸进尺,越发不加收敛,宠成个麻烦,

    再者说,她也该收敛收敛这跋扈小性子了。

    威严妇人走后,小女子“嗒嗒”踩着珍珠木屐,去房间里翻出个巨大画架木撑子出来,

    挺直腰摆,拿着炭笔,花瓣袖摆动,秉息翘指轻轻勾勒。

    没勾一会,小女子就困倦撂下炭笔,踩着珍珠木屐,找块布盖到大木架撑子,提着裙摆跑到摇椅上睡着了。

    时间缓缓流逝,日头逐渐高升,来到最热的晌午。

    小女子半枕在摇椅上,小憩了一会,一整个白玉瓷壶,放在井水里冰镇过的果子酒,现在也变得温温热热的,跟煮过的烫酒差不多了。

    烈阳炽热,小女子热得鼻头泛红,雪白额间,白腻颈子,黑鸦睫羽,都冒出一层水亮蜜渍渍的汗珠子,她有些闷得受不住,挥了下宽大轻薄的花瓣袖,就撑起了身,

    臂弯轻微晃动,纤纤细指挨到头上穿梭勾动,梳拢了一下乌色及腰的浓密长发,就咬着唇瓣,捏着美人扇摇摆,放落堆积的裙摆,白润脚踝蹭下去,耷拉上珍珠木板屐,款款回房间了。

    珍珠木板屐,跟趿拉板儿似得嗒嗒嗒,在院子里地上搓磨出长长响动,让人想不看,都无法忽视。

    殷稷眉头一皱,不耐烦抬眸,将视线凝斜过去,只能扫量到一抹纤挑身影,搁地上踩得“哒哒”声的木板屐,

    很是吵闹。

    木屐清凉,

    小女子红齿白肌,脚踝白皙细腻,五根脚趾每个都袖巧可爱,圆圆润润,不知是不是喝过果酒缘故,还是被烈日暑气闷过,

    小女子连甲盖都透透明明的嫣然可爱,泛着蜜光一样。

    她脚踝本来就白皙,木屐不着娟袜,上头还镶嵌了那么大一颗白色珍珠,莹莹泛光,

    像点睛之笔一样,将那只白皙脚掌衬的越发惹人注目,煞是好看。

    殷稷锐利凝过去的寒凉眸子,窥到那一抹白生生,略略一滞,微微停顿了几个喘息,寒眸瞬间打散,像被烫了似的,慌慌张张攥着衣袍转过头颅,

    男子闭着眸,鸦羽微微颤动了一下,寒芒气势瞬间偃旗息鼓,此刻瞳孔涣散,也没那么威慑恫吓逼人了,呆怔怔地像个傻子,瞥一眼面前这个粗糙坚硬的炕墙。

    抿着薄唇,殷稷紧紧皱着眉头,沟壑两指宽皱的,仿佛能夹死蚊子,

    宽大白跑袖摆里的那只削瘦骨白的手掌,微微扶额,

    她……她怎么不穿罗袜啊!

    这……这样露、露着雪白脚踝就出来,不成体统!

    成何体统!

    殷稷有点不悦,还烫目烫舌,他皱眉。

    有心想说教两句,

    但两人冷战,已经好几个时辰都没说过话了,她闹脾气,殷稷心底也生恼生得怄火,不想先同女子搭话,

    哪怕是为训斥女子不成体统,在家不穿罗袜之事,

    殷稷亦不愿意主动,勾她说话,

    不想勾她说话,

    次次都是他先哄,殷稷都烦了。

    他什么时候这么哄过一个小女君,还是这样顽劣娇纵的小女君,

    他烦了,不想哄,一字都不想哄。

    胸口似堵了棉花,硬生生忍着脾性,淡淡瞥着小女子没规没矩在他眼皮子底下,来回晃动她的雪白脚踝,趿拉着珍珠木屐,踩着院子里的桃花瓣,来回走着。

    主屋子那边咔哒一声,阖上了房门。

    乡村小院子里除却一树被暖风吹拂,簌簌旋转缓慢飘落下来的桃花朵瓣,以及花圃里散发出来的淡淡馨香,什么都没有,重新恢复宁静沉寂。

    这样无人打搅的寂静,直到矮手矮脚的小胖子,一脚深一脚浅,背着木质小竹笼子,才打破。

    摆好饭菜,几个人坐落在桃花树下院子里的矮方桌上。

    “隶儿,你也坐下一起用膳罢。”小女子执着美人扇,漂亮眸色一凝,偏头对小胖墩说。

    小胖墩正扶着孱弱男子从炕屋子里过来,

    闻声,花一样耍宝笑,大声捧臭脚,

    “桑桑儿最最最好啦!”

    “我最最最最喜欢桑桑儿啦!”

    两人走近前,桑娘弯唇宠溺摸了摸小胖墩的头发,“真乖,吃罢。”

    小女子也没瞅他,

    这臭小孩倒是嘴甜!

    殷稷脸色铁青,心底腻歪这两人,抿着寒凉薄唇,挥起宽大袖摆,撂袍坐到一旁黑沉沉吊着一张冷脸,不作声。

    懒得掀起眼皮子,

    上午浑身没劲儿,耽搁复建之事,一会吃过午饭,他定然还是要扶着横栏,继续补齐晌午空缺的复建。

    他身量高大,小胖子个矮,堪堪只到他长腿那,方才他抬掌放到小胖墩身上,把小童矮矮的身子当拐杖,才缓慢挪动到院子里这。

    撂起衣袍落座,殷稷冷若寒霜淡淡听着这两人,在他耳廓旁欢声笑语,

    他不声不语,就淡淡听着,教养矜贵良好,单手挽起袖摆,露出苍白手腕,也不提筷子夹菜,先掸了掸衣袍不存在的灰尘,然后轻拢袖摆规整,将上面褶皱强迫症似得一道道抚平,

    等到小女子和小胖墩不再聒噪,伸手夹菜,放到秀口里咀嚼,

    殷稷没着急,

    又抚平袖摆上的一道褶皱,

    等了一会,

    才松了手掌,抬腕缓缓执筷,端起瓷碗夹菜,果腹起来。

    男子嘴巴麻木嚼动,眸色幽深,面庞淡淡,没什么滋味儿地摩挲着瓷碗边沿,不咸不淡嚼着,

    女子纤白手指,忽然夹着一双筷子,伸到他跟前菜盘子里来,捻走一片肉放进秀口,眼尾翘挑,也没瞅他,

    两腮缓慢嚼了二十几下,眸色微动,似在好心情吃什么美味珍馐菜肴,

    殷稷一双腕骨削瘦苍白,端着瓷碗,淡淡地垂着眸子,睥睨一眼伸到他跟前来,嫩得跟羊奶般地葱白小指,见她嘴巴细白地嚼动,像挑衅他似得,

    男子唇角微微扯动了一下,

    嗤笑投走视线,

    他嗤笑,是真嗤笑,却只在心底,

    不发声响,一字不语。

    面庞冷若冰霜一副倨傲姿态,唇角,眼尾,全都没露半点笑,

    他毫无笑意。

    麻木嚼动饭食。

    半晌,小女子规整裙摆,轻薄花瓣袖微动,指尖放落碗筷,取出一张洁白干净手帕,翘着兰花指擦擦唇瓣,才提起裙摆不发一语走了,细白尖翘下巴微微抬着,

    将他无视彻底。

    殷稷一双苍白瘦弱手掌,紧紧攥着木头筷子,脸庞阴霾似镀上一层寒霜,狰狞难看无比。

    自然不是因女子忽视不与他说话,他才会动怒不悦,而是小女子,这样傲娇抬着下巴不理人态度,让他怄火,

    似他殷稷,就理所应当要让着她,哄着她,宠着她,

    凭什么?

    这女子凭什么?

    他头颅里不禁想起昨日吵架,小女子咬着蜜齿,恨恨地抬眸跟他撂下的狠话,“你再这么凶我,不让着我,我就再也不理你!”

    “再也不理你,听到没有?”

    殷稷嗤笑,眸子冷淡。

    不理,最好别理。

    他倒落得清闲,

    夜里炕上无人搅闹,没人扯着他袍子,将小手伸进去捣弄,没人在他耳廓边哭嘤嘤吵着要念话本子,睡得安安生生,没人跟他抢那一角薄衾被子,不用打扇困倦不行,还要厌烦哄女人,

    她不理,过度疲乏眸底青黑都浅淡不少,

    早日醒来精神头饱满,复健都有力气多撑一段时间了。

    殷稷淡淡掀起眼皮子,余光斜觑过一眼,款款迈起,打算回房的那道纤挑身影。

    他不动声色窥了一会。

    小女子双手提着轻薄裙摆,脚下懒散耷拉着珍珠木屐,那么大颗圆润白珍珠,镶嵌在她白白嫩嫩脚掌上,随她抬起莲步轻轻晃动,十分惹眼。

    十只脚趾白白嫩嫩泛着健康的粉色。

    男子眉头紧锁,若不是顾忌着两人现下是在吵架,都耐心十足熬着等待对方先低头,殷稷现在薄唇努动,怎么都忍不住,很想要呵责小女子一番,

    小女君们,脚踝白白闺秀端庄藏在罗袜里,秘而不露,才是妥当,

    这样露着……殷稷幽深眸子,忍不住又瞥一眼,白晃晃一片春光泄,他有些不悦。

    可他到底没张口说什么,吵架呢,就懒得理这小女子。

    他得有个吵架烦躁态度,不然怎么让她低头,

    暂且记下,日后再诟病指责这小女子,何为“大家闺秀”四个字。

    晌午有些闷热,撂下碗筷,男子拢起宽大衣摆,屈骨敲敲桌面,示意从方才就一直捧着碗,埋头干饭苦吃的小胖墩,吩咐,

    “扶我起身,”

    “……”小胖墩捧碗噘起油嘴,他还没吃完呢,

    “快点。”殷稷不悦蹙眉,

    小胖墩撅撅嘴,用小袍子擦了一下油嘴,委屈哒哒站起身,过来扶着男子。

    小胖墩用小袍子擦嘴……

    殷稷寒眸里嫌弃厌烦之色,一闪而逝,厉声,“把你袍子脱掉,再来扶我,”

    “……”!!!

    这臭男人好离谱,

    让他一七岁小孩,把袍子脱掉,衣衫不整地扶着他满院子晃荡,过纷!

    臭男人不要脸!

    小胖墩噘着嘴,两只小胖手交叠着,梗着小短脖子站在那,一点都不动。

    这犟劲儿,跟那小女子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似得,殷稷登时有了出气筒,威目一瞪,要厉声训斥这小胖墩什么,

    那头主屋子就一阵窸窣响动,

    小女子臂弯下轻薄的花瓣袖,随着她莲步移来,摆动,

    纤纤细指上,竖着绕了一根白软带着刻度的细带,踩着漂亮珍珠木屐,趿拉轻盈“嗒嗒”之声,款款挪动过来,

    小女子站在他几寸余前站定,却不看他,

    她放落裙摆,弯过身看着小胖墩,微微抬起细白下巴,

    不咸不淡,绕着指尖里的白软尺,“隶儿,”

    “去替我传个话儿,”

    小女子漂亮眼尾轻蔑向他斜一下,

    跟小胖墩,慢吞吞说,

    “让某人把胳膊抬起来一下,量个尺寸,”

    “有点碍事。”

    “……”

    殷稷敛唇气笑,

    *

    *

    26

    第26章

    ◎说完,男子又低眸啄吻一口小女子的秀白鼻尖儿,一口又一口,◎

    “……”

    小胖墩在一旁,不高兴噘嘴叉腰,虽然不知道这两人到底在打什么眉眼官司,

    但明明离得只有几寸之远,却还要他来传话,

    有点折腾他,

    可他最听桑桑儿话,

    小胖墩墩子自告奋勇,挺着自己圆滚肚儿,偏头噘嘴朝男人道,

    “你胳膊抬起来,听到了不?”

    话音匍落,殷稷侧眸瞥睨小胖墩子一眼,缓缓抬臂规整了一下袖摆,一语不作声,

    冷漠得很,

    小女子侧身抬手抵着腰肢,等待在一旁,见两人说话,颇有些不耐烦提起裙摆,挪动下珍珠木屐,但她眸眼深凝,还是没有主动和男子说话,

    细白软尺在她指尖绕啊绕,

    一直安静立在那,耐着性子,等着男子挪动身体,

    结果最后两指将细白软尺都绞成一团,缠成卷,

    小胖墩子还在噘嘴生气催促着,不动如山的男子,

    眸子余光忍不住偏移寸许,掠到男子还没动,她蹙眉抿了抿唇瓣,

    女子身姿摆动,挪动脚下珍珠木屐,侧过头,

    微微上挑的狐媚眼,又轻蔑向他斜一下,眼眸里催促之意,很是明显,

    烈日炎炎似火烧,天气太过闷热,闷得小女子有些烦躁,

    不断用纤白指尖,扯动着白腻脖颈上,那块小小轻薄布料,

    殷稷敛目低下眸子,定定地窥看她半晌,

    小女子闹着性子,不肯理会他,狐媚眼还轻蔑地挑他,

    又扯动着白腻脖颈皮那块小布料,

    良久,

    良久之后,

    男子忽然扯动了一下嘴唇,嗤笑一声,

    然后,

    他缓缓伸展修长手臂,臂膀下的宽大袖摆,随他动作,层层叠叠往下坠落着,伴风猎猎作响,

    见他终于肯动,桑娘咬着唇瓣,踩着珍珠木屐凑上前,男子肩宽窄腰,身躯很是高大,

    桑娘站在他面前,娇小玲珑一小只,

    够他身量还颇有些费劲,

    只能踮起脚,

    纤纤掌心抵在男子胸膛上,

    女子指尖一松,放了些两指捏着细白软尺的力道,手指翻动抻直白尺,往两边拉到最长,抵量到男子身上。

    男人自小练武,身姿高大宽阔,伸臂一展,显得他体型线条流畅挺拔,无比雄姿英发。

    桑娘手中这一小截细白软尺,是从买来的白色布匹上剪裁下来一块废料子,细细一长条,在上面用炭笔简单描了刻度,可以翻折便于随身携带,

    还蛮好用,

    桑娘不管去哪,都总带着这软尺,

    纤白指尖绕着软尺,一圈圈放落卷圈在手指上的尺,桑娘踩着珍珠木屐,嗒嗒来回走动,柔顺垂下黑鸦鸦羽睫,

    秉着呼吸低头,给男子细心量起做衣裳尺寸,

    然后记录。

    男子是赘婿,下嫁到她家里,可以说是一穷二白,什么都没有。

    有得只是这张俊朗脸庞。

    捡回家来时,这男子身上连一枚铜板都没有,让他准备两人成婚所需用的婚嫁礼服,喜果子,喜饼子,嫁妆聘礼等物什,显然有些不太现实,

    只能桑娘着手准备,

    虽有些麻烦,

    可村子里伯娘们为她的婚事,每日操持得红红火火,桑娘也得加把劲儿,把自己力所能及所能筹备的,就先筹备上了。

    婚嫁衣她拿手,

    指尖绕着白软尺,量着男子肩宽,腰腹,腿长,胸膛,另一只手拿着炭笔,“唰唰”着在纸上一字字撰写上去。

    写好尺寸,桑娘收好细白软尺放到袖口里,眸色微凝,抬腕提起那张誊写男子尺寸的薄纸,放到眼前打量,

    这男子高挑身材比值含量,处处恰到好处,真是令人嫉妒,

    明明都病了,骨相还是这样好,

    她翻折掌心,避免掉落出来,细心将纸张叠好放入袖摆里,一点点掖好,

    尽管心底满意,桑娘檀舌却紧紧闭着,还是没出口说什么夸赞之言,

    侧身上挑起狐媚眼,微微抬了抬下巴,轻蔑斜睨男子一眼,便提起裙摆,踩着珍珠木屐,嗒嗒迈步款款离开了。

    女子纤挑身影,缓缓离开他视线,

    殷稷啧笑一声,

    他放下宽大袖摆里修长手臂,女子身姿娇小,方才那双细嫩小手,在他胸膛里动来动去,有点犯痒,

    抬指掸了掸肩膀,抚平衣袍上几道不明显的褶皱,才由小胖墩一脚深一脚浅,扶着挪动到横栏房檐下,缓慢艰难开始复健,

    复健每一日,都是艰难,无比艰难,

    但殷稷还是坚持。

    日复一日,日子就这么缓缓地像流沙金水一般流逝,

    过得很快。

    两人都是犟脾子,心里头都存着板板对方坏性子念头,吵得这次架,自然谁都不肯先低头。

    这一架,就冷战吵到近月余,平日有事全靠小胖墩子传话,

    一字,一句,

    都要靠着这个单薄小身子鹦鹉学舌。

    小胖墩抹着汗,迈着沉重小短腿,一趟趟地跑,一趟趟地传话,

    跑了差不多近月余时间,他撩起小袍子低头瞅瞅自己两只小短腿,觉着自己近日都苗条了不少,

    小腿都瘦细了少,

    不知该笑还是哭,

    小胖墩墩子成功减掉好几两肉,这两人犟脾性的男女小君们,还是没有和好。

    这天晚上,小胖墩在小厨房里用力煽着大蒲扇,熬煮完汤药,端到屋子里给男子当完试毒药奴,看着男子将汤药一口饮尽,就捧着空荡荡白瓷碗出去打水涮洗干净。

    在厨房里放好碗,

    临走前,小胖墩撩起小袍子擦擦湿手,小短腿都迈出大院门子,脑中一闪恍惚记起什么,又踩着小靴子蹬蹬蹬跑回来,扒着主屋的门板框,探出半个小身子悄咪咪看着桑娘说,

    “桑桑儿~”

    “我瞅男人腿脚好不少,他说明日复建想出去走炼走炼,院子房檐下那根横栏地方,现在有些不够宽敞,不够他走了,”

    小胖墩子其实心底很想男子能快点好起来,这样他就能去州郡学堂读书,

    不用再伺候他,

    女子闻声,眼波流转,没着急先张檀口说话,

    九月暑天,虽然到了夜里,但依然比什么时候都闷热,

    桑娘正挺直腰摆,坐在案桌前,捧着一枚冰冰凉凉的梅酸乳,在秀口里微动,

    女子缓慢咀嚼着,

    小胖墩胖嘴撅着,一直喋喋不休替男子讨好说话之言,缓缓传入耳朵,

    女子媚眼如丝,还是巍然不动,专心致志垂着眸子,翘着兰花指舀起一汤匙梅酸乳,送入口中,

    身后及腰长发在她雪白腰间,随她吞咽动作,轻摆。

    等小胖墩说完停歇下来看她,小女子只是淡淡点点头,比了个手势,表示自己知道了。

    然后她垂眸沉吟半晌,

    月余过去,男子身子骨还是病得很孱弱,但好在腿脚缓慢在恢复中,利索不少,

    没有像最开始,走两步就那么艰难撑着横栏,闭眸隐忍颤动,额头满是冒着虚汗,坚持一炷香时辰都费劲,

    是真好不少,可还不够,

    现在虽然强健不少,但依然没有那么持久就是了,还是要多等一段时日,他才能彻底正常行走,

    走练走练也好,尽快恢复,将成婚之礼抓紧给办了,

    之后就是准备生子大事……

    桑娘舔了一下红艳嘟嘟的唇瓣,纤白细指翘起,舀了一勺清凉梅酸乳送入到嘴里,顶着粉腮,细嚼慢咽着,

    垂眸凝思须臾之后,

    小女子偏过曼妙身姿,朝廊檐下瞥了一眼,廊檐下那根横栏木确实有些窄小,男子身躯高大,腿长脚长,实在不够宽敞,满足不了男子现在需要增量的复建需求。

    女子边吃着梅酸乳纳凉,边细细想着,出去走走复建也没什么,他的腿脚支撑不了走太远,就搁这附近逛逛应当出不来什么大岔子。

    便朝着满脸期待小胖墩,点点头应允,

    小胖墩欢呼一声握拳跑走,小黑靴子脚底满是干劲。

    吃完一碗清凉梅酸乳,桑娘心绪颇好,微翘着唇瓣,轻哼着一首乡间小调,款款到衣柜里勾挑一件,丝软睡纱裙,

    今日夜里闷热,这件丝软睡纱裙,比她所有寝衣裙摆都要单薄,料子也最是清凉,丝丝软软,入手触感好像抚摸肌肤一样细嫩滑腻,

    挺不错的,

    这布匹料子极为难寻,桑娘也是找寻许久,才得了这么一匹丝软料子,

    拨弄了一下乌色蓬软长发,侧拢在白脖颈子上披着,

    桑娘捧着衣裳迈步到水房,熏香梳洗过后,

    趿拉着珍珠木屐,出来路过男子西侧炕屋子时候,耳朵竖起来微微耸动,

    屋子里忽而劈里啪啦,传来一阵碎片落地声响,

    接着是,男子闭眸痛苦得闷哼声。

    桑娘腰摆微滞,原地静静站了一会,才缓缓款步走过去,

    纤白细指抵着门框“吱呀”推开一道缝隙,从这道罅隙往里瞥过一眼。

    男子痛苦瘫倒在地上闷哼,

    听到声响,

    他偏头抬眸,

    桑娘垂下黑鸦鸦浓密睫羽,与他四目相对。

    男子紧绷躬起身,

    双肘微微弯屈,宽大袖摆里两只削瘦骨白的大手,闭眸安静撑着头颅,

    这会他睁眸,眼底猩红,与她对视,

    男子额头渗出细密汗珠,湿漉漉黑发贴在他冷漠侧颌上,紧抿着薄唇,痛苦不堪闭着眸,很是隐忍的模样。

    女子呼吸微滞,伸手推开房门,提着轻薄裙摆款款走上前,将男子缓缓扶起来,

    细嫩指尖从袖口掏出一枚洁白干净的帕子,抬手细心擦拭着男子满是汗渍,

    瞥着男子默声隐忍疼痛的狰狞面目,

    她动作不慌不忙,口气却十分心焦,“夫君,”

    “可是身上有噬骨之痛?夫君可还能撑得住?都怪我!”女子小指一弯,勾落沾在男子冷漠侧颌的黑发,将男子整张苍白无力的俊容,点点展露出来,她垂眸愧疚,嗓音颤颤地想哭,

    心疼地咬唇,

    “都怪我!这些日子光想着跟夫君置气闹小脾气,竟然将夫君每月一日需要布针放血的事情,给忘之脑后了,”

    这一话语番解释说完,

    桑娘没有心急地提起裙摆,慌慌忙忙折返回主屋,拾取药箱匣过来,

    反而先伸出纤白皓腕捧起男子的脸庞,委屈地垂泪,“夫君,你不会怪我对罢?”

    “桑娘只是一个小女子,跟夫君吵架以后,也会心疼会心伤,吵嘴我不开心,才会跟夫君撒娇闹性子般地耍脾气,夫君不会怪*我罢奥?”

    “……”

    他能说什么?

    殷稷痛苦强忍闷哼,高大身躯微微躬着,双肘艰难撑着自己,不至于因疼痛让他显得太过狼狈,

    但闻完小女子言,

    男人脸色还是瞬间变得更加狰狞,他醒来这么久,复建这么些许时日,他都没听到小女子张张那娇贵的檀香小舌,跟他提起过一字一句,他每月还都要施针放血的事,

    这种事她都能忘!

    她还能干什么?

    什么都指望不上!

    为了跟他置气,竟然就把这样的大事抛之脑后,只管着一股脑跟他闹气,

    她作闹的时候能不能有点分寸,什么时候能作闹什么时候不能作闹,她心里能不能有个谱,乖巧懂事点事?

    殷稷胸口震颤,喘-息-粗-重,怄火剧烈起伏不定,

    他感到自己身躯里每一道骨骼,都在忍受噬心锥骨之痛,每一个鲜血纹理毛孔里,都似有一只小虫挤在他皮囊里啃咬他一样,

    咔嚓咔嚓掠夺他血液,

    他轻阖眸子,颤抖着从宽大袖摆里伸出一只削瘦苍白的骨掌,用力一扯,将女子揽入怀里,

    殷稷抱着她纤薄身子,

    小女子方才沐浴熏香完,身姿婀娜曼妙,馨香扑鼻,

    哪哪都娇嫩,哪哪都软塌塌不行,

    今日不知,她在雪白细腻的身子骨上,绞了件什么轻薄纱衣,

    殷稷抱着女子,入手都是不适的娇嫩,一捏都泛软,不是她软,是男子那只削瘦冷硬手掌,被她娇嫩肌肤激得泛软,

    殷稷睁眸,活动了一下腕骨,强忍温情,

    垂眸看她,

    “这样大事,怎么不早与我说?”要早知道还有这一道破烂子事,殷稷不会这样撒嘴鹰似的,任由小女子同他置气,

    还一置气就是这些许天,事事都被耽搁,

    但现在说甚都已经为时晚矣,

    只能想法子尽量补救,

    殷稷痛得浑身上下都在抖,隐忍阖眸,缓过一回阵痛,

    半晌,他睁眸,

    殷稷宽大袖摆微微摆动,面无表情伸出一只极力保持沉稳的手掌,用拇指抚蹭了一下女子的细腻脸蛋儿,

    安抚吩咐她,

    “去拿药箱匣过来,帮我施针嗯?”

    女子闻声,曼妙腰摆坐在他腿上,两只小手环着他腰间没有动,

    她乌色三千青丝,柔软枕在他肩头,纤白指尖抵着他胸膛,一根手指绞了几缕他垂落下来的尾发,慢慢缠玩。

    她脸颊贴着,蹭了蹭他胸膛,

    嗓音软软说,

    “夫君我错了嘛,你别跟我生气,我这是老毛病,一气晕头就心绪不好,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不小心就将这事给忘记了,不是故意没告诉夫君,害得夫君现下要忍受噬骨之痛的,”

    “我不是故意的,”

    她绞着他黑直冷硬的发尾,揉眼睛,委屈,“看夫君这样痛,我也心疼的呀!”

    小女子在他怀里,慌慌不安地动了动腰肢,“桑娘不想夫君痛。”

    不想他痛,还不动屁股取药箱匣过来。

    殷稷阖起眸子,气得微喘。

    耳廓边充斥着全是小女子心疼哭音颤颤地心疼之言。

    纤白小指绞着他头发,绞得他胸膛都发痒,更加怄火,

    殷稷伸手箍住女子不安分的细嫩小手。

    头颅里忍受着敲骨吸髓之痛,实在痛得厉害,小女子还在不懂事的在张着檀口小舌,在他耳边聒噪着,

    粉点尖尖儿一出,消失,

    又出,消失。

    ……

    殷稷眸色沉暗,身躯疼痛僵硬,忍捺许久,喉咙干涩不已,他又痛得厉害没有宣泄之物,

    他拢起宽大袖摆,伸出冷漠寒凉的冰冷拇指,点在女子翘白细嫩的下巴上,

    将之缓缓抬高,

    威目窥斥,

    “噤声。”

    小女子闻声,霎那间像被点了哑穴,一下子就抿着柔软唇瓣,不作声响了。

    她翘起细白小指,有一下没一下拨绞着他尾发,怂怂着胆子,偷偷半眯着一只眼睛,悄悄挑起狐媚眼瞥着他,

    可怜巴巴地,勾着小指不安绞着他头发,

    小女子刚刚沐浴熏香完,唇瓣不点脂膏,却微微泛红,跟熟透的红樱桃似得鲜嫩可口,

    屋子里就一盏油灯亮着,不太亮堂,过于昏暗沉晕,

    殷稷眸色微沉,喉咙干涩,浑身噬骨之痛,想喝点水露润唇,抬眸瞥一眼桌案上装水的瓷壶,太远,他没力气折腾了。

    男子沙哑低声问,

    “帮我提壶水过来?”

    小女子乖巧柔软环着他腰腹,翘嫩小屁股沉沉地,坐在他腿上,也不动!

    她就环着他泪水嘤嘤,

    殷稷粗糙指腹一下下摩挲着小女子单薄肩头,就没再提这事,

    屋子里一截火烛微弱燃烧着,

    小女子雪肤红齿,鼻头泛红,眼尾翘挑,

    揽着女子腰摆宽大冰冷手掌下,浑身肌肤无一不软,无一不嫩,

    粉点尖尖,又鲜嫩多汁,

    殷稷冷冷吊着一张脸庞,面无表情淡淡垂下眸子,冰凉拇指漠然摩挲蹭了一下小女子的细嫩下巴,用了些力道,小女子尖白下巴顷刻就泛起红痕,

    盯着那一点红,男子眼眸幽深,

    “夫君?”女子疑惑,

    殷稷低沉着嗓子淡淡“嗯”应她一声,

    拇指不断搽着女子细腻肌肤,白硬墙面烛火映动,男子拢着宽大袖摆,抬高了女子的下巴,

    俯下身……

    亲擢。

    小女子唔一声抵住男人胸膛,软绵绵嗓子从唇缝流泻,

    *

    殷稷抬眸用拇指擦了一下嘴唇,斜觑着垂下目光,扫量了一下小女子,

    她纤白指尖拨弄乌色长发,然后五指并合,一下一下梳拢着凌乱的三千发丝,

    唇瓣水涟涟,是他沾点描涂上去的,

    殷稷抬袍掸了掸膝盖上小女子碍事铺满的蓬软黑发,

    被他这一掸,小女子黑发晃动,散了一些摇曳坠到地上,

    感受到他动作,

    小女子停歇下梳拢头发的五根纤白细指,偏过头,用狐媚眼斜睨瞥向他,

    微微抬了抬下巴,用表情询问他,

    【做甚?】

    殷稷掀起眼皮子,往自己方才掸散干净的膝盖上,撂去一眼,又是黑鸦鸦一片,

    小女子这么一偏头,那些凌乱微软的散发,又铺满了他整个膝长大腿,

    荡啊荡,

    飘得他膝盖关节发痒,

    男子没在理会那缕三千青丝,抬起一双锐利眸子,轻拢袖袍从衣摆里伸出一只苍白手掌,捏着小女子细白下巴,

    斥一声,

    “顽劣。”

    男子刚亲完嘴,嗓子沙哑无比,身躯又疼了许久,更是懒散得伸出胳膊将女子揽入怀里,虚虚抱着人,没什么劲儿,

    殷稷勾指撩开女子遮挡在脸庞上的乌发,俯身和她,抵额相贴,

    低声问,

    “帮我,嗯?”男子拇指抚了一下女子面若桃花的唇瓣,

    “还是想在我怀里赖一会,等有力气了,再回屋取药箱匣?”

    说完,男子又低眸啄吻一口小女子的秀白鼻尖儿,一口又一口,

    安抚着作闹的顽劣小女子。

    “我……我没力气了。”小女子眼尾泛红,媚态横生,抵着他宽阔胸膛,软绵绵说,

    她微翘唇瓣还沾着点点光泽,

    男子削瘦手掌紧紧攥着宽大袖摆,

    轻轻阖上一双锐利眸子,平息着快要喷涌而出怒火,忍着高大身躯,皮囊骨子里那股噬骨之痛,

    大掌一下下顺着抚摸小女子纤薄的脊背,

    屋子里渐渐沉寂无声,烛火微微晃动燃烧着,

    男子阖眸沉吟,

    半晌,

    他睁眸,一指抬高小女子细白下巴,用宽大衣摆将她整个罩住,又俯下了身……

    这回殷稷没有疼惜,是像野兽觅食一样,发狠啃咬,最后在奄奄一息猎物细嫩的白颈皮子上,残忍留下一道,渗血牙痕,

    男子抬指擦掉嘴唇上的血迹,抚摸似得拍了拍女子的白软脸庞,

    “这回满意了?”殷稷垂眸,敲敲女子腰摆,

    “乖些嗯?”

    “去拿药箱匣过来。”

    小女子捂住白脖颈皮子上那道渗血牙痕,忍不住嗔目瞪他一眼,男子索然无味地执起她的小手,放到唇边亲了亲,柔情,“乖,”

    “去罢,我等你。”

    男子嗓子低低沉沉,耷拉着眼皮子,懒懒地跟没劲儿一样,

    就这么散漫哄着她,

    桑娘咬着水涟涟唇瓣,面皮泛红,从男子手里扯回自己的手,指尖也开始发烫,低眸站在原地打量男子,

    “嗯?”男子疑惑睨她,

    桑娘捂着泛红的指尖,支唔一声,趿拉上珍珠木屐,打算回房去取药箱匣,

    扶着门框,桑娘抬腿跨出房门时,后头传来……

    男子淡淡嗓音,

    “快去快回。”

    *

    *

    【作者有话说】

    宝宝们,下本想写八九十年代那本,港城大佬的作精女明星那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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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鞠躬谢谢啦~

    书名《霸总文里的恶毒菟丝花女配》

    27

    第27章

    ◎小女子黏人地晃晃他手臂,娇软催促他,◎

    昏暗房间,烛火映照,

    桑娘挽起垂莲袖摆,净手,用锦帕擦干,然后抬手施针用油灯火燎了两下,凝神秉吸,给男子放至毒血,

    乌黑血迹,一汨汨从男子指尖里侵染盆里清透的温水。

    待血迹泛起鲜红,不再那么乌黑,女子便拿了白布,为殷稷包扎系结,松松垮垮裹着伤口。

    她收针卷布,装回药箱匣放置好时,回身在看男子,已是虚弱地睡熟了。

    额头冒着汗渍,小女子取过锦帕,投洗了湿帕子,给他脸庞擦拭清爽,

    桑娘没有吵他,替他掖了掖被角,吹灭了屋子里那盏昏暗油灯,拿起药箱匣阖上房门,轻手轻脚款款迈步出去休憩,折腾一天她也有些疲乏,皓腕软绵提不起劲。

    回到房间,点燃油灯,

    桑娘披着清凉裙纱,捏着美人扇柄,抵住鼻尖,坐在榻上琢磨一会,觉着男子差不多再有两月,就能稳健行走,虽还是走得缓慢些,但大致应当无妨。

    成婚之日可以提上日程,男子躺在炕上昏迷不醒一年,她等得已是够久。

    翌日,

    一大早,

    恰巧王伯娘又再一次揣着一方礼单,上门跟她商讨两人婚事,桑娘坐在那安静听完以后,便把男子腿脚渐好情况,同王伯娘细致说过那么两嘴。

    宽慰伯娘愁肠心绪,省得她们总是为着这个身子骨不太健朗的赘婿,为她担心。

    王伯娘听后,先是威严凝重不语片刻,然后缓缓起身,迈步到院子廊檐下,不动声色打量一会男子复建情况。

    男子正在廊檐下,撑着横栏木走练,

    见他比月余前,确实走得利索些,便转身对桑娘点点头,郑重道,“好,伯娘知道了,”

    威严妇人抬起头,接着对她道,“这的情况我都知晓,待我回去和你其他伯娘,商量商量,给你挑个黄道吉日,这事就彻彻底底定下来。”

    成婚日子定下来,在告知村子里也无妨,她于桑娘,亲厚如母亲,她能做主这个事。

    村子里诟病不出什么。

    桑娘没什么不可,点点头应声是。

    殷稷撑着横栏木,撂着袍子走动,

    听到两人谈话,

    男子眸色渐渐凝滞,

    他缓缓停下挪动步伐,

    听到两位女君,在他近旁商量婚事,该先新添置什么,后添置什么,哪些近日就要抓紧些驾车进城去采买,哪些不用着急,只有临近婚期在置办,才就将将好,

    “……”

    殷稷袖袍下攥着横栏木复建的那只大掌,紧紧一滞,

    这两个女君,商量婚事,都不过问过问他这个新郎官意见,就这样仓促决定下来,完全不过问,他阖眸平缓了一下呼吸。

    若过问他意见,殷稷必然要想法子拖上一拖,总之不会这样快,就同小女子成婚,

    到时洞房花烛,

    难不成他还要撂袍子入榻……

    他不能碰这个小女君,半点不能碰,王嗣不能在这样简陋的乡野之地,被降下露泽诞生,

    太过荒唐,太过委屈他的王嗣。

    这母亲……也不太称职,

    半晌以后,他睁眸,面不改色继续撑着横栏木,缓缓走动,

    其实帝祖去世前,给殷稷,除却留下一支兵强马壮的精悍部队,

    还留下过一支训练有素暗卫,这是一支,只听令殷稷一言堂的暗卫,那些暗卫忠心耿耿,

    哪怕他落下悬崖,但没找到他尸骨之前,他们一生都会寻找他,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这是他们王权至上的信条。

    如此,才会确保帝王安全。

    和这支暗卫联系,他们之间有一枚特殊信弹,拉线放空,暗卫们看到就会跟着那个方向,迅敏找到这里来,

    暗卫训练有素,他不曾怀疑暗卫们会找不到这里,

    信弹都发射出去,若还寻不到他这个在乡野之地,历劫主子,那他也是白养这些废物了。

    只是……殷稷眸色一深,他现在手里没有那枚信弹,

    一年之久,当日穿得战甲,更不知被小女子扔到哪里当柴火烧,上次问,说她用火熔了,,

    殷稷咬牙,撑着横栏木,若想暗卫来找到他,将他救驾出去,还要先想到法子,将那枚信弹完整制作出来,然后拉线放空。

    殷稷蹙眉,但怎么收集齐全那些做信弹所需的材料,又是一个大问题,有些麻烦,

    殷稷缓缓停歇下挪动复建的脚步,

    凝神沉思。

    那边小女子,莞尔笑着送走威严妇人,遥遥热情招手,嘱咐威严妇人,“伯娘,路上回去小心些。”

    “伯娘晓得,天气热又闷,你回去罢不用送我。”

    “没事的,送伯娘我再热我也要送……”

    殷稷听着两人声音渐渐走远,

    不一会儿,

    小女子回身踩着木屐,嗒嗒提着裙摆迈进院子里,款款过来伸出一双雪白藕臂,轻柔挽着他臂膀,笑吟吟道,

    “夫君你可听到了?等伯娘回去查看黄历,挑选好黄道吉日,我们就可以置办成婚了。”

    殷稷闻言,垂眸淡淡睨她一眼,没作声说什么,只是拢起宽大袖摆,摸了摸女子柔软及腰的三千乌丝,麻木道,

    “你高兴就行,我无妨。”男子面无表情说着,

    “夫君!”

    “你定然也是高兴的罢!”

    小女子闻声,晃了晃他的冰凉手掌,将三千乌丝头靠到他宽阔肩头,

    另一只柔软手心从衣兜里小心拿出一张薄纸,展开铺平,然后执起他的大掌放到他手上,眼睛亮闪闪着,高兴道,

    “你猜猜这是什么?”

    殷稷手里攥着那薄薄一张纸,蹙眉抿着一张薄唇,没作声,

    ……

    心里头已经有了断案,觉着这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向来只要能让小女子高兴之事,他心底就必然不会痛快。

    男子手掌攥着那张薄纸,气场冷然,漠然不语。

    小女子黏人地晃晃他手臂,娇软催促他,

    他头晕,

    半晌,蹙眉,殷稷启唇,“什么”

    “婚契!”

    “我们俩的婚契!这张婚契已是送到官府,留备下案底,我和夫君现在是堂堂正正,盖了官戳小两口,”

    “……”

    殷稷薄唇抿唇,眉头紧皱,仿佛能夹死蚊子。

    就知不是什么好事。

    这张身份牌算是彻底作烂,成为废牌了。

    男子心底涌起一股淡淡不悦地惋惜,但……

    况且都在官衙留下备底,就算他再怎么力缆狂澜,一旦有官衙案底,已然彻底挽救不了这张身份牌,只能物尽其用,琢磨着思考以后怎样将这张牌,发挥最大余热,替他谋得更多好处。

    弃之前,利益最固化。

    殷稷抬手撑着横栏木,蹙眉,细细思量。

    小女子在袖摆里勾着他手掌,轻声问,“夫君,过几日我要驾车去州郡一趟,置办我两成婚所用红烛红绸一些物什,你要陪我一起去吗?”

    “我想你去。”

    她询问他意见。

    桑娘想他一起去,两人成婚,不能只有她一头挑担子忙活,男子当甩手掌柜一样万事不管,得要让他参与进来才行,

    不然她忙得晕头转向,回头见男子悠哉模样,她心里不得劲儿。

    话音匍落,殷稷眉头就紧紧拧着,

    他自然不想去采买甚得大喜成婚物什,觉着麻烦无比,

    但他敛目沉吟了一会,眸色微凝,

    想起要想尽快将信弹制作出来,所需用料,这间小院子根本没有,

    说不定这回去城里,可以有机会能置办到一些,

    况且这小女君气性大,昨日他已然深有体会,

    小女子为跟他置气,能把给他施针放毒血,这样性命攸关大事,完全抛之脑后,

    就想着闹脾气跟他置气,

    殷稷后衫里尾椎骨那,感到阵阵发麻,

    很怕这小女子,下次又将什么有关他性命攸关之事,只因跟他置气这种微不足道小事,就气晕头,又委屈地给忘记。

    殷稷不想多惹事端,

    他深眸凝思,想安安生生,度过这段虎落平阳被犬欺,潜龙乡野之地的日子。

    遂,他冰冷宽大手掌,翻手覆到女子细嫩小手上,攥着她手背摩挲抚弄两下,道,“陪你去,”

    “我自是要陪你去,”

    殷稷心里头,还是有些放不下心,狐疑不定,

    拇指一下下搓磨着小女子的雪白手背,多疑道,“你同我说实话,你可还有什么事瞒着没告诉我的?”

    他伸手抬起小女子尖白下巴,自上居高临下窥她,硬邦邦哄她,“你一同都与我说了,别事到临头我才最后一个知晓,我会不高兴。”

    “应当没有罢,我记不起来了,”

    小女子眨了眨眼,两只小手环着他腰腹,一下子扑到他胸膛里,可怜兮兮咬唇道,

    “夫君在炕上昏迷不醒一年,过去这么久,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好多琐事我都记不妥,可能要等到真正碰到,或是脑子什么时候乍光一闪,才记得起来。”

    “……”

    小女子这样说,殷稷心里毛毛的,更加不放心了,【到时候碰到乍光一闪就想起来】什么的,听着就不靠谱,

    临到近前都火烧眉毛,灾祸在烧焦到眼前才想起来,为时晚矣,那时候还能当什么事?

    殷稷拢起宽大袖摆,将小女子整个罩在他高大身躯里,宽阔手掌揽着她腰身,将她整个娇小身姿,从后伸过去,紧紧环抱住,

    揽着她腰身,

    他闭眸俯身,一下下啄吻小女子发顶,

    缱绻柔肠,“你在好好想想,不着急,我陪着你想,好卿卿,我知道你能想起来,我知道你可以的,嗯?”

    这个时候对女子最为亲密称呼,卿卿二字,算得上世家大族里,颇为雅致叫法,像小女子口里的“宝贝”“心肝”就是勾栏子里,放荡孟浪之言。

    他自不会像纨绔子弟,哄勾栏子里红粉知己那样,肉麻兮兮哄这个小女君,

    “心肝”“宝贝”什么,他说不出口。

    卿卿二字,是极限。

    小女子仰头侧身凝向他,她咬着唇瓣,唇珠一点,艳艳靡色,

    殷稷窥着,眸色幽深,见她半晌咬唇不语,不由勾指抬高她下巴,俯身含住她……

    暖日微风簌簌拂卷而过,桃花朵瓣被微风吹得,大片大片在两人身后轻轻飘落。

    桃花朵瓣落满肩头,

    殷稷松唇,鼻头抵着女子秀巧鼻尖,

    “想得起来么,卿卿?”

    男子宽大手掌,揽着她,将她更为紧致罩入怀里,哑声,

    “好好想一想,我在这陪着你。”

    小女子唇瓣微肿,眼尾泛红,诱色勾人,她雪白脖颈子微耸,垂着眼睫,小手抠着他腰间袍带,一下一下绞着,

    终于低声,“鸠蛇毒。”

    “那鸠蛇毒阴私,霸道,好、好像夫君每月都要施针放一次毒血,才能缓解疼痛,保守估计,夫君大概要坚持三年,毒素能不能彻底根除,还要待三年之后再看。”

    三年!

    太久了。

    殷稷皱着眉头,“没别的法子了?”

    桑娘咬唇,摇摇头,“那毒霸道,这还是保守估计。”

    听小女子说完,殷稷从后揽着小女子细软腰摆的宽大手掌,就缓缓松开些力道,高大身躯抵推开她肩头,宽阔胸膛骤然离开女子纤薄的脊背,与她拉开了些君子距离。

    殷稷眸色深邃,两指叠着,索然无味夹起一朵落在女子眉眼间的桃瓣,不咸不淡扔掉。

    鸠蛇毒,这毒他自幼就知晓,他跟这毒无比熟络,曾经,无数次与之失之交臂。

    殷稷心底嘲弄,他知道这毒是谁人所下,鸠蛇毒不似一般蛇毒,它从小要受到主人精心灌养,

    怎么灌养?

    畜生一样食人血骨,淬毒的人骨,常年累月这样饲养长大,成年莽身粗壮巨大,

    然后从成年鸠蟒蛇牙里,提取毒液是最为致命的。

    这毒液霸道,邪性,中之必死。

    若不是他小时吞服过百解丸,还真撑不过去,当日怕是就要与世长辞,

    再不见光日。

    殷稷嘴角勾笑,阴森凉薄,他偏过头,缓缓拢了一下衣袍袖摆,俯身用冰凉冷薄唇瓣,舔吮一会女子樱唇,然后用拇指搓磨一下她腮红粉颊,

    轻声,“过几日我陪你去州郡置办……”

    男子皱眉,“成婚物什?应当是这么说罢,我不知都要准备什么,到时你领着我,我跟着你走就是。”

    殷稷过往没有过成婚经验,成天日理万机,睁眼权谋,闭眼权谋,自然不会过问,男女之间成婚都需要准备什么喜色物什,

    哪怕他身为帝王,真有一日要成婚,要迎娶王后,

    这些细小琐事,也不会由帝王操心,内务府宫官,宫奴们忙前忙后,筹备的会比他还要上心,

    殷稷只要做一件事,

    只要大婚当日,他人到场,洞房花烛夜,是他本人揭开王帐,探入洞房就行。

    听到男子松口应允,要陪着她去州郡采买,

    小女子高兴蹭了蹭他冷硬下颌。

    殷稷伸手抵住她,勾手撩开女子几缕碎发,

    低眸垂睇,

    “去忙罢,不用管我,在横栏木这走练一会我就要回房歇息了。”

    男子将缠在指骨间,那缕蓬软乌丝碎发,掖到女子耳后,

    轻拍女子腰摆,示意他累倦,不要再歪缠。

    “去罢。”

    既然两人已经商定好要成婚,时日所剩不多,两月有余,其实还是有些紧迫了,要准备婚礼嫁娶的东西太多,不光村子里的伯娘们忙,桑娘也忙得每日脚打后脑勺,

    好几日没有喘息功夫,好好歇息一会了。

    绣嫁衣,是一件细致活。

    她自己的嫁衣想自己做,精心穿针引线,绣珠缝金线,点灯熬油月余,到现在就只完成一小半,

    时间紧任务重,桑娘光顾着自己那件精美嫁衣,就那样耗费心神,忙了月余,她十指芊芊红肿不堪,现在只有心力绣自己的嫁衣,

    至于男子大婚那日,要穿得婚嫁男袍,她实在没有心力去裁剪出来。

    就拿设计好的花样,到霓裳阁嘱咐绣娘们,制成衣裳送过来,

    到时候直接让他穿现成的罢,

    反正她十分手指头,是做不了一点。

    这些许日子,桑娘是有些忙忙叨叨,不但忙着绣嫁衣,忙着筹备婚礼之事,还要忙着置气,

    不过现下两人和好,今日跟男子说会话,都算喘口气休息了。

    见男子冷漠眉宇间,尽是疲乏,她倒是听话乖巧,没有过多作闹男子,咬唇点点头,就提着裙摆款款回房间去,

    她还有精美嫁衣,要绣,要缝,

    很是忙叨。

    精美嫁衣还是比男子,贵重一些,她有点上心。

    女子踩着木屐之声,轻轻阖上主屋子房门,

    殷稷撂起宽大衣摆,打发走小女子,伸手撑在横栏木上,又复建走练两柱香时辰,后袍湿濡,才缓缓踩着黑靴,阔步到水房,梳洗打理一下自己。

    他现在可以自己缓慢行走,梳洗之事就不在用那小胖墩帮扶着,慢些走动着,都能自己弯身屈骨做到。

    男子病弱的躯体,在一点点逐渐恢复,遂,还是很缓慢,

    但在恢复。

    像伤口愈合结疤一样,龟速地,

    缓慢恢复着。

    刚沐浴过,男子阔步从水房迈步出来,黑发还湿襦着,略有些凌乱散在男子挺拔腰身上,殷稷没有用玉簪绾发,就这样散漫垂着,

    换了身干净清爽白色大袍,挥了下宽大袖摆,缓缓落座桃花大树下的摇椅上,

    椅坐轻摆慢摇,

    摇椅旁边,还搁置着一盏早日女子刚刚从井水里冰镇,打捞出来的甜腻果酒。

    殷稷闭眸,长臂一展,伸手取用这果酒润喉。

    喉咙干涩,总想含入口里点什么,他将果酒当水露,闭眸一饮而尽。

    微风拂过,吹起男子垂坠下的湿襦黑发,衣袍猎猎作响,

    黑发半干不湿,微微随风荡着,

    男子骨白手指一圈圈,闲适摩挲着白玉瓷盏的边沿,一下下抚弄着。

    桃花大树上,大片大片粉嫩朵瓣,簌簌而落。

    男子高大身躯随着摇椅轻微晃动,

    殷稷阖着眸子,平静拢起衣摆,抬手捂在自己额头,小憩养神。

    半晌,不知过了多久,他还是没有睡熟,

    男子嘴角轻蔑地笑了笑,

    鸠蛇毒,这毒他幼时弱小躲了过去,

    没成想,体魄魁梧,成人之后,反倒没躲过去。

    鸠蛇毒啊……,他记得他当年,明明提着火把将那一窝恶臭畜生,都给焚尽了才对,

    不光那被人有意藏起来,豢养的那一窝,

    苗疆境内,所有鸠蛇,他都下令王诏,屠戮死绝才是。

    当年下臣,恭敬呈递来得折子,分明写着鸠蛇“屠戮绝尽”四个大字。

    他应当没有记错。

    王朝里那窝恶臭鸠蛇,是殷稷亲手戮杀,抽筋剥骨,残忍屠尽的,

    苗疆境内那批,屠戮鸠蛇是由他亲兵领命,奉前戮杀,忠心耿耿,不存在诓骗于他,

    那么就是有人大着胆子,将之藏匿,这些年暗地里豢养着。

    这鸠蛇……

    没想到还有漏网之鱼,真是叫他开眼,

    当年在他那样震怒,狠戾屠戮鸠蛇之后,还是有爬虫不肯死心,背地里大着胆子,将没被他翻找出来的鸠蛇,偷偷藏起来喂养着。

    殷稷阖着眸,懒懒地在摇椅上,翻了个身,轻蔑勾唇笑了笑。

    这些被他归拢在权势下的爬虫们,真是可笑。

    他侧着高大身躯,长腿微屈,枕着手臂,沉下深邃眼皮子,得知自己身中鸠蛇毒,

    竟然还有心情,缓缓疲乏,睡了过去,

    晌午过去,日头渐热,小胖子背着小竹笼,来送两人午饭。

    几人在桃花大树下落座,吃完午饭,小胖墩起身拾掇碗筷,然后噔噔噔跑去房子脏衣笼里,将他换置下来的衣裳拿回去换洗,小胖墩背着小竹笼,撅着屁股,挥手跟他们道别就高高兴兴回家了。

    小女子吃过晌午饭,眼神微闪,放下碗筷,也没看他一眼,

    就神采奕奕踩着木屐,将自己关到屋子里,绣珠裁嫁衣。

    那屁小孩高兴,

    小女子更高高兴兴,

    都高兴。

    小胖墩走时,懂事得阖上大门,

    桃花大院子里,重新恢复寂静。

    殷稷斜眸,瞥了一眼粉颊兴奋小女子,男子平静凝睇着她半晌,直到那道房门紧闭,窥不见女子身影,才慢吞吞收回视线,

    他敛了下目,宽大袖袍微摆挥了下,两只长腿交叠,撑着高大身躯,散漫地仰躺在摇椅里,微微阖眸养神,

    他身为男主人,新郎官,面无表情脸庞上,

    却没有丝毫身为新郎官,要娶妻生子,将之新婚的喜悦。

    小女子唇瓣蜜翘,倒是高兴,眼眸微闪,媚色上挑的眼尾,沾点都是喜悦之感。

    男子撂起袍子,挪动了下长腿,换了个更为舒坦姿势,眉目泛倦慵懒,恣意的无甚感情,

    他在桃花树下摇椅上,闭眸休憩一整个下午,修长身躯,被九月暖日温风,熏得懒洋洋,

    日风太暖,

    现在他哪哪都泛懒,提不起劲儿,

    天快擦黑时,小女子捧着一件大红婚嫁衣,啷当作响地出来了。

    那时殷稷,还在仰面枕着臂肘,阖眸养神,小女子没轻没重,他被吵醒,掀起眼皮子撂睨过去。

    方才还在主屋房门那,殷稷不过撂个眼皮子功夫,小女子就踩着木屐之声,近身到他身旁,

    细白小指,伸过来摸他的手掌,

    殷稷反手握回去,掌心覆住她小手,逗弄似得,缓缓一下下摩挲着,

    他阖眸,语调散漫,“怎么。”

    “我终于绣好花珠了,你看看好不好看?”

    “好看。”

    男子眼皮子都没掀,躺在摇椅上,阖眸就敷衍应声道,

    小女子捧着嫁衣,

    皱眉,“你都没看。”就说好看!

    闻声,小女子埋怨,

    男子交叠大长腿,缓缓动了下,偏头,懒懒半眯睁开一条缝,垂眸淡淡瞥一眼,女子小手里捧着的那件精美嫁衣,

    然后阖上,

    缓缓,扯动了一下薄唇,

    “好看。”

    “……”!!

    *

    *

    28

    第28章

    ◎“夫君~,”她唤,半晌,男子高大身影终于在摇椅上,动了动,懒懒将一只长腿伸下去,抵在地上,借力撑着自己起身,◎

    “好看。”

    “……”!!

    耳朵竖着,听到男子这样敷衍说着,

    桑娘有点不高兴,

    瓷白小手捧着那件大红色婚嫁衣,低头瞅瞅上面纹绣的一粒粒花珠,颗颗饱满莹润,泛着光泽,煞是好看。

    婚嫁衣上面坠着的花珠子,都是霓裳阁的绣娘们,用上好南珠一颗颗打磨莹润,待打磨得透亮,然后才送过来,让她穿针引线,一粒粒捡起缝制在打婚嫁衣裳的,很是耗费心神,

    为了这件精美婚嫁衣,桑娘挑灯熬油,赶制近月余,方将这些恒河沙数的南珠,一粒粒费劲镶嵌在嫁衣上,

    这段日子,小女子吃了不少苦头,本可以不必这样麻烦辛苦的,只要她拿着画出设计好的花样,到霓裳阁让那里绣工活娴熟的绣娘们赶制,可能会更加精美些。

    但她这一辈子可能就成这么一次婚,自然就想事事亲力亲为,尤其是婚嫁衣这种贴身穿得,她想有个参与感,何况她本就会这些,就连耳铛首饰,她都画了配套花样,拿去铺子里让人尽快打磨出来。

    这段日子点灯熬油,缝制婚嫁衣,

    女子十根葱白嫩豆腐一样的芊芊细指,被搓磨得红肿不堪,她都咬着蜜齿,眼泛泪花,强忍疼痛一针针镶嵌这些南珠,

    结果只得到男子,这样敷衍,反应平平一句“好看”二字,她自然是不满意,心里头还有点不高兴,

    很是幽怨,

    况且这么久,男子一直闭着眸,都没看到她细白指尖里的红肿,

    男子不心疼不说,连瞥一眼都不曾,

    桑娘眸色微凝,抬起蓬软乌色脑袋,身后*三千青丝随她细腰动作,轻轻摆动,

    她小指勾勾男子宽大掌心,想惹起他垂目,

    男子袖摆下的大手,攥着她纤弱小手,正散漫阖着眸,百无聊赖一下下抚弄着,

    这样一下下用冰冷指腹摩挲她馥白手背,小女子掌心有点泛红,

    还有点微微刺痛。

    但桑娘现在心里头有点不高兴,就没有功夫管她小手红不红,刺痛不刺痛,有没有惹这男子心疼,

    她勾指又扯动一下男子的大手,再次执着拉扯男子注目。

    殷稷感受到宽大掌心间的细小扯动,

    他侧眸,半眯着眼敛睇她,恩赏给她一记眼神,

    不咸不淡,缓缓开口,

    “那嫁衣,你是绣好了?”

    殷稷拢着宽大袖摆,垂眸淡淡地窥一眼,女子细白小手里捧着的那件精美婚嫁衣,

    靓丽大婚喜红之色,珠子细密镶嵌留痕,看着还尚算完整,像是已经做好的成衣,完成度尚好,

    所以殷稷才如此张口问一句,

    他对这样艳靡香艳的大红色,尤其还是两人成婚那日要穿的婚嫁衣,

    没什么太大想要过问的兴致,

    他提不起兴致,

    但安抚,还是要安抚,不能放任小女子自个儿在那生闷气,

    要不然,

    不知又会惹出怎样得麻烦,

    想起那些麻烦一吨吨,

    男子半眯着眼,躺在摇椅里,敷衍伸出一只如钩骨白的手,摸了摸小女子的柔软乌发,

    懒懒道,“婚嫁衣既然绣好,就妥当放置,不要弄潮了。”

    闻声,小女子气鼓鼓侧了个身姿,曼妙细腰轻轻抵过来,斜眼睨瞪了他一眼,

    然后就紧绷着一张小脸,重重朝他没好气冷哼了一声,

    “……”瞧着她挺气,

    无理取闹,

    他都上手安抚了,这女子又气什么?

    真是搞不懂她,

    她挨得他有些近,发泄似得,将柔荑伸过来到他身上作乱,

    小女子细白小指,一下下扯着他腹间那根系紧的袍带,没一会,那根扎紧的袍带,就被小女子给扯松了。

    殷稷蹙眉,感到腰腹系带松散无比,有点荡,

    缓缓朝下挪手,箍住小女子纤细腕脖,大掌将她提上来放到唇边,用冰冷淡漠脸庞,低眸碰了碰那纤白细嫩的指尖,

    嗓子散漫,“不要扯,会松。”

    说罢,见小女子紧紧绷着一张小脸,还是不高兴模样,

    他一滞,斜眸,

    “又怎么。”

    女子眸色凝过来,带着些委屈情绪,“夫君方才看都没看,就说好看。”

    还以为这茬过去了,

    怎么还提,

    这反射弧是不是有点慢,

    殷稷舔唇,磨了下牙,沉默了一会,

    勉强解释道,“我方才睁过眼。”

    “瞥过嫁衣,”

    这大红婚嫁衣,在小女子问他时,殷稷确实没瞅,一件微不足道的婚嫁衣,

    还要他点头评足一番,

    略略有些大材小用,

    实在没那个心绪,将他为之不多的精力,放在这种琐事之上,

    在小女子不高兴埋怨后,以防万一,

    他勉强半眯着眼,索然无味瞥去过一记眼神,大致上下扫量了嫁衣一眼,是真扫量,就是没那么细致,

    但确实睁眼,扫量过,

    敷衍得不算过分,

    远远不到小女子,咬着唇齿,委屈朝他控诉“没看”二字程度。

    小女子听到他这样狡辩,

    瘪着泛着光泽的红唇,捧起那件精美镶嵌一粒粒莹润南珠的大红婚嫁衣,腰摆轻动,单手提了下裙摆,

    缓缓站起了身。

    她低眸,扯回被男子大掌攥在手里,不断抚玩摩挲的纤纤细指,

    她指尖红肿,男子都一点没看到,仿佛瞎子一般,还总是用指腹,来回拨弄她指尖,惹得她都疼,

    他都不知道心疼人的……

    但现在嫁衣比较重要些,桑娘想做到极致完美,现下需要一些反馈,

    这院子里,只有这么一个能喘气大活人,

    小女子捧着怀里那件大红婚嫁衣,咬着唇瓣,幽幽地盯着他,有些不高兴地提议,

    “我去将婚衣换上,夫君视野明朗开阔,就能帮我好好掌掌眼,瞧一瞧我这嫁衣到底好不好看。”

    小女子往胸口捧了捧那抹,红色嫁衣,

    “若是哪儿不好看,夫君及时告诉我,桑娘好余出功夫,将那处挑针穿线,抓紧时间改出来!”

    “……”

    殷稷觉着麻烦,头痛无比,抵着后槽,强调,“我说,好看!”

    男子按了按突突直跳青筋,闭眸,缓缓平复情绪,

    “好看,”

    “不要再换衣给我看,”

    女子眸色一凝,

    执拗,

    “我还是回房去换了嫁衣,出来让夫君好好瞧一瞧。”

    “……”

    说罢,小女子也不等男子到底应不应声,就挺直腰摆,固执地捧起那件啷当作响镶嵌莹润南白珠子的大红嫁衣,踩着嗒嗒木屐之声,施施然回到主屋房间。

    房门紧紧关闭。

    殷稷幽沉深眸,也跟着更加紧紧阖上。

    这女子,真是执拗。

    他气得眉心直挑,没个消停时候。

    还不能同她置气,越置气,事情就会变得越加糟糕,

    这小女子就跟个烫手麻烦一样,

    主屋子里一阵窸窸窣窣响动,

    没一会功夫,

    小女子便从房间里,夹着一把好听脆脆地细嗓子,软软娇嗔着唤他,

    “夫君,”

    “夫君我换好嫁衣,你进来帮我瞧一瞧。”

    “帮我掌掌眼。”

    殷稷枕着臂肘,闻声,睁开深邃黑眸,他躺在那把舒坦摇椅上,抗拒情绪略显,宽袍下的那双大长腿怎么都不愿意,动上那么一动。

    小女子软软娇嗔声,连绵不绝从那间离他不远主屋子里,细细小小传入他耳廓里。

    一声声地唤,

    软嗓娇嗔,

    “夫君~,”她唤,

    半晌,男子高大身影终于在摇椅上,动了动,

    懒懒将一只长腿伸下去,抵在地上,借力撑着自己起身,

    殷稷放落衣袍,慢吞吞站起来,习惯使然,顺手抬指掸了掸袍子上面不存在的灰尘。

    “夫君~”

    小女子又在催,

    催催催,

    不够她催,

    催命符似得叫魂,

    他正值壮年,各处都硬朗,腿没断,耳朵又没聋。

    催催催,

    男子抬起手掏了掏耳朵,不咸不淡嗯一声,应主屋子里那道软嗓娇嗔,催促他的小女子。

    殷稷低沉声线,嗯出口的话并不重,但也不算低,不大不小那种懒懒嗓子,

    他都没心思管小女子,到底有没有听到他这一字淡淡“嗯”声的应话,

    反正他沉沉张口应声回过她,

    算不作没理她,

    殷稷心绪颇乱,没先着急踱步去到主屋子里,张开尊口,点评欣赏小女子那件精美嫁衣,如何如何靓丽好看。

    他先是从宽大袖摆里伸出一只手,敛眸一勾,提起桌案旁那盏,已经被九月烈日温风,晒得热烫的果酒,仰面一饮而尽,

    男子喉咙滚动,温酒入唇,

    连连饮下几杯果酒,润润干涩沙哑的喉咙,

    殷稷才抬眸,拢了一下宽大袖摆,整理一下休憩睡散的仪容,然后踩着黑色男靴,缓缓迈步过去。

    他步调不紧不慢,

    径直走到那间主屋子房门口,殷稷没有跨步进去,他从未进过小女子闺房,这是头一次,不想不成体统地这样冒失,随随便便,进入一个小女君私密的闺房里。

    他斜倚着门框,黑眸半眯,长腿抵在那,

    懒懒往里窥,沉着嗓,“近前来些,”

    “离着那么远,我怎么给你看?”

    “那你就进来嘛,傻愣愣站在门口干什么。”

    “近前来。”

    男子冷漠回声,

    小女子听到他这样讲,又扭身瞥见男子懒散椅在木门框上,扭捏不愿意进来,

    便只能嗒嗒踩着木屐之声,两只小手提着裙摆,窸窸窣窣一阵之后,款款迈步走过来,

    小女子媚色白皙的脸庞,被大红婚嫁衣,衬的更加红艳娇嫩,

    殷稷这段日子,昼伏夜出搂着抱着,揽着这小女子,习惯使然,都快成应激反应,

    小女子娇娇软软跑到他身旁近前,款款在殷稷面前站定,放落裙摆,仰着一张美人靥,乖巧得不像话。

    殷稷掸着袍子,懒散斜倚着门框,等到小女子近到身旁,下意识地脑子里都没怎么思考,就长臂一勾,将小女子揽入到怀里,贴在他胸膛,

    “……”

    殷稷手下大掌掐着小女子盈盈一握的腰身,

    紧紧蹙眉,沉默。

    他真就顺手,捎带一勾腕,就给小女子搂怀里了,

    等搂到怀里,箍住这小女子细腰,才后知后觉着烫手,现在僵硬撒手松开长臂,再给她撇掉推开,显然有些不合适。

    他蹙眉,薄唇紧抿,心底对自己这个下意识搂人入怀举动,有些淡淡不悦。

    小女子仰起细白羊脂玉皮的脖颈子,美人靥花一样朝他笑,

    踮起脚尖,碰了碰他,“夫君好看吗,能不能看出哪里不妥?”

    殷稷回过神,敛下深邃沉目,低眸瞥一眼小女子。

    淡淡地,就这么垂眸睨了她一会,

    小女子勾着细细一根小指,不安扯着他腰间那根系紧的袍带,

    男子愁肠,怕刚规整好得袍带又给她扯松了,

    殷稷按住小女子细指,

    他一只大掌紧紧箍着小女子腰身,收拢了一些力道,一扯一推,就将小女子娇小身姿,更加紧紧地贴在他宽阔胸膛里,

    他低眸伸手掐了掐小女子细白下巴,

    “好看,不无不妥。”男子指腹摩挲她雪白肌肤,

    “满意了?”

    闻声,小女子噘嘴,还是不太高兴。

    见这状,

    殷稷啧笑一声,没好气用指腹搓磨一下,她下巴那抹娇嫩肌肤,蹭得都直泛红,

    她噘嘴,

    男子高大身躯就只能,往下弯了弯,整个将小女子覆盖住,两只修长手臂都揽上她腰身,

    将两人之间缝隙,压瓷实,半点缝隙不留,

    “到底还哪不妥,直接告予我不行?”

    非叫他猜,猜猜猜,他又不是她肚子里蛔虫,哪里猜得到?

    夸好看不行,猜不出来也不行,她都不高兴,真是难伺候。

    小女子闻声,皱着一张小脸,凝眉瞥他一眼,

    殷稷低头抚了一下小女子白皙脸庞,跟她贴着额头,啄吻了一口小女子秀巧耳垂,

    “你想我如何,你说给我听嗯?”男子又嘬一口小女子脸颊,挑眉,作洗耳恭听,

    殷稷每日复建,就已经耗费他所有心神,仅剩那点精力是都想用来撑着休憩,现下被小女子这么一搅乱,那点子所剩无几的精力,都被他拿来哄女人了,

    男子现在浑身没劲儿,疲乏不已。

    殷稷挑了一下眉,恶劣将整个高大身躯重量,全部压在小女子身上,让她单薄的娇小身姿,帮着撑着自己,

    都怪她作闹惹出来的麻烦,自然是要她自食恶果,撑着他,

    他都没什么力气。

    殷稷一双宽阔长臂,紧紧拢着小女子腰身,侧眸微弯下头颅,将滚烫唇瓣,一下下,灼热落在女子细腻的白脖颈皮子上,“跟我说嗯?”

    “别叫我猜。”

    他是真没心情去猜,哄她就已经够费劲,他也猜不出女子九曲八弯心思,

    真懒得猜,

    男子嘴唇很烫,

    很烫……

    这个男人浑身上下,无一不冷,无一不冰,唯有那张薄唇,最是滚烫。

    桑娘眸色微凝,

    白脖颈皮囊那里一麻,小女子被烫得细白柔荑忍不住抬起,抵着男子宽阔胸膛,花枝乱颤地左右直躲,“别……,”

    殷稷停下动作,大手抬起小女子下巴,缓缓摩挲着,“可以说了?”

    “没嘛,人家让你帮着看看有哪里不妥,你光知道说好看,却不说哪里有不妥,你不给我意见,我怎么拿着嫁衣改嘛。”

    “……”

    男子垂下眸子,面无表情淡淡地睨着小女子,嘴唇蠕动半晌,

    想骂个下流脏话,

    但他闭眸忍住,

    这小女子,每日都能让他十分掌眼,

    掌眼让他荒唐知晓,这世间还有一个这样作闹的小女子,日日变着花样作得他头痛。

    知道她什么意思,

    殷稷舔唇抵了抵上颚,喉咙震动,敛眸抬手摁住小女子纤薄肩头,将她推离他胸膛些,腕骨一转,居高临下上下扫量了一下小女子,

    然后,抬目,

    缓缓地,刻薄张口,“花珠一粒粒缝得不够规整,线头歪斜不够细密,南珠色泽不够纯正,有股子廉价味儿。”

    男子神情正色,肃穆点头,薄唇微张给出建议,“不如拆掉扔了算了,等日后寻到品相上乘的南珠,在缝制嫁衣也不迟,我两成婚是一辈子大事,自然要一切筹备妥当,不能仓促拜堂,再者婚契都领了,成婚之事也不急于这一时,你觉着呢?”

    男子面色毫无异样,不动声色垂眸,淡淡地反问,

    听完男子这样刻薄,毫不留情挑剔之语,

    桑娘咬唇,攥着男子一尾袍角的小手,使劲扣着那块布料,恨得狐狸眼上挑,眼眶泛红,

    她是让他找不妥,不是让他把这嫁衣贬得一文不值,直接给废掉了。

    她紧咬蜜齿,“那夫君觉着,我该去哪寻上乘品相的南珠?”

    “……”

    殷稷听完,又沉默下来。

    南珠本就稀少,王朝里最上乘品相的南珠,自然每年都要进奉到王宫里,供帝王使用,虽然帝王后宫到现下还在空虚,但下面那些附属国,每年的进奉却一丝一毫都不能少,

    王权至上的卑谦,这是规矩,是铁律,是百年恒古不变的守则。

    他们要将最好之物,进奉给帝王,

    遂,留传到民间那些南珠,亦是难能可贵,

    但既然是能够流通留入民间的南珠,那必然是品相次等些,没有进奉给帝王那些南珠光泽鲜亮,看得过去眼,

    鱼目与珍珠,

    之区别,

    但对于民间这些子民们来说,已然是非常珍稀难得。

    南珠在哪都是紧俏货,

    因着见过最好南珠品相,长什么样,

    殷稷方才漫不经心打眼一扫,就觉着那南珠不够滑腻莹润,算不上好,

    虽然心里头疑惑,一个乡野女子,从哪里能弄来这么多颗南珠,哪怕不是上乘品相的南珠,但这些南珠拿出去,在民间依旧炙手可热,能炒出天价。

    但心底抗拒成婚大过狐疑,便将这事暂时抛之脑后,

    对于即将到来的大婚之礼,殷稷焦灼不已,不想当这个新郎官,更不想洞房花烛,掀袍入塌,

    殷稷真心觉着,现在他和小女子现在就挺好,尚且算他能接受亲密尺度,

    女子身姿娇小,哪哪都泛嫩,敏感非常,

    平日两人闹起脾气,他随便俯身揽抱着她,将之拢在腿上,亲啄两口,就能给她亲软,

    小女子没什么力气软塌塌坐到他腿上,乌色头发抵在他胸膛,檀口微涨,平稳呼吸,媚眼如丝,

    那时候小女子,脸颊微红,气喘吁吁,就通常想不起来要跟他闹气的事。

    殷稷觉着一直这样哄着,也无甚大雅,

    小女子遂作闹些,但省事,亲一亲就行,可一旦两人办了成婚大礼,小女子介时,名正言顺提出要与他行周公之礼,

    殷稷甚至连找一个能拒绝的借口都无,

    很是掣肘,处处受限,

    殷稷面色沉如水,自然不想办成这个大婚之礼,

    但小女子和那个威严妇人,当着他面商量婚期,仿佛他是一板无足轻重透明墙,从不过问他意见。

    他作为新郎官,更无法觍着脸,近前去商量自己婚期,

    害得他如今,只能这样旁敲侧击,委婉提点女子推迟婚约。

    而且小女子问的这句,【该去哪寻上乘南珠】,他确实答不出所以然,便只能敛眸沉默,不作声。

    他总不能说,让她去王宫里他金碧辉煌私库里,拿一盒子出来罢。

    不合适,

    所以,他沉默,侧眸想避开这个话题。

    小女子低垂顺目,等待男子好久,见他半晌不回话,细白小指便抵着他胸膛,离开他紧紧覆住贴在,她婀娜身姿上的高大身躯,

    桑娘伸指拨弄了一下凌乱的蓬软头发,梳拢柔顺以后,她侧眸凝向男子,

    她低声唤一声,

    “夫君。”

    男子敛眸,不咸不淡,睨了小女子一眼,

    两人此时此刻没有在搂抱着,女子离开他胸膛,拉远了点距离,

    但,却还是很近,

    殷稷就耷拉起眼皮子,懒懒没什么劲儿一样,动了下大长腿,往后椅了椅,靠在门框上,

    彼此离得不远不近,小女子挺直腰身,柔顺立在他身旁,

    男子高大身躯被日头垂晒下来的阴影,依旧丝丝缕缕笼罩着女子娇小身姿上。

    女子上前两步,更加凑近他些,两只比冬日寒霜还要雪白的藕臂,抬起挽着他手臂,

    她枕在他肩头,

    轻软地,垂眸低声,

    “夫君,等两月时候一到,我们就必须成婚,这是无可更改的,”

    她小指勾着他腰间袍带,柔嫩声,

    “临近婚期这些日子,夫君只要每日好好复建,等着我们拜堂天地,洞房花烛就好了。”

    九月暖日微风拂来,吹起两人轻薄的衣尾袍角,

    听着小女子之言,

    殷稷倚靠着门框,无可无不可地,勾了下唇,

    他从宽大袖摆里伸出一只冰冷无比的手掌,放到女子揽着他手臂的纤薄肩头,

    缓缓抚弄,轻拍,

    笑吟吟,“是吗。”

    *

    *

    29

    第29章

    ◎“夫君,我今夜想跟你睡。”◎

    男子俯身弯头,

    笑吟吟,“是吗,”

    自然是真,她心之所想要做之事,就必然会做到,

    可这样霸道之言,桑娘眸色微转,嘴唇努动,到底没有檀口微张,和男子言明,有些事情一旦挑开诚布公,就没了睡眼惺忪的朦胧面纱,会有点没劲。

    桑娘枕在男子宽阔肩头,咬着唇瓣,点点头。

    她两只小手攀附男子胸膛,勾指绞着男子一绺头发,一下下地缠玩着,

    将男子那丝尾发,

    一圈圈摞在她细白指尖里,

    她沉默将柔软身姿,挨蹭进男子宽大胸膛里,遮挡着她,

    低眸,

    “夫君不相信桑娘?”

    “怎么。”

    殷稷不想讨论这种索然无味的话题,于他来说无甚丝毫意义,

    他揽着女子腰身,转移话头,随口问,

    “婚期定在何时,”

    “我还不知,等王伯娘回去算过黄道吉日,回过来与我们说的。”

    “但大概实在两月之后,”再多就过于漫长,

    话罢,男子从袖摆里伸出来的那只冰冷大掌,在她腰肢间,缓缓向上移着寸许距离,

    男子大掌像条冰冷毒舌般游弋在她单薄身姿上,冰冷指骨,缓慢抵着她,一寸寸游弋,

    最后放落在她纤弱细白脊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她,

    没有再开口作声,

    “甚好,你决定就是。”他散漫低低应一声,

    男子弯下高大身躯,深邃如谭水眸子里,一直带着一抹弧度极小的浅淡笑容,然后拢起宽大袖摆,伸出指腹,搓磨蹭了一下她蓬松柔软的头发,

    轻声,“好了,趁着天还没黑下来,我要去复建走练走练,你该做什么就去做罢,不用在管我,”

    殷稷口吻随意,漫不经心打发着她,

    他边说,边不经意抬眸往小女子屋里觑过一眼,然后,

    深邃眸底不由一滞,

    男子粗粝指腹,搓磨蹭着女子白皙粉颊的动作,微微顿住,他缓缓停了下来。

    那面铜镜……不太对劲。

    “唔……好,那等再过两日,我们就去镇里采买婚嫁礼……夫君?”小女子见他话说一半,就不再吭声,还折身往她房子里走,有些疑惑抬起头望过来,

    他放下手,神情凝重,面色发沉,抬起腕骨推开女子纤薄肩头,殷稷撂起宽大袍子,长腿阔步往前一迈,缓缓踱步走进,女子这间私密闺房里。

    女子所住这间主屋子,是她未出阁之前一直住着的闺房,里面摆设,甚是雅趣,

    窗边放置两盆兰草,清幽雅淡,半敞小窗口拂进来几缕暖风,绣着粉珠帐幔,随之微微飘动着,

    地面上,摆着一张巨大精美刺绣架子,往左,梨花木雕桌案上,

    小女子随意搁置着各种乱七八糟零嘴,甜香果酒白玉瓷壶,还有不知什么时候,被她吃剩下梅酸乳的空瓷碗,以及一些细碎童趣小物件,

    一室清凉,

    但这都不是能引起男子垂首注目之点,

    殷稷撂起白色袍子,长腿一伸,这样不成体统跨步进门,闯入小女子私密闺房的失格举动,

    自然有他之用意。

    殷稷冰冷手掌一竖,略显冷漠推开小女子,阔步侧身迈进屋子,

    小女子屋子很大,最中央却立有着一枚铜镜,

    那枚铜镜,就摆置在梳妆台面上,

    四敞大开,

    这铜镜比一般铜镜略大一些,正正对着两人所站的房门口,

    殷稷能很清晰窥见里面的自己,

    男子放下袍子,一双长腿不由自主在那面略显宽大的铜镜前,缓缓站定下来,

    他俯身,神色凝重,垂首注目,平静地看着铜色镜面中的自己,

    殷稷蹙起眉,

    男子眉头紧紧锁成一条直线。

    铜色镜面里映出来的那张脸庞,跟他过往丰神英姿,实在大有不同。

    不管颌骨,眉头,薄唇……等等都太过不一样,

    他蹙眉。

    这次自从西侧屋子那间炕上醒来,殷稷就从未揽镜照过自己,他没有闲着无事就拿着镜子,照一照自己仪容习惯,

    哪怕之前,从小女子瞳孔里,窥过自己容貌,但小女子瞳仁那么小,怎么会窥得清晰,

    主要他堂堂七尺男郎,身高八斗,无事就像个小女子一样揽着铜镜,映照自己面容,总觉着娘里娘气,很是不符合他做事,干净利落风格。

    殷稷出生在金碧辉煌王宫里,幼时到现在长大成人,都不是很爱照镜子,极少会伸手揽镜,打理自己仪容着装,往往都是随意瞥一眼,见并无不妥之处,就甩袖上朝,处理公务,

    毕竟王宫里宫奴环绕,一群的宫奴们就只伺奉他一人,总不能还废手废脚,连帝王出行仪容都操持不好,

    那他真可以血染王宫,重新再添置一批手脚利落,卑躬屈膝的宫奴们,进来伺奉,

    用着不顺手就换,

    要不就砍,

    殷稷向来随心所欲至此,

    “夫君,你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妥?”

    小女子提着裙摆,轻声细语,款款跟着他身后进来,略显疑惑地问他,

    殷稷凝睇着铜镜里,自己那张陌生男子容貌,

    面色沉沉如水,耳畔闻声听到小女子,在他身后还疑惑地一头雾水,不明所以无辜模样,

    殷稷抵着舌尖,真是气笑,

    男子粗粝大掌,不动声色紧紧攥在自己的宽大袖摆里,将视线从铜色镜面里,缓缓地移了寸许,目光如炬,瞥在小女子曼妙身姿上,

    他目不错珠,紧紧盯着小女子,

    小女子仰起美人靥,不知所以然地,同他对视,

    阖寂无声,半晌,

    男子眸子里淬了一道不显寒芒,殷稷脸色乌沉,从衣摆伸出一只削瘦骨白的手,缓缓抬起指了指,这枚铜色镜面里倒影出来的自己,

    “这张脸……”总该给我个解释,

    这张陌生脸庞,不该给他个解释吗?

    这不是他的脸,

    殷稷沉着一双无比威压厉目,神色不明,阴恻恻晦暗淡淡低眸望着女子,笑吟吟地,

    闻声,桑娘有些疑惑,目光微转,伸着雪白脖颈往她的铜色镜面里瞥了一眼,

    短短片刻,她就好像在电光闪石间想起了些什么,然后思绪迅速回笼,镇定朝着男子颔首点点头,慢吞吞哦了一声,

    “夫君你别着急,也别与我生气,听我先慢慢与你解释一番,”

    桑娘边说着,边使劲归拢语言,想着要找什么样的温吞借口,能快速熄灭男子怒火,让他消消气,不要殃及鱼池,引火烧身燃到她纤薄身姿上,

    她咬着唇瓣,泛着一层水雾眸子里,微微躲闪,不太敢看威目低眸,平静定定觑看她的男子,

    实在是男子昏迷太久,她无聊时摇着美人扇,支颐托着下巴,看着男子那张俊貌,越瞧越喜欢,医者仁心,便忍不住上手给他捏了骨,变成她更喜爱的模样,

    就只是捏骨,男子大致轮廓并没太改变,只是更为精致些,更令人怦然心动罢了。

    但她不能这么说……女子眸色微微一凝,”就是……,夫君昏睡一年,桑娘想尽办法,却怎么摇晃唤你都不醒,干摇那样剧烈都没反应,夫君眼皮子里的瞳仁,吝啬鬼般转都不转动一下,”小女子边说着,边心虚抠了抠自己手指头,

    嘴唇糯糯努了努,悄悄抬眸朝他瞥过一眼来,

    然后飞速又低垂下头,蔫耷耷,十分不安抠着自己手指头,

    继续,轻声说着,

    “为了将夫君尽早唤醒,我自然要攻关许多克难,就想着翻阅古籍多尝试几个法子,古法记载“视听嗅味触”,这些有关五感相关治疗法子,我都为夫君缜密细致诊治过,我茶饭不思用尽法子,真的是为了能早日将夫君唤醒,和夫君琴瑟萧鸣,共度……”

    “所以呢?”

    男子沉沉一笑,不耐烦打断她,

    说一大堆,哪个字都没说到点子上,

    这小女子慌慌不安抠着自己手指头,蔫耷耷低着头,可怜巴巴模样,乱七八糟说一大堆废话,

    跟铜镜里那张,让他感到陌生的面庞有什么干系?

    左顾而言他,檀香小口张张合合这么久,尽说废话,他疑问质责,一字一句都没应声,

    感受到他心情不虞,像是要发火样子,小女子侧过半边婀娜身姿,悄悄挪动木屐,离他远了些,

    男子掀起眼皮子,凝着小女子怂怂动作,上不起台面,殷稷心中气血翻涌,不想再看着小女子磨磨蹭蹭,不太想说很想瞒着他的模样,

    男子面如凝霜,脸色有点阴沉,拢着袖袍抬起长臂,伸出手指来回点了点她,

    “给我说!别想东扯西扯瞒着我!”

    “好嘛我说就是了,要尝试痛感嘛,我就想着有什么比捏骨还要痛的呢,治夫心切,我就忍着对夫君的心疼,掉着泪珠撩起袖子上手给夫君捏了捏骨。”

    小女子一双狐狸眼泛起雾水,泪花盈目,急巴巴地揉眼挨蹭过来,怯怯拽起他一尾袍角,小手挽着他手臂,轻轻晃了晃他,哄着人,

    “你都不知道给夫君捏骨时候,桑娘有多心疼,可是我没有办法呀,什么法子都试过了,只有痛感这一项,因着桑娘不忍你受苦,一直拖着好久都不曾试过,眼瞅着夫君昏睡越来越久,再睡下去恐怕就有性命之忧,我就……”

    她话罢,细白嗓子微微凝噎,似是难过哽咽得要哭碎了的模样,

    她咬着唇瓣,泣涕涟涟,

    委屈落寞低下头,

    “所以我就狠狠心,咬着牙给夫君捏骨了。”说完,她还分外强调,“桑娘心悦夫君,是真舍不得动夫君俊俏脸庞上一丝一毫,可我真的没法子,再是不舍得,我也要撩起袖摆给夫君捏骨,只要有万分之一可能性能唤醒夫君,我都必然要尝试。”

    “哪怕夫君怪我,再重来一次,桑娘依然还是会选择这样做,夫君就别生我气好不好。”

    小女子及腰软发,轻轻枕靠到他肩头,

    轻声蛊惑他,“就别生我气,好不好。”

    “……”

    殷稷闭眸,宽大袖摆里的那只削瘦手掌,一直紧紧攥着成拳,不曾放松一刻过。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他如何能不生气,殷稷气得,冷漠脸庞一直沉得瘆慑逼人。

    小女子言之凿凿,太过义正严辞,

    一翻轻声细语解释,字里行间都是对他关切之言,她所做一切都是为将他早日唤醒,

    他若责怪,到显得他小肚鸡肠,吃里扒外。

    殷稷胸口里堵了棉花,那些想要宣之于口的,震怒斥责之声,

    男子薄唇微微努动,到底还是没有说出口,

    她字字句句都是为他着想,还说就算心疼着,也要为他捏骨,

    他若知恩,还得感谢这女子,为他捏骨,

    殷稷嗤笑,

    男子站在那,抬手勾了下寒凉冷硬眉骨,尾指来回长长蹭了下,然后扯动了一下唇瓣,木着脸庞一笑,

    他笑吟吟地,毛骨悚然,

    他嗤笑。

    碍于眼下情势,殷稷无法太过言辞激厉呵责她,

    但他,确实很生气。

    这是父王赠与他丰神俊容,他是孝子,自然不想与父王割断亲子之缘。

    男子不悦低眸,往铜色镜面里又瞥了一眼,那张陌生脸庞,

    然后,

    他缓缓阖眸,这张苍白病体面容,太过让他陌生,

    陌生得让他冷漠。

    殷稷自小就体魄魁梧,骨骼强健,这副病态疲倦苍容,他确实一次都不曾,在自己身上窥见过。

    昔日矫健飞跃起来雄鹰,猛然跌落尘泥,变成一只没有侵略攻掠性的雏鸟,殷稷一时有些接受不了,他心有泛起一丝丝不快。

    他这些日子,只知自己身躯虚弱,总是没动两下就感到疲倦不已,夜里无数次翻来覆去,都会念起自己过往魁梧体魄,

    没想到,魁梧体魄没掉以后,下次炕上,

    他夜里再无数次翻来覆去,不但要怀念他魁梧体魄,现如今,还要加上他那张丰神俊郎脸庞,

    现在这张脸皮,一点健康之色都无,娘们唧唧,就没有一处不白,看着就让人心烦,

    他殷稷这辈子皮囊就没这么白皙过,白得都亮堂,让他很是不适应。

    这张脸庞,其实和他原先那张硬朗面容相比,被小女子捏骨之后样子,只是有些细微末节的改动,

    细微末节,却能整体改变一个人容貌走向,

    譬如他威目窥人时,冷漠眉眼不再那么锋利,鼻峰更坚-挺,骨窝更深邃,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气势不再像以往那么威慑逼人,

    有点书生文弱之气,

    一副埋屋苦读,读卷气浓重,病弱白斩鸡的书生模样。

    殷稷厌倦这副书生模样,

    心虚烦乱不已,不想在这间充满女人香的闺房里待下去,气涌挥卷一下宽大袖摆,就要踩着黑色男靴,阔腿大步迈出去,

    “夫君,”小女子还在扯着他衣袍,

    他长腿一动,女子就被他扯着动,

    随他阔腿大步迈出动作,女子在他身后小跑跟着,好在,殷稷虽阔腿大步,但步伐并不快,

    他现下,确实走不了太快。

    殷稷步履平稳,缓慢,朝前走着。

    小女子跟着男子,感受不到吃力,珍珠木屐声轻松,眼里却泛着泪花,瘪着嘴角可怜巴巴道,“夫君你别担心,捏骨虽然会改变面相,当时会*很疼,但维持不了多久就会变回去的,”

    “你不用这样眉头紧锁,愁肠心结,不要不高兴好不好。”

    殷稷阔步大迈,长腿一滞,他在桃花院子里的廊檐下,缓缓停下踩着黑靴的脚步,

    小女子跟在他身后,没设防,她低着眸一直喋喋不休着,没注意男子忽然停歇步伐,一下子撞到了男子宽阔脊背上,

    小女子捂着磕痛的秀巧鼻尖,细弱“唔”唤一声,

    有些泛疼,

    殷稷回身,低眸,平静斜睇小女子一会,

    然后袖摆微微晃动,

    殷稷抬起冷漠的一只掌心,抚点了一下小女子被嗑撞的鼻尖,淡声低眸问她,“要多久,这张脸,能维持多久。”

    小女子捂着泛红鼻尖,抬起头,咬着唇瓣,犹豫着说,“三五年,三五年之后,只要我不给夫君续骨在捏,慢慢就会恢复回去,夫君其实真不用太过担心的,”

    闻声,

    殷稷眉头就是微微一皱,

    三五年,那么就有可能是三年,也有可能是五年,

    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尚且可以忍受,

    五年却是太长,会耽误他部署很多事情,略有些麻烦。

    想到这,他低眸,

    缓缓问,

    “可否控制在三年内。”

    小女子支支吾吾,眼眸闪烁一会才道,“夫君才捏过骨,两年之后,桑娘要根据夫君恢复情况而定,现在就是瞧了也不准。”

    话音匍落,殷稷微微蹙起眉,没再作声问什么。

    方才阔腿行走在廊檐下,闻着一院子花香,短短一瞬间功夫,殷稷头颅里迅速运转思索了良多,

    他脑子里甚至,为这张书生脸庞,

    缓缓勾勒出一个周全缜密,诡计权谋的雏形,

    他向来都是如此,哪怕手里只有一张烂牌,

    一张烂到不能再烂的牌,他也要将那张烂牌物尽其用,发挥余热到极致,才能将之弃掉。

    殷稷低眸沉吟不语。

    若是三年,他面容改变之事,到不为失一个掩人耳目契机,毕竟他曾经容貌太过扎眼,行走在外多有不便。

    是以,

    男子心底虽生气恼火,但也没在过多纠缠,被小女子捏骨换容之事,若控制得当,这不止于他有利,还能将利规整,为他所用,远远大于弊,

    毕竟弊端,只有他看不习惯自己这副白斩鸡书生模样一项罢了,

    只要无人知晓他身份,

    都无甚大雅,

    想到这,殷稷眸色一凝,抬指抚弄了一下小女子泛红的鼻尖。

    “可是磕疼了?”

    小女子两只小手环着他劲窄腰间,支唔着可怜虫一样点点头。

    殷稷俯身嘬吻,舔-弄-了一下小女子秀巧鼻间,贴着小女子雪白额头,垂眸觑看打量一会,

    那处一尖红点,

    然后,宽慰小女子,

    “还成,只是有些泛红,没肿起来,”殷稷点了点小女子鼻尖,无比严厉肃穆,

    “没什么大事,不要总是小题大做哭鼻子。”

    “……”

    小题大做,哭鼻子。

    听到男子这么说,小女子一下子就气红了眼眶,什么叫只是有些泛红,没肿起来,不要小题大做哭鼻子,

    一点都不知道心疼人……

    小女子鼓着粉颊,一下子气成大河豚。

    剪水眼一瞪,没好气一下一下抠着男子腹间腰带,朝着他翻了一个白眼。

    见翻眼皮这状,

    男子疑惑抬指抚了抚她泛红眼尾,一手屈起,拨(bo)了拨她白皙娇嫩的眼皮子,

    神情肃穆,正色斥责她,“你就是哭太多,眼皮泛红,弄得现下眼角都在抽搐。”

    他沉声结案,,“往后不准再哭。”

    “……”离谱,

    这男人是不是有点什么猫饼。

    现在这场面,桃树一片片落瓣,微风吹拂,

    柔弱美人,高挑男人,情绪到位,男子难道不应该挥动宽大袖摆,强势长臂一伸,不悦将美人揽到怀里,俯身笼罩住她,低声诱哄吗……

    小女子鼻尖泛红,眼尾微微上挑,一张绝色万分惹人怜惜的美人靥,娇娇柔柔,脆弱枝摆一样站在他身旁,世间哪个男子见了不心中泛起怜惜……

    他木头人一样板着脸庞,

    不但心中没有怜惜,还拢着袖摆抬指,没好气,点了点她细嫩鼻尖,

    神色平静中带着一丝丝不显的嫌弃,道,“去敷些清凉药膏,小脸哪哪都红得像桃腮,像抹掉二斤胭脂,去打盆清水过来净面,规整一下仪容,不要邋邋遢遢。”

    “……”

    桑娘抬眸瞥了一眼男子,他神色平静,半点外泄情绪也不显。

    桑娘咬着唇,

    男子手掌有些湿润,沾的都是她泪痕,

    殷稷眸色一凝,左右扫量一窥无处擦手,顿了一会,苍白削瘦的手骨忽然下移寸许,落到她纤薄干净清爽的白脖颈皮子上,

    拇指微微蹭了蹭,将他在女子泛红垂泪抹沾到手上的湿襦,都蹭到了小女子白皙细腻的脖颈皮囊上,

    一侧雪白脖颈被他蹭脏湿襦,男子拢起宽大袖摆,弯身俯下将凉薄的嘴唇,落在另一边女子干净清爽白脖颈皮囊上,张嘴吸吮一口,

    安抚拍拍她腰摆,

    “快去罢,日头不早,睡前我在走练会,就回去歇息。”

    “你收拾妥当,忙了一天,也早些休憩,”

    殷稷自觉安抚的很是暖心,字里行间更算温情脉脉,说罢,他放宽心,没有再理会小女子,放任她在身后垂泪,径直抬起宽大袖摆,将苍白手骨撑在廊檐下的横栏木上,

    正待缓缓迈步走练……

    袍角一股细微扯动,牵引着他,

    殷稷疑惑转身,淡淡地睨睇着小女子,

    小女子像一枝脆弱易碎的花瓣,微微歪着脑袋,朝他勾了勾泛着光泽的艳靡红唇,弯弯一笑,

    “怎么?”

    殷稷狐疑淡淡问,

    小女子只是弯唇笑,

    微风吹拂,她抬起细嫩小指绞了几缕被吹起来的乌丝软发,缠几圈掖到白皙耳朵后,

    侧头,继续朝他弯唇笑,

    笑意璀璨,夺目,

    却一字不言。

    殷稷蹙眉,静静望着小女子。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

    僵持了许久,

    一刻钟以后,

    殷稷面露寒霜地挽起宽大袖摆,从屋子里大木架子上取下一个大木盆,去厨房烧一锅热水,弯身在井水里舀出一半凉水,将之兑温,

    木着一张寒凉脸庞,踱步到小女子房间,不悦扯过一枚干净洁帕,透湿俯身坐到她身旁,生涩不熟练执着白布帕子,给小女子净面擦拭手心。

    他动作有些笨拙,

    却擦拭的很是细致,

    他正擦拭着小女子一根根纤细白嫩嫩的指尖,

    小女子一句,

    弯眼笑,

    “夫君,我今夜想跟你睡。”

    殷稷手掌一滞。

    *

    *

    30

    第30章

    ◎“不准在跟我无理取闹。”◎

    女子低眸,

    弯眼笑,“夫君,我今夜想跟你睡。”

    殷稷一滞。

    男子执着她一双小手,擦拭女子细嫩纤白指尖的动作,缓缓慢下来。

    殷稷方才刚刚接受被小女子捏骨冲击,还没缓过心神来,只想自己安生待一会子,不想见任何旁人,囊括小女子,

    没有多余耐心,在炕上揽着她腰肢安抚她,

    他蹙眉,斜眸瞥一眼窗外,“缘何,今日外头闷热,和我睡一处,没一会你就会汗流涔涔,到时又吵嚷嚷着作闹起来,何况这一室清凉,比我那屋不知好过多少,”

    他严肃低眸,决断敲定,“今夜你睡这屋,不要同我来挤。”

    说罢,他强势,“莫要绞缠胡闹。”

    男子执着小女子,宽大手掌心里的那只细嫩柔软小手,已经被他擦拭的纤尘不染,

    殷稷垂眸淡淡地觑窥,见到女子听到他肃穆拒绝之声,就紧紧皱起一张白皙脸蛋,

    不大高兴模样,

    殷稷宽大袖摆里的大掌,将小女子葱白似得细嫩指尖,缓缓提起来,贴放到他滚烫的嘴唇边,灼热气息喷薄,

    辗转吮了几口,

    “你乖些不要作闹,好生睡在这,待我好好休整休整几日,恢复些精力才有心神,陪你到州郡去采买成婚喜礼之物,不是吗。”

    桑娘咬着唇瓣,觉着男子说着有几分道理,面色微微有几分动摇,犹豫不决着,“可是。夫君……,”

    “外头太过闷热,真的很热,好热好热,”

    “就是外头气候太过闷热了,我才想跟着你一起睡的,我想你给我打扇,讲话本子,然后揽我腰哄着我睡觉。”

    “这样不行嘛?”

    不知是不是中了鸠蛇毒原因,男子高大身躯,除却滚烫嘴唇,浑身上下无一不冰冰凉凉,像块移动冰鉴。

    以前觉着被男子揽着腰睡在炕上,很闷很热,这回猛不丁自己睡几天,才知晓什么叫真正“闷热”,

    反正这几日她睡得有些不舒服,尤其昨夜星辰最是毒热,像个大火炉子烤着她,

    每每那个时候,桑娘就想起冰冷宽阔胸膛微躬,大掌揽着她腰肢,给她打扇男子的好处来。

    瞧,他倒也不是毫无用处,光搁家干吃白饭,除却那张俊朗脸庞,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她黑鸦鸦浓密睫羽微颤,细白一截小指不老实地伸过去,勾着男子腰腹间的袍带,

    一扯一扯的,委屈地哼唧着,

    “昨夜就是这样闷热,闷得好热,像大火炉一样,我感觉我一晚上都在被一鼎大火炉烤着,都快烧焦成小白乳猪了,”

    “夜里醒来,我鼻尖都冒着汗渍,难受得在榻上翻来覆去好久都没睡着,所以想跟着夫君一起睡觉嘛,今日清晨我起来时,揽着铜镜照着我自己,我都想哭了,铜镜里映着的那张绝美姿容,竟然憔悴到泛起浅淡青黑了,”

    “我怎么能忍受自己这样憔悴呢,”

    “……”

    没见过这样自夸,容貌绝美的小女君,

    殷稷语滞凝噎,

    男子敛眸沉思着,一时不知该摆什么冷漠脸色,唬给她看好,

    最好能震慑住她,让她安安生生老实下来。

    他沉眸,

    那边小女子边说着委屈,她还将葱白小指,抵在她那张白皙泛红,有些微微发肿的白嫩眼皮子上,

    撂着裙摆,挪动着小屁股,一寸寸将三千青丝挨枕过来,靠在他宽阔肩头,

    这青丝散落下来,铺展得他满袍子都是,

    殷稷勾手给她撩走,

    小女子枕在他冷硬肩头,仰面,将馥白尖细下巴翘挑起来,轻柔贴到他冷硬下巴颏那,

    女子用她那馥白尖细下巴,肌肤最是娇嫩那一小块,

    用那小小一块软嫩,蹭了蹭他面无表情的冷硬下颌,

    殷稷薄唇被她扯动了一下,

    他低眸,窥小女子,

    男子肃容冷若寒刃,不为这温香软玉动容,

    伸出一指凉薄抵住她,禁锢抬高她细白下巴,让她不要乱动,

    淡淡道,“所以呢。”

    这跟想跟他睡有什么干系,

    “你看看嘛,看看嘛,”小女子红唇嘟着,翘起一个等待男子撷取的细小弧度,

    她从袖摆里勾起一截细嫩手腕,抬高,小指一点她皙白微肿的泛红眼皮子,

    哭嘤嘤着,

    “我眼皮是不是泛青泛黑,变得有点丑丑的了,今日我揽着铜镜仔细对照,我这张美貌如花瓣娇艳欲滴的姿容,都没有以往那么姣丽美艳了。”

    “都怪夜里太过闷热了,搅闹得我都有些睡不好,一睡不好休憩得不够,我就变成这副憔悴模样了。”

    这意思,她貌美比花娇,

    殷稷没听出女子话里求怜爱和疼惜意思,

    他那张耳廓聋子般选择性筛选,只听得到她脸厚如城墙,不知羞耻地自夸,

    男子嗤笑一声,

    冰冷手掌从宽大袖摆里抬起,淡漠着一张没什么情绪的脸庞,

    淡淡垂眸,

    一指冷漠点在女子那处泛红眼皮上,现下小女子那根纤白细嫩手指,还按在她眼皮子,不断来回指着给他看,

    殷稷长指直接覆盖住她的,轻微动了一下,

    拨弄一下她指尖,

    随意一压,就将她挤走,他将长指取而代之,冷漠摁到那处,

    无情搓磨了一下小女子泛红眼皮,

    淡淡敛下眸,

    睇窥她了一会,

    他缓缓地,扯动薄唇,

    口吻淡淡,嗤声,“来你给我指一指,”

    殷稷抬高小女子细白下巴,

    男子微微弯身,滚烫薄唇一寸寸,凑近她,

    近乎贴上小女子,

    嗓音清清淡淡,声音越压越低,

    “你哪儿娇,哪儿嫩,“

    “指给我瞧瞧嗯?”

    闻声,小女子咬着蜜齿,眼尾框那更加娇嫩泛红了,

    她没好气,耸动一下单薄肩头,侧着曼妙身姿,朝他翻了一个好大白眼,水润充盈的泪目珠子都快翻出来了。

    她微微翘起下巴,重重朝他冷哼了一声,不气馁,像较劲似得,真就抬起她那只纤白细嫩的小指,一寸寸给他点过去,

    还给他细声简述,

    “你瞧我这狐狸眼,你这辈子见过比我还挑的,我这柳叶眉,没有哪个小女君比我还要细弯,”

    女子小指一下下朝她白皙脸庞,寸寸点过去,

    “我这玉鼻,秀巧,高耸挺直。”她眼波流转,侧身噘嘴横他一眼,“你这副没见过世面样子,定然没见过比我这还要挺立的,”

    “我嘴唇朵瓣状,娇艳欲滴,翘嘟嘟,”

    小女子愈说,声愈低,一把脆生生好嗓子细细,

    喋喋不休跟男子掰扯了一会,后头就跟索然无味,失去兴致了似的,不想给他点指简述了,

    没意思,

    不解风情的男子最无趣了。

    真讨厌,

    一双剪水眸子狠狠瞪过去,狠狠瞪了大煞风景的男子一眼,

    然后就兴致缺缺低下眸,没精打采一下下扯着他腰间袍带,没一会就给扯松了,

    小女子没情没绪,干巴巴跟他道,“算了,跟你说你也不懂,”

    她纤白细指单指竖着,跟他腰腹间系的那根袍带,有仇似得,一下下绞着,较劲,

    她寡淡道,“不想跟你说了,你个死木头,讨厌。”这男人真是暴殄天物,一点都不会哄人,

    美人投怀送抱,他大煞风景,说他要断发为僧,真是煞风景,

    她一点都不高兴。

    小女子一张小脸紧紧皱着,眸色寡淡,又开始闹气情绪,殷稷一直垂眸淡淡的觑看她,自然能很直观地知晓,小女子垮着脸不高兴想要折腾人了。

    男子头痛,真是怕了她了。

    殷稷挥卷了一下宽大袖摆,将冷漠大掌从里伸出绕到小女子不堪盈盈一握的细线腰肢上,他滚烫大掌一下下摩挲着她细腰。

    小女子上挑着一双细眉,小指勾着他袍带一下下扯着,斜眸瞥了他一眼,

    殷稷低垂下眸眼,居高临下凝视着小女子,

    两人四目相对,

    殷稷高大身躯微微躬下,拢着衣摆,整个从上严丝合缝地罩住小女子,凉薄没有情绪的脸庞,侧过头贴在女子白皙脖颈皮子上,

    低着嗓子,平述跟她说,“我过往,是不曾见过,”

    这句话到没说谎,

    他往日目光从不曾停留在哪个小女子的姿容上,

    所以算不得说谎,只是平静低眸,评述一个事实给小女子听。

    小女子细眉一挑,微微翘起一个不显弧度。

    殷稷淡淡垂睇,窥到她唇瓣翘起,

    一指冷漠掰过小女子细白下巴,让她脸庞面朝着他,

    旧事重提,“不是说娇艳欲滴么。”

    男子粗粝指腹一下下,搓磨着她唇瓣,眸色深邃,渐渐镀上一层暗色,低沉嘶哑着声,“我尝尝是不是娇的……”

    殷稷低眸,高大身躯微动,侧身弯下含住她,

    然后轻触薄唇,阖眸,撬开牙关,啜饮。

    *

    桃花村,乡野小屋,

    戌时三刻,一室安静,阖寂无声。

    夜里喧闹虫鸣声,偶尔从半敞的窗户口,伴过几缕九月夜暑的微风,袭卷进来。

    微风袭过,缓缓吹拂起,不知什么时候,就被人放落下来,床榻上轻幔帷帐,微微摆动,

    轻薄浅色帷帐,经过细小微风吹拂,时不时会飘散揭开,帘幔的一片小角,小角里,男性高大身躯覆盖着娇小身影,满是春意盎然的滚烫气息,

    一炷香之后,主屋子里那柄游丝晃动的半截灯烛,彻底燃灭,

    屋子里漆黑一片,更加静谧昏暗,

    外头天色月色半悬,

    一室黑不隆咚,深不见底里的暗色,只有偶尔的微风吹拂,掀起帘帐灼热的一角。

    那里热度不断攀升,

    又过半刻钟,

    一只冷漠削瘦的手骨从帘帐里伸出来,那只大掌略有些粗暴不耐烦,一下子掀开轻薄的纱幔,撇勾到一旁,高大身躯翻身而下,一只长腿抵撑在地,单指勾了下眉,赤脚站起身。

    殷稷寒凉薄唇,沾着点点水光,他现下浑身泛松,懒得再穿鞋,

    脚底踩着一片绵软,

    他赤脚踢开不知是谁脱掉,摆在床榻下的鞋,

    男子进来屋子里,穿得那间白色大袍,刚随手脱掉扔在地上,这时候一室凌乱,地上什么乱七八糟都有,

    一屋子黑布隆冬,他也看不清,

    殷稷赤脚踩过去,脚板传来不适软绵之感,不知又踩到谁的什么衣裳,或者旁得小衣什么,

    这让他不悦地直蹙眉。

    “哪儿来着?”

    殷稷嗓子低沉嘶哑,长腿往前迈,边摸着黑走,边淡淡朝帘帐里,

    捂着胸口撑着身姿的小女子道,

    “右墙靠侧第三个抽屉里有的,方才我都跟你说过两次了,你都不听的。”

    小女子嗓子娇娇软软,含着点媚,

    殷稷眉毛一挑,没理她,径直往前走着,又一脚踢开不知是谁的碍事衣裳,硌得脚板不舒坦,他摸黑借着月色,走到一处停歇下来。

    提眸窥了一会,高大身躯躬弯蹲下来,男子一只长腿微屈着,伸出冷漠长指拉开一个抽屉,往里翻了翻。

    过一会,他蹙眉,“你确定放在这?再好好想想,放哪了,别折腾我。”

    “就放那了嘛,你仔细翻翻就找到了。”

    闻声,殷稷光裸着宽阔的雪白胸膛,下身一条系得松垮长裤,高大身躯躬弯着,单膝蹲地上,眉头狠狠紧锁了下,

    不耐啧了声,斥她,“小麻烦鬼。”

    非要点燃什么蜡烛,嫌弃方才那半截蜡烛灭掉,催促推着他好久,赖叽叽地在他胸膛里打了好久的滚儿,殷稷才肯赏面子,动了动长腿跨下来,揭帘子下地,来给她翻什么可有可无的蜡烛。

    搁抽屉里翻半天,殷稷也没找着,那支所谓蜡烛之物,

    就在他皱着眉头,快要不耐烦时,终于在那个巨大抽屉里,翻出一截蜡烛。

    “……”

    殷稷是从一堆乱七八糟不知是什么软布一样的东西里,翻找出来的,

    一根破蜡烛,藏得那么深,生怕谁找到一样。

    殷稷凝噎一会子,

    低眸长指一勾,竖起那根艰难翻找出来的蜡烛,点起火种,引燃这截火烛。

    一室黑暗清凉,微风从半敞窗口拂进来,小女子主屋,因着这截火烛,重新亮堂起来。

    细弱烛火将这间小屋子,晕染得昏昏黄黄。

    殷稷狭长黑眸微眯,窥清了这一室满地狼藉。

    长腿阔步过去,踢开小女子碍事镶嵌的珍珠木屐,揭开帘子,勾腿翻身上榻,高大身躯拍了一下小女子,让她挪地,

    女子轻摆腰肢,

    殷稷侧身,挨着她躺了下去。

    殷稷浑身有点泛松,勾腿翻身动作,慵懒恣意无比,

    上了床榻以后,从新扯过帘帐遮住两人,

    帘帐里,男子一只长腿微屈着,扯过一截衾被盖住自己腰腹,仰面半倚在床头,阖眸养神。

    须臾之间,殷稷肩头一烫,

    小女子柔弱枝摆一样枕靠过来,

    两只小手环着他赤裸的劲窄腰腹,三千青丝铺散在他胸膛上,有些发痒不适,实在有些碍事,

    殷稷阖眸,慵懒半眯着眼,倚靠在床头,感受到自己冰冷高大身躯蹭过一抹温热,

    男子眼皮子掀都没掀开,喉咙干涩,略略滚动一下后,伸着长臂一展,就揽着小女子细细一握腰身,抱着搂到怀里,

    他长臂箍着小女子,

    殷稷粗粝指腹,自发摸到后面,一下下抚摸着小女子纤薄的脊背,

    懒着声,“火烛点引,屋子也亮堂起来,可以消停会了?”

    “可我有点睡不着,”

    “你什么时候都睡不着。”男子不悦斥她道,

    “你就没睡着过,”

    “你跟我好好说道说道,”男子忽然弯下高大身躯,侧腿翻过来,

    覆盖着她,“你哪时候睡得着。”

    “过往那么多年都没我搂着你,你一天没睡过是不是?”

    小女子像被壮汉欺负了似的,唇瓣微肿,眼尾泛红,鼻尖点翘,她捂着自己的胸口,眼神躲闪,“失眠之症也是病嘛,你都不重视我的病,只觉着我是作闹,你都不心疼人的。”

    闻声,殷稷冷漠扯扯嘴唇,气笑了。

    男子粗腹指腹一下下,搓磨着小女子有些泛肿的唇角,“别得寸进尺,蹬鼻子上脸,”

    “讲不讲理嗯?”

    他哪里不心疼人,怎么就不心疼人,

    天热给她打扇,他不睡都给她煽扇,熬得眼底猩红泛青,早起都犯困,

    睡不着给她讲话本子,那么香艳话本子,他都给逐字逐句念出来,今日这女子两只纤白细嫩小手脏掉,他撂袍子给烧水兑温给她用帕子,一点一点擦拭干净。

    他怎么就,不心疼人?

    她柔软檀香小口,上嘴皮下嘴皮轻轻一磕,就给他扣上这么大帽子,殷稷真是胸口似堵棉花,气笑了。

    他什么时候这么宠过一个女人?

    小女子咬着唇瓣,抬起泛起红痕,媚态如丝的一双狐狸眼,

    她还挺不高兴,没好气地睨了他一眼,

    男子气得头颅有些上劲,

    殷稷面无表情,淡淡低垂着一双冷眸,瞥着小女子拿水眼瞪他,

    男子整个高大身躯将她覆住,臂下用力一收,将她愈加拢紧,

    一只冰冷手掌伸过去掐了掐她尖翘细白下巴,有些淡淡不悦,

    “故意跟我找事?”

    “才没有!”

    小女子掷地有声,脆生生为自己辩驳,

    殷稷将高大沉重的身躯俯弯压下去,一点都没留情面,狠狠压着她,小女子娇小身姿支撑他支撑的有些费劲,她两只小手艰难抵着他宽大胸膛,咬着唇瓣,努力将他往外推了推,

    没推动。

    男子虽然现在病弱,

    但身量高大,骨骼也大,长手长脚,依然非常沉重。

    而桑娘,身姿娇小,

    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盼着男子身子骨,能早日恢复的强健些,这段日子里男子努力复健,身子骨比起刚醒那会,有劲儿了许多,

    她推搡男子时,也没舍得用多大力道,

    她怕给推搡坏了,一朝回到解放前,

    就故意收着劲,

    那力道,跟给男子胸膛挠痒痒似的,

    反正男子高大身躯,依旧沉重压着她,长腿勾着她两条雪白小腿,纹丝不动。

    桑娘咬着唇瓣,圆弧浑圆被男子-坚-硬胸膛,严丝合缝紧紧压着,有些呼吸不畅,

    她抬眸,细声,“别压着我好不好,你好重,我都喘不过气了,”

    男子胸膛宽阔,骨骼很重,圆弧被压得也疼,她不舒服,

    殷稷微眯着眼,眉头一挑,倒是没有过多为难她,她身姿娇小玲珑的,他懒得欺负弱小。

    他一条腿侧过去,微微撑起高大身子,边起身,

    边淡淡斥责她,

    “以后少跟我找事,胡搅蛮缠折腾我,听着了?”

    男子正要翻身而下,侧身枕到床榻上,阖眸养神,

    他正翻着身,长腿正动着从她身姿上,褪下去,

    那边女子小指勾着他赤裸胸膛,传来细小地委屈声,

    “我都说了我没找事没找事,你就知道凶我,凶我一套套,怎么都不见你心疼心疼我。”

    闻声,殷稷顿住要翻身的高大身躯,眉毛一竖,就要低眸斥责,这个蛮不讲理小女子,只觉着她分外胡搅蛮缠,

    她上辈子是什么难缠精转世,这辈子要来这么折腾得他夜夜不安生,真是烦不胜扰,

    他自觉做得已是足够,并无不妥之处,

    安抚,亲吻,宠爱,

    他样样赐予给她,

    她还不知足,

    贪心不足,就是欠收拾,收拾一顿就能老实很久。

    殷稷勾唇,皮笑肉不笑了一声,

    他冷吊着一双寒眸,面无表情抬手掐住小女子细白下巴,薄唇努动,正待要说什么肃穆之言,

    就见,

    小女子将她那十根纤纤葱嫩似的手指,挨蹭到他眼皮子底下。

    挨着给他看,

    她轻声,“看到没?”

    “……”??

    殷稷疑惑,朝下瞥睇一眼,

    淡淡道,“又怎么。”

    这个“又”就用得很微妙,显得她总是找事作闹一样,桑娘听到耳朵里有些不舒服,

    她噘嘴,不高兴,“你再仔细瞧瞧。”

    殷稷有点厌烦,拢起大掌,将小女子白嫩嫩小手覆掌到手里,

    提起,到跟前,

    寡淡瞥一眼,“白白嫩嫩,不挺好。”

    他垂眸,凝睇女子一眼,

    淡淡道,“不准在跟我无理取闹。”

    “我白嫩指尖离你这样近,你就没看到?”

    “看到什么?”

    男子寡淡一句【看到什么】,这冷漠面无表情话字一落下,

    小女子就眉毛一竖,不高兴伸出纤细白皓腕,推搡他胸膛一下,这回小女子用了些力道,殷稷被推的高大身躯,微微晃动一下,

    但只是一下,微晃,

    没什么大事,

    小女子并没有诚心要将他推开,只是表达气愤,

    所以,殷稷高大身躯微晃了一下,就依旧巍然不动地,紧紧覆罩住她娇小身姿上,

    殷稷蹙眉,伸手抵住她纤白皓腕,扯到跟前,侧眸觑窥她,

    “到底怎么。”

    小女子勾手一指,委屈,

    “你就没看到,我娇白指尖最尖尖那一小块细嫩肌肤,都泛红有些发肿了?”

    “……”

    殷稷敛眸,又窥一眼,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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