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间有了年头的屋子，开裂的地板缝，发黄卷边的墙纸，下雨天让空气也带上了潮湿味。
江思琢进门后，先拎着滴水的雨伞去卫生间悬挂，又抽了张纸巾擦干地板上滴落的水痕。
窗台的窄口杯子里插了三朵粉白月季，花瓣在雨声里颤巍巍地晃，为老旧的客厅添了一抹亮色。
江思琢擦完地板上的水痕，走到门口一手提一只帆布板鞋，来到卫生间，戴上手套，再拿小刷子仔细清理上面的泥土和灰尘。
晒完鞋，刚出卫生间，书包里响起手机的消息提示音。
江思琢走过去拿手机，用珠子串的手机坠子随之作响，像挂在檐下的风铃。
[花开富贵：后天交房租别忘了，一个月，2k]
江思琢回了个“嗯”已阅，翻到电子钱包，被里面仅剩的352.6元刺痛了眼睛，再登录手机银行，4806.7元。
很好，够交。
祸不单行，手机不甘寂寞地又嗡了一声。
[尊敬的用户，您的贷款（还款账号尾号1941）将于9月27日还款，应还金额4351.2元，请您于…]
江思琢倒吸一口气，9月27日，也在后天，周五。
2000房租加4361.2贷款，一共6361.2元……
江思琢不死心地又回头算了余额，5159.3元。
今年元旦，她还在澳国冲浪潜水看珊瑚，随手给侍者的小费都在四位数往上。
现在，居然面临没房住和被催债的困局，从前给的小费能撤回吗qaq。
可能自尊心作祟，江思琢不想从联系人里找人借钱了，能借的，在家里破产背上巨债后，已经借了。
这也不是一次借完就能了事，这个月结束还有下个月。
“不然，和学校申请住宿舍？”
刚上高中时，江思琢尝试过住宿舍，住了一个晚上，等厕所等洗澡，半夜隔壁舍友起床开个灯都能引发一场骂战。隔天，宠孩子的江母立刻给学校打电话，让江思琢办了走读，由家里的司机早晚接送。
那时还是国际高中呢，住宿环境远比现在的三中好。
住宿解决，下个月贷款从哪抠出来？箱子里还剩一副首饰没兑出去。
江思琢往后一仰，躺在沙发上。
天花板的吊灯只有两个灯泡亮，其余两个灯泡住进来的第二周就坏了。
灯泡坏的当天晚上，她妈还说等明天从五金店买两个灯泡回来她亲自装。
她第二天上午在家一边学着刷鞋一边等她妈回来，接到电话，再赶到医院已经来不及了。
时间真快，晃眼的功夫居然三个月了。
江思琢打定主意把仅剩的首饰卖了，一偏头瞥见书包拉链处的卷子，伸手抽出卷子，连带卷在一起的纸质成绩单。
全校高三八百来人，她月考拿了781名，吊车尾。
江思琢坐起来，低着头，一点点展平成绩单，屋子外雨声磅礴，屋子里静谧极了。
半晌，江思琢拿着成绩单起身。
在靠墙的柜子上，有一张黑白合照，儒雅的男人揽着明艳的女人，头挨头笑着。
江父出身孤儿院，江母还没上高中就从乱糟的家里出走，后来白手起家创立公司。也是这样，在江母离世后，江思琢彻底没了亲人。
江思琢将成绩单摆在合照前面，咔哒一声，扣动打火机，点燃一根香。
“我月考排了全年级781名，主要是我那天发烧了不在状态。”江思琢将香插上后，絮絮叨叨，“虽然我高二期末在原来的学校也就五百来名，但我那是没努力，老爸你读书聪明，老妈你经商也厉害，我这脑子肯定也差不了多少。”
“但我想认真学习也得有好的环境吧？老爸您走得早，老妈清楚我多容易被环境影响，”
江思琢两手合十，闭着眼，“妈妈啊，爸爸啊，你们俩保佑我明天买彩票中大奖吧，再不济够交三个月的房租，下次月考我保证进步一百——”
一道惊雷乍响。
“不不不，我保证进步两百名！”
江思琢担心保证不够，继续输出，“高考前，我还要认真学习，像老爸一样考入华大！”
【滴！已绑定宿主：江思琢。】
【“不能崩剧情”系统，全力为您服务。】
江思琢刷地睁开眼，“……啊？”
平常无聊时，江思琢也读过系统小说，经过聊天后，江思琢确认没有产生幻觉，真有系统绑上门了。
“不能崩剧情”系统自称009。
用009的话来讲，这是由小说衍生的世界，自己在小说世界里担当女主角。
【你是这本狗血校园文里的女主，在男主抱着玩乐态度和你交往后，你被他的爱慕者们嫉妒，遭遇了校园霸凌。】
【高考前一天，你亲耳听到有人问男主不会真喜欢上你了吧，男主说玩玩而已，你心如死灰，高考发挥失常，远走异乡。】
【几年后，你和男主在他的公司重逢，男主卑微求复合，你们顺利he。】
江思琢忍着吐槽听完大概剧情，实在受不了，见点燃的线香明明灭灭，“打扰一下……”
【桥段1：挑中和男主1米内的座位，奖励两室一厅x1！】
江思琢：0v0！
爸妈显灵了？！
等等。
爸妈不会听到她说考入华大才显灵送来个系统吧？
【注：在剧情全部修正前，宿主仅能将房产用于出租借用等，无法售卖。】
单纯赚租金也好啊！
江思琢咽了咽口水，“009，男主叫什么？”
管它狗血不狗血，挑中距离1米内的座位就能奖励两室一厅，冲了！
下一秒，009一字一顿说出男主的大名，【蔺、擎。】
“？”
“谁？蔺擎？”
“我们班的蔺擎？”
【是的】
“？？？”
江思琢陷入沉默。
家里的企业破产后，她从京市来到梧市，入学不久，在校门口第一次见到蔺擎，从那之后蔺擎隔三差五地和她搭话。
蔺擎眼里的轻慢简直懒得遮掩，更不用说蔺擎身边还有个关系亲密的沈轻灵。
“你布置的桥段必须全部完成吗？后面的桥段不完成，前期的奖励会收回吗？”有桥段1，必然有桥段2，桥段3.
【不会。】
江思琢轻轻扬了扬眉，乌黑的眼珠转了转，有什么打算一闪而过，下一秒，009的电子音再次响起。
【但宿主不完成必要桥段，剧情崩塌，你很可能提前进入车祸桥段。】
不用江思琢询问，009一板一眼解释道：【在你发生车祸后昏迷的一个月里，男主彻底认清了心意，从而对你的态度也变得珍惜，他和朋友说的玩玩而已，纯粹是他怕朋友嘲笑，嘴硬！】
【当世界意识察觉到剧情崩离度越来越大，它为修正会抓取最能让主要角色产生情绪波动的桥段用来强制纠正。】
江思琢不满，“为什么不是他出车祸，我产生情绪波动？你不说我是小说世界里的女主吗？”
【在小说设定里，从开头到结尾男主的家世、成就、被关注度都远高于你，世界意识自然偏向男主。】
“……”狗屁的男主和女主。
江思琢抬眼望向柜子上的黑白照片，须臾，“009，等我拿到两室一厅，你就改叫江思琢吧。”
【？】
……
经过一晚上的淅沥小雨，周四这天早上雨停了，天空也晴朗了，只是小区里还有湿漉漉的泥。
江思琢从小区走到学校花了十分钟，校园门口停着一辆辆送孩子上学的私家车。
在看到一辆劳斯莱斯时，江思琢顿了下目光，从前，她也坐着劳斯莱斯上学。
清晨的阳光斑驳洒下。
从劳斯莱斯里下车的两道身影，江思琢都认识，蔺擎，以及经常和蔺擎同出同进的世交妹妹，沈轻灵。
沈轻灵忽然脚下一歪，险些摔倒。
从另一侧下车的蔺擎，大步上前，伸出结实长臂牢牢扶住人，下一秒，他松开手，冷脸说了几句，似在叮嘱小心些。
【啊啊啊啊宿主你快看！男主特别守男德，扶完立刻就松开手了！】
“009……”江思琢认真建议，“你吃点好的吧。”
江思琢不再关注二人，先一步转身走进了校门，身后，被扶住的沈轻灵望着江思琢走远的背影，抿了抿唇。
校园里种了梧桐树，被雨水冲刷过，金灿灿的透亮。江思琢捡起掉在肩上的一片梧桐叶，握着叶梗把玩，打算带回教室里当书签。
走廊里，大部分教室都在早读。
有的在背诵诗词文言文，有的在背诵必考单词。
江思琢走进教学楼后，先进的一楼洗手间，将纸巾沾上水仔细擦拭从家里走来鞋子上沾的泥土，越擦越难过，从前都有阿姨们帮忙擦。
八班在教学楼的三楼，江思琢绕过拐角，恰好撞上了通过连廊从办公楼过来的班主任。
八班的班主任姓黄，教他们数学，颧骨高，面相显得严肃，人很热心。
在江思琢入学后，黄老师有空就找江思琢闲聊，校内校外帮了很多，还偷偷给她充饭卡。
江思琢刚想打招呼，忽然注意到走在黄老师身侧的男生。
他比穿矮跟皮鞋的黄老师高了一个头，目测有个一米八八的样子，黑色的单肩包松松地挎在右肩上。
等两个人离得近了，男生优越硬朗的五官映入眼帘，明明是一幅极冷峻的骨相，却透着懒散的意味。
江思琢正犹豫着怎么开头和老师问座位的事。
黄老师已然笑眯眯地指了指身旁的人，“提前认识了，未来两学期的同学，贺既安。”
江思琢惊讶，“群里说的新第一？来咱们八班啦？”
“对啊，被我捞着了。”黄老师向贺既安介绍，“江思琢，也是八班的同学。”
贺既安早在黄老师出声介绍前便在看江思琢。
利落的齐肩发，衬得脸颊很小，一双眼尾上扬的狐狸眼，透着一股子古灵精怪。
江思琢朝他挥挥手，俏丽眉眼间缀着初见陌生同学的礼貌笑意，“你好啊！”
“你好。”贺既安上前一步，顿了顿，“江思琢。”
他将名字念得很认真。
再低眼时，贺既安瞧见被江思琢捏在手里的金色梧桐叶和一双擦得很干净的米色板鞋。
江思琢在逼近的距离里，比较了下，自己的身高刚到贺既安的下巴。
“来，先给你看看。”黄老师将手里新打印的成绩单递给江思琢，“他昨天下午来学校做了月考卷子，我和老张他们几个人监考的。”
江思琢低头一看。
豁！
力压隔壁班班长成为年级第一就算了，关键这人除了英语和语文扣了几分，剩下的物理，化学，生物，数学，全满分。
【豁！】
江思琢问009，“你也拜服在学神的光环下？”
【……】
009正在疯狂复盘，反派怎么提前出来了！
既然碰见了，三个人自然同行。
江思琢和贺既安几乎并肩落黄老师后半步走在后面。
走廊扶手外，朝阳初升，灿烂明盛。
“欸，快看。”江思琢的手指比了个方向让他看，声音轻快，“有小彩虹。”
贺既安凝在江思琢脸上的目光转向身侧，从树叶缝隙透过栏杆的阳光，在洁白墙壁上拓下彩虹色的光斑。
八班门口近在眼前，江思琢顾不上考虑合适的借口，“老师，我们待会儿就排座位吗？”
黄老师停下，回过头，“昨晚蔺擎发消息说希望今天排座能让你和他坐同桌。”
“他说和你坐同桌，能督促他学习。”
江思琢仿佛见到了两室一厅在朝自己招手，闪着光。
下一秒，黄老师探究地盯着江思琢的脸，“但老师认为你同样需要一个成绩好的同学来督促你。”
啪叽。
两室一厅跌下来了。
江思琢回望黄老师，毫不心虚，“老师，我可以当他前座督促他。”
“你们俩……”黄老师拧眉，“真谈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