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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1章 昆仑之雪

    ◎这是迟到了千年的问安。◎

    正在大家还在想办法安慰气呼呼的朏朏时,卜玄子器炉里的法器已大成。

    众仙的注意力瞬间被法器吸引。

    “这就是你之前一直在说的紫荆玉琉瓶吗?”布契子激动的问。

    “正是。”卜玄子此刻脸上也露出些喜色,“此瓶可吸纳世间一成魔气,我炼制了千年,才得此法宝。”

    “是否说有了此瓶,天魔们就能回来了?”培风问。

    卜玄子将紫荆玉琉瓶拿在手中细细查看,“虽然无法即刻吸纳去天魔们身体中的所有魔气,至少我们可以慢慢的,一位一位来。”

    “没用的。”

    他们齐齐朝声音发过来的方向看去,原来是朏朏,它此刻一脸严肃,全然没有刚才露出的孩子气。

    “朏朏,你为何这样说?”卜玄子立即问。

    “卜玄仙君,这法器确实好,但是您有没有想过,天魔们为何会被缚于昆仑山?”

    “因为魔气失控,他们需得为四大凶兽分担魔气。”

    “既然如此,他们体内的魔气是不断循环往复的,若您用法器吸纳了其中几位天魔身上的魔气,那魔气只能存于法器之中,无法与世间生灵之灵气相辅相成,到那时,阴阳不均,又该如何?”

    卜玄子看着朏朏,倏的笑了,“小朏朏,你做司情法典,果然愈发有长进,连这些都能想到,但你不要担心,我既然可以控制此瓶,那我就能不定量的调节魔气均衡,再者说,人族无法控制自身魔气,导致魔气比灵气多,阴阳本就失衡,此瓶中吸纳世间一成魔气,说不定还能使阴阳正好平衡呢?”

    朏朏却依旧有些愁容,“可是,您炼制出许多吸纳魔气的法宝,这些法器由您掌控,您不怕被反噬吗?”

    “这是我身为上仙的职责,若有一日真被反噬,我定会在走火入魔之前自毁仙体,绝不危害世间生灵。”卜玄子笑了笑,说。

    朏朏有些颓废的往金殿外走,“算了,不跟你们说了,你们这些上仙动不动就自毁仙体,我一点儿也不喜欢,我还是去找朋友们去玩儿吧,天香子还安排了任务给我呢。”

    御梦子在身后问:“小朏朏,她给你安排了什么任务?”

    朏朏转过头看了她一眼,随后又摇摇头,说:“她让我守着司情阁,若有凡间残缺魂魄来,一定要好好招待,我不能离司情阁太久。”

    御梦子不明白朏朏这小家伙为何在看她一眼后又不住摇头,她跑到朏朏旁边,问“小朏朏,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或者你有什么难言之隐?都能告诉我,我替你做主。”

    “没有。”朏朏又摇着头说:“御梦仙君,我……我与天香子结契,故而能感知到她任何时刻的情绪,刚刚或许她在凡间有些不顺,我心里面突然有些难过罢了。”

    “没事朏朏,她只是去凡间游历,凡人总是过得辛苦些,何况她此世又是刑警,你屏蔽了她的情绪感知不就成了?”御梦子安慰到。

    可朏朏还是将自己的头像拨浪鼓一样摇来摇去,“算了吧,还是不屏蔽了,我是司情法典,总要陪伴她一同经历世间七情六欲。”

    她说着就变成本体跑出去了。

    御梦子看着她毛茸茸跑走,心中有些奇怪,“怎么总觉得这小家伙有什么心事呢?”

    她重新走回殿中,看到布契子朝她招手,“快来,允禾受伤了!”

    “啊?!”御梦子跑过去看,“伤哪儿了?”

    “抓犯人呢,胳膊被砍伤了,骨头都能看见,看着疼死了。”

    “啧啧啧!”御梦子说:“这还得了,我去给她治一治。”

    布契子还没来得及拦,御梦子就一溜烟跑了,她看着御梦子的虚影,对培风和卜玄子说:“不是说不下去了吗?都跑出残影了。”

    “那我们也去趟昆仑山吧。”卜玄子说。

    培风摆了摆手:“你们去吧,我在这里再闭闭关。”

    昆仑绝顶的罡风里飘着冰碴,撞在青铜锁链上叮当作响。九根丈余粗的链子绷得笔直,另一端没入冰渊深处,每根链子上都蹲着个黑影。

    第一位坐在东首巽位,身形瘦得像竹竿。他脖颈上缠着三圈锁链,皮肤被勒出青紫色,喉结每滚动一次,就有黑血从锁骨凹陷处溢出来。偏偏他还在笑,嘴角咧到耳根,露出满口细碎的尖牙。

    第二位泡在冰泉里,只露出个头。长发浮在水面上像团水草,时不时冒出几个气泡。凑近了看,会发现水面下的身体布满蜂窝状的孔洞,每个孔里都蜷着条小指粗的蜈蚣。

    第三位是个童子模样,正用指甲刮擦锁链上的符文。刮下来的金粉被他捏成丸药,一颗颗排在膝盖上。偶尔捡起颗塞进嘴里,耳孔就喷出股黑烟。

    第四位在啃自己的脚踝。皮肉撕开时露出森森白骨,他舔了舔骨缝,突然抬头望向众天魔:“要尝*尝么?”说话间伤口已经愈合如初。

    第五位最安静,盘膝坐在冰面上,胸口插着柄断剑。剑刃上凝结着霜花,霜花里冻着密密麻麻的虫卵。每隔一刻钟,就有枚卵“啪”地爆开,汁液顺着剑身流进他心口。

    第六位在哭。眼泪掉在冰面上蚀出小孔,孔里钻出肉芽般的红丝,扭曲着组成人脸,又很快消融。他哭得越凶,锁链就缠得越紧,已经勒进肋骨里。

    第七位没有脸。平滑的面皮上偶尔凸起个肉瘤,显出五官轮廓,转瞬又平复。他手腕上系着串骨铃,每动一下,其余八位就齐刷刷颤抖。

    第八位浑身长满嘴巴。有的在诵经,有的在咒骂,还有的哼着童谣。所有声音混在一起,震得冰面裂开细纹。

    第九位是甘霖子,他看起来最像人,只是右手指甲乌黑,正用指尖在冰面上画符。画完一道,就抬头对众人笑笑,然后舔掉指尖融化的冰水,那冰里混着他的血。

    昆仑山的雪已经停了。

    布契子与卜玄子站在阵外,手中的法器倾斜着。天河水流出的瞬间就冻成了冰棱,悬停在九位天魔的眉心前三寸,再也无法前进。冰棱表面倒映出他们的脸,一半是仙君,一半是魔相。

    布契子的八卦镜悬在祭坛上方。镜光剖开浓雾,照见九位天魔心口的位置,那里各有一团黯淡的光,被魔气包裹着,像风中的残烛。镜光每照一次,烛火就亮一分,魔气便退一寸。

    就在此时,捆缚的锁链突然剧烈晃动起来,不是魔气在冲撞,是九位天魔自己在拽动锁链。他们手腕上的皮肉早已磨烂,白骨卡在链环间,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开始吧。”卜玄子抖开一卷鲛绡,上面用金线绣着《太上救苦经》,他们割破手腕,让灵气浸透绡帛。浸染灵气的经文浮到空中,化作九条赤链缠上天魔们的脖颈。

    “小心!”卜玄子的玉笔炸成碎片,“他们在排斥!”

    原来这些天魔早已与魔气共生。强行抽离,无异于剜心剔骨。

    布契子冷哼一声,突然掷出昆仑镜,镜面映出九位天魔最初的样貌:云裳羽衣,眉目清朗。镜光扫过处,魔雾短暂地凝固了一瞬。

    就是这一瞬。

    他们立即让法器同时亮起,魔气如百川归海,被引入预先备好的紫荆玉琉瓶中。灯芯是每位天魔当年褪下的仙根,此刻正贪婪地吮吸着黑雾。

    当紫荆玉琉瓶吸纳的魔气达到极限时,青铜阵“咔”地碎裂。九位天魔终于睁开了眼睛。

    “众位天魔辛苦了,希望此番吸纳的魔气,能够让你们舒适一些。”卜玄子说。

    甘霖子抬起自己僵硬的嘴角,“多谢,此番吸纳魔气,吾等确安逸许多。”

    “如此甚好。”布契子说着擦了擦额间的一层薄汗。

    甘霖子问:“许多年前,吾等见一玄衣人来到此地,此人可就是当日被交换魔魄的凡人?”

    布契子微微一笑,说:“是她,她死后飞升,被赐法号天香子,掌管人间情绪。”

    “司情吗?”甘霖子眼中透露出迷茫,“她既被换了魔魄,又怎能司情?”

    “的确如此,司命令她司情之时,我们都很疑惑,到后来,我们才发觉司命所察玄机,非吾等可以感知。”

    “你的意思是?”

    布契子立即回应到:“嗯,她很适合司情,甚至我觉得,司情一职,非她不可,希望通过不断努力,你们可以脱离苦海,届时上仙界众仙团聚,是我们共同的心愿。”

    众位天魔闻言皆轻轻笑起来,他们久居此地,过往那些欢愉,只要想起来就心中欢喜。

    那位满脸眼睛的天魔问:“凡间这些载?魔气可还失控?”

    卜玄子只是一笑,“诸位放心,一切都有我们,一切只会愈加安稳。”

    “你们去看看四大凶兽吧,给它们点冰晶石吃,它们喜欢。”

    “嗳。”卜玄子略带狡黠的笑说:“让你说出来了,反成你们的情分了,我这个带冰晶石的,倒成了被委托的那个。”

    那天魔满脸的眼睛都瞪着卜玄子,她指着卜玄子对布契子说:“你瞧瞧,这样小气,真是为老不尊。”

    布契子抬起腿就是一脚,踹的卜玄子一脸无奈,“瞧,我帮你们揍他了,你们若是还看不惯,我可以再打他一顿,打到你们舒坦为止。”

    卜玄子恶狠狠“哼!”了一声,拂袖而去,布契子见状急忙跟在后面,“哎呦,你脾气还上来了,你再哼一下试试?”

    布契子与卜玄子走后,昆仑雪恢复了素色,只是每至子夜,山巅会传来琉璃灯碰撞的轻响,像一串迟到了千年的,仙僚间的问安。

    第112章 凡魂一梦

    ◎这便是你一生的奢望了吗?◎

    谢允禾踹开废弃厂房铁门时,惊飞了檐下的乌鸦。铁门撞在水泥墙上,震落了一层薄灰,在斜照进来的夕阳里浮沉。

    她没等灰尘散尽就冲了进去。左脚踩到个易拉罐,铝皮凹陷的声响在空旷的厂房里格外刺耳。三秒后,二楼传来慌乱的脚步声——有人被惊动了。

    耳机里传来同事的呼吸声:“东面楼梯堵住了。”谢允禾没应声,右手按在配枪上。枪套的皮革有些发硬,是上周淋雨后又晒干的。

    二楼走廊里堆满了建筑废料。她贴着墙走,看见自己的影子投在剥落的墙皮上,像道游移的裂缝。拐角处的地上有半截烟,烟灰还保持着完整的圆柱形。

    她突然听见了金属碰撞声,谢允禾猛地转身,看见个黑影正翻越窗台。她追过去时,那人回头扔来个油漆桶。桶砸在地上,溅起的红色油漆像血一样泼在墙上。

    “站住!”

    她的吼声在厂房里回荡,那人已经跳了下去,落在堆放的泡沫板上,谢允禾跟着跳下,右腿传来一阵刺痛,原来是泡沫板里的钢筋划破了裤腿。

    追到后巷时,夕阳正好照在嫌犯背上,他踉跄了一下,谢允禾趁机扑上去,两人滚在地上,扬起的尘土呛得她咳嗽,嫌犯的手摸向腰间,谢允禾抢先按住他的手腕,摸到了冰冷的金属。

    但不是枪,也不是刀,而是把钥匙,钥匙圈上挂着个小女孩的照片。

    谢允禾喘着气给他戴上手铐,发现自己的指甲断了半截,巷子尽头,警车的蓝光一闪一闪,照得地上的钥匙反光。

    化验科后来说,那把钥匙能打开城郊一间地下室的门。里面摆着三排整整齐齐的洋娃娃,每个都穿着不同的小学校服。

    这就是谢允禾的日常生活,除了抓捕罪犯,就是养伤。

    谢允禾的名字总出现在晚间新闻里。

    菜场卖豆腐的阿婆会指着电视说:“瞧那姑娘,去年帮我找回了孙子的救命钱。”她不知道那是起跨省诈骗案,追回的赃款装了十七个证物箱。

    局里荣誉墙的玻璃柜年年要换,她的勋章摞得太满,挤裂了隔板。新来的文员擦拭时总被棱角划伤手,那些金属冷硬得像她当年在雪地里蹲守三天冻掉的指甲。

    报纸上的表彰照片永远只有她的侧影。那是因为她右颊那道疤在闪光灯下太过醒目,那是被毒贩的匕首划的,缝针时她还在问嫌疑人仓库位置。

    学校安全教育课放她的宣传片,孩子们盯着她变形的小指骨惊呼,那是从六楼火灾现场背出老人时,被坍塌的门框压的,没人告诉孩子们,她口袋里还装着当天没来及送出的生日礼物,给福利院小孩儿的,包装盒上还有血指印。

    她的传说在民间有十几个版本,唯一真实的是刑警队值班表,那个永远被红笔圈满的名字,墨迹常被咖啡渍晕开像无数次现场来不及擦的血迹。

    她就是这样荣耀又痛苦的过完了自己那英勇的一生。

    天香子回来后,径直往司情阁走去,哪知还未来得及走到司情阁门口,就看到了密密麻麻的一片凡魂。

    她知道是岳池带着它们来了,于是立即瞬移至院子里,好巧不巧,刚好看着了和朏朏一起玩儿的岳池。

    岳池一见到她就亢奋不已,她立即转头对其他人说:“天香子仙君来了!”

    凡魂们闻言一股脑往院子里涌,在见到她的那一瞬皆呼吸一滞,呆怔起来。

    天香子无奈的摇了摇头,她轻轻拍了拍朏朏,“瞧瞧你,一点儿都不会待客。”

    朏朏吐了吐舌头,一溜烟藏进她的识海之中,天香子紧接着施了一决,转瞬间司情阁似是扩大了无数倍,一众凡魂只是惊异的涌入院子,直到所有凡魂都能自由的在院中活动,院子才停止变幻。

    可它们看向院外,却惊奇的发现自己所处的院子与旁边建筑对照并没有任何差别,众凡魂纳罕到说不出一言来。

    天香子见状又施一小决,这次,凡魂们面前生出许多东西来,且全是按他们自己的心意而产生,喜欢喝酒的,面前就出来一酒桌,上面放着鲜醇的佳酿;喜欢吃茶的,面前就是一茶桌以及各色各样的茶叶;喜欢睡觉的面前就是一柔软舒适的小塌……

    凡魂们哪见过这么神奇的场面?皆目瞪口呆,回不过神来。

    岳池已找到了自己魂魄,她不再是那没有头颅的尸体模样,她喜笑颜开跑到天香子跟前,恭恭敬敬将手中引魂幡交到她手中,“谢谢仙君仁慈,给我们一条生路,您就是我们的再生父母!”

    天香子微微一笑,“哪里的话,小事罢了,不要太放在心上,这本是我们的职责,记住了,不是我在帮你们,而是你们在帮我,明白了吗?孩子。”

    岳池其实没太明白,但在她看到天香子眼睛的那一刹那,她突然觉得她说的一切都是对的,她说是谁帮谁,那就是谁帮谁,就是这么没有道理。

    因为当她站在院中杏树下,玄色广袖垂落如夜。

    她发际间唯一的装饰,那根骨簪依旧素白,却比从前更润了些,像是被香火供奉多年。眉间那道仙纹,又为她增添了几分威仪。

    她的眼神仍冷,却不再刺骨,看人时像初春的湖面,底下沉着千百年的冰。

    而她的周身却始终浮着层极淡的雾。近看才知是无数细小的符文,时聚时散,像在挡着什么,又像在炼化什么。

    这样的谪仙站在他们面前时,他们甚至不敢呼吸。

    “仙君,不知道您需要我们帮忙做什么?您只要言语,我们一定做最大努力。”

    岳池话音一落,其余凡魂立即跟着帮腔。

    “是啊,您想让我们上刀山下火海都行……”

    “就是,您言语一声就行……”

    ……

    天香子看着面前的一张张脸,没有被拥护的喜悦,反倒是重重叹了一口气。

    她这一口气叹完,凡魂们皆安静下来,他们有些担忧的看着她,不敢再说话。

    天香子见状知道是自己又唬着他们了,心中有些歉意,解释到:“孩子们,都放松下来,我叹气,是因为无奈,你们历经多少波折,却愿意为我上刀山下火海,我有些心疼你们罢了。”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想让你们在我布下的拨情网中感受一番。”

    “拨情网?”岳池念着,突然记起什么,“仙君,我记得之前曾中过您的拨情咒,拨情网与拨情咒有什么区别?”

    天香子缓缓抬起手臂,周身五彩之光乍现,凡魂们还未来得及惊叹,便被五彩之光所笼,齐齐沉溺其中。

    “与拨情咒不同的是,拨情网可以吸纳净化你们的魔气,你们在此网中有一奇遇,可净化你们心智,也可方便我吸纳你们的情绪。”

    “凡间几十载于你们而言如堕地狱,那便在拨情网中加以补偿。”

    她说罢开始打坐,朏朏从识海中跑出来,看到天香子额间五彩之光在不同凡魂四周游荡,便幻化成小童模样,坐在天香子身旁,学着她的模样一同打坐。

    玄冥神晷见此场景,为整座司情阁布下一层结界,用来隔绝外界声响。

    天香子在凡魂们的识海中随意转悠着,正好看到了岳池,便站在一旁一直观察着。

    岳池在青雾中睁开眼看到的是温暖的阳光洒在大地上,春风正拂过她的面颊。

    她站在一座爬满青藤的石桥上,桥下溪水清澈得能数清河底的鹅卵石。一群白鹅慢悠悠地游过,水波荡碎了她的倒影——一个脖颈修长、面色红润的姑娘,发间别着朵粉白的野蔷薇,随着她的动作轻轻颤动。

    “小池!”清脆的喊声从身后传来。她转身,看见几个背着书包的女学生朝她招手。最前头的姑娘扎着麻花辫,发梢系着红头绳,在阳光下亮得晃眼。

    “快些走!”那姑娘笑嘻嘻地挽住她的胳膊,“今天老师要教我们九九乘法表,迟到了小心挨板子。”

    女孩被拉着往前跑,布鞋踩在青石板上发出轻快的声响,她低头看见自己穿着干净的蓝布裙,袖口还绣着几朵小黄花,针脚歪歪扭扭的,却透着股鲜活气。

    溪边洗衣服的妇人们抬起头,笑着跟她们打招呼。当中最年轻的那个放下搓衣板,从篮子里捧出一把红艳艳的杨梅:“小池,妈今早特意上山给你摘的。”

    女孩接过杨梅,指尖碰到妇人温暖的手掌,那双手虽然粗糙,指甲却修得整齐,腕上戴着的银镯子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是真的,那不是锁链,而是真正的手镯,随着动作叮当作响。

    傍晚放学回家,她看见灶台上炖着鸡汤,香气飘满了整个院子。爸爸蹲在院子里编竹筐,见她回来,抬头笑了笑,“桌上有新炒的南瓜子,你妈和你都爱吃,我专门炒的。”

    这男人并不是那个男人。

    夜里她躺在床上,听见窗外传来阵阵蛙鸣。月光透过窗纸照进来,在床前洒下一片温柔的银白。她摸着自己光滑的脖颈,那里没有伤痕,只有母亲临睡前给她系上的一条淡紫色发带。

    天香子站在雾境外,看见岳池的魂魄在梦中翻了个身,嘴角微微上扬。青雾中开出一朵小小的白花,轻轻落在女孩枕边,那是她这一生,第一个安稳的梦。

    天香子看到这儿转身离去,她一边走一边说:“良田几亩,父母相爱,朋友在旁,可以念书、可以安稳睡觉,可以吃上妈妈摘的杨梅和爸爸亲手炒的南瓜子。这么简单的日常,便是你一生的奢望了吗?”

    “这竟算奇遇。”

    第113章 与道合真

    ◎朏朏,我在哭?◎

    青雾漫过时,那个总缩着脖子的女孩突然挺直了背,她摸了摸自己的后颈,那里原本该有根铁链磨出的疤,现在只剩光滑的皮肤。远处传来下课铃声,她下意识露出微笑,原来这声音可以不用让她发抖。

    总捂着左肋的男人放下手臂,他低头看着自己完好的肋骨,那里不再有酒瓶碎片扎着的刺痛,风吹过时,他第一次发现,原来呼吸可以这么轻快。

    总在半夜惊醒的老妇人坐在摇椅上晃啊晃,她怀里抱着个软和的枕头,不再是那个空药瓶,窗外的知了声一阵一阵,她慢慢闭上眼睛,这次梦里没有医院消毒水的味道。

    角落里的少年对着空气挥了挥拳头,他指关节上的茧子消失了,但手臂还是那么有力,他忽然跑起来,越跑越快,像是终于甩掉了什么追了他很多年的东西。

    青雾越来越浓,所有人的表情都变得很轻。

    他们眉间有黑气丝丝缕缕地飘出来,像被阳光蒸发的露水,有个小女孩伸手想抓住那些飘走的黑气,却被旁边的老人轻轻拉住手,老人摇摇头,指了指前方——雾的那头,有五彩之光光透进来。

    所有光点同时亮起来,里面的魂魄开始舒展,他们眉心的黑气被一股力抽出,凝成一条暗河,无声地流向天香子的额间,而她腕骨上渐渐浮现出细小的裂纹,像承受不住太多苦厄的瓷瓶。

    这细小的裂纹很快消失不见,她静坐在那里,所有魂魄都望向她。

    他们或站或坐,有的还保持着奔跑的姿势,此刻却都凝固在原地,脸上的笑意未消,眼中的泪痕未干,每一道目光都安静地投向同一个方向。

    天香子站在五彩光里。

    她的骨簪不知何时松了一缕发丝,垂在颊边,玄色广袖无风自动,袖口金线映着无数张望向她的脸,那些刚刚获得新生的魂魄,此刻都沉默地望着她,望着她眼角那道终于坠下的水光。

    一滴滴的,落在青石板上,溅起极轻的声响。

    她蓦然睁开眼来,怔愣的看着那滴滴泪,难以置信的看向朏朏,“朏朏,我在哭?”

    朏朏此刻也在淌眼泪,它也有些呆怔,一边擦着泪一边叹气,“天香子,原来这就是凡人的情绪。”

    众凡魄见仙人似是有些癫狂,她一会儿笑一会儿哭,一会儿叹气一会儿发怒,它们不知道的是,仙人在拥有魔魄的情况下,再次体会到了百般滋味。

    她不用再下界,就可以感受到,即便她吸纳了这么多凡魄身上的魔气,她依旧可以拥有情绪。

    她终于突破化境。

    整个上仙界皆飘摇着五彩之光,五彩光所经之地一片落英纷飞,美不胜收。

    凡魂们看着眼前奇境,心中感慨万千,它们感觉自己突然变得很轻,原先心中压抑的沉默的东西全都一消而散。

    他们的心中不再有任何怨恨与不甘,仿佛所有的一切都已经烟消云散。就在不久之前,他们的心中还充满了痛苦,并且发誓自己永远不会忘记这种痛,可如今就这么奇迹般的什么都没有了。

    这时它们听到天香子仙君说:“朏朏,带着他们去投胎吧,他们来世一定会十分幸福美满。”

    朏朏发出长长的空灵的鸣叫,一跃而起。众凡魂想要去感谢天香子仙君时,看到她突然背过身去,他们知道此番场景已不需要再多说什么多做什么了,一个个随着朏朏离去。

    只有岳池依旧留在那里,天香子有些疑惑,转过身看向她,笑着问:“怎么?不想投胎转世了吗?”

    “仙君,我们身上有那么多怨气,现在全都没了,是不是您吸走了我们的怨气?我们的怨气对您,会不会有伤害?”

    “傻孩子,”天香子禁不住一乐,“就你们这点儿怨气,还伤不了我,不要担心这些了,快去吧,别误了好时辰。”

    岳池忍不住泪流满面,她眷恋的看着天香子的脸庞,像是想永远永远将她刻在自己心中。

    天香子目送着她离开,感觉心中有些发酸。

    远在昆仑山的十大天魔感觉四周灵气飘逸醇厚,他们不知发生了何事,也十分惊奇,就在此时,他们看到一玄衣人从天而降。

    天香子立于云端,她抬手虚按,昆仑山巅九根天魔针同时震颤,那些缠绕在柱身上的锁链哗啦啦抖动,像是被无形之手扯紧。

    就在此时,朏朏进入她的识海,她笑着说:“来得倒挺快。”朏朏蹲在她肩头,九尾舒展如扇,每一根尾尖都勾着一缕从法典中抽出的金线。

    甘霖子最先抬头。

    他眉心的魔纹突然扭曲,如同活物般挣扎起来,天香子只是轻轻一抓,那团盘踞千年的魔气便如绸缎般被整个抽离,甘霖子的仙骨发出玉石相击的清响,原本被侵蚀的裂痕处泛起莹光。

    锁链寸寸断裂,坠入云海。

    天香子脚步未动,身形却倏忽出现在第二位仙君面前,这位仙君满脸的眼睛,狰狞的骨刺穿透脸颊。

    朏朏突然跃起,一口咬住她耳坠,将那枚被魔气污染的明珠扯下,天香子顺势一引,黑雾如溪流汇入她袖中。

    整座昆仑山开始共鸣。

    山体表面的古老符文逐一亮起,又逐个熄灭,那些被魔气侵染的岩层褪去污浊,露出底下玉质的山骨,九根天魔针一根接一根地倾斜,柱身上的仙纹在阳光下闪烁如新铸。

    天香子的指尖开始微微发抖。

    很轻的一下,像是蜻蜓点水般的颤动。她翻掌将这点破绽压在袖中,转而面向最后三位仙君。

    他们身上的锁链已经自行绷断,魔气如困兽般在体内冲撞,将仙袍撑出狰狞的凸起。

    “忍着。”

    她并指如剑,点在正中那位的眉心,三股魔气同时暴起,却在触及她衣角的瞬间温顺如纱,心口的墨玉旋转如星,将最后这些污浊尽数吞没,那些被魔气灼伤的云层,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当最后一道锁链坠地时,九位仙君同时睁开双眼。

    他们的瞳孔清澈如初,倒映着天香子飘然远去的身影,她的玄衣依旧整洁如新,只有发间骨簪的裂痕又深了几分,朏朏蜷在她颈边,正慢条斯理地舔着爪子上一道几乎看不见的伤痕。

    昆仑山的风掠过云海,掀起层层叠叠的浪。

    他们听到了天香子的声音:“诸位仙君辛苦了,休整休整便可回上仙界,我去看麒麟子。”

    “是她。”甘霖子难以置信的说着,他看向其他仙君,“她居然吸纳走了我们身上的所有魔气。”

    “她怎么能支撑得住?她是疯了吗?”另一位仙君担忧的说。

    他们面面相觑,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的说不出话来。

    正在此时,他们听到了卜玄子的声音,“天香子来过了?”

    “嗯。”甘霖子说。

    卜玄子看到他们脸上一喜,“你们身上的魔气全都没了吗?”

    “是啊,就是天香子,她突然来到此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吾等身上的魔气吸了个干净,还没等我们反应过来,她又走了。”

    卜玄子闻言神色一僵,“诸位仙君,上仙界其余仙君察觉此番大变故都在赶来的路上,你们先调整自己的状态,他们一会儿就来,我先去看看天香子。”

    他话音一落,又消失在他们眼前。

    麒麟子本在洗髓池中安静打坐,忽然发现缚魔阵五彩之光乍现,整座昆仑山峰都震动起来,他心中一惊,正准备通知其余上仙之时,茗聆子和御梦子却踏云而来。

    他急忙问:“发生什么了?”

    茗聆子神色凝重,“是天香子,她神功大成,将司情法典彻底修缮完成,此番大成,整个上仙界五彩之光涌动,上仙界何时出现过如此恢宏的场面?刚刚卜玄子说,她以一己之力吸纳了其余九大天魔的魔气,这会儿正在来这儿的路上。”

    麒麟子呼吸一滞,正欲说些什么的时候,就见到天香子御风而来。

    御梦子一见到她就吵起来:“司情?到底怎么回事?你为何要将天魔身上的魔气全部吸纳在自己身上?你知道这有多危险吗?一旦魔气失控你就会爆体而亡,你根本承受不住这么多魔气,你现在是不是很痛苦?一切还可以补救,现在我们就回到那里,你将魔气重新送回去,他们一定不会有怨言的。我们再想想其他的办法。”

    天香子却一言不发,在他们惊异的眼光下,将御梦子的手放到自己的胸口上,“司梦,它这会儿跳动的厉害。”

    “什么意思?”御梦子疑惑问到。

    天香子笑着,笑着笑着就流下泪来,“它能感受到你的关心与焦急了,司梦。”

    御梦子呆呆的看着她,猛地睁大了双眼,她的声音因为激动有些变形:“你是说,你可以感受到情绪了,你拥有喜怒哀乐了?!”

    “对。”

    茗聆子闻言浑身一抖,她大步走上前去,“天香,你有情绪了?!”

    “对。”天香子重重点着头,又一次坚定的说:“我可以感受到情绪了,我以后再也不需要运用自己的大脑和理智与你们交流,我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来。”

    “你,你真的做到了将魔魄与自己的空灵魂魄合二为一?魔气与仙气真的能和平相处?”麒麟子一直平静的胸口有了起伏,他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感觉自己有些窒息。

    天香子将朏朏轻轻抱进怀里,她将脸埋进朏朏的身体里,他们看不清她的神情,却听到了她清脆的笑声和止不住的呜咽声。

    御梦子干脆将她一把抱进怀里,也忍不住喜极而泣。

    第114章 山止川行

    ◎走吧,一起回上仙界。◎

    她居然能做到如此地步,为什么?凭什么?她分明是最晚飞升的,可她却能以一己之力吸纳九大天魔的魔气,为什么她就能做的这个地步,同样是凡人飞升成仙,为什么她能这么强?

    这是麒麟子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脑海中最先想出来的东西,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感到很羞耻,因为他从未想过自己心中居然会有这么卑劣龌龊的想法。

    同样他十分恐惧,因为他突然发现自己内心之中的想法,竟然已经不受自己所控制。他凭空产生的那些痛苦与怨气似乎是从魔的嘴中说出的,而不是他。

    而他却越来越控制不住自身的魔气。

    所以此时,当他看到远处欣喜异常的三位觉得刺眼无比。可他仅存的一些理智强逼着他微微勾起自己的嘴角。

    但他的这些小动作却完全逃不出天香子的眼睛。

    她走了过来,蹲在他面前,“麒麟子,你知道吗,魂魄是因为许多因缘际遇才能够融为一体,可你与我互换非毒魄,所以当你成为肉体凡胎之时,不论你如何努力,就算你已经达到了极致,却依旧无法飞升。”

    “所以是时候,该将我们的非独魄换回来了,忍一下,麒麟子。”

    她倏然出手,伴随着麒麟子凄厉的叫声,再一眨眼,她的手中已捏着那枚青玉般的非毒魄,指尖微微发凉。

    麒麟子眉心还留着取魄时的红痕,像一点未干的血珠。

    朏朏看着天香子袖中漏出的那缕黑气,那是换魄时捎带手中的魔障,刚要扑过去叼住,就被一根手指按住了脑袋。

    “别急。”

    青玉盏中的两枚非毒魄同时亮了起来。

    一枚莹白如新雪,另一枚浑浊似旧瓷,内里却透出点微光。天香子并指一划,两枚魄珠同时浮到半空,在相距三寸处缓缓旋转,带起的风拂乱了她额前碎发。

    麒麟子突然闷哼一声。

    他心口浮现出蛛网般的金线,那是强留她人一魄的反噬,天香子趁势一引,清魄化作流光钻回他眉心,带得他整个人向后仰去。

    朏朏趁机扑住那枚浊魄。

    它叼着魔魄窜回天香子肩头,尾巴尖在她颈侧一扫,魄珠便顺着一线月光,悄无声息地滑进她松开的衣领。

    两人之间连着的光丝“啪”地断了。

    天香子按着心口起身,袖中掉出个空玉盒,盒中原本装着对方强换给她的那缕执念,此刻已经散尽了,她踩过盒子的碎片站起身来,发出压抑的咳嗽声,像是要把肺腑都咳出来。

    她背对着麒麟子,将自己还沾有魔气的非毒魄悬在掌心三寸之上。

    那枚魂魄内部,缠绕着蛛网似的黑气,她指尖轻点,一缕金光自心口引出,顺着经脉流至指尖,凝成细如发丝的光针。

    光针刺入魄珠的瞬间,黑气骤然翻涌。那些魔障扭曲成狰狞面孔,又在她平静的注视下寸寸消融。

    魄珠开始自行旋转。

    魄珠越转越快,带起的风掀动天香子垂落的袖角。她另一只手结了个简单的净印,指腹在虚空中划过的轨迹留下淡金色残影。那些残影交织成网,将逸散的魔气尽数兜住。

    当最后一缕黑气被炼化时,朏朏突然打了个喷嚏。

    它爪下按着一粒芝麻大小的黑晶,是魔气淬炼后的残渣,天香子随手将这粒晶石弹向池水之中,“你就待在这儿吧,世间已然魔气多于灵气,我将你淬成黑晶石,也是你的造化。”

    洗净的魄珠莹润如初。

    天香子将它托在掌心看了看,忽然屈指一弹,珠子化作流光没入心口,她睫毛颤了颤,像被风吹了一下。

    “这么多年一直游离在外,你肯定很想我。”

    朏朏跳回她肩头,舔了舔爪子。

    “这么爱净化魔气,一次机会都不愿给我?”天香子看向它,轻轻敲了敲它的额头。

    朏朏笑了两声,继续舔着爪子。

    天香子将它强行困入识海之中,“你就在识海里好好呆着吧,接下来的事情我要自己做。”

    朏朏在识海里左奔右撞,却怎么也出不来,它生气的叫唤了几声,天香子没法儿,便在识海中为它变换出御梦子之前送自己的梦境,朏朏的注意力一下被这美妙的梦境吸引,顾不上怄气了。

    这时御梦子突然走上前来,她盯着天香子看了好一会儿,说:“司情,你这么容易就将自己的魂魄换回来了?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厉害?”

    “没想到吧?这就是传说中的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天香子特别自豪的说。

    “天香子!”是卜玄子的声音。

    他其实早就来了,只是在远处站着观望了一会儿,“你为何要这样做?!你可知这有多危险?!快跟我回上仙界!”

    “不。”天香子坚定的说:“不,卜玄。”

    “你……”

    天香子舒然一笑,“卜玄,我刚刚换回了自己的非毒魄,我现在全身上下都十分舒畅,你应该为我感到高兴才是。”

    “我……”卜玄子沉默几秒,说:“我早就想着在你三世游历回来之后要帮你换回魂魄,只是没想到你现在神功大成,变得这样厉害,我很为你高兴。”

    “嗯,既然如此,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你还担心什么呢?”

    “我担心什么?”卜玄子说着竟有些哽咽。

    旁边的三位上仙见状皆惊诧的放大了瞳孔,卜玄子最擅长察悟玄机,是这世上最无为的仙,他过去总说清静无为,因果不可易。

    他向来都是冷眼旁观着世事变迁,总是说着漫不经心的话,做着漫不经心的事,若说他真的在意什么,那恐怕就只有魔气这一件事,所以说他这那么多年来只有一件事是十分认*真在做的,那便是修炼法器以平衡仙魔之气。

    可就是这样一位上仙,他居然在哽咽。

    “你说我在担心什么?这世界上知道你计划的只有我,你要我眼睁睁的看着你一直按照自己想的去做,然后冷眼旁观吗?我们分明可以有更好的办法,你这样心急做什么?”

    天香子没想到他会有这样大的情绪反应,一时有些怔愣,她反应过来后道:“既然你知道我的计划,那你也应该知道我不到迫不得已的时候,不会做到那个份儿上。”

    御梦子走近问:“什么计划?你要做什么?”

    天香子笑着摇了摇头,“不是什么大事,你不用在意。”

    “什么不用在意!”御梦子闻言心火四起,“你每次做什么计划着什么,从来都不会跟我们说,可是你每一次做的事都出乎我的意料,如今卜玄子是这样的反应,你觉得我怎么可能信你那不是什么大事的鬼话?他是什么样的我还能不清楚吗?能让他有这么大的情绪反应,说明你做的事就绝对不可能是什么小事。”

    “我们同为上仙界的上仙,若你的谋划是为天下苍生,那你就更应该与我们一同商量才是,什么事你都独自面对,你将我们置于何地?难道这世间所有生灵的事是你天香子一人的事吗?!”

    天香子的眉很轻地压了一下。

    不是皱眉,只是眉弓处微微低垂,像远山被云雾遮去一角,她的眼尾本就生得略下垂,此刻更显出几分倦意,瞳仁里沉着的光比平日暗些,像是烛火将熄前那一瞬的轻晃。

    唇角没抿,也没松。

    就那么平平地弯着,既非笑也非苦,下唇比上唇略失些血色,大约是方才炼化魔气时无意识咬的,鼻翼的轮廓在晨光里显得格外清晰,投下一道很淡的阴影,横在没什么表情的脸上。

    最显悲意的反倒是喉间。

    她咽喉处那道弧线滑动得比往常慢半分,颈侧筋脉微微突起,又缓缓平复,像是把什么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朏朏趁机从她的识海中跑出来,扒着她袖口往上爬时,她抬手接了一把,指节屈起的弧度都比平日软,像是怕碰碎了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司梦,我……”

    “算了,御梦,别逼她了。”茗聆子走上前,轻轻按住御梦子一侧的肩膀。

    御梦子的肩膀抖动着,她深深看了天香子一眼,转身离去,她转身时衣角带起一阵冷风,脚步未顿,影子在晨光下拖成一道笔直的线,像刀裁过的纸。

    天香子看着她决绝的背影,心中有些酸痛,她悲伤的捂住胸口,转身走向麒麟子。

    麒麟子同样一脸悲色的看着她,他们都不知道她在谋划着什么,可似乎他们都察觉她离他们越来越远。

    “麒麟子,昆仑山凄寒孤苦,同我们一起回上仙界吧,届时你一定会很快再次飞升。”

    她说着就要按住麒麟子眉心。

    就在此时,卜玄子却突然朝她出手,茗聆子一惊,她替天香子挡住攻击,厉声问道:“你做什么?!”

    卜玄子没有理她,紧接着又是一击,天香子转身挡下那一击,她听到卜玄子愤怒的声音,“有我在,你根本不要想!”

    天香子也有些怒意,“你为何非要拦我!”

    卜玄子大声喊道:“就凭我不想你……!!!”他还未说完,突然七窍中散出灵气,跪倒在地,重重咳嗽起来。

    他又一次受到了天罚。

    他痛得青筋暴起,却执拗的看着天,大声质问:“她也是冥冥众生,你悲悯世间生灵,为何却不愿悲悯她?为何就要这样放任甚至推着她走下去……”

    茗聆子立即走上前为他挡天罚,天香子心疼的看着他,一手为他施大悲决,一手按住麒麟子眉心。

    魔气便顺着她指尖流了过来。

    麒麟子脸上的黑纹褪去,天香子的手腕却渐渐爬上蛛网般的黑气,她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等最后一丝魔气抽尽,才收回手,在袖子上擦了擦指尖。

    朏朏凑过来嗅她的手,被她用一根手指轻轻推开。

    那边卜玄子在她们的保护下度过天罚,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天香子耸了耸肩,对又迷茫又惊异的茗聆子十分温和的笑了笑。

    “走吧,我们一同回去,上仙界众仙终于可以团聚了。”

    第115章 同舟共济

    ◎要看到无止境的希望。◎

    卜玄子受了天罚后便不省人事,她们将他送回卜玄观中后,他便再没有出过观。

    天香子到的时候,他正在剥莲子,看不清神色,见到天香子来,也是一言不发。

    天香子自顾自的走进去,在他的院中沏茶,许久之后,见他还是不理自己,终于忍不住开口问:“卜玄,你为何不理我?这便是你的待客之道?”

    卜玄子闻言剥莲子的手一顿,随后又开始剥起莲子,依旧一言不发。

    天香子叹了口气,走到他面前,将他手中的莲蓬捉过来,剥给自己吃,“你当时问我是否想让你知道之时,不是说如我所愿吗?如今为何又反悔了?”

    卜玄子终于抬起头看向她,他神色沮丧,看起来很累,他对着天香子欲言又止,最后只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天香子,既然你如今已经有了情绪,你将我换作是你,将你换做我,设身处地的想一想,我如何能够冷眼旁观?”

    天香子只是一笑,她剥了颗莲子放进卜玄子手心,“你不是不能接受,你只是不能接受这一切是由你促成,卜玄,你做了这么多年的上仙,有什么事情是你不能冷眼旁观的?你只是在怨恨自己。”

    “你怨恨自己逆天而行,怨恨自己做了此事的帮凶,怨恨自己的无能为力。但你可曾想过,这一切或许是既定的呢?”

    卜玄子睫毛颤了颤,他依旧执拗的摇着头,“不,不是既定的,是因为我,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卜玄法典第一条便是不介入因果,我掌管世间玄机,自己却犯了戒,我不配为仙。”

    “不,不是。”天香子反驳道:“你不信,就随我来。”

    “去哪儿?”

    “来我的识海之中,你听听我们论道。”

    卜玄子在惊异中进入天香子的识海,刚进去他便被一结界封锁,他四处寻觅之时,看到远处有一个光点,他想靠近去看,却被结界堵得严严实实,无奈之下,他便只能安静站在原地观望。

    正在此时,天香子从他面前走过,她走到那光点前面,开始打坐。

    他听到天香子对面前的光点说:“娘娘,历经凡间一世,可有什么不同的感受?”

    “你强行带吾残魂下界,当真是大胆。”

    说话的竟是女娲娘娘,即便卜玄子早就想到过,可见到此场景之时,心中还是大惊。

    他听到天香子爽朗的笑了两声,“娘娘,您不会因为此事便怪罪我吧?”

    娘娘没有说话,天香子又说:“我知道您不会怪罪我,因为这一切不都是您默许的吗?”

    “何出此言?”

    天香子怀中抱着朏朏,轻轻抚着它的背,“因为我是您留给人族的最后一次机会,不是吗?”

    此时,光点突然散发出巨大的光芒,天香子不由遮住了眼睛,再一睁眼,她便看到了娘娘,对,是娘娘本体的模样。

    天香子一喜,“娘娘,您终于愿意正眼瞧我了。”

    她这话说的好笑,现场的却没一个笑的,娘娘默默注视着她,倏然抬手抚过她的眉眼,“孩子,你是怎么知道的?”

    天香子像个孩子一下趁机抓住娘娘的手,“众所周知,空灵根在世间极为稀少,可是像我这样的空灵根,却迟迟没有飞升成仙,这就已经很奇怪了。”

    “但凡是空灵根,想必都是些最适合做上仙的,我一直没有飞升的原因只有一个,那便是您在等待一个时机,饕餮失控的那两次明明已经很危险了,可是您却并没有出现,您应当是算到那两次虽然惊险却不会出大事。”

    “魔气失控是从您补天开始就存在的隐患,您心中很清楚,您从一开始就知道迟早有一天人族要面对这些,但是您是众生灵之母,人族一族的兴衰与灭绝对您来说并不是那么重要的事。”

    “只是您慈悲心肠,心中终究是舍弃不了,所以您就在想办法怎么让人族在这世间存在的尽可能久些,但是即便如此,您也不可能为了人族耗尽心力,所以您是希望人族能够通过自己的努力来平息魔气之患。”

    “从我飞升以来,不论是进到凤凰谷还是遇到玄冥神晷,甚至说是从刚开始我被赋予司情之责,都是您设计好的,您选择了我作为执掌人族情绪的上仙,不就是想让我带着人族为自己闯出一条生路吗?”

    “只是这条生路该怎么闯,最后能不能闯的成功,那就是我们人族的造化。您最多偶尔推波助澜,其他时候大多是在冷眼旁观。”

    娘娘听罢也轻轻笑了笑,“你很聪明。”

    天香子闻言得意的笑了两声,她抬着下巴说:“是吧,我也觉得我超聪明。”

    娘娘看着她强装高兴的样子,问:“可你为何要带我去凡间游历?”

    “因为。”天香子叹了口气,“因为即便我知道您为人族的打算,我却依旧希望您能对人族多一些悲悯,您生来为神,为生灵鞠躬尽瘁,在您眼中众生平等,我也知道我的存在是您对人族最大的宽容,但我还是希望您能够真真正正的看看人间究竟是什么样。”

    “您只有真正以人的身份在人间游历,才能真正感受到人间的一切贪嗔痴妄,那么娘娘,在做谢允禾的这几十年中,您可对人族有多一些悲悯?”

    娘娘无悲无喜,回答到:“天香子,人族是吾亲手创造的,我怎会对它们没有悲悯之心?”

    天香子叹了口气,“娘娘啊……”

    “我且问你,你可坚定了自己的心智?无论未来遇到何事,都能够坚定的走下去?”

    天香闻言坚定的说:“我一定会。”

    “好,既然如此,若真到了那一日,吾必然会竭尽全力助你。”

    天香子听到了娘娘的承诺,又惊又喜,百感交集,她起身跪在娘娘面前,磕了三个响头。

    “我代表人族多谢娘娘大恩!”

    直到从天香子的识海中出来许久,卜玄子依旧回不过神来,天香子没有打扰他,而是坐在他原本坐的位子上,一颗一颗剥着莲子,她的手指因为激动而有些微微发抖。

    良久,她才听到卜玄子的声音:“天香,你怎知道娘娘在司命的识海之中的?”

    天香子头也不抬的说:“当然是因为我聪明。”

    她说罢在等卜玄子反应,却见他一点不有趣,不跟她说着玩闹,便瘪了瘪嘴,补充到:“之前我去凤凰谷中,玄凤婆婆说我身上的五彩之光是很多年前它亲手送给娘娘的,所以我便猜想娘娘或许在司命神器的识海之中,我飞升那日赐予我五彩之光的也不是司命神器,而是娘娘。”

    “原来如此,娘娘一直指引着你。”

    “对,所以你到现在都觉得,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是因为你种下的因吗?”天香子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问到。

    卜玄子闻言愣了一下,他有些无措的看向天香子,“说实话,我并不知道你真正的打算,我当日占卜时只看到了你的结局,你想知道自己最终的结局吗?”

    天香子摇了摇头,“不想,先过好当下的日子。”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卜玄。”天香子认真的看着他,很温和的笑了,“不论最终是什么结局,这都是我自己选择的结果,我不会有遗憾,这么多年来,我屡屡下界,在下界的这些年中,一次又一次坚定了自己的决心,我很清醒的知道我自己在做什么。”

    卜玄子抬手摸了摸脸颊,触到一点湿意。

    他的手指悬在半空顿了片刻,似乎不确定这是什么,眼眶还干着,睫毛也没颤,偏偏就有这么一滴自己跑了出来。

    泪痕很快被风吹干了,只在腮边留下道极浅的水迹,像雨后的青石板上,那片最先被晒干的痕迹。

    他起身对着天香子深深作了一揖,天香子急忙起身扶起他,她听到卜玄珍重的说:“君之所愿,我已尽数知晓,君之愿亦是我之愿,只愿来日我能与君奋进,为人族拼出一条生路来。”

    天香子心中感动,她哽咽着说:“好!事到如今说明一切尚有转机,人族并未到倾覆之日,我们一起努力。”

    就在此时,卜玄观外传来声响,他们转身看过去,只见上仙界众仙都站在门外,他们不知何时来的这里,但见他们表情,似乎刚才的那些话都被他们听去了。

    布契子推开门走进来,她握住天香子双肩,“我知道天机不可泄露,你无法将你的打算说出来,但你要相信,我们在上仙界这么多年,从未想过得过且过,也从不贪生怕死,未来的日子里,我们都是你的后盾。”

    天香子释然的笑了,她看向众仙,对红着眼眶的御梦子说:“还怪不怪我?”

    御梦子耍无赖的说:“我就是想让你好好的。”

    天香子走向她,轻声问:“你说说,怎么样算是好好的?”

    御梦子擦着眼泪说:“至少要活着。”

    天香子摇摇头,“司梦,你认为我们飞升之后,是活着还是死了?”

    御梦子执拗的说:“当然是活着。”

    天香子见她那别扭的样子心中一暖,她帮御梦子擦着泪,说:“我们本就是死人,不是吗?”

    “对于我们这些上仙来说,只要我们想,就可以在这世间一直存在下去,但是你说说,魂飞魄散的我和现在的我,有什么区别呢?”

    “有!有区别,现在的你可以站在我面前同我一起说话,魂飞魄散的你我根本看不到。”

    天香子被她逗笑了,她点着她的鼻尖说:“你啊你啊,什么都明白,就是要在我面前胡搅蛮缠。”

    上仙们都轻轻笑了,他们看向远处的无止境,看到了无止境的希望。

    第116章 魔气惑心

    ◎往坤向走!◎

    自从某些事情说透之后,上仙界的众仙们都变得默契起来,大家不约而同的修炼起来,不断精进自身的修为。

    天香子又下界游历了两世,接下来的两世让她心中愈发不安,人间的情况十分不容乐观,山洪、地震、海啸、病毒……

    乌七八糟各种各样的灾害越来越多,上仙们为了保护人族,也废了不少劲儿,而麒麟子也顺利在天香子五世游历之时再次飞升。

    之后一段时间里,通过上仙们加护结界以及人族自身的科技制造,情况才稍稍平稳下来。

    他们为了应对即将到来的浩劫,在天香子第五世游历归来之时,召开了一次会议。

    会议系统梳理分析了当下的时局以及未来的部署,这会议一开便开了许久。

    开到一半儿的时候,地仙突然起身,急匆匆的说:“不对,大地不对劲。”

    众仙立即戒备起来,他们跟随地仙一同到了南极。

    南极的雪变成了红色。

    他们站在冰架上,靴底陷进黏稠的雪泥里,这不是什么浪漫的极光现象,是冰川融化后释放的远古藻类,把整片大陆染成了血腥的颜色。

    天香子弯腰捻起一撮红色积雪,指腹立刻传来刺痛,这些藻类竟在吞噬她指尖的灵气。

    而几百里外的冰海里,帝企鹅正在啃食科考站。

    那些本该憨态可掬的黑白生物,如今浑身长满肉瘤状的寄生菌,喙部变异成锯齿状的骨板,疯狂撕咬着钢铁支架,它们不是为了捕食,是因为被体内过度繁殖的耐寒细菌驱使着寻找金属元素。

    一头企鹅突然爆开,飞溅的脓液在冰面上蚀刻出扭曲的图腾。

    “第五处地脉节点失守。”甘霖子的传讯符在半空自燃,灰烬组成一幅全息地图,这代表生态平衡的金线正在断裂,像被扯乱的渔网。

    地仙看着手中的地图,指了指其中一个地点,正是那个号称“零排放”的碳封存基地,现在正往冻土层注入过量的液态二氧化碳。

    他们赶到时,冰原已经塌陷成直径几十公里的天坑。

    坑底躺着具山岳般的骸骨,这竟然是一具镇守南极的地神兽遗蜕,它的肋骨间卡着三台钻冰机,还在嗡嗡运转;心脏位置插着根温度计似的金属柱,柱身上刻着【全球变暖研究站2157】,十分讽刺的是,它头骨的天灵盖上,有个用防冻油漆喷的环保标志。

    “这不是污染的问题。”地仙愤怒的说,“它早就在跟我求助,是我没有重视!”

    天香子踩碎脚下蠕动的冰虫,这些本该在永冻层沉睡的生物,现在正把甲烷气泡排入大气,她抬头看向扭曲的极光,那里面飘满纳米级的塑料颗粒,像一场永不停歇的毒雪。

    一群帝企鹅群发现了他们,但它们的第一反应不是攻击,而是摇摇晃晃地围成一圈,从溃烂的胃袋里吐出各种金属碎片,有气象浮标的零件,有钻冰机的齿轮,还有半块印着“地球一小时”活动logo的智能手表。

    “它们在交保护费。”朏朏的尾巴突然炸开,扫飞几片飘来的红色雪花,“这些家伙以为我们是来收资源的。”

    天香子蹲下身,从企鹅首领溃烂的眼窝里取出一枚芯片,读取数据时,全息投影显示出三十年前的画面:一群科学家正给幼年企鹅安装追踪器,背景音欢快地解说着“保护生态平衡”的倡议。

    就在此时,极昼的太阳突然被阴影吞噬。

    他们抬头看见遮天蔽日的变异信天翁,这些鸟类的羽毛全部钙化成锋利的骨片,正在追猎一架气候无人机。双方碰撞时发出了剧烈的声响,碰撞产生的是某种淡蓝色的冷却剂,正是去年被国际公约禁止的氟利昂替代品。

    “走吧,不要与它们动手了,是我们来迟了。”卜玄子最后看了眼地神兽的骸骨,有株嫩绿的苔藓正从它眼眶里长出来,在血腥的雪地上显得格外刺眼,那是某种经过基因改造的超级植物,宣传手册上说它能吸收二十倍二氧化碳。

    回程时经过正在崩塌的冰川,冰层断面露出密密麻麻的金属管道,某根管道的破裂处,正在喷出淡黄色的气体,这是二十年前就被禁用的温室气体,封存理由是“等待更安全的处理技术”。

    他们心里都很沉重,而在这种一而再再而三的质变之下,同样有许多另类的想法从此产生。

    就在此时,他们听到麒麟子说:“大家看前面!”

    他们立刻停下,看到远远又有一地神兽在向他们靠近。

    茗聆子肃穆的说:“它感受到了同伴的牺牲,要赶往南极去。”

    卜玄子看着远处的地神兽,皱了皱眉,“神兽们一个个都出了深渊,实在不妙。”

    地神兽到他们跟前的时候,语气里全是怨恨:“这就是你们这些上仙守护的人族!”

    “他们贪婪、自私、傲慢、狠毒!”

    “女娲娘娘造人,可曾想到过有一天众生灵都会因为人族而危极存亡?!如今这般结果?吾为何还要追随她!”

    地神兽的话十分撼动人心,上仙们闻言都有些汗颜,因为他们自知理亏,如今这般,的确都是人族一手造成的,而他们作为人族之长,却也没有能够阻止他们的行为,阻止这一切恶化下去。

    就在此时,天香子为地神兽作了一揖,“还请您息怒,时代发展到这个地步,的确是吾等失职,但当务之急是想办法不让事态进一步恶化。”

    “你不要在这里跟我讲这些没用的大道理!”地神兽吼道:“当下还不够糟糕吗?!”

    布契子闻言立即上前道:“地神兽,我能理解您的心情,但如今魔气已近乎失控,四大凶兽很快也会失控,过去发生的这一切我不会为人族辩解,但天香子说的对,当务之急是防止魔气彻底失控,否则世间生灵都难逃一劫!”

    地神兽冷笑一声,它突然发出一声巨响,不出半刻,只听“哗!”的一声,巨龙竟破海而出,上仙们看着眼前两个庞然大物,戒备起来。

    巨龙一出深渊便朝他们发起攻击,露出腹部溃烂的伤口。那里头钻出数百条蚯蚓似的红线,如同活物般朝他们激射而来。

    “躲开!”

    布契子的剑光后发先至,红线被斩断的瞬间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断肢在地上扭成蠕动的血团。

    地神兽每一下都掀起滔天土浪,方圆十里的海面都翻腾而起,它鳞片间隙喷出带着硫磺味的黑雾,所过之处海浪板结成块,裂缝里冒出刺鼻的白烟。

    天香子突然冲进雾里,玄色衣袖鼓荡如帆,众人只听见“嗤”的皮肉灼烧声,再看见她时,右臂已经爬满树根状的血纹,指尖滴落的血珠在半空就汽化成腥臭的红雾。

    “结阵!”卜玄子大喊。

    上仙们各占星位,地仙的青铜犁耙趁机插进地神兽左眼,在拔出的一刹那,夹杂混着转基因麦种的泥浆。那液体腐蚀得犁耙滋滋作响,神兽吃痛翻滚,决堤的洪水裹挟着工业废料冲向村庄,被天香子一袖子兜住,她嘴角渗出仙灵,却腾出左手按在神兽眉心。

    “天地不仁,造化为引,怨气消散,不妄难嗔!”她口中念着净化咒,地神兽立即被五彩之光牵引,一眨眼的工夫,它体内浩浩荡荡的恶气倾泻而出,天香子咬着牙,将它们尽数纳入体内。

    就在此时,巨龙又开始发动攻击,布契子迅速移到中间,结出法印,手中之剑立即放大无数倍,朝着巨龙斩去。

    茗聆子趁机移向巨龙身后,在其余上仙的法阵加持下,手中灵鞭紧紧缚住巨龙躯体,巨龙来不及闪躲,被布契子的剑气所伤,它咆哮一声,挣脱了茗聆子的束缚,在受伤之时,依旧恶狠狠朝他们攻去。

    “不好,它要入魔!”

    御梦子说着聚起灵气,一颗巨大的光球朝它砸去,那巨龙吐出黑气,将光球瞬间砸成稀碎,御梦子微微一笑,“成了!”

    只见那颗被砸碎的光球突然变成一根根金绳,将巨龙五花大绑起来,巨龙极力挣脱却不能,盛怒之下自断龙尾逃了出来。

    它的身体渗出黑色的液体,看起来十分可怖,它看到地神兽被净化后转身离去,愤怒的嚎叫一声。

    只此一声,一只只巨龙皆从海底破壳而出,铺天盖地的巨龙瞬间遮的天地无光。

    “遭了!巨龙一族都出了深渊!”方度子摁着受伤的左臂,心急如焚。

    只对付这一只巨龙,对他们都不容易,何况一群。

    天香子忍着浑身不适,站在巨龙族长面前,“前辈,万不可冲动行事!我们互相残杀,对世间生灵都没有好处。”

    “你闭嘴!”族长眼中掀起滔天巨浪,它看向那只受伤堕魔的巨龙,说“魔气已然失控,你们逼得它入魔之时,怎不想着手下留情!”

    “它被魔气惑心,我们只是想困住它!”

    巨龙却不再听她的话,它开始发号施令,“巨龙族听我指挥,开动巨龙阵,即便今日全族阵亡,也要将人族彻底消灭。”

    “有我们在这里,根本不可能。”茗聆子见它已失去理智,便不再与它废话,她幻出双刀握于手中,朝它攻去。

    成千上万的巨龙将他们包裹其中,上仙们开启天罡阵,死死守住方圆五寸。

    天香子知道上仙们讨不到好处,想要逃出去,却被困死在巨龙阵中。

    她对上仙们说:“大家可能帮我打出一个出口?只要能出去,我就能使出拨情网,牵制它们的情绪!”

    御梦子闻言立即回应:“能!”

    卜玄子说:“大家都往坤向走,给天香子打出一条路来!”

    “好!”

    第117章 识海论道

    ◎他们本就充当着天道的润滑剂。◎

    千万巨龙盘踞云海,鳞片摩擦声如金戈铁马。

    天香子被围在阵眼,脚下八卦阵的灵线正被龙息寸寸灼断。布契子的剑插在坎位,剑身爬满冰晶,麒麟子守在离位,七十二根金针已断了大半。

    “加大坤位力量!”茗聆子怒喝一声。

    御梦子闻言甩出磁极印,本该镇守震位的法器硬生生砸向坤位缺口,三头巨龙同时扑来,却被突然反转的磁力扯得龙角相撞,它们嵌着深海玄铁的逆鳞发出震天动地的声响。

    天香子没动,她看着脚下灵阵开始逆转,这是诸位上仙在以身为饵,巽位的卜玄子突然自爆本命扇,罡风卷着龙血在西北角撕出条缝隙,而在坤位地仙直接让五谷轮吞了道龙息,炸开的稻谷在龙群里下了一场火雨。

    “走!”布契子的剑终于不堪重负,在震位碎成漫天冰渣。这反倒成了最后的机会,每一粒碎冰都折射着龙息,在坤位聚成刺目的光点。

    巨龙们本能地闭眼刹那,朏朏叼住天香子的袖角,闪电般冲向那道瞬息即逝的缝隙。

    天香子最后回望时,看见布契子徒手捏碎了掌心玉,那是她的本命神器,爆开的灵光将方圆十里的龙鳞照得通透,每一片龙鳞底下,都映出个小小的八卦阵。

    她强耐下心中痛苦,疾速朝昆仑山飞去。在去凤凰谷的途中,她问玄冥神晷:“前辈,您可能使时间静止?”

    神晷说:“时间是万物运转之法则,吾虽可以使其暂时静止,但持续不久。”

    天香子立即说:“前辈,您可能使与我对话的人不被时间静止所控制?”

    “可。”神晷稳稳当当的对话让天香子安心。

    “那您可以维持多久?”

    “一个时辰。”

    “够了!”

    玄冥神晷说着周身散发金光,转瞬包罗万物,天香子望向四方,只见生灵全部停止了运动,她心中一喜,飞去了凤凰谷。

    凤凰谷或许远离人间,因此并没有入深渊和大地一般被魔气浸透的那么重,但情况与天香子刚去那里时相比,也是天壤之别。

    天香子刚到凤凰谷,就有小凤凰拦住了她。

    “天香子仙君,我们这里不欢迎你!”

    天香子知道它们对人族也怨气颇深,但她并没有因此气馁,而是不卑不亢执着的说:“我要见玄凤婆婆。”

    “不行!我们不让你见她!”小凤凰们怒气冲冲的说。

    “这是为何?”天香子心中牵挂着还在与巨龙族大战的同僚,心急如焚,却不得不压下焦躁。

    “你找我们族长肯定没有好事!”小凤凰们执拗的说。

    天香子心想不能再跟它们耗下去了,这样一来一回的可还得了。

    她神色一凛,五彩之光迅速蔓延进凤凰谷,随着她怒喝一声,凤凰谷里的凤凰树皆开始震颤,原来是天香子的无色琉璃已与神树浸润几百年,如今天香子已能完全掌控凤凰树的兴衰。

    凤凰树的震颤令小凤凰们害怕,它们立即朝天香子攻去,“你要做什么?不许你动我们的树!”

    天香子一边躲着它们的攻击,一边说:“让我见你们的族长,若再拦我,我让你们谷里的凤凰树全部凋零!”

    可是小凤凰们却全然不理,神兽就是这样,它们毕竟是兽,总爱认死理。

    天香子急着问神晷,“前辈,您可能让它们也静止?”

    神晷悠悠来了句:“不是你说的,和你对话的不要被静止吗?我已用了此项法则,再更改可不容易。”

    天香子被噎了一下,她心想真是大意了。

    她只能将朏朏从识海中放出来。“朏朏,替我周旋一下,我先冲进去。”

    朏朏没说废话,它一出来,额间五彩之光就将小凤凰们全部笼罩起来,天香子趁机为它们施了拨情咒,正当她准备往进冲时,玄凤来了。

    “天香子!”她的音波传进天香子耳中,震得她眩晕。

    天香子立即作揖,“玄凤婆婆,还请您助我。”

    “我为何要助你?”

    “婆婆,巨龙族擅出深渊,与上仙界众仙发生剧烈冲突,巨龙数量众多,上仙们根本支撑不住!请您帮我!”

    玄凤婆婆却全然没有被她那焦急的情绪打扰,她依旧平淡的问:“天香子,几百年前与你初次相遇之时,我便说过人族所做之事不能牵连凤凰谷。”

    “如今魔气肆虐,已然侵蚀我们凤凰谷,我凭什么还要再帮你们?”

    “婆婆。”天香子抱拳,“世间魔气肆虐不完全是人族之过,为何您们都要将这犯错误全部怪罪于人族?”

    玄凤闻言有些怒气,她厉声问:“怎么不是他们?”

    天香子立即说:“巨龙、地神兽、包括您凤凰一族,你们生来为神,吸纳天地灵气,你们共同平衡这世间一半魔气,而人族肉体凡胎却承受着世间一半魔气,您可曾想过为什么?为什么娘娘一定要造人族?难道是……”

    玄凤打断她讲话,“吾不想知道!”

    天香子不再与她废话,她突然使出金罡壁,将自己与玄凤包裹起来。

    “怎么?你还要跟吾动手吗?”玄凤问。

    “不,我要让您见女娲娘娘。”

    “你说什么?”玄凤难以置信的问:“娘娘在哪儿?”

    “跟我来。”天香子说着便将她拉进自己识海之中。

    玄凤刚进天香子识海便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它朝散发气息的方向望去,见到了一个很亮的光点,而天香子正坐在光点正前方。

    玄凤立即走上前去查看光点,天香子对着光点深深行了一礼,她语气恳切,“娘娘,求您帮我。”

    光点在玄凤走上前后突然发出剧烈的亮光,再一看已恢复成娘娘的模样。

    历经千万年,玄凤终于有一次见到女娲娘娘,她“扑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

    娘娘的面容依旧十分平静,不论面对谁,她永远都在平和的微笑。

    “小凤。”她轻轻喊。

    玄凤泪眼婆娑的抬起头*来,“娘娘,这么多年您都去了哪里?”

    “我一直在上仙界看着你们。”

    玄凤闻言有些惊讶,她问:“娘娘为何要在上仙界?这么多年,您一直在守护人族?”

    “人族由我所创,也最让我操心。”

    玄凤心中有些愤慨,她指着天香子,对娘娘说:“娘娘,你何必对他们废那么多心?他们贪婪异常,抢占资源不够,还要释放魔气!这样的东西,值得您做到这般地步吗?!”

    娘娘依旧无悲无喜,她只是平和的回答:“小凤,事态并不完全是你想的那样。”

    “怎么不是?人族正在毁灭您创造的世界!东海被他们的贪欲染成毒沼,昆仑灵脉因他们的掠夺而枯竭,大地也因他们的贪婪而浑浊!”她的声音突然尖锐如裂帛,“为什么?为什么您一定要创造这些污秽的存在?为什么您偏爱着他们?!”

    娘娘的指尖凝聚出一团混沌之气:“当初分赐魔气,给神兽族的是‘秩序之种’,予人族的却是‘混沌之芽’?你以为这是偏爱?”混沌之气突然炸开,化作两仪图形。

    玄凤的羽衣无风自动:“可混沌正在吞噬秩序!”

    “错了。”娘娘的手扫过冰面,浮现出洪荒景象——神兽们沉睡在灵脉中修炼,人族却在洪水中搭建第一座木筏,“你们用魔气维系天地法则,他们却用魔气突破生存极限,小凤,这才是平衡的真谛。”

    “突破?”玄凤展开一幅血染的画卷,“他们是靠腐蚀世界而突破!”

    女娲突然伸手点向玄凤的心口:“那你可知,为何凤凰涅槃需要凡人眼泪为引?”见对方怔住,她继续道:“因为人性中的悲悯,比神兽永恒完美的慈悲更珍贵。”

    玄凤的火焰黯淡了几分:“可这些微光,抵得过滔天罪业吗?”

    “你看那北斗七星。”娘娘引动星辰之力,七颗主星突然坠落化作人形,“若因天枢星暗淡就毁掉整个星阵,谁来指引迷途者?”

    她突然抓住玄凤的手按在自己的残魂上:“你感受这份虚弱,当初我若只创造永恒完美的神兽,这方天地早因能量僵化而崩塌。人族的不完美,才是让世界呼吸的间隙。”

    “他们的确有错,但这个错误的本质是他们本就充当着天道的润滑剂,你问为何不灭人族?因这洪荒需要会流血的泥土,来孕育下一次开天辟地的种子。”

    “小凤,你的愤怒,本质上是一种高高在上的指责。”

    玄凤被娘娘的话所震撼,她看着娘娘的模样逐渐消失在眼前,逐渐汇聚成原先的小光点。

    而在此时,一直坐在旁边观望的天香子对玄凤郑重行礼,“婆婆,请您帮我。”

    玄凤的睫羽轻颤,她问:“你早就参悟了是吗?”

    “是。”天香子庄严的说。

    玄凤盯着她看,半晌,突然笑起来,“是我狂妄,没有给你认真论辩的机会,娘娘既然愿意在你的识海中修行,说明她认可了你。”

    “谢谢您,愿意给我这个机会。”天香子微笑着说:“但希望您能相信,我们一定不会辜负所拥有的一切机遇。”

    “罢了,我这就带着族人们去与巨龙谈判,那家伙兽性强,做什么都没脑子,得先打服了才行。”

    天香子被逗笑了,她开玩笑说:“我也觉得像它那种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家伙,绝对不会是您的对手,所以才千里迢迢的来找您。”

    玄凤听罢摆摆手,她深深看了女娲娘娘的残魂一眼,说:“你就让神晷终止施法吧,静止时间会让它受到剧烈的反噬。”

    还未等天香子说,神晷便在一旁说:“还不是你废话太多,让我等这么久!”

    “呵你个老玩意儿……”

    天香子:“……”

    第118章 为之未有

    ◎昆仑灵脉。◎

    东海之上,云压得极低,仿佛天穹即将崩塌。

    乌云如墨,翻涌成旋,雷霆在云层深处嘶吼,这是远古巨兽的咆哮,海浪化作千万柄利刃,每一次拍击都撕扯着上仙们摇摇欲坠的防线。

    巨龙族长盘踞在风暴中心,龙躯蜿蜒如山峦,金瞳冰冷地俯瞰着溃败的仙阵,它的龙鳞上还残留着破碎的剑气。

    “上仙界庇护人族,便是自取灭亡。”它的声音低沉如深海回响,“今日,我要这东海,再无人族一息尚存。”

    它说着龙爪收紧,仙君们的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

    就在此时天边,一道道赤金色的火焰划破长空。

    “唳——!”

    凤凰的清啸响彻云霄,玄凤展开遮天蔽日的羽翼,率领万千凤凰族战士降临战场,它的火焰不再是冰冷的审判,而是炽烈的战意。

    天香子立于它身侧,依旧言辞恳切,“巨龙,请您冷静下来,我们谈判。”

    巨龙的龙瞳微缩,随即冷笑,“玄凤,你竟与人族为伍?可悲!”

    玄凤的五彩之光在羽翼上燃烧,声音如天籁般冰冷而坚定:

    “我不是为人族而战。”

    “我是为这天地,还能有‘下一次选择’而战。”

    “简直荒唐!”巨龙的龙爪撕开海面,万丈波涛炸成水雾,龙威压得方圆百里的海水下沉三尺。

    玄凤的五彩之光在龙威中明灭不定,但它半步未退,“你以为屠尽人族就能解决问题?”

    “至少能让这天地清净不知多少年!”巨龙的龙尾扫过,一座海岛轰然崩塌,“他们每多活一日,魔气就失控一分!”

    “那你可知道?”玄凤突然振翅,五彩之光在空中凝成密密麻麻的星图,“人族每诞生一个邪修,就会同时催生一位镇魔人?”星图中,黑气与金光彼此纠缠,“就像阴阳相生,此消彼长。”

    巨龙发出震天嗤笑:“歪理!”

    “是天道!”玄凤的火焰突然暴涨,将整片海域映成血色,“你以为女娲娘娘当年为何要创造这种矛盾的种族?”她逼视巨龙,“就因为完美无缺的神兽根本制不住魔气!”

    “不要再与我废话,你早被人族迷了心智!”巨龙族长没有耐心再听它说,它大喝一声,朝凤凰攻去。

    下一瞬,玄凤双翼一振,滔天火海席卷战场!

    凤凰族战士化作流火,与巨龙族展开厮杀,烈焰焚烧龙鳞,龙族痛吼震天。

    上仙界众仙士气大振,仙阵重组,剑气纵横,与凤凰族形成合围之势。

    天香子趁机直冲巨龙,剑光如星河倾泻,与龙王展开巅峰对决。

    巨龙怒吼,龙爪撕裂空间,但玄凤的涅槃之火已缠绕而上,灼烧他的龙魂。

    “你们龙族,也不过是天道的一枚棋子!”玄凤冷喝,五彩之光化作锁链,禁锢龙王。

    “黑龙,现在,能冷静下来好好想想了吗?”玄凤问。

    黑龙正是巨龙族长,它此刻被紧紧锁住,喷着粗气,动弹不得。

    “玄凤,你的大道理这么多,如何证明你说的便是对的?”

    “不,这不是我说的,是娘娘。”

    黑龙闻言瞳孔骤缩,“她在哪里?”

    “在我的识海中。”天香子靠上前去,对黑龙行了大礼,“黑龙前辈,魔气已然失控,刚刚玄凤前辈已将一切道理尽数告知您,上仙界众仙为解魔气之患呕心沥血,若您只一味发泄,于巨龙族,于这世间生灵又有何益?”

    “难道你有办法阻止这一切?”

    “有!”天香子利落的将玄凤捆缚黑龙的五彩之光消解,“刚才是迫不得已才困住了您,我在这里赔不是。”

    “前辈,我有一个计划,可这计划牵涉天道法则,不到最后一刻,我无法开口告知您,但这个计划要想成功施行,需要众生生灵共同的力量。”

    黑龙对眼前之人油然而生出一股敬意,它冷静下来,问:“我现在能做些什么?”

    “我需要您取出海底深渊的灵脉。”

    黑龙闻言大怒,“放肆!你竟敢要我们巨龙族的灵脉!”

    天香子没有在意它的怒气,又说:“不仅如此,我还要您在适当的时候,毁坏巨龙渊。”

    黑龙愈加气愤,但它依旧耐心问:“这是为何?那巨龙渊压制的可是魔气!如今魔气已然失控,若巨龙族压制的魔气再凭空出世,世间生灵何来生机?!”

    天香子沉默片刻,坚定的看着黑龙,“我就是要让魔气全部出世!不仅你们巨龙渊里镇压的魔气,玄凤渊、地兽渊的也要毁!”

    “狂妄!”黑龙焦躁的说:“所有魔气出世,如何控制的住?!一旦失控,届时即便是娘娘在全盛时期,也无可奈何!”

    “前辈。”天香子不再与它争执,而是又一次重重行了一礼,“请您信任我,这世间之事不破不立,欲立先破,方死方生。时局已然如此,只能豪赌一把!”

    黑龙被她的言辞所震撼,它静静的盯着天香子,最后败下阵来,它突然将自己身上的逆鳞拔了下来,放进天香子手心,“这是我的逆鳞,需要我们做什么时,通过逆鳞告知我即可。”

    天香子看着手中逆鳞欣喜万分,她珍重道:“前辈,我一定竭尽全力,即便身死神陨。”

    黑龙向她点了点头,随后带着族人们一头扎进海底,回到深渊休养生息。

    天终于重新亮了起来。

    天香子笑着看了眼其余上仙,他们都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放松感,也看着天香子笑。

    她随后转身看向玄凤,“婆婆,等我们将一切准备好后,届时也劳烦您毁灭玄凤渊,并将凤凰灵脉给我。”

    “好。”玄凤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天香子,你我可通过五彩之光通灵,时机成熟之时通过五彩光联络即可,这是我们共同的责任,我凤凰一族愿意与上仙界众仙共同承担。”

    天香子看着眼前老者,想起她们初次见面时的场景,那时候她甚至还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飞升,为自己演了一出戏后也是玄凤婆婆在一旁安慰,她总是嘴硬心软,这个破天荒的主意刚想出来的时候,她最先想到的就是找她。

    她知道,她一定是最支持自己的那个。

    她想到这儿靠近玄凤,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玄凤的瞳孔突然放大。

    “婆婆,还有一事需要您帮忙,请您游说地神兽一族,天地海缺一不可。”

    玄凤深深叹了口气,“放心吧,孩子。”

    上仙们目送着凤凰一族离去,天香子的眼光凝聚在布契子身上,她伤的很重。

    “你的本命神器都毁了,这下该怎么办?”她问。

    布契子愣了几秒,随后摆摆手无所谓的说:“毁了再炼就是了,没什么大不了。”

    “你啊……”天香子长呼了一口气,听起来却更像是轻叹,“打起来就跟不要命似的。”

    药仙走上前为布契子加了层药咒,“无妨,回到上仙界,我替她们疗伤。”

    天香子看着一个个灰头土脸的上仙,觉得有些好笑,又觉得笑出来不太礼貌,便强行控制住表情,道“那便好,你们先回去吧。”

    “你去哪儿?”御梦子立即问。

    “哦。”天香子笑着说:“去昆仑山找些东西。”

    御梦子立即扒住她的胳膊,“我们一起去!”

    天香子看着她那模样哭笑不得,便说:“好,走吧。”

    御梦子见她不拒绝,心中一喜,随手抹了一把脸上熏出的灰。

    目送着上仙们离开,御梦子忧心忡忡的看向天香子,欲言又止。

    天香子看透不说透,只是说:“走吧。”

    一路上,御梦子时不时瞅她,她愈发觉得好玩儿,更忍不住想逗她,偏是不作反应。

    她眼见着御梦子一路上“抓耳挠腮”,最后终于忍不住问:“司情,你给玄凤说了什么呀?”

    天香子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你憋了一路,原来就想问这个?”

    “好啊!”御梦子叉住腰,“你明明看出来了,就是不作反应,看我笑话。”

    “嗳嗳嗳,你别打我啊。”天香子躲着,又说:“再动手我就不告诉你了。”

    御梦子瞪了她一眼,高傲的抬起头颅,“快说。”

    天香子低声说:“我只是告诉她,这一切都是娘娘安排的,否则,我才是上仙界第一位上仙。”

    “就这?”御梦子若有所思,她狐疑的盯着天香子,“就这能让玄凤反应那么大?”

    天香子见她这反应心中很不爽,她高声问:“你听见我原本才是天上地下的第一位上仙,怎么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要什么反应?我早就知道了。”御梦子轻飘飘的说。

    天香子十分惊讶,“你怎么知道的?”

    “当然是在你梦里知道的。”御梦子有些心虚,连带着声音也越来越低。

    天香子瞥着她,有些无语的问:“除了和卜玄在一起时给酒里加真言散的那次,还有哪次?”

    御梦子虽然理亏,但马上气冲冲的说:“你带卜玄去识海看娘娘的那一次,行了吧!”

    天香子觉得有意思极了,她忍不住盯着御梦子瞅。

    御梦子见状有些不好意思,“你看什么?我又不是故意的,我们到那里的时候你和卜玄刚好在打坐,是伯奇在我识海里察觉到了周边娘娘的气息,我出于好奇才查探的。”

    “这都没什么。”天香子摇着头,又立即十分赞赏的说:“我只是感叹你这御梦的本事可真强,不仅能悄无声息的进来,还能精准找到那些过去你想要了解的梦。”

    御梦子立即自豪的说:“那可不,我的本事还多着呢,以后一个个都使给你看。话说,你来昆仑山要找什么东西?”

    天香子闻言立即严肃起来,她眺望着眼前山峦,说:“昆仑灵脉。”

    第119章 裂隙活茧

    ◎昆仑山晨雾未散,山间寒气沁骨。◎

    她们刚在昆仑山深处落地之时,天香子察觉朏朏在识海中微不可查的战栗了几秒。

    她立即进入识海抚上它的身体,“朏朏,太痛了吗?”

    朏朏立即摇头否定:“没有!”

    天香子看它强撑的样子,十分心疼,她在朏朏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将朏朏困在阵中,紧接着又将朏朏体内所有的魔气全都放进自己体内。

    朏朏气愤的骂她:“你干什么?!你凭什么拿走我的魔气,那是我的!”

    天香子解了法阵,轻轻呼着它的毛,皱着眉说:“对不起,朏朏。”

    朏朏被气得淌眼泪,它一边哭一边骂:“我帮你分担一点不行吗?”

    “不行,我不想让你痛苦。”

    “那你就能难受了吗?你自己呢?”朏朏在识海里踢她。

    天香子由着它拳打脚踢,反倒将朏朏抱进怀里,“好了,你累了,休息会儿吧。”

    朏朏在它怀里哭累了,慢慢沉沉睡去。

    这时,她听到女娲娘娘问:“吾让你等待万年飞升,你心中可有怨气?”

    天香子云淡风轻的摇着头,“没有,娘娘,您让我在苦难中修得悲悯心,我才能坚定自己的心,若我早早就飞升了,我或许不会做出如今这般决定。”

    娘娘又问:“你生来肩负此等重任,你可会觉得不公?”

    这个问题出来时,天香子低头认真思索了一番,才重新抬起头坚定的对娘娘说:“不会。”

    因为即便一切早就注定,她依旧可以选择做还是不做,本质上,这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选择,没有人强迫她,也没有人能强迫她,包括娘娘。

    更何况娘娘从未想过逼迫她,反倒是她反过来一直求娘娘能对人族多上点心,求她多付出些。

    生灵在漫长岁月中一次又一次的循环往复,刚好印证着生生不息。

    更何况,她才刚答应岳池她们,要让她们来世无忧,若因魔气的缘故导致生灵灭亡,她岂不是食言了吗?

    说实话,想到这里的时候,天香子心中涌动着暖意,她甚至有些庆幸,这样的事情刚好轮到了她头上。

    娘娘轻声说:“昆仑灵脉不好采,一切小心。”

    天香子临走前再次为娘娘布下清风暮,以帮助娘娘休养生息。

    她还没来得及出去,就听到御梦子在旁边喊:“司情,你怎么还不出来?”

    天香子立即从识海中跑出去,一出去她赫然发现自己竟被御梦子搂着怀里……???!!!

    “你干嘛抱着我?”天香子有些尴尬的问。

    御梦子倒是坦坦荡荡的回答:“你跑识海里处理事情,要是没注意脚底下,被绊倒了或者被什么虫子咬了怎么办,我抱着你就可以防止这些不好的事情发生。”

    天香子很想反驳她,但不知该反驳些什么,又觉得若真反驳了倒显得自己矫情,便从她“温暖的”怀抱里“跑”出来,对着她笑了两声。

    御梦子见状“切!”了一声,又傲娇的说:“好像谁非要抱你一样。”

    天香子也不恼,她故意问:“你刚刚没有偷跑进我识海里偷听吧?”

    御梦子立即跳起来,“司情!我都说了,上次是个意外!什么偷跑偷听的!说的那么难听。”

    天香子见气着她了,心中有些得意,嘴上却在不停安抚,“好好好,我错了我错了,不要生气。”

    御梦子又“切”了一声,还顺带翻了个白眼。

    昆仑山晨雾未散,山间寒气沁骨。

    天香子与御梦子踏着覆霜的石阶向上走,脚下偶尔传来一些碎冰的轻响,走着走着山道渐窄,两侧的岩壁泛着青灰色,石缝间偶有枯黄的草茎蜷缩,像是被什么抽干了生机。

    越往里走,空气越沉,不似寻常山中的清冷,而是一种凝滞的、带着隐隐腥锈味的浊气,混在风里,吸进肺里隐隐发闷。

    “灵脉就在前面。”天香子低声道,声音压得极轻,仿佛怕惊动什么。

    她们又转过一道岩脊,眼前顿时豁然开阔。

    那是一片凹陷的山谷,本该是灵脉汇聚之地,如今却像被什么东西蛀空了,地面裸露着纵横交错的裂痕,裂缝深处泛着不祥的暗红色,像是干涸的血迹,几株枯死的雪莲倒伏在裂痕边缘,花瓣早已朽烂,只剩下发黑的茎秆,歪斜地插在土里。

    灵脉本该流淌的莹白灵气,如今稀薄如雾,在半空中凝成断续的丝缕,偶尔闪烁一下,又很快熄灭。

    天香子蹲下身,指尖轻触一道裂缝。触到的瞬间,她猛地缩回手——那裂缝深处,有什么东西在微微搏动,像是一颗沉睡的心脏。

    她看了一眼御梦子,又触向裂缝,她细细感受了一番,才感叹到:“若是有地仙的本事就好了,这会儿便能感受到这底下的是什么。”

    御梦子笑着说:“这有什么?我们自己探索不有趣的多?”

    天香子闻言禁不住笑了,她蹲在裂缝边缘,指尖凝起一缕探灵诀,莹白的光丝顺着裂缝游进去,却在三寸之下猝然断裂。

    “不对劲。”她皱着眉说:“灵脉不是枯竭,好像是被什么东西……”

    话音未落,脚下岩层突然塌陷。

    御梦子情急之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却跟着一同坠了下去,碎石与冻土簌簌剥落,裂缝深处涌出腥浊的风,刮得人睁不开眼。天香子反手掐诀,护体灵光刚亮起就撞上了坚硬的地面。

    “咳……”她撑起身子,吐出坠落时飞进她口中的沙尘。

    四周漆黑一片,御梦子将剑悬浮在半空,泛起微弱的青光,照亮方寸之地,借着这点光,她们终于看清了脚下的东西。

    是一层半透明的膜,像某种巨物的内脏内壁,随着呼吸般的节奏微微起伏,膜下流淌着暗红色的液体,偶尔鼓起一串气泡,发出粘稠的“咕嘟”声。

    “这是……”御梦子的剑光突然剧烈摇晃起来。

    天香子顺着她的视线抬头,呼吸一滞。

    头顶的“天空”,竟是她们方才坠落的裂缝,此刻那裂缝边缘爬满紫黑色脉络,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什么东西?怎么这么怪异?”御梦子喃喃道。

    天香子没有出声,只是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黑暗像黏稠的泥浆,裹住她们每一寸皮肤。

    天香子试着掐诀,却发现经脉中的灵力如同冻结的冰河,纹丝不动。御梦子低哼一声,指尖迸出几点火星,又很快熄灭,连最基础的生火诀都失效了。

    “封灵禁制。”御梦子的声音在黑暗中绷紧,“这地方在吞吃我们的灵力。”

    地面上湿滑黏腻,踩上去发出令人不适的“咯吱”声,天香子在四处查探时摸到岩壁,那触感让她又一次猛地缩手,这依然不是石头,而是某种带着温度的、微微搏动的肉质,表面布满细密的绒毛,随着呼吸般的节奏轻轻颤动。

    “往这边。”御梦子扯下一截衣料缠在剑柄上,她们借着布料燃烧的微弱火光向前摸索。

    火光映出洞壁上交错的紫红色血管,像蛛网般向深处蔓延,空气中漂浮着腐败的甜腥味,每走一步,脚下就渗出暗黄色黏液,拉扯着鞋底。

    转过一道弯后,前方突然出现微光,那光来自嵌在肉壁上的无数晶石,像被强行缝合进血肉中的异物,闪烁着病态的莹绿色。晶石中央包裹着一些东西。

    “是青云门的弟子。”御梦子一把抓住天香子的手臂。

    最近的一颗晶石里,赫然封着个穿青袍的年轻修士,他双眼圆睁,手掌还维持着掐诀的姿势,皮肤上爬满与晶石同色的纹路,仿佛正从内部被缓慢消化。

    御梦子的剑似乎也精疲力尽,“咣当”一声掉在地上,火光熄灭前,天香子看到整条隧道的肉壁上,都嵌满了这样的晶石。

    “青云门是什么?”天香子问。

    御梦子解释道:“这是三千年前的一个修仙门派,这青云门弟子不少,主修剑阵和毒丹,青玉剑也有点意思,听说淬毒后能蚀人灵力。”

    “后来呢?”

    “后来灵气枯得厉害。”御梦子说:“剑池干了,丹炉凉了,最后几个长老带弟子布阵强聚灵脉。”

    “崩了?”天香子问。

    御梦子点点头,说:“嗯,山都塌了半边。”

    天香子闻言若有所思,“世事变迁,盛则必衰,不过,还是可惜了。”

    御梦子却没有什么感怀,她说:“司情,没什么要紧的,都是机缘。”

    天香子认同她所说的,于是点点头,走上前,指尖轻触上晶石表面,那莹绿的光晕微微闪烁,映得她眉目发青。

    “这不是天然形成的。”她低声道,指腹下传来细微的搏动,像是晶石内部有什么东西在呼吸。

    御梦子凝眸细看,忽然抬手遮住晶石一角的光,“你看这里。”

    天香子闻言看过去,只见被遮挡的部分,晶石内部竟浮现出细密的纹路,如同血管般交错延伸。

    那些纹路随着光线的变化时隐时现,最终汇聚到中央被封存的修士身上,仿佛在汲取什么。

    “像蜘蛛的网。”天香子皱眉,“这些纹路在抽取他的灵力?”

    御梦子摇头:“不止是灵力。”她指向修士脖颈处,那里的皮肤已经半透明,隐约可见骨骼上爬满了同样的莹绿纹路,“连血肉精华都在被转化。”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咔”的一声轻响。

    她们齐齐望过去,只见另一块晶石突然裂开细缝,暗红色的液体从中缓缓渗出,滴落在地面竟腐蚀出一个小坑,腾起刺鼻的白烟。

    天香子与御梦子对视一眼,同时退后半步。

    这哪里是什么晶石,分明是某种活物的茧。

    第120章 灵脉寻踪

    ◎影子,你恨我,还是爱我?◎

    “若如你所说,青云门已在三千年前消逝,凡人寿命弹指一挥间,怎能是活茧?”天香子问。

    御梦子的目光扫过四周密密麻麻的晶石,脸色越发凝重:“不止是他,这里被封存的修士,大半都是青云门的装束。”

    天香子忽然想起什么,猛地抬头:“你说……青云门当年突然消失,会不会根本不是因为灵气枯竭?”

    御梦子沉默片刻,指尖轻轻划过晶石表面:“或许,他们不是‘消失’,而是被‘带走了’。”

    正在此时,晶石中的修士突然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里没有瞳孔,只有一片莹绿的光,像是被什么占据了躯体,他的嘴唇微微蠕动,似乎在说着什么,却没有声音传出。

    天香子见状俯身贴近晶石,忽然瞳孔一缩。

    “他在说‘救我’。”

    御梦子一把拉住她后退:“不对!你看他的手指!”

    天香子看过去,只见那修士藏在袖中的手,正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掐诀,赫然是青云门秘传的《九霄剑纲》起手式,但本该清正的剑诀,此刻却泛着和晶石如出一辙的邪异绿光。

    “他们不是被囚禁在这里。”御梦子的声音沉了下去,“他们,就是这晶石的养分。”

    远处,黑暗中传来什么东西蠕动的声音。

    那蠕动的声音越来越近,像是无数细小的触须在岩壁上爬行,天香子和御梦子屏住呼吸,背靠背站立,警惕地环顾四周。

    晶石中的青云门修士仍在无声地呼救,但他的身体已经开始逐渐透明化,仿佛正被某种力量缓慢吞噬。

    “这些晶石……”天香子低声道,“它们不是封印,而是孵化器。”

    御梦子目光一凛:“你是说,青云门的修士被当成了养料,用来培育某种东西?”

    她话音刚落,最近的一块晶石突然“咔嚓”一声裂开,暗红色的液体喷涌而出,溅在地上发出“嗤嗤”的腐蚀声。紧接着,一只苍白的手从晶石内部伸了出来。

    那手枯瘦如柴,皮肤上布满了莹绿色的纹路,指尖尖锐如爪,它缓缓扒开晶石的裂缝,一个身影从里面爬了出来。

    那是一个“人”,却又不像人。

    他的身体半透明,内部流动着诡异的绿光,面容依稀能辨认出曾经的模样,但双眼已经完全被绿芒占据。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像是在适应这具新的躯体。

    “退后!”天香子一把拉住御梦子,迅速后退数步。

    但已经晚了。

    四周的晶石接连裂开,一个又一个被转化的“修士”从里面爬出。他们动作僵硬,却目标明确,缓缓朝两人围拢过来。

    “这不是普通的魔化……”天香子声音透着寒气,“他们被改造成了某种魔物。”

    御梦子目光凝重:“青云门当年消失的真相,恐怕就是被拖入了这个深渊,成为了某种存在的‘养分’。”

    最前方的“修士”突然加速冲来,速度快得惊人,天香子挥袖想甩出一道五彩之光,却突然想起来她们的灵力被压制了。

    “使不出灵力!”御梦子脸色骤变。

    天香子咬牙,从袖中抽出一把短刃:“那就用最原始的办法!”

    然而,就在她准备迎战的瞬间,深渊深处传来一声低沉的嗡鸣。

    所有“修士”同时停下了动作,齐刷刷地转头,望向黑暗的尽头。

    那里,一双巨大的、泛着暗金色光芒的眼睛,缓缓睁开了。

    那双巨大的眼睛完全睁开时,整个地穴的空气都凝固了。

    暗金色的竖瞳在黑暗中缓缓收缩,瞳孔深处倒映着天香子和御梦子渺小的身影,岩壁上的血肉脉络突然剧烈蠕动,全部朝着那双眼睛汇聚而去,如同百川归海。

    天香子一把将御梦子拉到身后,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青光流转的短剑。

    地面开始震颤,那些被封在晶石中的青云门修士突然集体发出凄厉的惨叫,虽然没有任何声音传出,但他们的表情扭曲到了极致,仿佛正在承受着难以想象的痛苦。

    “它醒了……”天香子冷声说:“昆仑的守护者。”

    巨大的阴影从深渊中缓缓升起,那是一只通体漆黑的巨兽,形似麒麟却生有龙尾,额间一枚暗金色的竖瞳正冷冷注视着他们。它的鳞片上布满了古老的符文,每一片都闪烁着暗淡的光芒。

    “玄冥。”御梦子低声道出了这个名字。

    巨兽张开嘴,发出的却不是吼声,而是直接在她们脑海中响起的声音:“三千年了,又有人类来送死。”

    天香子强忍着脑海中的剧痛,抬头直视那双眼睛:“青云门的人,是你杀的?”

    巨兽的竖瞳微微收缩,周围的晶石突然亮起,投射出三千年前的画面——

    青云门弟子手持法器,正在疯狂破坏昆仑山脊,他们脚下是已经启动的巨型法阵,正不断抽取着地脉中的灵力。

    “他们想榨干昆仑最后的灵脉。”巨兽的声音在脑海中回荡:“就像你们现在想做的一样。”

    天香子握剑的手微微发颤:“不,我们是为了……”

    “为了活下去?”巨兽突然发出一声冷笑,“当年他们也是这么说的。”

    它的目光扫过那些晶石:“所以吾给了他们永恒,让他们成为昆仑的一部分。”

    天香子突然注意到,巨兽身上的符文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淡下去。

    “等等!”她猛地意识到什么,“你不是在守护灵脉!你是在等它彻底枯竭?”

    巨兽的竖瞳骤然扩大,整个地穴的温度瞬间降至冰点。

    “聪明。”它的声音突然变得危险起来,“没错,我在等这个世界,迎来它应有的终结。”

    说到这儿时,巨兽的竖瞳突然剧烈收缩,庞大的身躯第一次向后倾斜,鳞片刮擦岩壁发出刺耳声响。

    “你身上……”

    玄冥的声音在天香子脑海中炸开,带着难以置信的震颤。

    天香子与御梦子对视一眼,同时点头。她毫不犹豫露出那枚金色的弯月形印记——正是玄冥神晷的认主烙印。

    “果然如此。”玄冥愤怒的说:“当年在归墟秘境,我就该想到!”

    话音未落,天香子浑身突然闪烁金光,玄冥神晷从她识海而出,晷面上刻满与巨兽鳞片同源的古老符文,此刻正疯狂闪烁。

    玄冥突然发出痛苦的嘶吼,整个地穴的晶石同时爆裂,那些被封存的青云门修士残魂化作流光,尽数被吸入神晷之中。

    “女娲!好算计!”巨兽的咆哮震得地动山摇,*“竟将本尊法器的灵识,种在凡人血肉里温养万年!”

    御梦子突然持剑挡在天香子身前:“快催动神晷!它当年被女娲娘娘抽离半数本源炼成此物,如今……”

    “住口!”玄冥额间竖瞳完全睁开,毁灭性的金光骤然射出。

    神晷却比它更快。

    亮金色光芒自主迸发,在空中交织成女娲虚影,人首蛇身的神明虚像轻轻抬手,那道毁灭金光竟被生生定在半空。

    “现在!”天香子借着神晷的能量突破灵力禁制,她突然割破手掌,将灵力洒在神晷上,“我以昆仑守印助你!”

    御梦子福至心灵,也将自身灵气喷在神晷上:“以血为引,奉娲皇命——镇!”

    神晷瞬间分解重组,化作十二条亮金锁链缠住玄冥,玄冥每一片被锁链碰触的鳞片都开始急速被封印,它疯狂挣扎着,震得整个地穴崩塌。

    “没用的……”玄冥在被完全封印前发出最后嘶吼,“魔气已渗透天地法则,你们终将自取灭亡……”

    随着最后一块鳞片化为岩石,锁链哗啦坠地,天香子突然闷哼一声,发现神晷中心多了一缕游动的黑气,这正是玄冥被封印前注入的本源魔气。

    御梦子踉跄着走来,突然按住她的手腕:“等等,你额间……”

    岩壁上的晶石碎片映出天香子倒影,她的眉心,不知何时浮现出与玄冥如出一辙的暗金竖瞳纹路。

    没顾得上多探究,随着玄冥暂时被封印,整个地穴开始剧烈震颤,碎石不断从顶部坠落。

    “快走!”御梦子一把抓住天香子手腕,另一手捏碎一枚玉符,青光乍现,在崩塌的洞穴中硬生生撑开一条狭窄通道。

    天香子将仍在躁动的神晷按回心口,那缕黑气在皮下不安地游动,她最后看了眼已成石像的玄冥,巨兽额间的竖瞳虽已石化,却仍残留着一丝令人心悸的金芒。

    她们在通道彻底坍塌前冲了出去。

    凛冽的山风裹挟着雪粒拍打在脸上,天香子这才发现她们竟被传送到了昆仑北坡。远处主峰笼罩在诡异的紫黑色云雾中,那是魔气侵蚀灵脉的征兆。

    御梦子突然单膝跪地,呕出一口发黑的灵气,她后背不知何时被魔气灼伤,魔纹已蔓延至颈侧,她却全然不顾,反倒将一枚青玉佩系在了天香子腰间。

    “你……”

    “没事。”御梦子笑着擦去血迹,从怀中取出一方青铜罗盘,“趁玄冥被暂时封印,我们必须找到主灵脉的节点。”

    罗盘指针疯狂旋转,最终指向雪山深处一处不起眼的冰谷。

    天香子望向那个方向,神晷突然在她心口发烫,模糊的感应中,那里似乎有什么在呼唤。

    “等等。”她按住御梦子的手臂,“神晷似是有所指示。”

    就在此时,一道刺目的紫电突然划破夜空,照亮冰谷方向,那里的天空竟呈状出天罗地网,仿佛整个世界正在那里缓慢崩解。

    天香子心口的黑气突然躁动,神晷不受控制地浮现在她掌心,这一次,晷面上除了亮金符文,还多了几道游走的金线,正与远处天空的裂纹遥相呼应。

    “来不及了。”御梦子强撑住一口气,“魔气已经在开始撕裂空间屏障。”

    冰谷中央,紫黑色裂痕正在缓慢扩张,裂痕边缘闪烁着细密的电光,每一次闪烁都伴随着令人牙酸的碎裂声,那是空间结构被魔气腐蚀的声响。

    “太快了。”御梦子手中的罗盘指针已经崩断,“按这个速度,不出一日整个昆仑结界都会……”

    话音未落,裂痕突然剧烈扭曲,一只由纯粹魔气凝聚的巨爪从裂缝中探出,猛地拍向冰面。

    “小心!”

    天香子本能地催动神晷,亮金屏障在千钧一发之际挡在两人身前,然而魔爪与屏障相撞的瞬间,整个空间突然塌陷出一个漩涡状的缺口。

    强大的吸力将积雪、碎石乃至光线都吞入其中,御梦子腰间玉佩亮起青光,化作锁链缠住附近的山岩。

    她伸手去抓天香子,却见那缕在她体内蛰伏的黑气突然暴起,竟主动切断了她的灵力锁链!

    “司情!”

    变故来得太快,天香子只来得及看到御梦子惊怒交加的面容,整个人就被漩涡彻底吞噬。最后的感知,是神晷爆发出的刺目金光与魔气交织成的诡异光影。

    坠落、旋转、寂静。

    当五感重新恢复时,她正跪在一片暗红色的荒原上。天空悬挂着三个漆黑的“太阳”,地面布满血管状的凸起,每一次呼吸都能闻到铁锈般的血腥气。

    天香子挣扎着站起身,她低头,看见自己的影子正缓缓扭曲,像一滩活物般从脚下爬开,在血色荒原上拖出长长的轨迹。

    “回来……”她下意识伸手去抓,影子却突然立起,化作一个与她轮廓相同的人形,只是面目模糊,嘴角咧到耳根。

    她看到自己脚下突然出现无数光滑的镜面碎片,每一片都映出她变形的倒影。当她移动时,那些碎片相互碰撞,发出风铃般清脆的声响,却让人毛骨悚然——因为每个碎片中的“她”,动作都与本体微妙地不同。

    一眨眼的工夫,日光将她的影子切割成十几段,更可怕的是,那些断裂的阴影正在地面自行蠕动,像被斩断的蚯蚓般扭曲着试图重组。

    她试探性地抬起手,右手边的镜片中,“她”却突然咧嘴一笑,缓缓摇头;左前方的碎片里,那个“她”正惊恐地指着天空;而脚边最小的一块镜面里,倒影正在无声地尖叫。

    “这是……”

    神晷突然从她心口浮现,光芒照亮方圆十步内的镜面,所有碎片中的倒影同时静止,齐刷刷地望向她手中的神器,脸上浮现出诡异的渴望。

    天香子看着眼前荒诞的场景,尝试运转灵力,却发现体内的气息完全紊乱。每一次呼吸,都仿佛有无数细小的虫蚁顺着经脉爬行,啃噬着她的灵力。

    那些碎片终于汇聚成完整的样子,与影子融为一体。

    “有趣。”

    影子的声音与她一模一样,却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空洞回响。它歪着头,漆黑的“面孔”上裂开一道弧度夸张的笑容。

    “欢迎来到归墟之隙,女娲的棋子。”

    天香子强忍着经脉的刺痛,试图召回神晷,却发现神晷竟悬浮在影子胸前,金色的光芒被染上一层污浊的暗红。

    而自己的神晷烙印正在逐渐暗淡,仿佛与本体之间的联系被某种力量强行切断。

    “别白费力气了。”影子绕着天香子缓缓踱步,每一步都在地面留下燃烧的黑色脚印,“这里是现世的倒影,一切法则都与你的认知相反。你越是挣扎……”

    它突然伸手掐住天香子的下巴,冰冷触感宛如实质。

    “就沉沦得越快。”

    天香子没有慌乱,反而直视着自己的影子。远处突然传来沉闷的震动,她抬头,看见地平线尽头矗立着一座由无数锁链缠绕的黑色山峰,峰顶隐约可见被锁链贯穿的巨大身影——赫然是另一个“玄冥”!

    “很熟悉对吗?”影子贴在她耳边低语,“这才是你们封印的那位的……真身。”

    “你恨我,还是爱我?”天香子问影子。

    影子闻言戏谑地大笑起来,她一直笑到直不起腰,才逼到天香子面前,用一种诡异又恶心的语调说:“天香子,你觉得呢?”

    “我觉得,你爱我。”

    到底是她的影子,她似乎第一时间就听懂了天香子这个无厘头的回应,但她却依旧戏谑着回应:“洛生商、天香子、周兮灵、刘笑海、谢允禾、吴玥雪……”

    她的嘴贴到天香子耳边,“你到底是谁?”

    “就是我,站在你眼前的我。”天香子回应。

    “那我呢?我是谁?”影子问。

    “你……”天香子沉默片刻,“也是你自己。”

    “照你这么说?我不是你喽?”

    天香子看着她,蓦地一笑,“你当然不是我,你活生生站在我面前,不是吗?”

    “好啊,好啊。”影子尖利的笑声回荡在四周,后又有些伤心的说:“你果然薄情,关键之时,这般轻易便舍弃了我。”

    “是你甘愿被我舍弃,影子。”天香子突然叹了口气,“你跑出去,不就是想成全我吗?”

    影子不再挑衅天香子,她背过身去,话锋一转:“天香子,玄冥神晷本就是玄冥的法器,你怎么有信心能抢得过它?”

    天香子正欲回答,突然,一道青光劈开血色天幕。

    天香子腰间的玉佩不知何时浮现出御梦子留下的剑气,凌厉剑光直斩影子咽喉,影子尖啸着后退,神晷趁机挣脱束缚,重新没入天香子识海。

    “抓紧!”

    虚无中传来御梦子遥远的声音,一道灵力锁链穿透空间障壁缠住天香子手腕,将她猛地拽向天空。

    在即将脱离这个世界的最后一刻,她看见黑色山峰上的玄冥真身缓缓睁开了眼睛。

    就这一眼,御梦子所做的一切都白废了,她不仅没有将天香子拉出来,自己也被玄冥连带着扯了进来。

    【作者有话说】

    宝们,完结倒计时了,今天忍不住多写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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