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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山风 怎么?想进宫当太子妃了?

    文慎长睫輕顫地扑阖着, 柔軟的唇瓣很快便湿润发红,葱白的手指抚上虞望凌厉的侧脸,缱绻温柔地摩挲。虞望屡次调整自己的呼吸, 掌心忍得发麻, 却还是配合着文慎的节奏,略生涩地接了个湿热的吻。

    “哟, 这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江南人不回江南了?”虞望就非得嘴他这么一句, 不硌他一下跟这心里始终耿耿于懷似的。

    文慎不跟他一般见识,軟着身体靠回他懷里, 浑身亲得热乎乎的:“我说我不回了么?”

    “你要回就别亲我嘴,我不跟小南蛮子亲嘴。”

    文慎不乐意了,抬手很輕地扯了扯他的厚脸皮:“你亲得还少了?”

    虞望心跳得极快, 被文慎手指扯过的地方瞬间牵动起一阵难言的悸动。他不是没见过文慎这样娇嗔地说话,可那些时候不是醉酒便是很久之前的少年、甚至童年时期,如今文慎已经长大許多,抱着也不似以往那样轻如嫩柳,軟若蒲苇。

    他的骨骼舒展开来,肩背的线条柔韧而挺拔,双腿修长而劲韧, 抱起来其实很有些分量。曾经青涩漂亮却稚气未脱的脸, 时而有着冷冽如刃的轮廓,时而却美得娇熟明媚、活色生香。

    虞望不想承认,面对着这般壮丽的日出山景, 在如此温情脉脉的时刻,他居然想的还是那档子事。他觉得肯定是自己开荤太晚了,打几年仗把自己脑子打坏了才会这样,好不容易才把阿慎哄到手, 暂时先不谈这种下流的事可能会比较好。

    “咳……你要一直坐我身上吗?”

    文慎奇怪地瞄他一眼:“怎么了?我很重吗?”

    “是啊,你有一头小猪那么重,快下来,我要被壓死了。”虞望笑着推他,大掌壓在他柔軟平坦的胸脯上,文慎脸一红,一巴掌拍开他的手。

    “我才不呢,压死你算了!”

    虞望深吸两口气,强行按捺下将他就地正法的冲动,垂眸看着他眉眼间嗔怒的神色,看了会儿,才问:“你这次真的想好了吗?你放心,就算你真的坚持要回江南,我也不会杀妻抛尸的。”

    文慎很没風度地白他一眼,不答反问:“你下次还带我来北毓山么?”

    虞望想了想,叹气说:“不带了。你都不自己走路的。”

    明明是他自己非要背人家上山的,现在装什么受苦受难的妻奴呢,搁平时文慎早跟他打起来了,可今天却没有,只说:“那我下次自己走路,你还带我来吧。”

    没等虞望说出什么煞風景的话,他又说:

    “我还想和哥哥一起看千千万万次日出。”

    “怎么这么贪心?”虞望心里美得不行,搂着文慎就忍不住在他脸上细细密密地亲,他的脸颊好软,舔起来是咸的,很咸,全是干涩的泪痕,得多吮一会儿才能尝到本来的香甜,“等我老了,背不动你了,怎么办?”

    “那换我背你。”

    虞望心头一热,再也端不住了,忍不住埋在他頸窝拱来拱去,隔着衣襟咬住他的頸肉,牙痒痒似的磨来磨去,磨了会儿自己先闷笑起来:“那可不行,我怕你弑夫,一个没背稳就把我扔悬崖下去了。”

    文慎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嫁了个傻子:“我要是想,现在就可以把你扔下去,还用等老了以后?”

    “怎么这么凶啊。”虞望笑个不停,脸上焕发的容光让文慎想起他少年时意气张扬的模样,和前几日沉重漠然的神色比起来,仿佛一下子变得幼稚許多。是啊,他绕了太远的路,其实最初他想守护的只是这样恣意率真的笑容而已。

    文慎叹息一声,这一声叹得很长、很深,好像要把所有郁结于心的愁怨纾吐出来。事到如今他还是惧怕,可他已经不想再后退了,在他们渺小得如同尘埃一般的世界里,除了对方,所有的一切都是虚妄,既是虚妄,又如何能与眼前真切存在的笑容相比。

    “怎么又不高兴了?”虞望咬了咬他的脸颊,收着力,只留下一圈淡红色的齿痕,“这个送你,打开看看喜不喜歡。喜歡的话就别叹气啦,不喜歡就还我,我送别人去。”

    文慎手里被塞进一方黄花梨木的小奁,还没打开,闻言便抬眸瞪他一眼:“不喜歡,也不还。”

    “不喜欢就算了,不还?不还就得以身抵债,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白送你一根簪子?”

    听到是簪子,文慎脸上的嗔怒倏地消散了,他低头看着手里的木奁,声音一下子软和下来:“真的送我么?”

    “假的,看一眼就还我。”

    文慎立马收回抱在虞望颈上的手,两手将那簪盒紧紧捧在胸口,一脸不情愿地:“都说送我了,才不还你呢。”

    虞望顺着他的动作瞄了眼他平坦的胸膛,墨色的内衫下藏着只有他采撷过的两瓣粉樱,阿慎肤白胜雪,身上哪怕是一颗小痣都无比明显清晰,更何况那两处。

    “都说了不还给你,看着也没用。”文慎以为他在看他怀里的簪盒,生怕他反悔,于是连忙打开簪盒边上的金锁扣,揭开盒盖,盒底铺着厚厚的江南錦,錦绣中一支通体正浓深绿的长簪,簪身刻饰着一层极细极精巧的梅枝绕月纹,簪首雕着远山青黛,山间托映着一轮正赤如丹的圆日。

    文慎垂眸看着这支簪子,看了好久好久,久到虞望开始怀疑他是不是不喜欢,不喜欢这个配色?翡翠配玛瑙,虽然是有点挑人吧,但阿慎完全可以驾驭得住,戴都没戴怎么就不喜欢了呢?不喜欢他的手艺,虽然比不上能工巧匠,但完全说不上不好看吧?还是说他又后悔了?这次要是再后悔,就只能关进地牢锁住手脚,哪儿都不让去了。

    虞望正欲说点什么打破这该死的寂静,却见文慎阖上簪盒,湿着睫毛仰起脸在他下颌处很轻、很软地亲了亲:“我想好哥哥的生辰礼该送什么了。”

    “什么?”

    “晚上哥哥就知道了。”

    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心,虞望死命压住的火一下又被这小狐狸给勾了起来,他拿不准文慎到底什么意思,故意勾引他,还是單纯是他想歪了?晚上?晚什么上?现在不就是晚上?太阳晒屁股了也是晚上!

    “嗯……别动手动脚的,今日上朝怕是又迟了,我还得去东宫一趟,很多事要处理。”文慎推开他直奔下三路的手,脸颊却乖乖承受着他骤雨狂风般的亲吻,其实在他心里,两个人只用亲吻就已经很舒服很满足了,他不明白虞望为什么会对那种把人折腾个半死的事那么热衷。

    “有事不和我商量,跟刘珉商量有个屁用。”

    此刻天高皇帝远,他爱说两句大逆不道的话文慎也懒得管他,只顺口嘱咐道:“你少和太子作对,太子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單。”

    “怎么?想进宫当太子妃了?”

    文慎恨不得一巴掌扇死他,可手上还抱着这人刚送的发簪,俗话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文慎忍了又忍,终于一口咬在虞望青筋分明的颈间,湿红软热的小舌来不及缩回去,就那样热乎乎地贴了上去,虞望本来就不屑于做什么柳下惠,这下好了,连人皮都懒得披,直接变回禽兽了。

    虽然勉强算是心意相通,可虞望还是喜欢从后面来。文慎的背脊很漂亮,左边肩胛骨上侧有两颗小痣,肩膀顫起来时很有些晃眼,像散落在美玉上的两粒小芝麻一样,越颤越厉害,越颤越可爱。

    山风呼啸,草木摇曳,野亭也自有野亭的意趣,至峰高处,小鸟压抑着痛楚与欢愉的鸣叫被尽数淹没于云海沉浮之中,远山激荡起潺潺不休的春流,吸蕴着峰峦之上暖热的日光,抚慰过石罅中崎岖不平的瘢痕。

    雾霭山岚间劲韧的高木,竟被吹得直不起腰,枝叶不堪重击地颤动,流出鲜浓粘稠的浆液,却也很倔强地抬起一条旁枝,勾住这阵恼人的狂风,不让它去祸害旁的生灵。

    不知过了多久,风才慢慢止歇。

    文慎很多次都要跪倒在杂草堆中了,是虞望托住他柔软的小腹,抓着他的右肩,才没让人一直往前扑。文慎一夜没睡陪着他爬山,此时已经累得不成样子了,不久前还能扯着嗓子骂他几句,眼下连说话都费劲,长睫一扑一阖,就在他怀中晕了过去。

    虞望:“……”

    怎么这么娇气。

    他把人简单地收拾一阵之后打横抱起,快步下山,虞七带着马车,已经在山麓等候了许久,主上很少有不守时的情况,这次却足足晚了大半个时辰,不可谓不奇怪。但看了眼主上怀里抱着的人,虞七又豁然开朗。

    一定是小少爷顽劣,主上在苦口婆心地教导他吧。

    “今日朝堂之上,可有什么要事发生?”

    “回主上。大理寺和锦衣卫在查郭濂的案子,已经顺利查到了太子的玉佩上。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第62章 比剑 他给文慎洗过一次袜子吗?……

    虞望略一颔首, 从懷中拿出一方手帕,讓虞七去一旁的溪流處将帕子打湿,自己则先抱着文慎上了马车。

    虞七接过手帕, 想着可能是要给小少爷擦脸用, 便寻了處清可见底的水流,将手帕打湿又拧干, 走回马车旁, 从窗帷边递进去。

    虞望接过手帕,却没直接给文慎用, 而是攥手里先捂了一会儿,捂热后慢慢剥开裹住他身体的墨色外袍,在他那肿得有点合不拢的地方细细地擦拭。文慎都睡熟了, 被这么一碰,便像砧板上的鱼儿一样无助地弹了弹尾巴,毫无意识地,却也看着可怜,虞望手里的动作更轻了,擦过破皮的地方时,几乎是一点一点轻蘸过去的, 方才都还没发现, 这地儿兀自充血过后热得要命,隔着帕子都烫手,虞望趕忙从袖中摸出特制的药膏, 挖出一大块先给他敷上。冰凉的软膏激得那处瑟缩颤抖,虞望又将掌心覆上去,完全包裹住那片红如赤桃的小山丘,中指顺着山丘幽深的后缝很君子地搭着, 并没有做过多逾矩的事情。

    过了许久,懷中人才渐渐睡得安稳踏实。

    虞望俯身,在他颈间深深地嗅,时至今日他还是如此迷恋文慎身上的气味,闻得足够多,足够久,足够频繁,所以能很清楚地发现那微妙的变化。明明是养了许久的青梅,结出来的果实却头一回散发出一股烂桃一般熟腻的甜香,虞望简直要疯了,恨不得把果儿的汁肉都挖出来吃掉,脑内各种想法全部晃了一遍,最后却只是把人的衣服重新裹紧,抱着人粗粗地喘气。

    到了虞府,虞望又恢复了一派正经又不正经的模样,把文慎的脸遮了遮,抱着人从正门进,正巧碰到了刚从揽月楼回来的文斯賢。

    “大哥,早啊。”虞望嬉皮笑脸的,讓人一看就来气。

    他看向虞望懷里的人,第一反应是这个狗東西终于本性暴露去外面鬼混还把人往家里带,要是被道衡知道了,不知道该多难过。

    “虞子深!!”

    “嘘——”

    虞望笑着挑了挑眉,露出一副稍微有点遗憾的神色:“阿慎睡着了。”

    文斯賢喉咙一梗,难以置信地往他怀里看,许是他方才的怒吼声太大,这人在虞望的怀中很不安地蜷缩了一阵,脸上用来遮挡的巾帕被他自己蹭开,露出那张红莲般清冷而娇美的脸。

    文斯賢天都塌了。

    这不是他认识的道衡。

    “你这畜生……你这、你这不要脸的玩意儿!你对道衡做了什么?!”

    要是怀里没抱着文慎,虞望还真乐意跟他吵个三百回合,可惜现在他得先讓文慎睡一觉,其他的事都得之后再说。

    “如你所见,不过是夫妻间该做的事。”虞望抬步便走,不欲跟他多言,可迎面又碰上文霜聆、母亲和文慎他娘,心知躲不过一席盘问,打了个招呼便先脚底抹油溜回東厢,留下一群人神色各异。

    文斯賢怒发冲冠,回南厢取剑,直奔東厢,一路上誰都没拦住,最后和虞七在外院打了起来。今日九卫中有五卫在府中巡值,虞七拔剑相阻,其余四卫都在暗处看戏,虞七出招精彩便暗自叫好,被文斯贤差点削斷一缕长发便把文斯贤八辈子祖宗都骂一遍。

    虞望抱着文慎睡了会儿,听见外面隐隐传来刀剑争鸣声,便起身披上外袍,临走时在文慎乖顺温软的睡颜上轻吮一口,见没吵醒他,才沉着眉走出去。

    “允执!”柳姨妈慌忙趕来,自家儿子做出这种事,她简直没脸面对虞夫人,“你住手!”

    虞望打开院门,示意虞七停手,虞七并不恋战,收起长剑纵身一跃,瞬间消失在树丛小径之间,文斯贤红着眼看向虞望,虞望则睨着眼回视他。

    其实文斯贤和文慎外貌上确有三分相似,甚至连身高都相仿,当真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所谓的血浓于水,血脉相连。虞望从没把文斯贤放在眼里过,但也不得不承认,哪怕这个人十年八年不和文慎相见,哪怕他们远隔万里少有通信,文慎的心里也永远有他的一席之地,任誰也无法替代、无法抹去。

    凭什么呢?

    他给文慎洗过一次袜子嗎?他给文慎换过一回床褥嗎?他给文慎暖过一回脚嗎?他给文慎梳过一次发嗎?他喂文慎吃过一勺饭吗?他给文慎擦过一次泪吗?他见过文慎真心的笑容吗?他让文慎骑在肩上摘过果子吗?他抱过文慎吗?背过文慎吗?和他一同沐浴过吗?给他讲过故事吗?哄他睡过觉吗?替他出过头吗?为他的幸福考虑过吗?

    他凭哪点在他面前摆出一副兄长的姿态,又凭哪点反对他和文慎的好事呢?

    “子深!”以虞夫人对自家儿子的了解来看,他心情好,愿意给笑脸的时候,什么事都好说,都好解决,可要是心情不好,脸上半分神色都没有的时候,往往是有人要倒大霉了。

    “他是道衡的兄长!你别跟着冲动!要是伤了他,你让道衡如何自处!”

    “娘,我不伤他。”虞望越过虞夫人,隼目微微眯起,乌泽中似乎泛着些许轻蔑,“我只是让他知难而退。”

    “取霄冥剑来。”

    永吉应声,快步去剑阁取剑。

    文斯贤一介书生,剑法却并不平庸,往往出奇制胜,虞七收着力跟他打,差不多打个平手,但要和虞望交手,还是太吃力了些。

    虞望自小习武,天资卓绝,剑术高明,本就是不世之才,纵使右臂重伤难愈,再也挽不出当年那些名满天下的剑式,也绝非文斯贤这种半路出家的剑客能够相比。

    半刻后,永吉捧剑而来,霄冥剑出鞘的刹那,寒光如霜。

    虞望长袍未系,执剑而立,剑尖斜指地面,姿态懒散,眸底却凝着一层冷戾的暗色。

    “侯爷!”柳夫人正欲求情,文斯贤却已驟然欺身而上,剑势凌厉如电,竟是全然不顾防守,只求一击逼退虞望。

    “去练剑場打!”虞望手腕一翻,剑刃铮地一声格开文斯贤的杀招,直奔虞府西北角的练剑場,那边地形平坦开阔,容易施展开,最主要是不会吵到还在东厢内室熟睡的文慎。

    文斯贤穷追不舍,提剑欲刺,却始终无法触及虞望衣角,既到了练剑场,二人持剑而立,文斯贤指节攥紧剑柄,眼中怒火灼灼,率先出招,剑锋直指虞望咽喉。

    虞望侧身避让,霄冥剑顺势横斩,剑风擦着文斯贤的颈侧掠过,削斷一缕墨色的发丝。

    柳姨妈呼吸驟停:“允执!”

    文斯贤咬牙,竟不闪不避,反手一剑直刺虞望心口,虞望眸色骤冷,抬剑直劈而下,同时欺身逼近,剑柄狠狠撞向对方胸口。

    “砰!”

    文斯贤踉跄后退数步,唇角溢出一丝血痕,却仍死死盯着虞望,眸中恨意滔天。

    “子深!”

    “我真不明白,你有什么好恨我的。”虞望眉峰一挑,露出个讥诮的笑来,放在前几天他还真不好跟文斯贤撕破脸,可今时不同往日,他不知道文斯贤还有什么资格跟他争,“我和阿慎两情相悦,你算个什么东西。”

    此话一出,就如同天降一道大雷一般,把在场的所有人都劈了个外焦里嫩。

    “道衡最是秉节持重、洁身自好!怎么可能和你这种禽兽不如的东西厮混!定是你强迫了他!你这奸贼!我定不、定不饶你!!!”

    “嘴巴放干净点,禽兽不如的东西也是你能说的?”虞望顺手挽了个剑花,这还是他当年学的第一个繁复的剑式,学会之后使给文慎看,把文慎哄得一愣一愣的,好长一段时间都特别崇拜他。思及此,虞望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一边和文斯贤过招,一边想,还好当年柳姨妈带到京城来的不是文斯贤。由于当年的事,他一直对文家抱有微妙的歉意,基本上能为他们开的口子也都开了,但这并不意味着他真的就任文家拿捏。当年是文家主动把文慎送到他身边的,把他哄住又反悔,想来便来想走便走——那种事,他怎么可能允许它发生呢。

    剑影交错,火星进溅。

    文斯贤的剑法愈发狂乱,招招搏命,甚至不惜以伤换伤。而虞望的剑势却稳如泰山,每一剑都精准地压制着对方的攻势,却又在致命处收力,逼得文斯贤节节败退。

    ——他不是伤不了他。

    ——他甚至可以杀了他。

    “哥哥!”

    混乱中不知谁去请了文慎这尊大佛,反正应该不是虞府九卫,他们看戏还来不及。只见文慎披着件不属于他的墨色大氅,趿着双宽松的薄履,长发披散着,脸颊还泛着刚睡醒时的酡红,蹙眉忍着疼痛匆忙赶来。

    两人都以为这声哥哥叫的是自己,同时收剑转身迎着文慎跑去。虞望很有自信地张开怀抱,却怎么也想不到,他的宝贝阿慎居然会推开他的双臂,先去察看文斯贤的伤势。

    就因为他吐血了?

    谁弱谁有理?

    第63章 在乎 疼不疼?

    “道衡……”

    文斯賢许久没有受到弟弟如此明显的偏爱和关心, 不觉心绪激荡,抓住文慎的双手,淌着血的唇角抿起一个温和的笑。

    文慎其实很不习惯被别人这样亲密地牵住手, 除了虞望, 他几乎不和别人发生肢体触碰,所以也不知道别人的手牵起来是什么感觉。文斯賢的手没有虞望那么粗糙, 也没有虞望那么大, 那么烫,是很温柔的、没有什么侵略性的, 兄长的手。文慎垂眸看了一眼,犹豫一瞬,最终没有拒绝。

    “他是不是欺负你了?别怕, 哥给你报仇,哥保护你。以前是父亲势弱,不得已把你送进狼窝,如今我接手文氏,必不会讓你再寄人篱下,任人欺凌!”

    文慎不想讓虞望知道当年文家的算盘,便急急地喝止了他:“兄长!往事休要再提。谁也没欺负我, 谁也欺负不了我, 我是自愿留在虞子深身邊的。”

    文斯賢一脸痛心,还待说什么,文慎便高声打断他:“兄长!你伤势要紧, 还是先请府医吧。”

    文斯賢看不得他这副和稀泥的样子,担心他受了虞望的骗,一时心急,气吼道:“这点小伤算得了什么?!我担心的是你!”

    “吼什么?跟谁吼呢?”虞望揽住文慎的腰, 将他整个人往自己懷里抱,硬生生地分开两个人牵在一起的手,嫌弃道,“都多大人了,还拉拉扯扯的,真不害臊。”

    “你还好意思说!”文慎看着他就来气,一时没忍住,仰起脸指着他絮絮叨叨地骂个没完,“一天不惹事你心里就不舒坦是不是?和读书人比劍术很威风是不是?手里没点分寸?非得把好好的家闹个鸡犬不宁是不是?虞子深!你就不能——”

    虞望心里烦躁得很,臭脾气发作正愁没处撒呢,文慎还偏偏不怕死地闯上来,正好所有人都在,虞望就当着所有人的面,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掐住这人乖张的嘴强势地吻了上去。

    文慎美目圆睁,心都要跳出来了,平坦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腿心疼痛难忍,一瞬间甚至要给虞望跪了。好在虞望扶着他的后腰,将他整个人禁锢在懷里,才没有闹出更大的笑话。

    “虞望!!”

    文斯贤暴怒而起,拔劍欲直接砍下这禽兽的头颅,文慎瞳孔骤缩,当即在虞望的舌上狠咬一口,推开虞望的同时铮然抽出他腰侧的霄冥劍,不顾腿心的剧痛,跃身以侧刃硬生生地接下了文斯贤竭尽全力的一擊。霄冥本就是重劍,被重擊时剑身传来的巨力更是震得文慎手臂一麻,用藥水蚀洗多次的掌心丝丝地渗出血来。

    虞望脸色骤沉,心里问候了文斯贤八辈子祖宗,急步上前扶住文慎,赤手猛地握抬起文斯贤的剑刃,鲜血顺着深深的刀痕汩汩淌下,掌根一偏,竟将那精铁锻造的宝剑生生折断。

    文慎脸色煞白,如坠冰窟,握住剑柄的手不住地颤抖,虞望掌心的血在他眼前无声地淌落,整个世界仿佛下起了一场猩红色的暴雨,噩梦中腥苦的味道争先恐后涌入他的鼻腔,没等任何人有所动作,转瞬之间,文慎竟扔下霄冥剑与文斯贤近身打斗起来。

    他浑身是伤,打斗起来却非常利落,毫不拖泥带水,墨色的大氅下只穿了一层雪白的中衣,抬腿横踹的时候伤口几乎撕裂了,褻褲上缓缓渗出一片血迹,可他已经完全不在乎这些了,只是红着眼把文斯贤打得节节败退。文斯贤只防守,不出击,可哪怕他拿出十成的力气来防御,身上还是落了好几处伤,他不明白方才还在关心自己的弟弟为什么突然变成这样,那虞望就有那么好,比他们血浓于水的关系还重要?

    “道衡!住手!”柳姨妈急得垂淚,身为人母,怎么忍心看他们手足相残。

    “道衡!你看清楚!他是大哥啊!”文霜聆亦心急如焚。道衡历来是最敬重兄长的,如今一时冲动,竟对兄长动起了手,等他清醒过来定然后悔。

    虞望私心是不想劝架的,他巴不得让文斯贤看清楚他们二人在文慎心中的分量,只是余光瞥见文慎抬腿时大氅下鲜红的血渍,不由得眉心一跳,赶忙冲上去把文慎拦腰一抱,厉声道:“好了!”

    文慎已经气昏头了,根本不被他吓住,狠起来连他都打,虞望便把人翻了个面儿按在怀里,大手顺着他的脊梁骨輕輕地捋、輕轻地拍,细细密密地亲吻他惨白的脸颊,任他崩溃地踹打发泄。渐渐地,所有噩梦般的苦恨和恐惧、满腔的暴怒和潮涩,全被尽数融化在虞望强势而炙热的怀抱里,文慎不再挣扎,而是忍不住埋在他的肩头失声痛哭起来,虞望不知道他为什么哭,却很有耐心地、很熟稔地抱着他哄,毫不嫌弃地擦掉他的眼淚,口水,甚至鼻涕。

    文斯贤怔怔地看着虞望肩上哭得像个孩童的文慎。不,哪怕是他孩童时期,都不曾这样失态地哭过。印象里他的弟弟是很懂事、很坚韧的性格,没见他因为什么事哭过。但他突然想起来,文慎还很小很小,大概一岁左右,不能够控制情绪的时候,其实也是爱哭的。

    “娘,我先带阿慎回去。”虞望看向柳姨妈。

    柳姨妈杵在原地,内心万分挣扎,愣愣地看着他怀里抱着的人,最终还是没有应下这声娘。

    但虞望还是把文慎带走了。

    一路抱着,没让他脚沾过地。

    一回到东厢内室,他便将文慎放在榻上,将他身上的墨色大氅脱了下来。文慎身上穿着才换好的中衣,雪白水润的月华锦,原本和阿慎一样纤尘不染,然而此刻褻褲浸出一小团鲜红的血渍,非常可怜地被紧紧夹住。虞望心疼不已,轻拍他湿润的脸颊,哄着他放松下来,褪下亵裤察看他腿心撕裂的伤口。

    不看不要紧,这一看虞望一剑砍死自己的心都有了。之前虽然敷了藥,但一会儿没看着,充血的地方已经肿得有馒头那么大了,中间本来就破了皮的地方撕裂成一道小口,小口里什么也没有,有的只是模糊淋漓的血肉。

    “疼不疼?”他蹲跪在文慎膝间,用没有受伤的左手极轻地抚了抚那可怜的伤处,明明已经避开了血肉模糊的地方,只是摸了摸伤口邊缘,一向沉着镇定的手居然还是有些发抖。

    文慎却看着他虚握成拳的右手,呆呆地、无声地流泪。

    直到虞望凑近,炽热的呼吸先是扑打在那斑驳狰狞的烧痕上,紧接着,虞望毫不犹豫地做出了一个连他自己也无法理解的举动。他竟然张开口,将文慎血肉模糊的伤处轻轻含入口中,糙热的舌面温柔地舔舐过那腥甜的血污,虎牙很小心地收起来,竭力抑制住吮吸的冲动,只是很单纯地给文慎处理伤口。然而文慎反应却很过激。

    虞望在挨了不知道第几十回又急又狠的怒踹之后,终于放过了那可怜的伤口。但其实他这样做是很有效的,伤口真的没在流血了,疼痛感也减轻了许多,只是阿慎这小白眼儿狼不领情罢了。虞望脾气好,不跟他计较,只依依不舍地亲了亲那处。文慎的眼泪已经淌尽了,此时也已经没有力气再踢他了,他躺卧在锦被里,无意识地张着唇喘息,如瀑青丝在宝蓝缎面上蜿蜒铺展,长睫呆呆地坠着泪,漂亮的浅色眼珠失神地望着虚空。

    “阿慎好乖好乖。”腰上挨了不知道多少踹的登徒子终于站起来,去床柜边的匣子里翻找出新的药膏盒,重新给文慎上药。文慎内心恨死他了,很不愿意重新搭理他,可是一想到他刚才赤手接剑落下的伤,又忍不住撑着身体坐起来,气闷不已地使唤他:“拿些纱棉和药油过来。”

    虞望哪敢不听,马上又去找来纱棉和药油交给文慎,坐在床边,笑嘻嘻道:“好些了么?”

    文慎抬眸看着他很不要脸的笑容,本来该觉得羞恼的,本来该劈头盖脸骂他一顿的,本来该扇他两巴掌让他保证以后不做这么出格的事情的,可是看着虞望这样欠打的笑容,文慎的心跳却意外地漏了两拍,脸颊一热,连脑袋也糊涂起来。什么也来不及想,他忙垂下头,捧起虞望的右手给他处理掌心的伤口。

    虞望以为他还在生气,本来是不屑于解释的性格,也没有向谁解释的习惯,却还是觉得应该把事情说明白为好:“我没有主动挑衅文斯贤,是他一直看不惯我,一直想杀我。”

    文慎低着头,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没接话。

    “我伤了他,让你生气,是我不好。可是阿慎,我是什么样的人你难道不清楚么?你觉得我是那种一言不合就打打杀杀的莽夫吗?你明明就知道,那种打打杀杀的日子我早就厌倦了,可你还是冤枉我,还是当着他的面对我发火,还当着我的面和他牵手——阿慎,你是不是根本就不在乎我?”

    第64章 三堂会审 你身上真有奶喝?

    他声音低哑, 情绪似乎也不高,坐在文慎身边,容色消沉, 唇上还沾着鲜红的血迹。文慎哪里受得了他这样, 连忙搁下手中的纱棉,忍着腿心的不适在床褥间跪行两步, 犹豫了一下, 见虞望没有任何反应,心一横, 缓缓抬腰坐进他怀里,雪白翘軟的两瓣有些生涩地往虞望骻骨间贴,见虞望还是沉着脸不理他, 便摸进虞望衣襟,抽出他怀中绣帕,将他唇上的血輕輕擦拭干净以后,才搂着虞望的脖子在他唇上讨好般地親了一口。

    虞望偏开头,还是不说话。

    然而文慎的脸却腾地红了。他有些害怕地蜷了蜷腿,低低地惊喘一声,座下传来的异物感讓他下意识想跑, 可是念及今日的确是自己不好, 害他受伤,又害他難过,便强行忍下心头的羞耻和恐惧, 双手抱住他的脖颈,红着脸,很乖很軟地啄了啄他紧绷的下颌。

    “哥哥,别生我气了, 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不那样了,还不行么?”

    “……行了,这声哥哥叫的还不知道是谁呢。你有什么错,文斯贤有什么错,你们都没错,全是我一个人的错,当年我怎么就非得把你留下不可呢?现在好了,結親不成反結仇,里外不是人,连你也不向着我,果然是喂不熟的——”

    虞望越说越来劲,越说越荒唐,文慎平时被他哄惯了的,本身就不是很会哄人,眼下哄他哄成这样已经到极限了,腿心还疼得要命,娇软处被阳锋抵着,结果还要听他在这儿任性地胡诌,实在气得不行,还是没忍住抬起巴掌啪一下呼虞望嘴上,蹙眉骂道:“没完了是不是?”

    虞望:“……”

    “当年我是不是自愿留下来的,你難道不清楚么?事到如今还翻什么旧账?吃太饱了没事做去把院子扫了,衣服洗了,顺便去抓点藥治一下脑子,别真给蠢坏了。”

    虞望绷不住笑了,脸上郁色竟一扫而空,漆亮的隼目微妙地抬起,看向文慎红撲撲气呼呼的脸蛋,很不要脸地向上頂了頂,趁他还没来得及发火的时候按住他的后脑勺在他脸颊恶狠狠地咬了一口,钳住他的下巴把人親得没有办法再说出那般气人的话。

    “阿慎好尖利的一张嘴啊。”

    虞望笑着抚了抚他湿润红肿的唇瓣,虽然眼下很有一股想拿这地方做些别的用处的冲动,但他也知道,这时候阿慎最需要的其实是休息。

    他底下伤得太严重了,本来还不算特别糟糕,和文斯贤打斗过后就撕裂成了这样,養不好说不定还会留疤。虽说家里祛疤的藥也有,但用起来都会疼痛不堪,所以当年他只是给他涂帮助愈合的藥,祛疤的药从来没给他涂过,他不覺得文慎满腿的烧痕很难看,也不想要他受祛疤之苦。

    可是伤在那处,阿慎心里大抵还是在意的吧。能養好还是尽量养好,当然实在留疤也无所谓,反正那地方除了他根本没人能看。

    “还很疼吗?再敷一层药吧。”虞望将文慎圈抱着,手指又探进去碰了碰伤处,文慎倒吸一口凉气,埋在他肩头软声道:“疼。”

    “知道疼还去打架,那不是你最爱的亲哥吗?怎么舍得跟他动手的。”虞望拧开药盒,嘴里又在说些毫无依据的话,手上的动作却很温柔,很细致,文慎乖乖地岔着腿,自己扶着自己的东西,闻言沉默了会儿,靠在虞望肩上,似乎张了张嘴,最后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有些委屈地嗅着他身上的血腥气和沉香,一只手抓着他的衣袖,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虞望指尖又沾了些血。他看了眼手上晶莹的药膏,有些遗憾地将混着药的血揩拭在手帕上。文慎真的很困,他老是哭,又打完一架,流了血,损耗了不少元气,所以哪怕在这么危险的处境下都能沉沉地睡过去。

    虞望心头一热,屈起指节輕轻地拨了拨文慎长而微翘的睫毛,俯身将鼻尖埋在他软热的颊肉上,撒癔症般地磨了两下。为了防止伤口黏连,他没给他再穿上亵裤,而是抱起人,找出一方新的宽锦垫在榻上,而后将文慎缓缓放上去,抱着他睡了会儿,等文慎的手心放松下来,从中解救出自己的衣袖之后,才从榻上轻手轻脚地离开。

    下榻后,他瞥见地上被随意扔掉的,沾了血的亵裤,轻步走过去,俯身拾起。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思,他垂眸沉默地看着手中所谓的秽物,居然缓缓抬手,放在鼻下深深地嗅了嗅,血锈味,青梅香,药涩味,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腥气。

    很好闻。

    以往的衣物,若是沾了血,沾了油,或是其它难洗之物,很多时候就直接吩咐人扔了,但这回虞望并不打算把它交给谁,也没有私藏的意思。他推开内室里侧的门,走到浴池旁的盥洗室,将文慎沾血的亵裤放到木盆里,加了些清水和皂粉,将血渍攥在两手之间不轻不重地揉搓,生平第一次有了为人夫君的实感。

    ——

    三日后。

    太子已经派人催了数次,每次都被文慎以抱病养伤的借口推辞未见,故而既定的计划一天天地推迟,忧心如焚之际,文慎终于回了信,称明日谒见东宫。

    第二天一早,文慎便起身梳洗,虞望打着哈欠挑起灯,给他找要穿的衣服。

    这几日虞望体恤文慎伤处,没再做那些吓人的房事,每晚就哄着他睡覺,一边亲吻一边揉抱。文慎很喜欢这样,每晚在虞望怀里睡得可香,称病不上朝之后又不用每天寅时不到就起,每天睡得足,心情又好,连胃口也好了不少,只是这么三四天的时间,身上的伤就好得差不多了,腿根和小腹还隐隐长了点肉,摸着很是顺手。

    “刘珉今年多少岁来着?”虞望扶着他的腿,给他穿上洗好之后晾干的亵裤,一脸疲倦道。

    “十七。怎么了?”文慎莹白漂亮的手搭在他肩上,很温柔地,说话声也很轻软。

    “这么大人了,怎么还跟没断奶似的天天缠着你?怎么?你身上真有奶喝?”

    文慎一大早上的好心情就这样被虞望搅得烟消云散,有时候他真的很想把虞望的脑袋敲开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怎么总是能把他气个半死,把他气死对虞望到底有什么好处!

    因为凌晨虞望的几句戏言,文慎一整天都觉得胸口很不舒服。太子以为殿内气闷,便讓太监开窗通风,文慎道过谢,又吃了些茶食,心想不如家里的好吃。一炷香后,二人才移步书房,商议要事。

    而虞望这边,睡到了辰时才起来练了会儿剑,回屋沐浴之后换了身衣服,优哉游哉地去厨房转了一圈,最后揽月楼吃了个早饭。

    回来时,三堂会审已经早早在家中等着他了。

    虞望心知迟早有这么一天,虞氏独子的身份,断袖之癖,阿慎那边的亲人,只要他和阿慎还活在这世上,就必然要面对这些。然而他心中坦荡,也不觉有什么地方值得犯怵,他和阿慎自幼一起长大,两小无猜,情投意合,恩爱不移,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把他们分开。

    “娘,柳姨妈,芙蓉姐。”虞望进门先打了个招呼,伸手不打笑脸人,“早啊。”

    巳时了,还早。

    虞夫人率先发难:“早个屁!你这臭小子!还不快给你柳姨妈赔礼道歉!”

    “娘,你能文雅点儿吗?一点都不像大家闺秀,爹在天之灵要是听到恐怕大牙都要笑掉了。”虞望拉开椅子坐下,没有一点犯人的自觉,也不觉得自己犯了什么事。

    文霜聆眼圈乌黑,这几天苦口婆心地安慰她大哥,几乎也是费尽了心神。自那天练剑场被文慎打伤后,文斯贤郁郁寡欢,第二日就收拾行李要踏上回江南之路,文霜聆好说歹说,让他等些时日,和母亲一同回去,嘴皮子都快磨破了,才好歹给人劝住。

    “你这没脸没皮惯了的,还有脸给我提你爹!你爹要是知道、知道你——”

    “爹要是知道我娶亲了,不知得多高兴呢。他前几日才托梦跟我说了,只要我喜欢,不管是不是京城人士,高不高,矮不矮,胖不胖,瘦不瘦,有没有钱,有没有地位,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喜欢。”虞望浑不吝道,“我就告诉他,正好有这么一个人,叫文慎,如今已经是我的妻子了。爹高兴得差点都找不到回天上的路了呢,还让我跟你说,他想把我们家那尊传世的翡翠送给阿慎,给阿慎做几套首饰。”

    虞夫人:“……我呸,你爹会这么说?你爹宝贝那尊翡翠宝贝得跟命根子似的,当年我要副耳铛他都不肯给!”

    “什么?那就是爹的不对了!”虞望一拍桌子,霸气道,“娘,你放心,我马上就让匠师用那翡翠给你雕副耳环,让你当长安城最有财力的贵妇!”

    虞夫人:“好!”

    柳姨妈面露难色:“等等……道衡的事?”

    虞夫人愣了愣,马上反应过来:“虞望你这臭小子!又诓你娘呢?!给我过来!跟你柳姨妈磕头道歉!”

    第65章 手帕 守一辈子活寡。

    磕头道歉。虞望这輩子只给他战死沙场的爹磕过头, 只给文慎道过歉。他就是犯了天大的罪,也没有给谁磕头道歉的道理,更别说他根本不覺得自己有什么错。

    他爱上自己的妻子, 爱上和自己两小无猜的挚友, 爱上他的心尖肉、掌上珠、骨中血……爱上文慎,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

    柳姨媽见他不说话, 心下忧慮更甚, 叹息道:“子深啊……姨媽知道,你和道衡自幼一起长大, 感情甚笃,可你们还年轻,如何能知道往后的日子?道衡再好, 终究不是女人,你们虞家要的传宗接代,他没法儿为你做到。”

    “趁如今你们二人都还未深陷泥淖,不如早早斷了,也好过往后多生事端……反目成仇。你不替你自己着想,也得替道衡考慮考虑,往后你要納妾, 他当如何自處, 他若是迷途知返,有了娶妻生子的打算,你又能不能放他一马, 遂了他的愿?”

    虞望轉了轉扳指,蓦地笑了:“姨妈有所不知。阿慎惯爱去宝通佛寺求签问卜,前些日子我陪他去了,方丈看了我俩, 斷定我和阿慎这輩子都没有子嗣缘分。”

    “我以前覺得这秃驴神神叨叨的,净说些胡话惹阿慎忧心,但那句话我却敢保证不会有假。我虞望此生不会納妾,也不会有阿慎之外的妻子,阿慎要是敢跟我提纳妾,或是和离的事情——”

    虞望眼帘一垂,隼目中不合时宜的恶戾和阴冷被尽数敛进眸色深處,眨眼间,却笑起来,一脸戏谑道:“我覺得阿慎不太可能做出这种背叛我的事。”

    “混账!虞氏数百年的香火,你说断就断了?九泉之下,你让我如何面对列祖列宗!”

    虞望故作苦恼地想了一会儿,文霜聆以为他真的动摇了,内心反而暗自为文慎感到不值,正要站起来啐他一口,便听他在那给他亲娘出些馊主意:“那好办。你就跟他们说,你儿子在战场上被暗箭伤了要害,这辈子都不能人道了,生不出孩子,自然绵延不了香火。”

    “你!”虞夫人拍案而起,正要动真格教训这不肖子,可又看见他眉尾斑驳的疤,那是被流矢擦伤留下的箭痕,回想起方才他说过的话,这臭小子说话向来不知几分真几分假,可若是真的、若是真的……战场上刀剑无眼,八年鏖战,能活着回来已是万幸,身负重伤自然如家常便饭一般,伤在要害处,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虞夫人脸色一白,几乎要晕厥过去。

    “姐姐!”柳姨妈亦心中大骇,不过虞望不能人道,想来对道衡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道衡的出身虽然比不上虞望将门贵胄,可也是大户人家的少爷,如今以男妻身份委身于男人,本来就够耻辱的了,若是还要做那些腌臢之事,不知道衡还要受多少折磨……况且他不能人道,大抵也不会纳妾,道衡也能少受些欺负。

    柳姨妈心中仿佛又能接受了些,看着虞望,第一次觉得不能人道的男人看着如此顺眼。

    虞望扶住他娘,顺便很轻易地捕捉到了柳姨妈眼中的动摇。他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这两位娘都误以为他真的不能人道了,当然他也没必要解释,只要她们能接受他和阿慎的事,如此将错就错下去也没什么不好。

    只有文霜聆一人飞快地瞥了眼虞望的骻间,面有疑色,忧心忡忡地考虑起自家弟弟的幸福来。她对这桩婚事向来没有太大不满,文慎有多喜欢虞望,有多渴望和他长厢厮守,她都看在眼里,可如今她倒生出一股不平来——不能人道,说得好听,那道衡嫁给他,不就是守一辈子活寡吗?

    不行。

    她不同意!

    ——

    沈白鸥陪嚴韫述完職后,自東宫轩阶前过,恰巧碰到文慎从正殿出来,太子刘珉一路相送,一阵穿堂风吹过,太子的衣袂亲昵地扑叠在文慎身上,一道明黄,一道绛红,好不晃眼。

    文慎的身形比太子要高些,和他身上的云鹤绣样确有几分相似,然而不知是不是这绛红色的衮袍模糊了他本身清冷疏离的风骨,又或许是此人眉眼舒展的模样不太常见,沈白鸥见他唇红齿白,明眸善睐,又一派知心温柔的模样,忽地有种想上去调戏调戏的冲动。

    然而还没等他做些什么,文慎就先驻足看向了他。

    “先生?”太子见他停步,便不动声色地靠他更近些,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解释道,“那位是白鸥堂沈堂主,这次协助锦衣卫办案,今日入宫述職。先生前几日不曾上朝,或许不甚了解。”

    “郭濂的案子?”

    “正是。”

    文慎颔首,发冠两旁的缎带随风飞折,他抬步向前走去,原地留下一阵微妙的梅子香。太子有些发怔,闭眼深而缓地嗅了嗅,顿觉胸中一片充盈。

    “微臣参见太子殿下,江南王殿下。”严韫拱手行礼。

    沈白鸥将手中折扇一收,亦笑着行礼:“沈某见过太子殿下,江南王殿下。”

    太子抬手道:“二位办案辛苦,不必多礼。此番进宫,可是搜集到了什么重要的证据?”

    文慎淡色的眸光落在沈白鸥右耳下那枚血红的耳坠上,不知想起了什么,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嚴韫公事公办,不卑不亢道:“微臣奉陛下之命,秘密查案,不得与任何人说起与案情有关的任何事宜,还望太子殿□□谅。”

    太子闻言,倒是很平和道:“父皇糊涂了,这么重要的事,只用一方势力而不兼听多方之言,恐生冤假错案,致人蒙冤啊。”

    嚴韫怀中木匣内还藏着太子的五爪金龙玉佩,其实这玉佩来得确实蹊跷,是在郭家少夫人的嫁妆奁中找到的。郭府远在豳州,太子和郭濂基本上没有私交往来,这么重要的信物怎么会出现在少夫人的房中?兹事体大,严韫自然不敢马虎,一连审了好几天,那郭少夫人却只说是她的嫁妆,却不知何时混进了天家的信物。

    “皇上圣明仁德,锦衣卫和白鸥堂无偏无党,必不会草草结案,致人蒙冤。”文慎垂眸看着沈白鸥,如冰击玉般的声音清泠悦耳。

    沈白鸥也静静凝视着他。说来也怪,往日里瞧这人,只觉得是副徒有美色的皮囊,面上端得光风霁月,背地里却连刎颈之交都能算计,每每想起便教人不齿。

    可今日不知怎的,饶是听着他这样冷冰冰地说话,竟也能从他眉眼间瞧出几分鲜活气来。曾经那个纸扎的漂亮空洞的人偶不知被什么東西滋养得很好,面色红润,柳眉如黛,眉尾和眼窝的两颗小痣也添了血色,蹙眉睨人时说不上十分威严,其中至少有三分韵致,让人难以自持。

    沈白鸥转目看了眼严韫,见他没被文慎蛊惑,才慢悠悠地存了些逗文慎的心思,开口接话道:“殿下所言极是。只是不知这个时辰了,殿下要到哪儿去,若是回虞府的话,您看能否帮我捎个物件儿。”

    没等文慎说话,他便紧接着从袖中摸出一方手帕,这是好些日子之前虞望落在他书房的,昨日被严韫收拾屋子发现,差点没把严府给掀了,好一番解释过后,才没把这帕子烧了,而是准许他这两日把帕子还回去。今日沈白鸥原本是想述职之后就去虞府登门拜访的,哪知就这么巧,还能让这帕子物尽其用一回。

    “这是侯爷上次赠予我的手帕,我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妥。这贴身的手帕本是定情之物,侯爷将它随意赠予旁人,可见是浪荡恣睢惯了,还望殿下帮我转交给他,并帮我转告一声,我其实已经有了心上人。”

    太子觉得这实在是件稀罕事,便拿起那手帕一瞧,果然,雪白的缂丝帕面,帕角用墨金色的羽线绣着行草“虞”字和一方小篆红章,一看便知道是虞望的物件。

    文慎一言不发地将那手帕从太子手中抽出来,伸手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了太子的手背,那冰凉而柔软的触感让太子心神剧震,手中立刻失了力道,任文慎将手帕夺走了。

    然而文慎夺走了手帕,却并没有放入袖中或是怀中,而是凭着蛮力将原本完好柔韧的丝帕生生地撕扯成了两半、四段、八片……最后往半空一抛,哂笑道:“本王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男人定情若是只送一方手帕,那也太没诚意了些,难为沈堂主还考虑了这么久,今日本王做主,把这浪荡子送的脏帕子给撕了算了,也算是了了一桩孽缘。”

    沈白鸥大笑起来。

    “先生,你的手……快传太医。”太子捧起文慎红得滴血的指尖,吩咐宫人去叫太医过来为文慎诊治,言语动作之间已然亲密至极。

    “不必。”文慎本就不喜旁人碰他的手,更何况此时指尖疼痛发痒,碰了更是难受,“殿下留步,若是没有别的事,我便先行告退了。”

    第66章 草包 你个不要脸的王八蛋!……

    虞夫人身体康健, 无甚大碍,只是一时哀思伤心,需要静养, 待胸中郁结之气散尽, 自然便能好。

    这些日子为了给文慎制新药,什么玉紅膏、舒淤药、春恤胶, 还有好些调养的汤膳, 家里珍草奇药一大堆,但府医此番给虞夫人开的方子里少了一味不常用的凤髓香, 虞望自知自家親娘现在连个眼神都不想给他,便主动揽了这个活,又跑去养荣堂一掷千金。

    从养荣堂回来之后, 又念及阿慎昨日多夹了两筷子梅花牛脍,便策马行至京畿最大的龙泉猎場,挽弓猎了一头秦川牛。若是在他全盛时期,挽开重弓瞄准射杀便是眨眼间的事,可如今他右臂有伤,只能使弩机和轻弓,稍微耽误了些时间, 等猎場處理好牛肉已经是酉时了, 回程时顺道买了些农人新摘的樱桃和桑葚,戌时才回到家中,众人都还等着他用晚膳, 唯独文慎不见踪影。

    “阿慎还没回来?”虞望解下玄色大氅,皱眉问。

    陈叔回道:“小少爷申时便回来了。方才去请,只说是没胃口,还在书房處理政务。”

    “没胃口?”虞望正要在主位坐下, 听到这话眉心又壓出一道深深的折痕,沉声嘱咐,“你们先吃,我去看看他,不必等我们。”

    “许是中午在东宫吃多了些,子深,他若是真不想吃,你别强迫他。”柳姨妈见他面色不虞,忙起身劝道。

    虞望:“我心里有数。”

    穿过重叠掩映的曲径回廊,朱栏黛瓦,亭阁轩榭,才到东厢,书房外兰泽芳草,月光下竹影摇曳,茜纱窗边亮着一盏灯烛。文慎未着衮袍,而是穿着虞望穿旧不要的一件墨蓝色常服,窗边有风,便披了一件浅灰色的宽袖长襦,长发半扎着,流云般顺着雪白的肩颈往下淌,手持一支玳瑁紫毫,长睫微垂,容色冷淡,专注地批复着案上的文书。

    虞望打开窗,趁文慎还没反应过来,伸手在他鼻尖親昵地刮蹭了下:“一个人在这儿干嘛呢。”

    文慎手腕顿了顿,纸上墨迹晕开。顷刻间,他好像终于不耐烦了似的,啪地一声搁下毛笔,双手将案上一方宣纸捏合起来揉成一团,很烦躁地壓了两下,唰地朝虞望脸上掷过去。

    虞望闪身一躲,伸手抓住了那团被揉成小球的宣纸,莫名笑了声,撑着窗棂跃进书房,文慎起身要走,虞望怎么可能真讓他走了,抓着人的手腕一把将人扯进怀里,抱着人流氓似的埋在颈间猛嗅一口,好声好气哄道:“在外面受委屈了?誰惹我们宝贝阿慎生气了?告诉哥哥,哥哥幫你收拾他。”

    文慎用力地推他两下,非但推不动,还讓这人将自己越抱越紧。文慎胸前的两瓣紅樱正好磨在虞望猎装的玄铁扣帶上,挣扎蹭动之际渐渐开始发痛发麻,撤也撤不开,躲也躲不掉,文慎闻着他身上熟悉的血腥气和沉香,又想掉眼泪了,好在仅存的理智支撑着他,他不想在这种时候向虞望示弱。

    “别乱动,你腿心才好,又想挨罰了?”虞望被他明显的抗拒和排斥弄得很不愉快,于是大掌挤进刚掉痂的伤处恐吓他。

    文慎冷笑道:“你凭什么罰我?我又不是你虞家的人,我姓虞么?那么喜欢罚人,当什么将军啊,徐闻雒大理寺卿的位置不是更适合你?这样吧,我看你最近也闲,我给你捐个一官半职的,你去诏狱里当个抡棍子的校尉,满足一下你罚人的癖好。”

    虞望越听越想笑,很配合地听他说完,而后按住他后腰,略微低头含住他这张不乖的唇。文慎蹙着眉偏头躲开,虞望也不掐他下巴,而是追着他親,文慎往哪边躲他便往哪边追,几十个回合亲下来,文慎终于怒了,气喘吁吁地咬住他舌尖,好像本来是想狠心咬下的,不知为何却没有咬下,而是又偏开脸,哑声道:“誰准你亲我的?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你都不许亲我。”

    “那怎么行。”虞望想都不想,直接否决掉这个提议,“我哪里惹你生气,你告诉我,不管是不是我做错了,我都认,你打我也好,骂我也罢,就是不要像现在这样跟我赌气,这样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他扔掉手里的纸团,捧起文慎雪白泛红的脸颊,趁他微微怔愣的时候亲了亲他蹙紧的眉心,方才还很严厉的训诫语气一下变得十分温柔:“好阿慎,哥哥知道阿慎最乖了,方才是怎么了,你不说哥哥怎么知道呢?”

    文慎浅色的眼眸倒映着虞望近在咫尺的脸,怦怦直跳的心很快被他哄住了,他牵住虞望的衣袖,僵直的身体软和下来,无意识地往虞望身上贴。

    “小哑巴,快说话。”虞望揉揉他的脸颊。

    “……你是不是送了别人手帕?”

    文慎垂着长睫,被亲得红润微肿的唇瓣无意识地咬合着,唇角隐隐有些委屈地下抿。

    虞望不解:“我为什么要送别人手帕?我自己手帕还不够用呢,前些日子弄到你腿心,要幫你擦腿,这两天弄到你脚心,要幫你擦脚,有时候弄到你肚子上,还得帮你擦肚子,弄到你脸上,还得帮你擦脸,我一天十条帕子都不够用的,还送别人?”

    文慎听得腿疼腰软,忍不住轻轻呸他一口:“你个不要脸的王八蛋!谁问你这个了?我问你到底有没有送过别人手帕!”

    虞望坦然:“没有。”

    “骗子!”文慎眼眶一热,挥手打掉虞望捧住他脸颊的手,埋在虞望肩上不和他说话了。

    那红得惊心的指尖在虞望眼前一晃而过,虞望这才注意到他手上的异常,忙捉住他的手,声音不觉严厉了些:“谁弄的?”

    文慎闷闷道:“不关你的事。”

    “不关我的事关谁的事?文道衡,方才我说的话你是不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一遇到事就赌气,我是这么教你解决问题的吗?”

    文慎心里烦得要命,听他这样说话更是气闷不已,回想起他和沈白鸥把酒言欢有说有笑的模样,更觉得他对自己就是凶,没完没了地凶,就是欺负他从小就跟了他,总是摆出一副哥哥的架子压他。

    “文慎——”

    “别这样叫我!”文慎很失态地大吼一声,虞望的耳朵离得很近,嗡地响了下,总觉得差点就要被震聋了,“我用得着你来教我么?你这个连岁試都不及格的草包!睁眼说瞎话的大骗子!也就是比我年长三个月罢了,凭什么对我指手画脚的?”

    虞望从十岁开始,在校场练习骑射的时间便加长到了六个时辰,所以能去国子监的时间很少,当然国子监还保留着他的监籍,每年岁末会有一次大考,虞望会抽空参加,但其实参加了也只是走个流程而已,就没见他及格过几次,不及格也没碍着什么事。

    文慎当年还会在考前紧张地帮他梳理一整年的课业,虞望要是听睡着了,还会心疼他分.身乏术,默默地帮他捏肩捶背,考后则软软地牵住他的手安慰他,让哥哥不必伤心,下回他猜题肯定能猜得更准,一定能让哥哥及格。

    虞望本来对国子监的考試就不甚在意,但他很享受文慎的这种体贴,于是也就由着他去。可没想到这小狐狸表面一副温柔可人的模样,背地里却对他岁试不及格这件事耿耿于怀,不知暗自骂过他多少回草包,如今十来年都过去了,终于本性暴露,捡起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来挑衅他。

    “行了,那甘密能考状元,他有资格教你,你去认他做哥哥呗。”

    文慎谁也看不上:“他有资格?他有什么资格?他也就是运气好,比我大几岁,要是他和我同年,未必能考状元。”

    虞望本来满肚子火,听了这话倒舒畅不少。他垂眸看着怀里怒气冲冲的人,从他的眉眼看到嘴唇,从下颌看到衣襟,再往下,终于看到墨蓝色衣袍下那两点不甚明显的变化。这件曾经被他穿旧了的衣服,如今被文慎找来穿着,不知道是不是他自己用针线改了一下,腰围胸襟都变得很合身,所以那两粒肉珠将布料微微顶起的弧度,也就还算容易发现。

    虞望反应了一下,看向自己身上的玄铁扣帶,很坏心眼地将文慎重新抱紧,按住他的后背,挺起胸膛非常恶劣地将那冷硬带钩的玄铁扣带重重地向前碾磨下去。文慎盛气凌人的神色瞬间破碎了,只不堪受痛地哭叫一声,急着弓起背仰身后撤,却被虞望阻断了所有退路。

    “咦?我们年年岁试都考第一的状元郎怎么了?怎么连站都站不稳了?哦,原来国子监的先生不教如何站立啊。”虞望轻啧一声,摇头叹道,“哎,那不还是需要哥哥来教吗?嘴硬什么呢?来,哪里痛,先给哥哥看看,哥哥要是能帮你的话,肯定就不计前嫌帮你了呀。”

    第67章 玩物 哥哥,你爱我么?

    文慎哭了。

    他抬起自己泛着病态血色的指尖, 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抵在虞望胸膛,虞望眸色一暗,顺着他的力道撤开半寸, 却见那指尖在空中颤了颤, 竟又緩緩转回去,极轻极怕地碰了碰自己细嫩可怜的地方。

    他覺得这处好疼好疼, 像是被那玄铁扣帶上的尖钩划破了, 细细地泛着热流,不知是不是血。很快, 他被虞望抱起来,抱到堆满文书卷帙的桌案上,腰侧束好的衣帶被轻轻扯开, 浅灰色外襦被褪至臂弯,墨蓝色的交领敞至肩侧,拢住雪白的内衫,文慎垂下长睫一看,没有血渗出来,也不知道是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虞望一时冲动,此时也渐渐有了悔意。文慎本就怕疼, 身上的伤还没好透, 今日手上又添了新伤回来,他倒好,非但不把人哄在怀里细细疼愛, 反而又惹他啼哭不止,天底下哪有这样做哥哥,哪有这样做夫君的?

    “别哭了,是我不好, 是哥哥错了,哥哥跟你道歉,再原谅哥哥一次好不好?”文慎臉颊太濕了,眼泪越揩越多,虞望便想着用手帕给他擦,可手帕刚拿出来,还没碰到文慎的臉,就被他一把抢过,两只受伤的爪子扯着帕心,邊哭邊往两边扯,可惜他已经哭软了身子,手上也没有太多力气,没办法将帕子再扯烂了。

    虞望一看这动作,大概明白了这双爪子怎么变成这样的,回想方才阿慎问他的问題……等等,是不是有人跟他说了什么,讓他误以为他去外面沾花惹草了?

    “好了,爪子不要了是不是?”虞望将他的两只手捉在掌心,欺身在他臉颊上细密地吮吻,吻着吻着,听他哭声渐小,眼中雨势渐弱,便单手撑在桌案上,俯身吻到那遭了罪的紅芽上,隔着一层单薄的纱料,虞望深深地嗅了嗅,青涩的梅子香里融着一股暖熟的气息,他错过时节未赏到的紅樱原来开到了此处。

    这株红樱似乎是头一年开花,枝桠并不繁盛,主枝长得高挑,可旁枝拘谨地收着,看着便覺得青涩稚拙,很不会开花似的,花也只含苞生了两朵,挂在幹涩的枝头,一朝被坏鸟欺负过,便露出些惨红肿滞的残败之相。还好坏鸟良心发现,又噙着甘露飞回来滋养这花苞紧紧闭合的芽芯,一来二去,反复含润之际,整株高树不知何时已倒伏在卷帙之间,最后一层濡濕的纱料也没有了,幹涩的枝头满满涨涨地微鼓起来,花苞几经润泽,终于绽露出最靡艳的柔软。

    “好点儿了没?”虞望解开身上的玄铁扣带,随手扔在地上,俯身将文慎从桌案上抱起来,抱着他坐到交椅上。他的发尾浸在砚台里的浓墨中,虞望抱他的时候沾了一手,很坏心地尽数抹到了他雪白的内衫上,顺便在他软韧漂亮的腰侧摸了不知道多少下。

    文慎哭累了,不想搭理他。

    “我讓厨房做了你愛吃的梅花牛脍和蜜渍樱桃,你看还有没有什么想吃的,要是小厨房那边有食材的话我亲手给你做。”

    虞望将他身上的衣服拢好,那薄纱只是轻微地蹭过乳芽,便激得文慎阵阵颤泪,虞望连忙用掌心拢住热敷一会儿,文慎这处还没被他这样对待过,他不想承认这样热热地敷着揉着其实很舒服。

    “没事别总夹腿,对身体不好。”虞望没有多余的手去制止他,便只是沉着脸轻斥了一句,哪知文慎反应却很大,恨恨地瞪着他,声音大得像是恨不得把他震聋:“关你什么事!”

    “好好好不关我事,不关我事。”他胸口起伏的幅度越大,越有种往虞望掌心送的错覺。他一直哭,虞望怕他哭坏了眼睛,不跟他逞口舌之能,“还很疼吗?怎么感觉越揉越肿了?要不要擦点药?”

    文慎不喜欢药膏冰凉的感觉,想就让他这么揉着,但又无论如何开不了口,于是转移话題道:“你是不是送了沈白鸥一条手帕?”

    “我送他手帕干嘛?他自己没手帕?他家锦衣卫不知道送他手帕?”虞望手上的力道不觉重了些,“还有,你老在这种时候提别的男人做什么?一个男人满足不了你?”

    文慎痛苦地蹙了蹙眉,双手抓住他的手腕,尾指虚软地贴着虞望粗壮的小臂,不知道是拒绝还是欢迎:“你有病……是不是?”

    虞望知道今天欺负他欺负得狠了些,于是被骂了也不生气,只顺着他的话说道:“对,要是哪天让我发现你去外面找野男人,就让你见识一下我是如何发病的。”

    文慎靠在他肩上,好不容易缓过一点力气,又被他气得哑口无言。以前虞望从不羞辱他的,可自从打了仗回来,学了些军痞无赖的行径,便老是将这些污言秽语挂在嘴边,文慎恨不得把他的嘴缝起来,看他还如何欺负人!

    “你今日是不是见了沈白鸥?”虞望见他沉默,终于反应过来。

    文慎反唇相讥:“怎么?你在我身上闻到辋川特产的香粉味了?”

    “人家那不是香粉,是熏香,名字叫青藤茉莉——”虞望早有预料,一把捉住文慎呼过来的巴掌,放唇边促狭地亲了口,“怎么又打人?我说得不对么?”

    虞望以为他会吃醋,会骂人,骂他王八蛋,骂他不要脸,要是能被他猫儿似的咬一口就更好了,可是他预想的这些事都没有发生。

    文慎呆怔地眨了眨泪意未褪的长睫,有些无所适从地拢了拢自己的衣襟,原本平坦白皙的地方被玩儿得不堪入目,碰一下都疼。他原以为自己很了解虞望,知道他这人就是越喜欢谁越爱欺负谁,从小便这样,但八年过去了,他还是这样么?

    会不会他其实早已转了性子,对喜欢的人只是远远看着,并不打扰,可只要一说起对方的事便津津乐道,了如指掌,就像对沈白鸥那样。

    他自以为得到的是虞望另类的偏爱,会不会只是他一厢情愿,虞望根本就没把他放在心上,只把他当做一个玩物而已。

    玩物。

    文慎垂眸看着自己的身体,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成了这个样子。不知不觉间他好些地方都被虞望玩儿透了,玩儿熟了,在虞望眼里,他就是一个诲淫放荡的人吧,等他玩儿够了,玩儿腻了,他又该怎么办呢?

    虞望眼见着怀里人情绪越来越低落,忙哄道:“我开玩笑的,阿慎,你不会以为我真的喜欢沈白鸥吧?我心里早就有了你,哪里还装得下别人?……上次的话是我胡说的,你不也打我巴掌了吗?要是心里还有气,你再打我一巴掌,两巴掌都行,这次我保证不躲,你打多重都行。”

    “哥哥,阿慎好累。”文慎枕在虞望肩上,衣衫散乱,长睫湿漉漉地阖着,眼窝的小痣黯淡下来,连声音都是沙哑的。

    虞望杀了自己的心都有了,连忙抚上文慎泪湿的脸,轻轻地揉,轻轻地安慰:“阿慎,小傻瓜,是不是又在胡思乱想了?那青藤茉莉我原也是不知道的,只是前些日子去严府书房听沈白鸥提过一嘴……他今日是不是拿了帕子给你?大概是我不慎掉在他书房的。阿慎,难道你不相信哥哥吗?”

    文慎缓缓睁开眼,浅色的眼眸蓄着深沉的湖海。文慎总是轻信他的话,以至于给了他一种很好骗的错觉,但文慎走到今天这个位置,除了虞望,从未深信过任何人。

    “哥哥,你爱我么?”文慎没来由地问。

    这个问题对虞望来说还是太简单了些,可他也没有贸然回答,而是收紧左臂,将文慎往上搂了搂,抵着他汗湿的前额无限亲昵地蹭了蹭,低声道:“我可以为了你活下来,也可以为了你去死。哪怕你现在拿着刀把我的心剖出来,我也甘之如饴,这还不算爱你么?”

    “真的吗?”

    文慎屈起腿,真的伸手从小腿外侧抽出了一把锋利的匕首,雪亮的锋刃映出他冷淡而华美的脸,虞望愣了一瞬,看向他小腿上的绑带,心头一股说不出的滋味,仿佛很多年前打碎的一面镜子,多年后终于收集到新的一枚碎片似的,哪怕这碎片把手伤了也没关系,他捡起来,笑着点头,告诉他:“真的。”

    文慎真的不想在这时候再看见他脸上的笑容。

    他攥紧匕首,疼痛发麻的指节绷得微微泛白,仿佛是怕猎装太硬,一刀扎不透,他扯开虞望的衣襟,扒开层叠的交领,古铜色的铁腱上斑驳交错着粗细不一的伤痕。

    “没事,宝贝儿,剖吧。旁人的刀剑只伤过皮肉,你是第一个拿刀剖开这里的人。”虞望握紧他颤抖的手背,带着他的手往自己心口刺,在刺进皮肉之前,突然道,“阿慎前几日说要送我生辰礼的,不知道我死以前,还能不能收到。”

    文慎本来已经有了想送他的礼物,是他满月时母亲让人打制的一枚平安锁,他一直放在荷包,从未取出来过。只是那天虞望把他弄得太狠,他心里有气,就暂时没有给他。

    可是现在平安锁拿出来,已经失去了护佑平安的意义。

    第68章 愿望 不值一提的小伤。

    “我没有什么能送给你的。”

    文慎手中的匕首抵着他的心口, 虞望握着他细细发颤的手,游刃有余地低头啄了啄他冰凉发白的唇:“当时说好了的,怎么能突然变卦呢?我们阿慎原来是这般不守信用的人吗?还是说连个生辰礼都舍不得送, 我在你心里什么都不是, 对么?”

    文慎痛苦地蹙了蹙眉:“那你说要什么。”

    “我要的也不多。”虞望伸手用虎口托住文慎的两腋,将他整个人在怀里转了半圈, 改成面对面的姿势, 文慎几乎是蜷跪在他腿上,腰很受累地半拧着, 手里还握着刀,下裳里却钻进了一只糙热的手,隔着亵裤摸他刚刚掉痂的軟嫩处, “你坐在上面,帮我弄一回,行不行?我真的想很久了,一直没好意思开口朝你要。就让我做个风流鬼吧,这是我最后的愿望了。”

    他说得情真意切,抬眼深深地望进文慎噙淚的眼眸,一只手被夹紧了还不安分, 另一只手却很溫柔地抚过文慎眼下那颗淚濕的小痣, 这一眼仿佛生离死别,连触碰都变得小心翼翼、万分珍惜。

    文慎觉得自己不是溺死在自己的淚海里的,而是夜里飛累了, 以为前面是片陆地,结果却踩进了一潭乌黑的池沼里。他垂眸注视着虞望深色的眼睛,溫热的眼淚就这样顺着长睫滴进虞望的眼中,那一刻两个人的心仿佛都剧烈地震颤了一下, 虞望手上狎昵的动作凝滞了,他的手背还紧贴着很多年前文慎为他经受的烧傷,指尖则輕陷在軟桃溫热的中缝之间,可他却只是眨了眨眼睛,任文慎的眼泪融化在自己眼中。

    “阿慎……”

    他收回手,不欲再这样輕浮地对待他,可文慎却将他的话当真了,要让他当个风流鬼潇潇洒洒地去死。

    ……

    文慎又哭了。

    这次哭得是真的很傷心。

    虞望马上收起那些秽.乱的想法,将他好好抱在怀里亲吻安慰:“怎么了?怎么又哭了?不舒服吗?哪里痛吗?”

    文慎哭得更厉害了,似乎要把浑身的水都流干净,虞望以为他是因为那处被磨才哭的,本来想为自己辩解一下,毕竟是文慎先动手的,可又觉得没有必要,让文慎讨厌成这样的事他下次不做就是了,当务之急是不要让文慎再这样哭下去,再哭下去真要成小瞎子了。

    “慎儿乖,慎儿不哭。”虞望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来,裹在文慎满目狼藉的身上,抽走他手中的匕首往地上一扔,抱他去浴池仔细地清洗。文慎埋在他肩上,乖乖地岔着腿,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哭,虞望含住他唇瓣吮咬两下,低声哄道,“娇气包,别吓哥哥了,你这么哭,哥哥这里好痛。”

    他带着文慎软热的掌心摸到他剧烈跳动的心口,侧首啄吻文慎泪濕的臉。

    虞望什么时候抱怨过痛呢?其实他也有大少爷脾气,最开始学射箭时才三四岁,手皮全部磨烂,常常血流不止,那时候他就时常回来抱着文慎骂骂咧咧,把屋子里的东西踹道一大片,骂教弋射的师傅不是人,手心好痛好痛,要文慎吹吹才能好。

    但后来,他就不怎么和文慎谈起校场上的事情了。七岁时从马背上重重地跌下来,跌进满是箭矢的石堆里,八岁时差点被弓弦绞断半根手指,现在右手中指上还有一圈深深的白痕,十岁时被剑锋砍中腰侧,深可见骨,脏器都流了出来……其实都是很痛的事,但他总是处理好身上的伤之后才回来,等到文慎自己发现血腥味,问他时,他却总是笑着说小伤而已,还反过来安慰垂泪不止的文慎。

    他们分别的这八年,虞望不是去游山玩水寻欢作乐的,而是去打仗的,十五岁到二十三,他有过多少九死一生的时候,有过多少生不如死的痛苦,如今都已成为过往,都成为不值一提的小伤。

    可文慎还是会因此垂泪不止。

    他松开紧紧抱着虞望的手,稍微撤开身,牵住虞望糙热的大手,半张臉潜入浴池温热的水中,没有再持刀,只是用苍白的亲吻固执地想要抹去心口所有的裂痕。

    虞望靠在池壁,头脑一片空白,浑身的血液叫嚣着奔流着,俊臉比方才抵着文慎那处时还要红。他的慎儿像是水中勾魂摄魄的精魅,给他在心口处捎来细密而珍重的亲吻,暗流一阵激颤,一股腥浊直接打到文慎雪白泛粉的小肚子上,虞望艰難地喘着气,垂眼看着身前湿发雪肩的爱人,终于体悟到这世上还有比激烈房事更令人舒爽万分的事情。

    “慎儿。”

    他托起人的后臀,将人稳稳当当地托在臂弯,而后很温柔、很炙热地贴过去,和文慎接了个无比纯洁湿缓的吻。

    “哥哥……对不起。”

    “道什么歉呢?你又没有错。”虞望笑着捏了捏他的鼻尖,凑近和他的前额輕輕碰在一起,垂眼看着他浅色湿润的双眸。

    这个动作,他也已经很久没对文慎做过了,上次做好像还是六七岁的时候,记忆特别遥远,甚至稚童绵软的鼻梁如今也长得秀美挺翘,手感大不一样了,可心中满溢而出的怜惜和疼爱,和当年并没有什么不同。

    文慎痴痴地、呆呆地望着他,长睫上的水汽凝成了细密的雾珠,微翘的眼尾泛着桃花般的粉晕,他浅色的眼珠里什么也没有,只满满当当地倒映着一个虞望,倒映着他二十年来借以熬过漫漫长夜的满室月光。

    “哥哥……”他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含糊不清,像是撒娇,又像是哽咽。

    虞望伸手抚过他湿润的脸颊,大掌轻轻托着他漂亮的下巴,戴着扳指的手在他侧脸上轻轻地磨:“嗯。”

    “你不要……纳妾。”

    虞望轻轻侧首,在他鼻尖上轻啄一口:“不会的。我只要慎儿一个。”

    “你不要、喜欢沈白鸥……”

    虞望温柔地舔掉他眼角的泪痕:“我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我,慎儿乖,少吃点儿醋,看你,都变成小醋包了,眼泪都酸酸的。待会儿还有你爱吃的蜜渍樱桃和梅花牛脍,方才我看见她们碗里有山药排骨粥,厨房里应该还煨着有,我待会儿让永吉一并盛两碗来。”

    文慎的肚子适时叫了起来。

    其实很小声,咕噜咕噜的,跟小动物肚子闷响没有太大区别。但虞望就是听到了,听到了还不算完,还要伸手去摸他平坦而微有肉感的小肚子,五指屈起,很坏,却又还算温柔地捏了捏:“好软。是不是饿了?走吧,先带你吃点东西。”

    文慎却隔着晃荡的水波,怔怔地注视着他的手,神色似乎有些難过。

    “要怎么……才能生呢?”

    “哥哥、你方才说的……多弄几次就有了,是不是真的?”

    虞望:“……”

    “阿慎,我看你是已经怀了吧!常言道一孕傻三年,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你是男人,带把儿的男人,来,你自己摸摸,这是什么,好,再往下,这里的缝也掰不开,里面也没有能让你怀孕的东西。”

    “你不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文渊阁大学士吗?怎么会问出这么傻的问题?”虞望湿淋淋的手又摸摸他的额头,很担心道,“要不要让府医给你看看啊?变成小傻子了怎么办?”

    文慎的手被他任意摆弄着,仿佛自渎一般懵懂地摸索。听着虞望熟悉的讨打语气,文慎那早已离家出走的理智才渐渐回笼,整张脸不由得蒸红一片,急声道:“我随便说说的!你才傻呢!不是你先说让我给你生小世子的?!”

    “小声点儿,外面有侍卫巡值。”

    文慎立刻噤声,很警惕地往窗户那边看了一眼,小声道:“是虞七吗?”

    虞望眯了眯眼:“是虞七又如何?不是虞七又如何?你什么时候跟虞七有接触了?”

    文慎抱紧他的脖子,脸颊红扑扑的,故意气他:“在你不知道的时候。”

    一般世家子弟是很忌讳自己的私卫和旁人有秘密来往的,私卫是他们手里的底牌,是不容任何人染指的底線,所以哪怕是至亲,也没有调动私卫的权力。

    但虞望一想到虞七那木讷老实的模样,料定文慎不会喜欢那样的,也就由他们去了。

    “在我不知道的时候?”虞望心里并不很在意,但嘴上却和他打得有来有往,“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不知道的地方……他也会这样摸你么?”

    文慎夹住他摸过来的手,长睫轻颤,很艰难地思考了半天,眼前这个男人到底在说些什么东西,他好像听懂了,又好像完全听不懂。只是本能地感觉到好像被羞辱了,本能地屈膝狠狠地踹了他一脚:“王八蛋!去死!”

    第69章 寡妇 这只该死的狐狸精!

    虞望大笑起来, 搂住文慎深深浅浅地香了好几口。文慎心里虽然气闷,但还是乖乖地闭上眼睛,张开口有些生涩地回應, 他喜欢虞望嘴唇薄而热的触感, 喜欢虞望粗蛮而强势的舌头。其实虞望第一次强吻他的时候,他就很喜欢。

    “方才那种话, 以后不要再说了。”文慎輕喘着伏在他肩上, 抱着他精悍有力却又伤痕累累的肩臂,有些委屈地说。

    “知道了。”虞望垂眸看他, 心想自己或许真如阿慎所言,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掰开文慎使用过度的地方,爱不释手地揉, 他无法想象如果旁的什么人,比如甘密,比如虞七,要是他们摸到这个地方、使用这个地方,要是文慎对着他们也像方才那样发骚□□,他会做出多少不可挽回的事来。

    他虽然总爱这样说这样的话来逗弄文慎,可事实上他并不打算给任何人可乘之机。文慎是他的, 这辈子都只能是他的, 他身上的每一处,都只能由他来碰,最好是连文慎自己碰都要经过他的允许, 要是文慎哪天真的……喜欢上了旁人,真的和旁人做了方才他们一起做过的事——

    “疼。”本来就肿得厉害的地方被他狠心一掐,差点又要充血流水了,文慎气得咬住他的鼻尖, 含糊不清地骂道:“王哇蛋!”

    虞望扑哧一声,单手托抱着文慎的雪臀,笑得那叫一个快意恣肆,等文慎发泄够了,才抬手摸了摸自己鼻尖上深深的、圓圓的咬痕,心口满涨得仿佛要开出淌蜜的花儿来:“宝贝儿,你怎么这么乖啊。来,哥哥亲一口。”

    文慎真的生气了,不给亲,扭头轉移话题道:“我饿了,要吃饭。”

    “行。”虞望抱着他从浴池走上岸,扯下木施上雪白的方巾先给文慎擦拭,他对文慎的身体已经很熟悉了,了解他哪里怕痒,哪里敏感,哪里多摸一会儿会很舒服,哪里最好不要碰,所以擦拭起来得心應手。可文慎至今依然不能习惯他如此无微不至的照顾,小时候还好些,至少那时候他们真的只是单纯地在一个池子里沐浴,如今两人已经有了鱼水之欢,还是那样激烈令人难以承受的媾合,文慎的目光只是瞥见那骇人的东西,便忍不住夹紧双腿,靠在虞望肩上,微微踮起脚尖毫无意识地去蹭。

    虞望沉默良久,恨不得把他给一口吞了,但好歹还不算彻彻底底的禽兽,抬手扯下一件輕薄的浴衣,覆在文慎粉白如玉的肩背,给他係上带子:“能不能别招我了,小混蛋,到时候又哭,我可不哄。”

    文慎后知后覺地感到有些羞耻,急急地退了两步,差点撞到身后的木施,虞望伸手护住他的后脑,另一只手扯下一件墨色的浴衣往身上一披。两件浴衣其实是一批绸料,一种绣样,只是颜色不同,形制稍异,文慎身上是素白间晕染了些水芙蓉般的嫩红,虞望则是一贯的墨绸金绣,文慎的适合束带,矜持淡雅,亭亭玉立,虞望的往往敞开,露出傲人的腹肌和精悍的胸膛。

    “能不能把衣服穿好?”文慎看他这样就来气,又抬步上前狠狠地扯了扯他的衣襟,“真是有伤風化!”

    “我穿好了你磨什么?”虞望很配合地站着不动,任文慎气鼓鼓地给他係衣带,嘴上却净说些气死人不偿命的话,文慎一怔,旋即反应过来他又在取笑自己,他不明白这个人怎么这么坏!这么坏!这张嘴他迟早要给他缝起来!

    虞望见他垂眸不语,有些心虚地咳了声,驾轻就熟地想要哄人,可才刚刚俯身想要看一眼文慎到底哭了没有,这人便偏头走开,他追上去,这娇气包又走,正当他耐心耗盡想要抓人的时候,不知不覺间他已经走到了浴池边上,文慎突然抬眸一笑,那一瞬间虞望心都不跳了,只顾着将这狡黠的笑容深深刻进脑海,怎料这小狐狸突然抬腿一踹,将他狠狠踹进池中,瞬时浪花飞溅,水声大噪——

    虞七等人听见动静,正欲揭瓦查探,轉眼间却见文慎光着脚从浴堂跑出来,潮湿的长发在夜風中捎来微凉的幽香,那张向来冷淡矜傲的脸上此刻正洋溢着打了胜仗般灿烂得意的笑容。虞九居然看呆了,他不知道文慎笑起来居然这么漂亮,仿佛林间跃动的小鹿,水渊里自由的谪仙……好像也没有他以为的那么讨厌。

    “小九。”

    虞七适时叫他一声。

    虞九回神,察觉到虞七眼中的疑惑和担忧,霎时面红耳赤,低声骂道:“这只该死的狐狸精!”

    ——

    数日后,钟鼓楼传来丧钟震鸣,朱雀门悬起素练,禁军卸甲披缟,银枪系着纸花。

    宣帝驾崩了。

    文慎正立于金銮殿中,位列文官之首,王侯之右,穿着一身缟白喪服,额边戴着一圈素白的宽缨,面容悲切,神色恍惚,眼中却无一滴泪淌出。

    虞望被褫夺封号,却依然是当之无愧的武官之首,依然享有虞家世代不跪天子的殊荣。虞望也穿着喪服,但他就是觉得文慎穿丧服的模样跟他们这群大老爷们儿都不一样,特别俏,特别漂亮,像个刚刚丧夫的小寡妇。

    殿内一片死寂,安静得可怕。太子和另外七位皇子列于殿中,神色各异,皇后沈氏和两位皇贵妃哀哀地垂淚,掌事太监德容公公手中拿着一道聖旨。

    虞望一点都不关心那聖旨里写了什么狗屁,只关心文慎跪得累不累,腰酸不酸,膝盖疼不疼,昨晚文慎哭着求他慢点,他当耳旁风,把人折腾个半死,今日倒后悔起来。不过这也不能完全怪他,谁让阿慎对他不盡坦然,明明知道太子今日凌晨会动手,为什么不告诉他?

    他还有多少事瞒着他?

    “德容公公。”

    太子位于金銮殿中央,抬手示意德容公公宣读圣旨。

    德容公公微微颔首,正欲展开圣旨宣读,三皇子眼神一凛,赫然起而出列,朗声道:“且慢!”

    “父皇之死疑窦重重,孰知这圣旨是何来路!”

    第70章 三皇子 太子许了你什么?

    三皇子乃嘉妃所出, 比太子年长近十岁,虽非嫡非长,这些年也算笼络了不少朝臣, 还跟着虞望在塞北前线打过一年仗, 地方上督察着西北三州的軍政事务。

    此人虽野心勃勃,但比他那丧尽天良的爹和皇兄多些底线, 当年阴山围猎之后, 还是他下令打开西北軍辎运送的要道,放江南粮仓派来的车马奔赴塞北, 也是因为这件事,皇帝再也没有将朝政大事交到他的手上。

    他一身素缟,腰佩龙纹玉带, 垂目看着这个除了出身什么也比不上他的太子:“皇弟,父皇亥时还只是痰迷心窍,子时便咳血而亡,其中不乏蹊跷之处,不妨等太醫令诊断之后再宣读聖旨。”

    太子并不怵他,“父皇久服丹药,太醫院早有警示, 前些日子父皇便常常咳血呕血, 你若存疑,本宫准你开棺验尸。”

    沈皇后闻言惊哭:“够了!陛下尸骨未寒,任何人不得开棺扰陛下安息!太医令已有脉案, 江南王殿下和德容公公亲眼看着太医验脉,怎会有错?”

    三皇子遽然看向文慎。

    他和文慎交集并不多。当年在国子监读书时,文慎身邊不是虞望就是甘密,很少会有落单的时候, 但也并不是完全没有。他还记得有次深夜在国子监藏书阁碰到他,他坐在窗邊,抱着两卷很重的书,眼眶红红地借着月光看清竹简上的字迹。

    他记得他是虞望的伴读,长得很漂亮,但是性子很傲,除了虞望谁也不搭理,甘密也是跟了他好久,才有了和他说话的机会。

    刘琛也是寡言少语的性子,但那天晚上很奇怪,他的腳步不受控制地朝月光下质如冷玉的美人走去。那时藏书阁很暗,离窗遠的地方很难看清人臉,文慎听到腳步声,不知是把他错认成了谁,居然很软地娇哼一声,转过身子不搭理他。

    刘琛走到他身后,见他把书拿反了,便伸手想给他摆正,可手刚伸出去,几乎是一个将文慎半抱在怀里的姿势,怀里那个小兔一样眼眶红红的美人便扭过身哭着往他怀里钻,刘琛猛地怔住了,下一刻,文慎却又突然像见了鬼似的惊叫一声,白着臉往后撤身,慌乱中差点从窗邊摔下去,刘琛按住他的腰,率先说了声抱歉。

    只是他身上那股青涩好闻的梅子香,他却独自记了很多年。

    后来,文慎三元及第,出任太子少师,往往出入东宫,跟他再无什么关联。偶尔在宫中碰面,文慎也似乎并不记得那晚的事,总是那样客客气气、恭恭敬敬地向他行礼。

    “三皇子殿下,今日丑时,本王奉先帝临终口谕入宫,这道聖旨自先帝寝殿取出,千真万确,不容有假。”

    文慎的声音总是这样疏离,这样冷,越是冷,就越是显得遥遠,仿佛空谷傳来的回声,捉摸不住,捉摸不透。

    “事先被人动过手脚也未可知。”

    “殿下慎言。”文慎声音似寒潭凝冰,字字如霜,“先帝龙驭上宾,举朝哀恸。若有人借机构陷储君,扰乱朝纲——那便是天大的罪过。”

    “是么?”三皇子缟白的军靴踏过金銮殿的长砖,缓步走到文慎面前,他垂下那双总是心事重重的长眸,看向文慎白皙细腻的后颈,他突然想起那个梅子味的拥抱,像一阵缭绕不绝的风,一直吹了十年。

    “那这个人,不知道江南王认不认识。”

    三皇子抬手,侍衛押上一个常年侍奉在太子身边的宫女。那宫女从未见过这样大的阵仗,臉色煞白,动也不敢动,直接被侍衛扔到了殿中。

    “奴、奴婢见过……”

    “采薇。”文慎站起来,走到那宫女身前,俯身单膝跪在她面前,皓白修长的手轻柔地为她抹去颊边的泪水,“别怕,告诉诸位大人,三皇子要你说什么。”

    采薇颤抖着抓住文慎的手,白着脸泪流不止。这只曾经纠正太子坐姿的温柔的手,曾经执起戒尺的嚴厉的手,曾经被太子眷恋地牵住的尊贵的手,这只微凉的、修长的手,如今成了她唯一可以相信的救命稻草:“奴婢不知做错了什么!只是在院中浣衣,便被三皇子的人虏去!文大人!您要替奴婢做主啊!”

    三皇子的贴身侍卫猛地上前,铁靴挟着劲风踹向她心窝:“你这贱婢,竟敢反水——”

    话音未落,文慎缟色的白袖翻飞,一道寒光自嚴韫腰间铮然出鞘。绣春刀在他手中划出新月般的弧线,只是眨眼之间,便朝着那暴戾的一踹削砍而上。严韫欲上前夺回佩刀,虞望的掌心却如山岳般压在他肩头。

    “啊——!”侍卫抱着齐膝而断的右腿滚倒在地,血柱喷薄在采薇脸上。文慎垂目而视,生来多情的桃花眼在他这张冷若冰霜的脸上失去了本应该有的温柔与妩媚,众人看着他,好似从天而降一个玉面阎罗。

    他眼中没有任何不忍,也没有任何惊惧,和傳言中胆小怕血的模样大相径庭,只反手将染血的刀尖按回严韫腰侧刀鞘之中,不顾自己肩臂的震麻,抬手抽出自己腰侧的绣帕,先为采薇擦净了脸上的泪痕和血污。

    “三皇子殿下,管好你的人。这是在金銮殿上,先帝灵前,若再有任何不敬之言,就不会是断一条腿这么简单了。”

    三皇子知道自己输了,但不知为何,他却并不感到有多意外,也不感到有多愤怒,有多气馁。文慎本就是太子党羽,选择太子是理所应当的事,其实他也知道,太子背后有文慎,文慎背后还有虞望。

    父皇夺了虞望的封号,收回了虞望手里的虎符,至今却不能号令飞虎營百万将士,文慎名义上分到了飞虎營的部分兵权,可将士们受他调遣,并不是因为那一道封王圣旨,而是顾及他虞氏少夫人的身份。

    他韬光养晦这么多年,今日公然和太子为敌,也许并不是想为父皇之死寻得一个公道,也许并不是因为有多不甘,他只是觉得,若太子就这样登基,文慎的地位不知又变得多么尊贵,原本就遥不可及的人,似乎要变得更加遥远了。

    ——

    宫中诸事,到了傍晚才平了风波。

    太子接过圣旨,七日后举行登基大典。

    京城换了防务,所有重要的关口均由太子心腹重兵把守,文慎前往东宫议事,很晚才回将军府。

    夜深人静时,将军府已挂满白幡。文慎路过灵堂,跪在蒲团上,在烛台中亲手点燃往生灯。

    跳跃的火光里,文慎寡白冷淡的脸仿佛精魅幽魂一般,浅色的眼珠空而瘆人,他身上还穿着丧服,额边系着一圈缟素宽缨,乌黑的长发半披在肩侧,眉心似乎笼着一团郁气。

    “太子许了你什么?”

    虞望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离他很近的地方,话音未落,便单膝分开他并拢的双腿,挤进他双腿之间跟着跪下来,将他抵在供桌前,从身后抱住他纤韧的腰身,凑在他泛起薄红的耳垂边轻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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