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郑剑的车离开后,江凛川又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小婴儿停止了哭泣,又裂开嘴朝他笑,口水顺着嘴角就流了下来。
蓝眼睛很漂亮。
如果他的眼珠是黑色的,其实眼型与某个少年很像,眼角微垂,眼尾上扬,是标准的狭长狐狸眼。
江凛川低头用额头轻轻碰了一下小婴儿的额,低声道:“希望你们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抱着孩子回到屋内便听到了电视的声音。
江凛川忍不住挑了一下眉,沈烬实在是太聪明了,很多事情其实他都不懂,但总是不动声色,听几遍看几遍后还能举一反三。
“哇……”怀里的孩子突然开始大哭,扑棱着往外挣,江凛川抱紧他,顺着他挣扎的方向不经意抬眼,就看到沈烬双腿搭在茶几上,一手捏着遥控器,另一只手……拿着奶瓶在喝奶……
江凛川很少有瞳孔地震的时候,但今天一天下来,瞳孔快被沈烬震成废墟了。
听到哭声,沈烬撩起眼皮往这边瞥了一眼,刚刚还挺美滋滋的脸上已经变成不耐与戾气,他咬着奶嘴:“能不能让他闭嘴?他很烦,非常烦。”
“不能,但你可以选择塞住耳朵不听。”
江凛川云淡风轻地抱着孩子去了卧室把他放到了大床上。
“乖,我再给你重新冲一杯,不哭。”江凛川捏着眉心出去,找出带回来的袋子,从里面又拿了个新奶瓶出来,按照之前母婴店里的店员说的烧水消毒。
他没照顾过婴儿,知道的实在有限,只能先暂时满足他最基本的需求。
但好在小婴儿还挺好哄的,抱住奶瓶后便躺在床上安静喝奶。
江凛川给他穿上纸尿裤又给他套上一身蓝色的小衣服,白净漂亮的小孩儿看着就讨人喜欢。
“为什么他有衣服,我没有?”依旧赤着脚穿着作战服的少年抱臂倚靠在门上,质问江凛川。
江凛川拎起另外一套粉色的朝他晃了晃:“要不你穿这身?”反正都一起喝奶了,也不差穿一样的衣服。
“呵。”沈烬勾唇冷笑,“希望你明天依旧能够对他这么好。”
“不止明天,我以后都会对他这么好的。”
江凛川起身走出卧室来到玄关处打开鞋柜从里面拿出一双新的拖鞋拆开包装,然后走回到沈烬身边蹲下将鞋子放到他脚边,拍了拍他的脚踝:“地上凉,穿上,明天给你买新衣服。”
“明天买?”沈烬看了一眼小婴儿穿的蓝色的漂亮衣服,又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灰突突的难看衣服,抿了一下唇,声音里不自觉带上几分期待,“真的?跟他一个颜色的?”
“当然。”江凛川站起来看着他,“你想要什么样子的都可以。”
少年很轻地眨了两下眼睫,糟糕,明天dna出来,这个人类不会不给他买衣服了吧?
他有些许懊恼了呢。
江凛川打开衣橱,在里面翻了一下,找出一件已经洗过但没穿过的白t恤和一条短裤给他:“这个先充当睡衣,去浴室冲个澡换上。”
江凛川带着他往浴室走,沈烬也乖乖跟在他后面,思索着把血样拿回来的可能性。
刚才还一脸乖戾地人突然又变乖了,江凛川思索一瞬后,很轻的扬了一下眉,他似乎知道该怎么整治这小子了。
“这是牙刷,用来刷牙的。”江凛川拿自己的牙刷给他做了一下示范,“牙膏不能吃,还有……”江凛川转头看着他,沉声:“这个家里所有的东西都不能拆。”
警告的语气。
也是沈烬最讨厌的语气。
呵。
你说不拆我就不拆?
凭什么。
“明天可以多给你买一身衣服,还可以给你买个手机。”
手机?
他知道,就是郑剑一直在玩的那个。
沈烬拿起牙刷学江凛川的样子放到嘴里来来回回,皱着眉含糊不清道:“我不喜欢这个味道。”
江凛川也在刷牙,从镜子里看着满嘴泡沫却忍耐的人,忍不住勾了一下唇:“对牙齿好,以后每天早上和晚上都要刷牙,晚上要洗澡。”
有诱惑勾着,沈烬没再出幺蛾子,乖乖洗了澡换了衣裳出来,浴室完完整整地没有被拆。
“今天晚上你先在次卧凑合睡,要是明天……”江凛川顿了一下,“之后我会重新给你布置一下。”
房子是两室两厅的,主卧大一些,江凛川一个人住平常又大部分时间在特勤大队也没人来借宿,所以次卧成了书房,有书柜书桌和一张小小的单人床。
沈烬站在门外看了一眼后,嫌弃地皱了一下眉,手一指主卧:“我要睡那里,把你的孩子抱走。”
又开始了。
江凛川眉头拧了拧,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但最终忍住了,算了,大半夜的不跟他折腾,等明天结果出来,要真的是……他再慢慢给他把这个脾气掰过来。
江凛川把婴儿抱出来后,沈烬满意地打了个哈欠走了进去,还警告地嘀咕一声:“别打扰我睡觉,不然我吃了他。”
咔哒一声,门关了上。
江凛川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气得笑了一声,这一天下来比他出任务还累。
小婴儿吃饱喝足后倒是不哭不闹,但需要有人一直陪着,兴许是下午在车上睡过,所以精力特别旺盛,攥着江凛川的手指玩的特别欢。
直到凌晨三点,屋内才彻底安静了下来。
江凛川揉了揉自己酸疼的肩膀走出卧室,先轻轻推开卧室门往里瞧了一眼。
屋内窗帘拉的很严实,透过餐厅的一点光隐约能瞧见床上的人。
少年将被子紧紧卷在身上将自己裹成了一个巨大的蚕蛹,头埋在里面睡得很香。
江凛川静静瞧了一会儿后才将门关上。
洗了个澡换了身衣裳出来后天边已经有了亮光。
睡是睡不着了,江凛川去冰箱拿了一罐冰啤酒抱臂倚靠在后院的门上慢慢喝着。
今日的天气应该很好,万里无云,太阳升起时金光倾泻,整个小区都被暖光笼罩。
七点整,疾驰的银色摩托车停在门口,长腿支在地上,一向冷静的女人有些慌乱的下车。
捏着啤酒罐的手微微一紧。
陈兰芝抬眼看到站在那里的高大男人后,步子一顿。
两人隔着玻璃门对视一眼,江凛川直起身走过来打开了门。
“鉴定结果出来了?”江凛川问。
“是。”陈兰芝点了点头,犹豫一瞬后道,“队长,我本来以为你让我把他们的血液与你的血液作比对是因为那个襁褓里的婴儿可能是你的孩子。”
江凛川平静地看着她:“然后呢?”
陈兰芝下意识咽了一下唾沫,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江凛川伸手拿过了她手里的牛皮纸袋,慢慢将上面的白线绕开,从里面拿出了报告单翻看着。
陈兰芝终于找回了声音,只是声音里带上了些不易察觉地颤抖:“他们两个的血液成分与你的血液一模一样。”
每个人的dna都是独一无二的,鉴定结果显明三份血液属于同一个人,都是江凛川的血。
他们的身体里流着的都是江凛川的血。
看到结果时她甚至觉得是仪器出现了错误。
“江队,你事先就猜到了对吗?”陈兰芝联想之前江凛川说过的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到底是谁?”
“难道他们是诡异,利用你的血液变成了人类的样子?”
江凛川没回答她的问题,先将报告仔细看了一遍。
好一会儿后,他才抬起头看着她:“理论上来说,他们两个应该是我的孩子。”
“不可能”陈兰芝立刻摇头否定,“什么理论?江队,你知道这不可能的,父母与子女之间……我想这不需要我来跟你解释。”
“那如果是诡异与人类的孩子呢?”江凛川依旧平静。
“那就更不可能了,人类和诡异不可能有孩子的,我没有见过这种案例。”
她十八岁入伍,退伍后进入特勤大队,一直在前线与各种诡异打交道,如果真的有这样的例子,她不会不知道的。
百年前被诡异感染的人类中,绝大部分人失去神智开始攻击同类,而小部分人感染之后发生了异变,他们有的长出了巨大的鸟类的翅膀,有的手脚变成了动物的四肢,还有些人有了一些比正常人类要强很多的异能。
异变的人虽然没有失去神智,但他们比失去神智的人更加痛苦,因为他们再也不是一个正常的人,长出的翅膀收不回去,动物四肢再也变不成手脚,身体的变化还让他们每时每刻都遭受着巨大的疼痛折磨。
他们这些异变者大多数都在痛苦当中死去。
后来,异类回到了属于它们的地方,而异变者也渐渐老去死亡,百年间,从未有过任何关于诡异与人类,还有异变者与人类生下后代的文献和记载。
“我见过。”江凛川说。
“你见过?”陈兰芝诧异,“在哪里见过?”
“在一个暗无天日的地牢里。”
“什么?”陈兰芝眨了眨眼,声音很轻,不敢置信,“队长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知道。”江凛川像是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一样平和,“那里全都是怪物,各种各样的怪物。”
江凛川掏出打火机将鉴定报告点燃,抬眼看着陈兰芝:“陈姐,我需要你帮我。”
眼前窜起的火苗在男人的瞳孔里映出一片火红。
鉴定报告在江凛川手中燃为灰烬,而他的手似乎并不知道疼痛,从头到尾都没有动过。
“帮你什么?”陈兰芝收回视线,“你说,我会帮你做到。”
短短几句话间陈兰芝已经恢复了镇定,并且迅速接受了很多她尚未理解和明了的事情。
因为他们是最亲近的战友,每一次任务他们都会将后背和生命交托给对方。
所以,当江凛川将后背和生命交过来的时候,她需要无条件的支撑住他。
无论是她,还是耿阳或是郑剑,都是如此。
“无论那一夜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与孩子无关。”江凛川说给陈兰芝听也像说给自己听。
“既然他们是我的孩子,我就得对他们负责,我不能让他们被关进那个地方。”
那里有多恐怖,他最清楚不过。
因为他,便是从里面走出来的怪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