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五块毛坯

    庄加文没有理会这条信息,打车去了詹真一给的地址。


    这家油焖鸡开了三个月,依然火爆到有黄牛卖号。


    和詹真一不同,庄加文没什么口腹之欲,十年前两个人一起做模特那会,詹真一就饿怕了。现在转行做婚庆策划彻底放纵,一会说要减肥,一会说我不吃点好的应该活不下去了。


    九点多的商圈人流依然很大,庄加文终于在店内找到了詹真一,对方捧着手机抬眼,“来了?”


    “店里这么香浓的味道都掩盖不住你的酒味,喝了多少啊。”


    詹真一单眼皮小眼睛,头发剪到肩膀,刘海剪到眉上,之前很多人都说她很像世理奈,也算好找工作,可惜胖了,这才变成她自己。


    “业务要求,”支付宝到账的3w让庄加文心情很好,她坐到对面,正好服务员送来铜锅,油焖鸡冒出滚烫的香气,庄加文说:“这顿我请你吧。”


    这句话堪比太阳打西边出来,詹真一还拿手机壳背后的镜子照了照庄加文,隔壁桌的女孩被她的动作逗笑了,悄悄别过脸。


    “我没听错吧,一毛不拔的人居然要请客?”


    詹真一认识庄加文多年,知道对方一开始也没抠门成这样。


    如果不是出了那件事,按照庄加文的资历,就算不是正儿八经模特圈的头部,至少在网络模特赛道也是大前辈级别。


    可惜背上了那么厚重的房贷,将死之人的遗言把她困在毛坯房里,詹真一去过她那豪宅几次,严重怀疑黎尔的鬼魂还在里面,离开之前,詹真一还偷偷往沙发底下塞了一把微型桃木剑。


    庄加文烫了碗筷,一边点头,“有钱了,一顿饭而已。”


    她虽然换下了客户给的一身装备,发色一时半会洗不掉,金发在餐灯下绚烂夺目,还有人偷偷拍照。


    室内也不是没有同样发色的,只是没有庄加文这么优越的鼻骨,也少了几分被生活痛殴的半死不活感。


    詹真一从不和她客气,“你说的啊,我录下来了,不许反悔。”


    她手机还真是录音界面,庄加文为了不长皱纹常年维持的冷酷表情终于破功,“至于吗?”


    詹真一:“生怕过了村没这个店,那我再点个肥肠拼盘。”


    看庄加文皱眉,詹真一摇头晃脑,写满了小人得志,“忍着吧,原汁原味的最好吃。”


    庄加文没这种爱好,她说:“别放进锅里涮,恶心。”


    ……


    就算大吃一顿,庄加文也控制得很好,结束后詹真一给她打车,力证自己的礼尚往来,还要送庄加文回去。


    庄加文:“我没喝醉。”


    如果不是她脸有点红,詹真一还真的相信,“我知道,但你上脸了,这很危险。”


    “看来喝得不是一点多啊,难怪老板这么阔绰,你也不怕酒精中毒。”


    庄加文没有拒绝她的护送,两个人挨得很近,等电梯的时候聊简历的事。


    周思尔是这时候过来的,前后脚还有住在楼下的一家四口,小孩子牵着妈妈的手说话。


    一梯两户,一般人习惯坐离自己家门近的那一部,周思尔不想挤进那一家人里,正好看见了庄加文,顺势走过去了。


    詹真一挨得庄加文很近,两个人身高相仿,比起庄加文的过分消瘦,詹真一都被她衬得有点壮了,一看关系就很好。


    周思尔站在一边,她的豹纹抹胸外套了一件罩衫,格纹牛仔裙很短,腿袜挂在脚踝下边一个指节,垂在鞋面上。一头卷发茂盛蓬松,发卡因为动作摇晃,詹真一瞥了她一眼,心想这小孩刚从打歌现场回来吗。


    庄加文没喝醉,但喝多了也昏沉,她没有说话,靠在詹真一肩膀上,听她絮絮叨叨操心自己的身体。


    詹真一在父母眼里已经很混不吝了,目前的工作也算家里人满意。


    她比庄加文小两个月,父母倒是不怎么关心她的感情问题,也有固定的男朋友。


    “你不是喜欢我妈做的罗宋汤吗,改天来我家吃饭吧。”


    詹真一说,庄加文嗯了一声,“改天吧。”


    不想来的意思。


    和她们一起进电梯的周思尔仗着自己不高,肆无忌惮地站在这两人侧后方看庄加文的侧脸。


    詹真一转头:“你几楼?”


    周思尔早在詹真一按下数字键的时候就意识到23m是她和对门邻居的距离。


    “和你们一样。”


    她心情很好,声音更甜,随口一句都像在撒娇。


    周思尔在心里猜测詹真一和庄加文的关系。


    好像很熟,应该不是用钱能买的关系。


    她明明猜到了,还要问:“你也是花钱买她的人吗?”


    詹真一瞪大了眼,她听到了什么。


    靠在詹真一肩上的庄加文睁开眼,微微站直了一些,发色如同流淌的金河,但遮不住她一张脸的毫无生气。


    她抿着唇看了周思尔一眼,周思尔也不怕她,直视对方那双令她念念不忘的漂亮眼睛。


    终于看清长什么样了,那张蓝底一寸照根本拍不出这个人十分之一的特别,更像是故意拍丑的。


    “什么买……你们认识?”詹真一看看庄加文,又看看这个出口就很炸裂的女孩。


    庄加文:“客户。”


    她似乎懒得多看周思尔一眼,明晃晃没好感。


    正好电梯抵达楼层,门开后她勾住詹真一的肩说:“走吧。”


    詹真一明天没工作,倒也不介意在她这边睡觉,但庄加文住在外表精美内在毛坯的房子,床都没有,实现了室内露营,实在太简陋了。


    “我不睡帐篷。”


    庄加文哦了一声:“那就吊床吧。”


    詹真一服了她了,“你是小龙女?买张沙发会死啊?”


    “宜家你都觉得贵,那网上也有便宜的杂牌啊,不对,床也有便宜的。”


    “你给我买呗。”


    “滚,得寸进尺。”


    门关上了,站在不远处的周思尔和把朋友推进去反手关门的庄加文遥遥对视了一眼。


    就几秒而已,不妨碍她看到对门邻居里面堪比叙利亚的风格。


    还有庄加文的眼神,冷淡又抗拒,像是很讨厌她。


    为什么?


    周思尔平时很懒,妈妈说她娇气,吃葡萄最好都有人剥好有人喂她。


    很多人的父母担心孩子上学恋爱,但周思尔这样的,太娇生惯养,需要别人鞍前马后伺候的,再喜欢她的人都舔不了几天就有种被羞辱的感觉,即便她甜言蜜语也不少。


    有人想要通过祝悦和周思尔表白,祝悦都会好言相劝一阵,说你这么喜欢做保姆不如去干点能赚钱的,平时蹭点吃喝就算了,别这么想不开。


    这些周思尔也知道,她无所谓别人怎么看她的,从来自己高兴就好。


    但现在她不太高兴,更好奇住在对门的邻居到底为什么这么拼命。


    可是她们的生活似乎没有其他交集。


    周思尔转身回家,又给庄加文的支付宝账号发了新消息。


    庄加文带詹真一回来,对方明明不是第一次来,还是针对她的露营帐篷和席地而坐的软垫发表了重要讲话。


    “你这样猴年马月能找到对象。”


    庄加文卸妆洗脸,水声混着人声,“我没这么想不开。”


    詹真一轻车熟路找到庄加文柜子里的一次性洗漱用品,全是酒店顺回来的,连茶包都是,日积月累,都能摞一盒。


    她一边刷牙一边看认真护肤的庄加文,满脑子都是卿本佳人,奈何抠死。


    “是别人想不开才会喜欢你吧。”


    仔细看庄加文的脸,五官也不算很精致,眼睛有点太没神了,眼皮似乎比寻常人合得多几毫米,总是眯着,眼尾微微上扬。虽然鼻子长得不错,嘴唇又太薄。


    “是啊,我不值得。”


    庄加文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毛坯房只有干湿分离的洗手台和卫生间装了瓷砖,看上去更是不伦不类。


    她的刘海被打湿了,全部往后捋,镜子里的一张脸上半张脸很浓,下半张脸又趋近淡漠,像是藏了什么心事,就算是公式照,她也无疑是相片里最令人心动的那一个。


    詹真一心想坏了,恐怕又想到那件事了。


    她正要转移话题,庄加文放在一边的手机亮了,她下意识看了一眼,居然是支付宝的消息。


    一般人不会设置这种支付软件的缩略通知,未读信息就这么暴露在詹真一眼前——


    承接出柜业务吗,时薪一万。


    “我没看错吧!”


    詹真一一把拿过庄加文的手机,瞪大了眼睛,“时薪一万?”


    “什么?”


    庄加文拿走手机看了眼,不用点进去她就猜到是谁了。


    看她没兴趣,詹真一问:“杀猪盘?”


    庄加文摇头,“就我和你说过的,凌晨的上门保洁。”


    “这不是走平台的吗?”


    “后面追加的私单。”


    吃饭的时候庄加文和詹真一提过这件事,庄加文以前在衣服批发市场干过,也做过网红服装店的买手,收纳衣服是她的强项,詹真一并不奇怪,这可是收折叠伞都能收成出厂设置的人才。


    “所以是你对门邻居给你发offer呢?”


    说到对门邻居,詹真一想到刚才电梯里和她们一个楼层的女孩,“不会吧?就刚才那个……”


    庄加文嗯了一声。


    詹真一:“果然之前一起上班的姐说搬到贵的楼盘也有机会,感情是这个机会?”


    庄加文贴上了面膜,一边说:“保洁的单价也高很多。”


    她明明知道詹真一在说什么,却习惯回避感情问题,詹真一更好奇对门的富婆:“看不出来啊,居然要出柜,时薪一万你都不心动?”


    庄加文一边回绝,一边说:“那人很麻烦,这一万我干点别的也能赚回来。”


    “听起来厉害,不知道谁住在毛坯房里。”詹真一笑他。


    庄加文捋了捋头发,过分黑白分明的眼睛没有任何波澜,“这是工业风,你不懂。”


    她不知道对门的富婆叫什么,对昵称是一个耳朵符号的账户回复:不接。


    这在周思尔的意料之中,她并不气馁,又给学姐打了个电话。


    “学姐,是我,思尔,你之前不是说看中一款专柜的包吗?”


    周思尔迂回了一会后提起自己在酒吧洗手间听到的内容,那边的女人沉默了一会,“思尔学妹,你不能帮我保密吗?”


    学姐显然很满意这样的兼职女友,周思尔想起庄加文晚上喝酒的豪迈,还有精湛到看不出本体超冷漠的模样,更是难耐。


    “可以,但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找到她做兼职的。”


    “你说庄加文?”


    学姐顿了顿,“内部推荐的,她之前给我朋友的小姨做过陪诊。”


    陪诊。


    周思尔没想到庄加文的业务居然这么广泛。


    “那她本人单身吗?”周思尔问。


    学姐似乎听出了什么,笑着说:“那不然呢,谁能接受对象干这种兼职。”


    她也知道周思尔父亲是谁,多少给她几分面子,“庄加文这人不适合你,她出了名的认钱不认人,好像欠了一屁股债,也有人说她身上背着人命。”


    这多少希望周思尔知难而退,但倒在沙发上的周思尔却更好奇了。


    “那她之前呢,做什么的?”


    学姐没有隐瞒:“之前是模特公司的首席模特,可风光了。”


    “后面好像出了点事,得罪了人,没什么正经公司敢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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