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派出所也有不少来报案的,不是手机掉了就是感情纠纷,还有人猫被前任偷了过来理论。
律师和庄加文交接后去拟合同了,告诉她:“费用可能要一周到账。”
毛衣上还沾着血渍的女人嗯了一声,她签字的那只手手背也有伤口,随着动作牵连,律师看了都忍不住皱眉。
庄加文却像没事人一样,看不出什么多余的情绪,“麻烦你了,我客户的车需要尽快处理。”
追尾后,救护车拉走了周思尔,庄加文也带上了似乎没什么大碍的客户姐姐。
庄加文自己脑子是清醒的,清创后做了简单的检查后就跟着律师走了,还叫了车让人送客户姐姐回去。
庄加文看上去淋过雨又受过伤,看着很狼狈,客户哪敢说什么,醉酒都醒得差不多了。
因为是开代驾的车路上出的事故,庄加文和绑定的平台也有很多后台的程序要走,再三叮嘱,等律师走后,她才松了口气,找了个位置坐了坐。
周思茉不止带了一个律师,还有专门和周思尔的乙方谈的,这是家务事的衍生,陈姐和她的小弟都被一车拉走了。
祝悦一个屁不敢放,心有余悸地坐在一边和男朋友打电话,还是隐瞒了周思尔的疯子行为,希望男朋友过来接她。
庄加文就坐在离她不远的地方。
女人的手指因为受伤不那么灵活,她没有任何家属,也没有通知朋友,似乎只是单纯坐在一边喘口气。
祝悦和男朋友撒娇好久,对方借口加班很累,说宝宝你没事的话那自己打车回来吧。
庄加文忽然说:“分了吧,这男的不行。”
她突然开口,祝悦还以为对方不是和她说话,她转身看了眼周围,指了指自己,露出疑惑的表情。
穿着灰毛衣的女人靠在椅背,姿势极其放松。半长的发用刚才签字的时候要的普通黄色橡皮筋绑了绑,露出侧脸线条都比普通女人硬一些,好像柔和的只有她天生安静的气质。
但她只要坐在那里,就够惹人注目了。
“你好像没连上耳机,现在是外放。”
如果是之前,庄加文当然懒得提醒,这种事和她没关系。
她伤口很疼,原定的手模的产品拍摄肯定要延期,这行不会有产品等模特,就算老板那边没联系她,庄加文知道这个活黄了的概率很高。
就算刚才让律师把误工费写在补充协议里,庄加文依然不爽。
祝悦被她的眼神扫得毛骨悚然,很想跑。
心想周思尔真有毛病,看上什么人不好,学校里那么多人舔她她不要,非要一个看不上她的,岁数还这么大,一般人哪里压得住。
我看庄加文这样,周思茉来都不能压制得了。
这人虽然拮据,但骨头硬得很,还能屈能伸,说私了就拿钱。
“哦……谢谢。”祝悦硬着头皮道谢,内心疯狂尖叫,很想跑现在似乎也跑不掉了。
“你是周思尔的朋友。”
庄加文和她隔了两个位置,这时候进来的人也有在找位置的,似乎想问问这边能不能坐,和庄加文对视一眼就走了。
“呃……我我……是。”
这是祝悦第三次见到庄加文。
第一次见是上门保洁,第二次是拍写真的时候匆匆一瞥。
今天才是正式对话,她却心虚不已。
祝悦还在等庄加文继续说,对方却不说话了,也没有要走的意思,明明周思茉的律师也走掉了,她应该回家才对。
“庄……姐,你不走吗?”
祝悦鼓起勇气问,余光很难不落在庄加文受伤的手上。
对方脸也被碎玻璃擦了一下,涂了碘伏,在白皮肤的衬托下很明显。
虽然小伤口不至于破相,对靠脸吃饭的模特来说,已经是飞来横祸了。
这个横祸还是策划好的,砸人饭碗的周思尔太恶劣了。
“走的。”庄加文正在重新调整自己的行程,起身的祝悦经过她的时候匆匆一瞥,发现对方开的备忘录页面,似乎都拉不到底。
周思尔简直造孽。
祝悦叹了口气,这时候手机微信来了语音通话,正是她在心里骂的朋友。
“思尔,有事吗?”
对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急切,“祝祝,你还在派出所吗,我现在来找你。”
周思尔顿了顿,“庄……”
祝悦回头,庄加文正盯着她看,女人把玩着手机,神色冷冷,一双很浓的眉眼好像深夜里的毒蛇双眸,蛰伏着要报复人类。
这次没有漏音,祝悦再三检查,“她还……”
一只手伸过来,拿走她的手机,打断了祝悦要说的话。
女人身上薄荷香水似乎加了什么其他植物,又像是泡过冷泉,因为身上还有伤口,混着碘酒的味道,手搭上来的时候短暂的触碰就令祝悦毛骨悚然。
庄加文转语音为视频,她就这么在派出所门外搂着祝悦和周思尔视频。
祝悦吓得心跳都乱了。
她之前只觉得庄加文做模特身材很好,现在靠得这么近,才意识到同性也有恐怖的骨架差别。
自己都穿着了高跟鞋,庄加文只是穿着一双普通的运动鞋,吃什么长大的,这么高吗?
“我在这里,你有事吗?”
周思茉刚才走了,周思尔迫不及待拔掉留置针想来找庄加文。
这会儿想要得到的人倏然出现在屏幕那头,还搂着她的朋友,周思尔愣了几秒,“你喜欢祝祝这样的?”
这一幕过分刺眼,简直比庄加文对其他客户笑还过分。
之前好歹是金钱交易,周思尔不讲道理的占有欲尚且有可以理论的地方,但祝悦不同。
“什么喜欢!我又不是同性恋!”
祝悦毛骨悚然,这段时间她深刻体会了周思尔甜系脸蛋下的不正常,知道惹不起对方,只想保持距离。
她试图推开庄加文,这些年庄加文脏活累活也没少干。冬天送外还送过五十斤猫砂上没有电梯的七层楼,要钳制一个瘦小的女大学生轻轻松松。
祝悦挣扎半天,庄加文一点没动,周思尔盯着屏幕,目光扫过庄加文脸上的擦伤还有手上贴着的创可贴,“你不要欺负祝祝,有事冲我来。”
祝悦想:这不是如你意吗?
她悔得要死,懊恼掺和着破事,也怪自己太贪心了。
庄加文单手拿着手机,在祝悦挣扎最严重的时候松开手,穿高跟鞋的女孩踉跄两步,眼看要摔倒,庄加文又扶了她一把。
周思尔眼睛都看红了,庄加文拿着祝悦的手机说:“本来就是你惹出来的事,冲你来不是让你实现愿望了?”
庄加文踩在雨后还湿漉漉的水泥地上往外走。
祝悦的手机被她拿着,只好跟着她。
周思尔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了,她一点悔改的意思都没有,“那你想怎么样?”
“我可以弥补你。”
“你姐姐会弥补我。”
庄加文走路轻飘飘的,跟在后面的祝悦怀疑她是一只大野猫成精,都受伤了背影看居然还很优雅。
一方面她后悔蹚浑水,一方面又不得不承认周思尔的眼光的确可以。
“那你还想要什么?”
庄加文拿着手机,这种死亡角度也不影响她天然的相貌,反而是那头的周思尔看上去楚楚可怜,光看外表,难以想象她居然干得出策划追尾的事。
这到底是追人还是追杀,界限都难以区分。
周思茉的律师听到来龙去脉后也愣了一会,怀疑自己生活在被禁掉的某种题材里。
“回家谈吧,我明天的工作因为你也吹了。”
庄加文说话没有怨气,可能是初冬太冷,跟在她身边的祝悦听得毛骨悚然。
她觉得周思尔骨子里的疯癫也不一定能压得住庄加文,这女人似乎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刚才力气大得她骨头都快被拧碎了。
背调后她的资料显示她似乎在业内踩了红线,到底干了什么才能被这么暧昧地封杀?
说完庄加文就挂了电话,她把手机递给祝悦,两个人正好站在路口。
“你住哪里?”
最近是大学生的期中,有些课程也快结束了。
祝悦和周思尔都是混日子的,不考试都得过且过。
“我住……”
刚才男朋友还拒绝了她,祝悦呃了一声,“我……”
庄加文看出了她的尴尬,“那你和我一起打车走。”
祝悦:“走哪里?”
女人打了辆车一边说:“我家。”
祝悦头皮发麻,她严重怀疑周思尔会杀了她,“不了吧姐姐,我还是……”
“周思尔最初的计划是什么,追尾了然后让我赔钱?”
庄加文不准备放祝悦走,人都创到她眼前了,不整理好也不是她的作风。
她之前已经忍周思尔很久了,看在她年纪小,长得也比较可爱的份上没多说什么。
庄加文走到现在看人从以前看直觉变成靠经验判断。
周思尔很好判断,但庄加文不好判断自己,一直想离她远点。
但这家伙就和跳蚤一样在她眼前乱蹦,安生不了几天又搞了个大的。
“……是吧。”祝悦模棱两可。
“是还是不是?”庄加文低头看司机的距离,“那辆车可不便宜,刚才我听律师说了,维修费就要八十多万。”
这年头物价飞涨,就是工资没涨,哪怕是八十万,对庄加文来说也不是这么好出的,或许还要以贷养贷。
如果不是周思尔露马脚,祝悦的胆子只有米粒大告诉了周思茉,恐怕庄加文真的要被套进去。
“是。”
祝悦垂着头,她的穿搭风格和周思尔略有不同,因为长得成熟,穿得也成熟。
这种轻熟女风格的裙子给周思尔穿,很像小孩开大车。
但心智就不同了,庄加文笑了一声,祝悦怀疑她是气笑的,“但是思尔没成功,她姐姐那边不是和你谈好了吗?”
“是谈好了,但你觉得她会放过我?”
这条路路灯很明亮,初冬的梧桐凋零后簌簌地落下,偶尔被风吹起,庄加文的目光令祝悦羞愧难当,好像自己也成了土匪的帮凶。
这不是强抢民女是什么,虽然这个民女看上去也不是什么好惹的。
她都怀疑一旦谈上,周思尔会被庄加文弄到半死不活。
祝悦无法回答,正好打的车停在面前,庄加文打开后排车门,不由分说把祝悦推了进去。
女孩的裙摆很长,庄加文整理的动作也很熟练,关上门后从另一边进,完全不用祝悦挪一挪。
她自己坐到了副驾驶座,等车开到小区后下车,庄加文都没有和祝悦说过一句话。
她们和周思尔在电梯口碰见了,从医院跑出来的女孩囫囵披了件外套,之前被血弄脏的内搭也换掉了,只是额头贴着纱布,看上去很虚弱。
“祝祝!”
周思尔走到祝悦身边,庄加文盯着看电梯显示屏的数字,气氛有些尴尬。
祝悦实在待不下去了,“我还是回去吧。”
周思尔不知道她男朋友不来接她,“那我给你打车,你对象……”
“她分手了。”
庄加文忽然说,周思尔很惊讶,“什么?”
祝悦有种自己被架在火上烤的感觉,庄加文似乎也疯了,想把她拖下水。
这样下去自己会完蛋的,祝悦顾不上解释,“我回家……思尔你知道的,我……我我家也不远,先走了。”
她踩着高跟鞋跑得飞快,很快没影了。
凌晨一点多,电梯里只有两个人。
周思尔看向庄加文,“你叫我回来想说什么?”
电梯门开了,庄加文先走出去,她转身往自己房子走,看周思尔还站在原地,站在门口转身看着丧失了部分活力的女孩。
“不来吗?”
一向冷脸的人露出了浅淡的笑意,在这样深夜安静的走廊灯下却有几分矛盾的森冷。
“聊聊你要我做你女朋友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