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人了?”郑谨咧开嘴,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还是说你准备放弃,直接输给我?”
许洄完全没被他挑衅到,只是懒洋洋地靠在电竞椅上转了个圈,散漫道:“急什么,马上到。”
return基地离网吧不远,走路过来都只要十五分钟。许洄随便点了个速成教程打发时间,把郑谨在旁边逼逼赖赖的废话抛之脑后。
见自己怎么说许洄都无动于衷,郑谨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他脸色铁青,正准备放点狠话来吸引注意力,网吧的玻璃门却突然被人推开,叮啷的响了响。
午后的热浪裹挟着蝉鸣声涌进,随之而来的是一道修长的身影。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转头看去。
站在门口的人逆着光,亮色的红发尾段微微翘起,像一簇轻轻燃烧的火焰。
许洄微微眯起眼,挡住了他带进来的刺眼的阳光,然后偏过头,无意识地看了一眼电脑屏幕上的时间。
怪不得他觉得人到的太快,原来陆让从收到信息到赶过来,一共只花了八分钟。
即使是六月初夏,这个城市也已经有了过于浓热的暑气。陆让单手拎着个黑色外设包,另一只手捏住领口松了松,胸膛微微起伏一瞬,才把喘息平稳下去。
……看来是跑过来的。
许洄这么想。
对他来说,十七岁的陆让已经是记忆深处的一张模糊面孔了。相比七年后的冷静和淡定,眼前少年眉目间的锐气毫不收敛,下颌线条干净利落,耳骨上两个银色耳钉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许洄身后那群看热闹的小男孩儿不约而同地缩了缩脖子,羡慕地望着陆让耳朵上那一排耳洞和印着夸张字母的黑色体恤,还有他那头闪闪发亮的红发,真诚感慨道:“好帅啊……这哥们道上的吧!”
听到这话,许洄没忍住,低头莞尔,轻轻地笑了笑。
突然之间,陆让在他心里又重新清晰起来。
帅是帅,中二病也是真中二病。
“让让,这里。”
他抬起手冲陆让勾了勾,声音还带着点低笑后的气音,“过来吧。”
陆让听到这个称呼后有些不适应的迅速转过头,然后环视一圈,目光最终落在许洄身上,眼神很轻地动了一下。
他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全然忽视了背后那群少年奇怪的眼神和郑谨上下打量的目光,抬起手把被外设包挡住的塑料袋递到了许洄面前。
“停电,冰箱温度太高。”陆让把塑料袋往许洄面前一放,下颌绷得很紧,看起来是一副很高冷的酷拽模样,“严柯让我们分了,免得化。”
许洄低头一看,发现袋子里是五根快融化的绿豆冰棍,包装上还凝着水珠。
他突然想起来了。
这是return老基地附近小卖部才有的冰棍牌子,夏天的时候队内几个人每次买回来都抢着吃。连后来return换基地,许洄都有段时间特意回去重新买过,不过却被告知已经停产了。
他顿了顿,不免有些感慨。
然后他才从里面抽出一根冰棍,用还在滴冰水的外包装冰了一下陆让被太阳晒得的手背。
许洄脸上神色没什么变化,语气却很意味深长:“但是,让让,分了的意思……应该不是把五根全带过来给我?”
一口气也吃不完吧。
陆让突然愣住,大脑轻轻地懵了一下。
他不知道怎么回了。
显然,陆让带出来之前根本没想到这一层,直到现在被指出来才意识到了问题,于是此刻,他只能定定地同许洄带笑的眼睛对视几秒,随后略有些懊恼地抿了一下唇。
过了一会儿,他僵硬的别过头去,冷冷地开口,说:“我不爱吃这个。”
还没等许洄说话,他又一锤定音,堵掉了后续的询问:“night他们也不喜欢,你不想要的话分了就行,我也只是顺手。”
话说到这里,陆让格外冰冷地掀起眼,凉凉地把目光落在许洄身后那一排人上,语气隐隐约约带了点威胁,逼问道:“你们要不要?”
以夹克男为首的网瘾少年们在中二病前辈面前一句话也不敢多说,闻言立刻点头如捣蒜,谄媚道:“要,要,谢谢大哥。”
许洄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把剩下的冰棍递到后面,语气玩味道:“我记得刚刚还有人说输了认我做大哥,现在就被收买了?”
“呃……”
夹克男和他旁边的小伙伴挠了挠头,觉得许洄这个随心所欲的装逼犯也很符合他们中二病的调性,在认谁为大哥这个问题上,一时有些犹豫。
只有旁边那个把泡面吃完的网管看穿了他们的纠结,轻飘飘地哼笑一声,用一副过来人的语气提点这群小屁孩,淡淡道:“你们还没看出来吗?”
夹克男虚心求教:“看出来什么?”
网管用叉子指指慢吞吞咬碎一口绿豆冰棍的许洄,努了努嘴,说:“这个是大哥。”
泡面叉子随着他的手移动,又指向了陆让。
“那这个贤惠的就是大嫂呗。”
“……哦哦哦哦!”
夹克男和小弟们激动起来,恍然大悟,心说怪不得许洄这么淡定地就接受了郑谨的赌局,没有一点害怕的模样。原来是因为有个现任,要追他就得先搞定他男朋友啊!
夹克男觉得自己真相了,立刻把冰棒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对陆让说:“谢谢嫂……”
“闭嘴。”
陆让和他同时开口,截住了夹克男的话头。
然后他抹了把脸,分外冷漠地将外设包咚的一声扔在了旁边机位的椅子上,接着面无表情地对着咧着大牙看乐子的网管轻轻活动了一下手腕,语调阴森地开了口:“什么毛病?有病就去治。”
网管老实了,咬住泡面叉子竖起双手表示投降。
陆让冷哼一声,慢慢收回视线,却猝不及防地对上了坐在椅子上静静地注视着他的,许洄的眼睛。
那一瞬间,他突然觉得自己所有见不得光的心情都暴露在了许洄那双冷而沉的灰色瞳孔里,脊背也蓦地一凉。
可是很快,旁边忍无可忍的郑谨就阴阳怪气地插进了话:“两位,可以不要浪费时间了吗?我还等着帅哥做我男朋友呢。”
“咔哒”一声轻响,陆让逃也似的避开了许洄的目光,然后把从外设包里取出来的机械键盘不轻不重地卡在了桌面上。他拉开椅子坐下,缓缓转过头,红发下的眼睛漆黑幽深,几乎要把郑谨吓到。
“你爹没在跟你浪费时间,别太把自己当个人物。”陆让冷冷地开口,语气暴躁的十分明显:“来,打,我现在就陪你打。”
郑谨嘴巴动了动,还想说些什么,却一句话都没说出口,只能狠狠地剜了一眼无动于衷的许洄和冷若冰霜的陆让,坐回了自己的座位。
游戏房间很快建好,双方各自就位。许洄这边除了他和陆让,还随机匹配了三个路人。郑谨则还是带着他找来的四个国服前一千的代打,阵容堪称豪华。
陆让边选角色边低头调试键位,片刻后,指尖却又在键盘上无意识地摩挲,用余光紧锁着坐在自己旁边的许洄。
耳麦里游戏的背景音似乎有点太大了,陆让喉结动了动,把背景音开到最小,然后稍微取下耳机,有几分犹豫地偏过了头。
“drift。”
他叫许洄的id。
“嗯?”
许洄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微微偏过了头。
其实他听不太清楚陆让讲话,不过出于职业选手对自己id的敏感性,他还是象征性地询问了一下。
结果看陆让这副难以启齿的样子,好像是真的有话和他说,还是不方便在组队麦里面说的话。
于是他稍微拉低了一点背景音,微微下垂盯着屏幕的眼睛轻轻掀起来了半寸,示意陆让开口。
陆让舔了舔唇,小声道:“刚才……有病那句话,不是冲你。我对你没什么意见,不是凶你。”
他垂下来的睫羽在鼻梁投下一小片阴影,声音刻意压得平直,“我只是……”
陆让一时没想好说辞,稍微语塞了一下。可没想到许洄很快就接上了他的话,很理所当然地说:“我知道。”
“放心吧,不会误会。你只是不喜欢被开这种玩笑。”
陆让瞬间哑然。
过了很久,他才带上耳机,用自己都说不清楚的心情,十分含糊地应了一声。
当然,许洄没有听。
他早就清楚,陆让是出了名的讨厌这种类型的玩笑。
在许洄的记忆中,陆让转到tri后的第一年里,和自己是有一小撮cp粉的。
也许因为大家都比较喜欢在有些遗憾的事情上面发挥自己恨海情天的想象力,这个群体隐隐还有壮大之势。
当时还有tri的运营来试探过许洄的想法,问他能不能接受偶尔卖一卖cp。
许洄本人对这种事情是很无所谓的,毕竟放眼整个fel,每对cp的排列组合都少不了他,搞得他像和所有人都有一腿。
虽然许洄性取向确实为男,但也只是平等地对每位同事抱有战友情,一腔热血全部扑在幻域和他的游戏角色上。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说好或者不好,tri的运营就先向他道歉了。大概意思是说没问过他们射手luring的意见就擅自做了决定,给他添麻烦很抱歉。
那封道歉信字字恳切,态度卑微,好像闯了什么天大的祸。这也就勾起了许洄的好奇心,主动回了一句我没生气,倒是你们,怎么吓成这样。
运营给他发了一个哭哭的表情包,说:“luring把我训了一顿,说他绝对不能接受这种玩笑,和谁都不行,尤其是drift。还让我们不要再冒犯人了。所以我们都还以为你和他说了很不开心的话……”
许洄了解了情况,很温柔地对运营小姐姐表达了安抚。然后他关掉手机想了想,觉得自己既然在return的时候和陆让相处得还可以,那就尽量配合他避嫌一下算了,免得再传出一些不太尊重人家的流言。
所以剩下几年他和陆让几乎零交流,只有在赛场上遇到的时候才会随便聊两句。
但矛盾的点在于……
在于因为不怎么接触,所以许洄有时候会忘了这一茬,偶尔会在赛后见面时不太正经地随口和陆让开个玩笑。
可许洄和他开的玩笑,他又总是表现得很能接受。
比如“让让”这个称呼。
其实在正常的时间线里,十八岁的许洄是从来没有在和陆让同队的时期里这样叫过他的。
一直都是luring,陆让,仅此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