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刀还没到,刘达蒙夸张的嗓门先到了。
“哎哟我洋哥!”
刘达蒙没轻没重的一个飞扑,险些把漆洋脸朝下撞到台阶上。
漆洋抓着楼梯扶手才稳住不能承重的右脚,站住后反手就给了刘达蒙一肘子:“缺心眼儿啊?”
“洋子脚怎么样了,”崔伍跟刘达蒙一块儿进的学校,弯腰朝漆洋右脚上看,“这能走路?”
“上楼好像不方便,”任维在台阶上抢答,“我刚还想扶他呢。”
“这还扶什么,”刘达蒙一撸袖子,“崔儿,咱俩给他抬上去!”
“抬!”崔伍跟着吆喝。
这要让他俩在众目睽睽下往三楼一抬,漆洋脸都不用要了。
“有病是不是?”他都顾不上再难为牧一丛,立马变得自力更生,“别碰我啊警告你俩,我自己能走。”
刘达蒙听不懂人话,和崔伍一人一头,俩虎玩意儿硬生生把漆洋扛班里去了。
跟扛头猪似的。
顶着四周同学们惊笑的呼声,经过任维瞪大的双眼,以及牧一丛带着戏谑的目光时,漆洋眼睛一闭,什么话都懒得说。
老吴不知道在哪目睹了刘达蒙和崔伍扛人的英姿,进了教室看见漆洋就笑。
“很好啊。”他还站在讲台上提出表扬,“同学们都看到了,漆洋的脚受伤骨裂,要多多帮助他。”
刘达蒙捶捶胸口,转头朝漆洋一指。
“滚。”漆洋看他一眼都烦。
老吴又讲了几句废话,主要是为了照顾落课一周的漆洋,把高中的课时和作息安排重新强调一遍。
除了晚上加两节晚自习、傍晚放学时间短,学校鼓励学生在食堂吃饭、住校生申请宿舍需要去校务室登记……其他的和初中也没什么区别。
漆洋托着下巴转着笔,有一耳朵没一耳朵的听,余光感觉到牧一丛从书包里掏书,就扭头看了一眼。
被水泡过又晾干的课本发皱又蓬松,翻页时能闻到淡淡的霉气。
跟漆洋桌上连名字都没写过的新课本,形成鲜明的对比。
漆洋转笔的手顿了一下,抬手拨了拨头发。
课间操漆洋不用去,刘达蒙和崔伍嚷嚷着要照顾他,也请假赖在教室。
老吴估计是觉得刘达蒙太闹腾,没批,只让崔伍留下了。
“你俩扔牧一丛书包了?”教室人走完后,漆洋问崔伍。
“啊,”崔伍愣一下,“牧一丛告诉你的?”
“为什么扔。”漆洋只问。
“不大蒙说你们关系不好吗,一开始也没想扔,就跟他闹着玩。”崔伍说着还乐了,“他玩不起,我一扬手也不知道怎么那么巧,正好扔河里了,他自己下去捡了。”
所以牧一丛发烧,跟下湖估计脱不了关系。
漆洋没说话,看了崔伍一会儿。
“完了第二天正好你就骨裂了。”崔伍过来坐在牧一丛桌上,翻翻他的书,“不是什么事儿,他都没跟老吴告状,你不说我差点儿都忘了。”
可能是认识崔伍的时间太短,虽然刘达蒙现在和他玩得不错,但在漆洋心里,还不能把崔伍像刘达蒙,甚至赖家豪那样,当成自己人。
——他为心里淡淡掠过的不爽找了个理由。
看牧一丛不顺眼归不顺眼,崔伍这么擅自整了一通,漆洋就有种平时自己逗着玩的猫狗,被外人给踹了一脚的别扭。
“怎么了洋子,你俩不是有仇吗?”崔伍看漆洋一直不说话,研究他表情,“他还跟你告我状啊?”
“那没有。”漆洋没说什么,“毕竟是湖,真淹出个好歹不合适。”
“明白。”崔伍被漆洋这么一提醒,认同地点了点头,“我看他直接下去了也吓一跳,还以为他得上来跟我干仗呢,啥也没说,看我一眼就走了。”
牧一丛是什么性格,漆洋比他清楚。
有点儿拳头全砸自己身上了。
不过对崔伍做法的不认可,不代表漆洋本人会放过牧一丛。
中午放学,他让牧一丛打车送他回家,下午上课前再过来接他。
傍晚放学该去食堂吃饭,他说自己脚疼走不动,让牧一丛去把饭给他买回来。
晚自习下课,牧一丛也得先把漆洋送回到家楼下,才能回自己家。
全班人都能看出来,漆洋就是在故意折腾牧一丛。
偏偏牧一丛一句怨言没有,他像个没情绪的机器人,给指令就办事儿,谁也看不出他内心到底在想什么。
这么两三天下来,刘达蒙琢磨出了点儿门道。
“洋子你说实话,”他贼笑着转过身,先和崔伍对了个眼神,然后直接当着牧一丛的面问漆洋,“你那脚到底是真疼假疼?”
“你觉得呢?”漆洋反问他。
“那肯定真疼啊,”崔伍笑着喊,“问问问的,给你也弄骨裂戴个护具试试?”
“我可不戴。”刘达蒙乐颠颠地荡着椅子,“不过你俩是不是又干仗了,你让人家给揍骨裂了?”
被揍到骨裂,和被门夹到骨裂,究竟哪个更丢人,漆洋都分析不出来。
他杵着腮帮子往牧一丛脸上瞅:“问你呢,我怎么骨裂的。”
牧一丛眼皮都懒得抬,低头在他那皱成面片儿的物理书上写题。
任维抱着一摞作业从后门走进来,听见他们对话,清了清嗓子。
“漆洋你如果放学不方便,我也可以骑车送你回家。”他一脸真诚,“牧一丛总打车也挺费钱的。”
他这两句一出来,不仅漆洋他们愣了下,连牧一丛都掀起眼皮朝他瞅。
“毕竟我是班长,照顾同学也是应该的。”
任维把怀里的作业往上抱高了点儿。
“不过自行车肯定不如出租安全。我家挺远的,不然我和你们拼车吧?我可以帮漆洋拿书包。车费……咱们三个平分也行。”
如果没有后半段话,漆洋真的都要被任维的精神打动了。
平分车费这几个字一出口,那时还不明白缺钱是什么感受的漆洋,只觉得这个任维既精明又磕碜。
但他没表现出来,只是没忍住笑,“啊”了一声。
“哎哟我的妈……”
刘达蒙是一点儿也不藏着,打了个寒战,疯狂搓自己脸。
“病号的便宜你也占啊?你家远你自己打车回家,要蹭人车的话分车费不是应该的吗,什么叫‘也行’?”
后排听着他们对话的同学都被带笑了,任维顿时有些挂不住脸,眼镜框在塌鼻梁上直往下滑。
“我不是……”他红着脸想要解释,“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那我有困难班长,”崔伍一把举起胳膊,笑着喊,“我脚也疼,你送我回家吧,我坐你自行车就行,安全!”
一片嘲笑声中,只有牧一丛接了任维的话:“谢谢,不过不用。”
任维尴尬地咧咧嘴,推着眼镜发作业去了。
崔伍敞着嗓门儿故意感慨:“和初中时候一样,一点儿没变。”
下午的体育课,崔伍跟刘达蒙蛐蛐了任维半天,说这人心眼也不坏,就是爱占小便宜,以前初中就老爱去巴结家里有钱的或者成绩好的,关键他占便宜还总觉得自己特聪明,别人都是二百五看不出来。
漆洋坐在旁边听他们扯皮,目光在操场上找到牧一丛,任维果然又在他边儿上。
晚自习结束回家的出租车上,漆洋在牧一丛家的小区门口叫了停,把车费结了。
“不是到前面小区吗?”司机边找钱边问。
“我尿急。”漆洋说。
牧一丛坐在车里盯着他看。
“看什么,”漆洋推开车门先下车,回过头盯回去,“还得我背你?”
尿急是假的,忍到家不成问题。无聊又想折腾牧一丛了是真的。
漆洋也不管人家乐不乐意自己去借厕所,熟门熟路地直接往牧一丛家走。
牧一丛在路边站了会儿,什么也没说,无声地跟上来。
虽然上次来的时候觉得牧一丛家没人味儿,可每天被邹美竹的尖叫环绕着,漆洋有时候也觉得一个人住挺好。
到了牧一丛家门口,他靠在墙上等牧一丛掏钥匙开门,问他:“你一个人住,每天中午怎么吃?”
“买。”牧一丛说。
漆洋点点头:“以后午饭我请你,中午直接来你这儿。”
牧一丛停下转钥匙的动作看他,漆洋又补充一句:“到我脚好之前。”
门开了,牧一丛没说话,只是用很傲慢的表情笑了一下,抬手拍开灯。
“尿完滚。”他对漆洋说。
漆洋自说自话着做了决定,鞋都不换——也没多余的拖鞋可换,边打量牧一丛的家边往里走。
上回只在家门口就被夹了,这回走进来一看,果然跟他感受一样,屋子里根本没有任何家庭生活的迹象。
“卫生间在哪?”漆洋站在客厅中间问。
牧一丛走到一扇门前,敲了敲。
漆洋推开他进去,站在马桶前还专门瞟了一眼,挺干净,才伸手解腰带。
腰带扣儿刚拉开一半,一个十分折辱人的恶毒念头,从漆洋脑海里冒了出来。
他扭头冲门外吹了道口哨:“进来帮我拿枪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