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触发

    当晚,喻珩在会议室里写稿写到十点,又应了他三个小组成员的邀请去操场上散了会儿步,和宋镜回舞蹈房的时候,大部分人都已经睡了,还有零星的几个人亮着屏幕在玩手机。


    他对宋镜说:“你先睡,我去洗个澡。”


    宋镜已经有点困了,还是撑着问了他一句:“你不怕蟑螂了?要陪你壮胆吗?”


    喻珩拒绝他的好意:“不用,睡吧。”


    宋镜点点头,躺下后立马就睡着了,边上有呼噜声也一点没被影响。


    带孩子的确是体力活,他们这几天只是上上课辅导辅导作业就累得睡成这四仰八叉的样子,不知道过两天开始走访调查了会是怎样的情形。


    喻珩小心绕过大家,从另一个没被挂过内裤的行李箱里拿出一些衣服,轻手轻脚地装在他的背包里,准备带到付远野家里去。


    他动作很轻,但还是引来了一个没睡的人的注意。


    “你很怕蟑螂啊?”毕萧抬起半边身子,大概是听到了刚才他们的对话,借着手机光犹犹豫豫地问他,“外面现在挺黑的……我陪你去?”


    喻珩皱眉,这人今天一直在找机会和他搭话,但喻珩厌烦一个人就是彻底得不可逆转,毕萧现在再来示好,已经没有用了。


    “不用。”


    喻珩说完,提着袋子出门。


    毕萧看着他果断离开的背影,有点憋屈和生气,但更多的,是□□脆拒绝的茫然。


    *


    喻珩一路从花园边的小道绕出去,边走还边在想毕萧的态度怎么总是那么莫名其妙,没想出个所以然,就又在老地方看到了熟悉的人。


    付远野站在风里,海风吹来时,喻珩闻到了那股海盐柠檬的味道。


    今天他身上也是这股味道,那是付远野的沐浴露味道。


    天上的月亮又胖了一点,盈盈而下的光在人身上镀了一层银辉。


    喻珩的目光比月亮还要轻,也比月光专一。


    只落在付远野一个人身上。


    挺阔的肩背,和常年泡健身房和蛋白粉刻意追求肌肉的人不同,付远野的肌肉有一种蓬勃而出的野性,观赏性极佳,但虬劲的肌肉更多的时候是给人直观的的压迫感和攻击感。


    喻珩画人体的时候也没见过这样出色身材的人……简直是女娲毕设。


    仔细观察人的时候,他也在想,为什么自己对付远野的态度好像比对其他人都要好一点呢。


    似乎付远野身上有一种让人感到安心的气质,和同龄人的蓬勃和幼稚不同,付远野更像是静水流深,就是让人觉得可以相信。


    能让喻珩认识不久就相信的人太少了。


    “你在等我吗?”喻珩走过去,松快地开口。


    付远野回头,顿了下:“在看书。”


    但他说完就把书合了起来,往回走,俨然是打算带人回家。


    喻珩亦步亦趋跟在他边上:“我差不多等他们都睡着了才来的,你很早就来等我了吗?”


    “嗯。”付远野说,“很早就来看书了。”


    喻珩心说嘴硬,但还是很感激付远野来接他,想要报答点什么。


    “不管怎么说都谢谢你,我明天给你买早饭吧?”他忽然想到什么,“啊,我记得你前天说你不吃外面的东西?”


    付远野勾了下唇。


    他微微侧过脸,看着仰头朝自己求证的少年,再次弯唇,并第一次笑得有些恶劣:“骗你的。”


    “……喂!?”喻珩大喊,“为什么啊!”


    “你那天,有点吵。”


    叽叽喳喳的。


    那天喻珩在车上对他的态度不算好,明显找茬,付远野懒得周旋,干脆说自己不吃外面的东西。


    “。”喻珩从来都被人说话少,还是第一次被人说吵,他气得脑子晕,“道歉。”


    “为什么?”


    “你骂我。”喻珩一直看他没看路,不小心踩到埋在沙子里的一块石头,险些摔倒。


    付远野拎了他一把,顺手把他只背了一个肩膀的包提到自己手里,瞥他:“骂你什么了?”


    “你骂我吵。”


    付远野笑了声:“我以为我说的是事实。”


    “从来没有人这样说我。”喻珩觉得自己被挑战了,强调,“在我们那儿没有人敢当面这样说我。”


    “这样。”付远野颔首,从善如流对少爷道,“那对不起啊。”


    一听就不是真心的,但喻珩满意地哼了两声,继续之前的话题:“那就这么说定了,我住你家,明天我给你买早饭。”


    付远野看了他一眼,不知道第多少次暗讶喻珩的情绪恢复速度。


    “不用。”


    喻珩歪头杵到他跟前:“是不是又在心里偷偷嫌弃我?”


    付远野看着面前的脑袋,第一反应是擎秋第一难缠的可能不是白川了。


    紧接着又反应过来喻珩算不上擎秋的人。


    付远野放了放嘴角:“没有。我今晚不在家,明天中午才回。你买了早饭我也吃不到。”


    “你做什么去?”


    付远野:“跑货。”


    陈厂长明天有一船货要离港,刚好货车坏了一辆,只剩下一辆能用的,一船的货运到码头得跑好几趟,付远野今天半夜就得开始拉货,一直到明天上午货物全部装船离港才会回家。


    喻珩不是太懂,但听懂了他“今晚不在家”这几个字,灵机一动脱口而出:“那我今晚能睡你的床吗?”


    沙发怪难受的,他腿有点伸不开。


    “......”


    付远野手指动了动。


    平时拍白川脑袋拍习惯了,现在有点手痒。


    顶着“你大可以试试看”的目光,喻珩摸了摸鼻子:“……我开个玩笑。”


    付远野淡淡收回目光:“好笑在?”


    喻珩:“……”


    喻珩:“你笑点太高了。”


    “你也没笑。”


    喻珩:“我心里笑了!”


    “厉害。”


    “……”


    切!


    *


    付远野是盯着躺上沙发盖好毯子才出门的,出门前又不放心,和喻珩说过之后从外面把家门上了锁。


    外面的巷子里自行车齿轮转动的声音远去。


    家里安静了下来,喻珩一时半会儿睡不着,他开着一盏灯,摸着毯子角,第一次打量起付远野的家。


    其实和他这个人没什么差别,干净、整洁,东西少到似乎就只有付远野一个人的生活痕迹......


    对了,他前两天来的时候不是困得睁不开眼就是有心事,都没来得及想……付远野家里好像没有别的家人?


    喻珩倏地坐了起来,看向四周。


    付远野的家不大,两室一厅,还有一间车库改造成了他家的小商店。两件卧室都关着门,一间是付远野住的,另一间喻珩没见他打开过,不知道是做什么的。


    但付远野没说让他去住,喻珩也就没多问。


    他只是借住而已,没有多要求的资格。


    喻珩关了灯,又慢慢躺下去。


    身上的毯子不是全新的,但满是洗过的清香,被用过的布料更亲肤柔软,喻珩以为自己会在意别人用过或是不习惯,实际上他这两晚来都睡得不错。


    喻珩一边乐滋滋地想着他也不是吃不起苦嘛,连沙发都能睡了,一边缓缓地沉入梦乡。


    野猫贴墙而过,墙上时钟的分针不知道走了几圈。


    瓶子碎裂的声音某一刻猛然在宁静的夜晚炸开,孩子的哭喊声和男人的打骂声接踵而来。


    喻珩陷在沙发里,在这样杂乱刺耳的哭骂中渐渐面色发白,额角几滴冷汗滑下,攥着被子的手发抖,整个人都蜷缩成一团,不安地索瑟着。


    像是被梦魇困住,无法醒来。


    “……不要、别打了……别打了!”


    喻珩紧闭着眼,嘴里却没有逻辑地喃喃着,不明显但带着哭腔,诡异地和梦外的现实重合。


    “......我错了、不跑了!……我知道错了!”


    哗啦——


    板凳被踢倒又划过墙壁的声音终于把噩梦中的喻珩惊醒。


    他倏地睁开眼,醒来第一件事情不是擦干眼睫毛上的湿润,也不是庆幸自己只是做了一场经年不散的噩梦,而是攥着毯子提过下巴,悄悄捂住了自己的口鼻,急促地、小口,小口地喘气。


    像是在躲藏着,害怕惊动了什么人。


    “救命啊哥!!我爸又家暴我了——!!救——命——啊——”


    漆黑的环境放大了其他感官,哭声格外凄惨。


    喻珩像应激一样条件反射地颤了一下,骤然一缩,浑身紧绷,满是冷汗的背后紧贴着沙发,却找不到任何的安全感。


    他在凉爽的空调房里浑身虚汗。


    脑子里闪过一些已经时过境迁却早已刻入骨髓的画面,那张看不清的脸却让喻珩感到噩梦重现。


    一切都是如此安静,可他却好像听到男人施暴后粗重的喘息声、肮脏的辱骂、还有无休止地暴力。


    喻珩紧紧抿着唇,没有任何一点钻出毯子的勇气和力气。


    怎么也无法逃离的绝望攀升上心脏,他失魂落魄地分不清现实和回忆。


    “远野哥!我爸要杀了我了!!我要报警,呜啊——”


    “你给老子闭嘴!”


    喻珩又是一颤,猛抽了一口冷气,软枕被眼睫上掉落的水珠洇湿一块痕迹。


    心脏跳得飞快,喻珩甚至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坐起来,只知道在求救的小孩是白天还在对他说“哥哥明天见”的白川。


    而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110”三个数字已经拨出去了。


    一声声提示音撞击着他的耳膜,发着光的屏幕刺痛了他的眼,过于亮的光线让他的眼里顷刻间又滚下一滴泪来。


    “喂……你好,擎秋镇初阳街中心小学西边三百米……有人……”喻珩哽咽了一下,声音越来越清,好像耗尽了力气。


    “……有人家暴!”


    *


    凌晨五点,付远野运完最后一车货,在车外抽烟醒神。


    今天晚上没起雾,路况比他想象得好,所以结束的时间比他预计得早,他准备直接在码头等到早上把货装船。


    陈厂长坐在副驾,手里也燃着一根烟,看着下面倚着车胎静静抽烟的人,呼出一口气,道:“得亏有你啊远野,要不这么些货我一人儿都不知道要怎么办。”


    付远野浅浅吸了一口烟,没有过肺,直接吐了出来。


    “小事。”


    风把白色的烟雾吹向身后,白烟模糊了付远野的脸庞,像是行驶在浓重雾气里的船只,沉默着破浪。


    笔挺的身姿在风中岿然不动。


    陈厂长有些看不清他,还以为是自己困了,打了个哈欠问他:“你要不先回家,剩下的我看着就行。”


    付远野摇头:“没事。”


    这个点了,回去也是一个人,没必要……


    他抖落烟灰的手忽然一顿。


    还有一个人。


    付远野盯着指尖的烟头,忽然蹲下,一只胳膊搁在膝盖上,另一只手把烟按灭在路边。


    不知道喻珩一个人在家怎么样,有没有睡着,有没有偷睡他的床。


    ……他家应该还算干净,应该没蟑螂。


    陈厂长第一次看付远野想事情想得这么出神,有点好奇,刚想开口,急促的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


    付远野看着手机上的陌生号码,短暂的皱了下眉。


    “喂——”


    “请问是付远野吗?你家里人报警指控邻居家暴,麻烦你现在来一趟镇派出所。”


    “……家里人?”付远野忽然站直了身体,一瞬间脊背发麻,连嗓音也有些哑,难以置信地问,“我家里人?”


    “他说他叫喻珩。”


    付远野一怔,眸色刹那间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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