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尾不知何时缠上了他的手腕,鳞片轻轻刮擦着皮肤,带着点安抚的意味。
“斯莱瑟,”方叙白的声音有点发颤,“你……”
斯莱瑟沉默了一秒,猛地抬起头,瞳孔里写满了震惊:“什么?!异常事务局是异种窝?”
他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坐直身体,尾巴在身后剧烈地摆动着,鳞片撞在床架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天啊!我们居然在异种眼皮子底下待了那么久?你还跟诺卡斯住在一起……”
他的表情太过逼真,连方叙白都被感染了,心脏砰砰直跳。
视频里的旁白还在继续:“……部分智慧异种会长期伪装,接近人类以获取信任,常见手段包括提供庇护、展示‘善意’……”
“难怪!”斯莱瑟突然拔高声音,尾巴重重地拍在床板上,“难怪诺卡斯一直把你关在公寓里,不让你接触外界!他根本是在软禁你!还有他看我的眼神,充满了敌意,肯定是怕我拆穿他的身份!”
“毕竟我也是被骗进去的……但接触时间久了,我作为异能者很可能会发现真相。”
方叙白愣住了。
回想起来,诺卡斯确实总是强调“不要出门”,甚至连异常事务局的细节都刻意提及,当时只觉得是关心,现在想来……
“我就说他不对劲。”斯莱瑟凑近了些,鼻尖几乎碰到方叙白的脸颊,语气带着点后怕,“上次我去找你,他回来后那副要吃人的样子,肯定是怕我把你带走。幸好我们逃出来了,不然……”
他没说下去,但尾巴却悄悄收紧,将方叙白的腰勒得更紧了。
红尾蚺在确认猎物归属时,总会用身体缠绕住对方,让其感受自己的存在,这是刻在基因里的习性。
方叙白的脑子乱糟糟的。
诺卡斯是异种?那个在他穿越后唯一提供庇护、为他挡污染物的人,居然是a级以上的智慧异种?
“我……”他张了张嘴,想说诺卡斯救过他,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视频里说异种擅长伪装善意,那些保护、那些关心,难道都是假的?
“别想了。”斯莱瑟的声音放得很软,尾巴轻轻蹭着他的脸颊,动作带着安抚的意味,“现在我们安全了。我之前住在低污染区,那里也被异种统治,根本不知道这些常识,不然早就提醒你了。”
他说着,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尾巴卷过平板,划到另一个页面。
那是张污染区分布图,红色的标记密密麻麻地覆盖了大半个星球。
“你看,”斯莱瑟的指尖点在地图上,“我们现在在e-6安全区,这里异种很少,人类军队能守住。等你异能稳定了,我们可以去更高等级的安全区,那里……”
方叙白的注意力却被地图角落的一行小字吸引了:“月城异常事务局部负责人为‘银’,疑似s级异种。”
银?
他猛地想起诺卡斯银灰色的长发,还有梦中……银色的粘液状怪物。
胃里突然一阵翻江倒海。
斯莱瑟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尾巴立刻松开些,转而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像在哄受惊的小动物:“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方叙白摇摇头,视线从平板上移开,落在斯莱瑟的蛇尾上。
鳞片在阳光下泛着暗红色的光泽,刚才没注意到,靠近尾尖的地方有几处细小的划痕,像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刮过。
或许是在公寓里为了挡腐蚀液留下的。
不管斯莱瑟说的是真是假,至少他救了自己。
“没什么。”方叙白关掉平板,声音有点哑,“我想再睡会儿。”
“好。”斯莱瑟立刻点头,小心翼翼地扶着他躺下,蛇尾则顺势缠上他的小腿,一圈又一圈,“我陪着你。”
方叙白闭上眼睛,却没什么睡意。
耳边是斯莱瑟平稳的呼吸声,腰侧是蛇尾冰凉的触感,脑海里却反复回放着视频里的话。
“智慧异种会戏耍人类”“异常事务局是异种的天堂”……
诺卡斯是异种。
斯莱瑟是动物异变体异能者。
那他自己呢?觉醒了治愈系异能的人类?
方叙白翻来覆去睡不着。
斯莱瑟突然闷哼一声,身体猛地蜷缩起来,红发凌乱地垂落,遮住了大半张脸。
他右手死死按在纱布上,指缝间渗出的墨绿色汁液迅速晕开。
“嘶……”他的呼吸变得急促,尾椎处的鳞片炸开,暗红色的蛇尾不受控制地翘起,原本结痂的伤口裂开,新鲜的血肉混着粘液滴落,在床单上洇出一个个深绿的圆点。
方叙白的心脏骤然收紧,下意识想去扶他,手刚伸到半空又僵住。
他说是对斯莱瑟的话信了八分,但又隐隐约约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
医生也说斯莱瑟是异能者,但……
“智慧异种擅长伪装善意”。
可眼前这摊刺目的绿血,还有斯莱瑟额头上暴起的青筋,怎么看都不像是装的。
“你怎么样?”他的声音有些发紧。
斯莱瑟缓缓抬起头,红色的瞳孔因为疼痛缩成了一条竖线,像是被踩住七寸的蛇。
他摇了摇头,嘴角牵起一抹极淡的笑,却看着格外瘆人:“不关你的事……只是伤口莫名其妙崩裂了。”
斯莱瑟:“医生还是没说错,我大概是不能硬撑着,我得去找他看看。”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方叙白紧绷的侧脸,突然轻声问:“你……还要回去吗?”
方叙白的动作猛地一顿。
回去?回那个蒙着灰绿色雾气的公寓?回那个诺卡斯精心布置的“笼子”里?
脑海里瞬间闪过诺卡斯银灰色的长发,他按在自己额头上的微凉手掌,还有那些被他随手甩出去的污染物断肢。
那些曾经让他感到安心的画面,此刻都蒙上了一层诡异的阴影。
就像隔着一层污浊的玻璃看风景,再温暖的色调也透着寒意。
他沉默着,没有回答。
斯莱瑟的尾巴尖轻轻扫过床沿,鳞片摩擦布料的声音在安静的病房里格外清晰。
他看着方叙白紧抿的嘴唇,看着他眼底翻涌的犹豫和抗拒,心脏狂跳起来。
一种近乎狂喜的预感顺着脊椎爬上来,让他几乎要控制不住地吐信子。
妈妈不想回去。
这个认知像一剂强心针,瞬间驱散了他大半的焦灼。
但他没有表现出来。
蛇在捕猎时最擅长的就是耐心,哪怕猎物已经踏入陷阱,也要等到最完美的时机才会收紧身体。
斯莱瑟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遮住眼底的兴奋,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其实……我听以前的邻居说过怎么去更高等级的安全区。那里有真正的阳光,有不会发光的树叶,还有……”
他顿了顿,像是在回忆什么,“会做贵妃酥的点心铺。”
方叙白的呼吸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不过也没关系,”斯莱瑟又笑了笑,抬手想去碰他的头发,却在半空中停住,转而按住自己渗血的胳膊,“如果你还是想回去找诺卡斯……我可以送你。毕竟,你是他的……朋友。”
他刻意加重了“朋友”两个字,尾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涩意。
方叙白看着他臂弯里不断渗出的绿血,突然觉得喉咙发紧。
回去?回到那个可能布满异种的地方?
他摇了摇头,声音很轻,却很是坚定:“不回。”
话音刚落,他清晰地感觉到缠在自己小腿上的蛇尾猛地收紧了一下,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雀跃,像得到了糖果的孩子在偷偷用力。
斯莱瑟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红色的瞳孔里像是燃起了两簇火焰。
但那光芒只持续了一秒,就被他强行压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担忧的表情:“可是……你的东西还在公寓里。”
“不重要。”方叙白说。
比起那些身外之物,他更想逃离那个让他窒息的地方。
斯莱瑟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弯,却在下一秒突然“嘶”了一声,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惨白。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右臂,纱布已经被绿血完全浸透,甚至能看到底下翻卷的皮肉在蠕动。
“怎么了?”方叙白立刻紧张起来,“是不是又裂开了?”
“好像是……”斯莱瑟的声音有些发颤,他扶着桌子慢慢站起来,身体晃了晃,“我去找医生处理一下,很快回来。”
他转身,方叙白清楚地看到他的蛇尾在不安地摆动,鳞片摩擦地面,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我跟你一起去!”方叙白也想下床,却被斯莱瑟按住了肩膀。
“不用,”斯莱瑟的手心冰凉,带着一丝滑腻的触感,“你好好休息,我很快就回来。”
他深深地看了方叙白一眼,“等我回来,我们就去订去高等级安全区的票。”
说完,他转身走出病房,整个人滑行都是踉踉跄跄,仿佛真的伤得很重。
方叙白心里那块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他靠在床头,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第一次觉得这个陌生的世界似乎也不是那么糟糕。
至少,他有逃跑的机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