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外面的绵绵细雨已经下了一整周了。


    江南的春雨或许贵如油,但阴冷也是真的。


    格桑坐在导师席的最中间,一边微垂着眼睑听台上练习生不太自然的自我介绍,一边把手往牛仔外套袖子里缩了缩。


    似葱尖般白皙的、微透着粉的指尖露出来一小截,就这么蜷缩着拿起笔,在桌上的选手资料纸上写写画画。


    那练习生看见他低头写东西,更紧张了,一个打磕巴,把“我今年二十一”说成了“我今年八十一”,台下顿时一片哄笑。


    格桑也笑起来。


    大屏幕上切了一个格桑的特写,那丝笑意转瞬即逝,像幽夜中的白昙,徒留瞥见那一瞬间绽放的幸运儿用余生漫长的时光回味。


    而昙花不会留下一丝余香,更不会眷顾任何一个痴等它的凡人。


    这个练习生开始表演,格桑跟其他导师们一样认真观看,等舞台上的人表演结束,格桑作为总导师,客客气气地总结点评。


    乍看好像说了很多,细究起来无非是“我能看出你有很多待挖掘的潜力”、“很真诚的表演”、“希望接下来的舞台你能带来更多不一样的表现”……这类换个谁都能套上的套话。


    台上的练习生深受鼓舞地顶着c的评级下去了,下午的录制也暂时告一段落。


    这种综艺节目往往一录起来就是奔着凌晨两三点去的,是持久战,休息时间都要抓紧保存体力才行。


    别的导师都在边吃东西边三三两两聊天,不过没有人邀请格桑加入他们的闲聊。


    格桑也不在意,他揉了揉太阳穴,拿起保温杯喝了口热水,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助理一溜小跑冲过来,嘘寒问暖:水温怎么样?头还疼么?到吃药的时间啦老师快吃药……哎呀手怎么这么冰,暖手宝暖手宝……


    格桑就这么听着助理焦急的碎碎念,已经习惯。


    没办法,他太弱了。


    这个身体二十一岁,比刚刚台上那个练习生也就只大一岁。


    但对方还能在舞台上蹦蹦跳跳十多分钟脸不红气不喘——即便舞技堪忧唱得还不如家门口喜鹊——而他,只能病恹恹被人照顾着,走几步路就要停下来歇歇,每天药吃得比饭都多。


    助理从他码放得满满当当的药盒里熟练地每格拿几颗,最后汇成一把,用面纸小心翼翼地包着递到格桑面前。


    “来,老师,该吃药了。”


    “嗯。”


    格桑不以为意地接过,就那么直接就着水全吞下去。


    助理看得心惊胆战,给他顺了半天的气。


    ……


    还没上场的练习生们一团团一簇簇地坐在台下等候席。虽然是第一天正式录制,但大家已经住进宿舍好几天了,多少也形成了些小团体。


    卫烽就是个小团体的核心人物,他坐在靠中间的位置,眯眼盯着前面导师席c位上那个人看了半晌。


    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格桑的后侧面,录制现场演职人员加工作人员乌泱泱几百来号人,他们底下的练习生好多人穿着短袖都热得直冒汗,那人还穿着牛仔外套,在慢吞吞喝热水。


    卫烽百无聊赖地举起手,比划了一下格桑的肩胛骨。


    隔空拈了拈手指,从虎口中间看过去,就像把那片薄薄的一片肩胛骨轻而易举地捏碎了。


    那人的牛仔外套没有扣扣子,领口松松地挂在肩膀上,卫烽稍微侧一点身子,就能看见格桑白得晃眼的脖颈处那根一直连到肩胛的、突出的锁骨。


    弯刀一样的锁骨,那么锋利,又那么……羸弱。


    卫烽的手指微动,心猿意马地想了一下若是摸上那薄薄的肩胛跟锁骨,该是怎样的手感。


    不过也只是想了那么两秒。


    “看什么呢,阿烽?”


    卫烽旁边的人注意到他一直没说话,转头问他。


    “没什么。”卫烽放下了手,懒洋洋地耸耸肩,他穿了件黑t,头发很短,将近一米九的身高,配上身上叮叮哐哐的链子,有种天不怕地不怕的酷劲儿。


    “就是觉得,现在也是什么人都能当总导师了。”


    旁边人愣了下,然后顺着卫烽刚才的视线方向看过去,立马明白了他的意思。


    笑道:“他啊。”


    短短两个字,一切尽在不言中。


    ……


    格桑吃完药,又小口喝了几口水,助理仿佛生怕他被药噎着,一直在给他拍背顺气。


    他摆摆手,示意不用了,助理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走开。


    休息时间快结束了,格桑想趁最后十分钟稍微眯一会儿,不然以他的体力肯定撑不到晚上,结果刚闭上眼睛,脑神经就一抽抽,某个烦人的声音响起来。


    【男主卫烽雄竞值:+1】


    【爽度:-1】


    格桑:“……”


    他嘴角抽了抽,无语地从桌上的一叠纸里翻出卫烽的资料,拿起笔,在那张玩世不恭的脸上画了五个红叉。


    瞎了的左眼,更瞎的右眼;用来看人的左鼻孔,还是用来看人的右鼻孔;以及不会说话可以闭上的嘴巴。


    我叫你再莫名其妙跟我雄竞^_^#


    自从被卷进这个【男频反派快穿系统】,格桑总觉得一切都十分不合理。


    系统说,他作为被主角团雄竞,用来衬托主角伟岸、增加爽点的男频反派,要想存活下去,唯一的方法就是给男主做小弟,狗腿一点,以“时髦反派投诚成为主角的狗”的爽点,来取代“打脸反派让主角装逼”的爽点。


    毕竟男频小说,主打的就是一个主角要从头爽到底,不能憋屈,维护住爽点,世界线才能顺利进行。


    格桑一开始也很听话,按照系统说的,努力藏拙,努力舔男主,用自己半截入土的病弱身躯给男主和主角团做卑微小弟。


    但是三个世界下来了,那该死的雄竞值不论怎么消也消不完全,爽度也上不去。


    该舔的也舔了,该做的都做了,最后还是死不瞑目,第一世为了保护男主被下毒,七窍流血而死;第二世也差不多,为了主角团自我牺牲;第三世他不想再牺牲了,结果被男主猜疑,最后被成为皇帝的男主亲自处以极刑……


    系统宽慰他:【往好了想,虽然你死得很惨,但你一死剧情爽度就唰唰唰提升了啊!读者爽到了,你的死就很有价值,也维护了世界线稳定!】


    格桑:“呵呵。”


    他还在自己的世界做皇储的时候,某天心血来潮指挥手下替他在荒星捡了个人。


    捡回去也不知道该让他做什么,就天天让他讲荒星的故事哄自己睡觉。


    那人很木讷,故事讲得也无趣,愣是把对于格桑来说很新奇的事物说得乏善可陈。


    格桑就很来气:“怎么,在我这里待得不高兴么?摆个死人脸给谁看?”


    “不,很高兴。”


    一开始格桑以为他又在敷衍自己,冷笑两声,翻过身去不再搭理他,结果那人坐在他身后还在认真地说:


    “在这里,每天有饭吃,有床睡,还有有顶的房子住……对我来说,这样的日子是从前从来没有想过的。”


    格桑翻了个白眼:“你以前到底过的什么鬼日子。”


    那人也听不出格桑是在发脾气,还在认认真真说:“荒星上没有饭吃,植被也少,捡到土吃土,看到树啃树,偶尔能挖到几只虫子,就是难得的大餐了。”


    格桑翻回来,纳闷:“连营养液都没有吗?”


    彼时他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问了一句等同于“何不食肉糜”的话,因为那人一点也没生气,只是笑笑:“能喝上营养液的话,那里也不会每年饿死几千万人了。”


    “也对哦。”格桑沉吟片刻,脾气来得快去得快,又天真地笑着搂住那人的脖子,开心道,“那你高不高兴?你被我捡回来了,就不会饿死啦。”


    “高兴。殿下的恩情,我永世难忘。”


    ……


    格桑皱着眉揉了揉太阳穴。


    对于从前的他来说,啃树皮吃虫子,已经是世界上最难以想象的苦难了。


    但后来进了这个快穿系统,他居然亲身把各种离奇的苦都吃了个遍。


    还好,这个世界至少法制健全,又是娱乐圈文这种题材,总不至于惨到哪去。


    系统:【检测到宿主想进一步了解您在本世界线的命运,例行告知:本文反派叶格桑,仗着家世背景优越进入娱乐圈,无才无德,却以前辈自居,看不起主角等人。偏偏叶格桑还吸引了众多不理智低龄粉丝,深受主角阵营所不耻。


    【不久后叶格桑在事业上因抄袭和私生活有亏严重跑粉,名气一落千丈,同时家里生意受阻,父母破产自杀,叶格桑经受不住打击,滥交、沉迷毒品,最后被判牢底坐穿,于28岁那年在狱中自杀。】


    格桑转了一圈手中的圆珠笔,差点笑出声来。


    【吸引了众多不理智低龄粉丝】


    也就部分男频作者写的出这种东西,就好像他们自己不想被人喜欢一样。


    经过三世下来,格桑已经充分了解了这些男频小说的心理驱动力。


    总之帅的美的有钱的有资源的讨女孩子喜欢的,都是作者的假想敌,最后一定是要被打脸的。


    他又咳了起来,这次咳得有点凶,格桑拿过面巾纸捂住嘴,再低头看的时候,面巾纸上有淡淡的血丝。


    对于这种事,他早已习惯了。


    格桑面无表情地把面巾纸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都这样了,这些人还要跟他雄竞呢。


    系统又冒出来哪壶不开提哪壶:


    【检测到宿主对剧情安排有疑问,特来解释:由于「病弱」是您的初始自带设定,源于宿主您本身,而不是世界线内的原身,所以这个设定无法影响剧情走向,您也不会受到剧情角色的任何怜悯,请知悉。】


    格桑:“滚。”


    系统:【……已知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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